Not How It's Supposed To End
和
What Could Have Been


已修復

如題所述。
自·由
夜幕低垂,城市的燈光在樓宇之間流淌,像無數困獸的眼睛。
我站在頂層的陽臺上,俯瞰那車水馬龍,忽然問:“你說,自由是什麼?”
龍伏在樓頂邊緣,鱗片反射着霓虹的碎光,目光深邃如海。
“人造的秩序太多,你想要的是逃離吧?”
我點點頭。那一刻,風吹起城市的塵埃,我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窒息。
於是龍展開雙翼,帶我離開那片鋼鐵的森林。
我們在羣山與田野之間安了居所。
晨霧升起時,我與龍並肩走在溼潤的草地上,看露珠折射出破碎的光。
我用手觸摸泥土的溫度,聽風穿過竹林的聲音,心想:這纔是生命該有的模樣。
可漸漸地,我發現自己仍然被某種東西束縛。
飢餓會讓我低頭採果,寒冷會讓我依偎火堆,夜晚的獸鳴讓我心生恐懼。
原來連自然也有它的枷鎖。
生命本身,便是被恐懼與慾望交織的網。
我對龍說:“連呼吸都受本能約束,這樣的生命,談何自由?”
龍沉默不語,只展開翅膀,示意我上來。
我們飛得更高,穿過雲海,穿過現實的邊界,來到一片無人可抵的幻境。
那裏的山浮在天上,河流逆向而行,一切法則都因念而生。
我隨心所欲地創造:湖泊、森林、音樂與詩篇。
龍在雲間吟唱,聲浪迴盪成新的世界。
起初,我陶醉於無拘的力量。
直到某一天,我忽然感到一種空白——
我能創造任何我想象的事物,卻無法想象我未曾體驗過的痛與歡。
自由的盡頭,竟是無可再生的新意。
於是,我對龍說:“我想去找找‘絕對自由’。”
在無邊的路上,我們遇見一個行者。
他披着風塵,眼神空洞卻篤定。
他說:“我已捨棄一切身份、慾望、愛與記憶,只爲抵達絕對的自由。”
我問他:“那你還活着嗎?”
行者答:“生死、意義、情感……這些都只是鎖鏈。”
龍注視着他,平靜地問:“若你真無所繫,那又爲何仍在追尋?”
行者一怔,神色動搖。
我們告別了行者,繼續前行。
我們降落在一片無垠的白色花海中。
風過之處,花浪如潮,香氣輕柔得幾乎讓人忘記自己。
我坐在花叢中問:“龍,你自由嗎?”
龍側頭看着我,目光溫和而深遠。
“你覺得呢?”
我低聲答:“你有我的羈絆,所以不自由。”
龍笑了,聲音像風掠過羽翼。
“若沒有約束,何來解脫?若無牽掛,又何談選擇?”它說,“真正的自由,不是去掉一切約束,而是在約束中選擇自己認同的限制。”
“正因爲有與你的羈絆,我才自由。”
我望着天際,陽光透過白雲灑在花海上,光與風在此交織——
那一刻,我忽然覺得,也許自由不是逃離,而是相遇。
-----end-----
這篇文章的思考來自巨龍之地·起源開頭的選擇:自由翱翔還是守護重要的東西。由我寫大綱,GPT生成原始文章,我再在其基礎上修改。裏面和龍相關的元素其實可有可無(這也是我不怎麼滿意的原因之一),更多的是作爲哲學隨筆吧。
在上面的選擇中我猶豫了很久,期間研究過關於自由定義的不同哲學看法,最終想起了自己的初心——守護。
寫這篇文章的大綱時也在思考:“絕對自由”真的存在嗎?守護者註定失去自由嗎?拋棄和創造哪一個離自由更近?……
說來也有趣,核心結構我其實是以疑問的方式問GPT的,當它解釋了一遍我的話後我才發現我已經找到了答案。
或許以後我還會修改這篇文章,不過目前它算是我找到的較爲滿意的答案了。
最后修改: 羽落 (2025-10-30 18:3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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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逃離龍島
凱勒布沒睡,睿卡也沒睡。凱勒布確信他們都只是爲了對方而假裝放鬆和入睡。如果睿卡和凱勒布 的想法一樣,那麼他可能在維持這種假象,希望凱勒布 能夠效仿這種平靜。
但這沒有奏效。
然而,他們智能繼續努力假裝,因爲他們別無選擇。他們本應等待議會的決定,在此期間,凱勒布小心翼翼,不敢與其他龍族互動,因爲他不通曉他們的語言。事實上,除了儘可能輕柔地耳語,他甚至不敢和睿卡說話。他不想讓自己的鱗片顏色引來更多的關注。
他們就這樣待着,直到夜幕降臨。然後,睿卡懶散地將一些浮木點燃,確保 凱勒布能在夜間保持溫暖——儘管他沒有大聲說出來。凱勒布是自己領會到的,因爲他看到睿卡觀察着他,確保他離火堆足夠近,即使變回人類也能保持溫暖。
凱勒布張開嘴想感謝睿卡——然後當他在火焰中看到阿蘭的臉時,他發出了警嘯聲。
他曾希望火焰中的這個幻影只是他的錯覺,或者如果火焰視覺真的是一種法術,當他身處這個充滿龍的海島時,阿蘭無法再次聯繫到他。但是,當凱勒布看過去發現睿卡看起來和他一樣驚慌時,他的心沉入了翻騰的胃中。
“卡奧,你這個聰明的孩子。” 阿蘭說道——但在他能夠進一步嘲弄凱勒布之前,睿卡發出了一聲咆哮,並在沙子和爪子劃過中瞬間熄滅了火焰。
“是他嗎?” 睿卡質問道,轉過身面對 凱勒布,眼睛閃爍着光芒。“那個對你做這種事的巫師?”
凱勒布默默地點頭。
“以前發生過嗎?”
凱勒布又點點頭。
睿卡發出了一聲厭惡的聲音。“他是一個有天賦的巫師,這是真的。像那樣的火焰魔法本應是失傳的,是龍族試圖和平接觸人類並教導他們魔法時代的古老遺物。”
凱勒布睜大了眼睛。“那麼,你能做到嗎?”
“不,這是對龍族魔法的濫用,” 睿卡的語氣充滿了憤怒和恐懼。“他正在用火焰來尋找你,但這個法術只能呼喚你,就像父母呼喚孩子的名字一樣。只有當你回應時,他才能找到你。”
凱勒布點點頭,找不到任何可以回應的話。他的心在胸腔裏跳得太響,讓他無法集中注意力。
所以,理所當然地,議會中的一條龍選擇了這個時刻來找他們。令凱勒布喫驚的是,來到海灘的不是黑色的龍衛,而是曾在短暫的議會會議上問了凱勒布 很多問題的綠龍。
睿卡看到綠龍靠近時,低頭行禮,凱勒布也迅速照做。畢竟,他不想再引起任何冒犯,給議會更多討厭他的理由。
綠龍點了點頭,表示承認他們倆,然後簡單地問道:“你願意和我一起飛行嗎,卡奧?”
凱勒布看向睿卡,儘管睿卡看起來和他一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互相投以詢問的眼神,然後一起轉向綠龍並一同點頭。他們什麼也沒說,但表現出了一種團結——並希望表明他們多麼不想被分開。凱勒布不認爲在阿蘭打斷之後,他和睿卡都處於高度警覺狀態時,任何試圖干預他們的人會有好果子喫。
值得慶幸的是,綠龍似乎不反對睿卡的存在。伴隨着一陣風和鱗片的呼嘯,綠龍展開翅膀飛向天空,睿卡和凱勒布緊隨其後。
(凱勒布非常感謝黑暗的掩護;由於許多其他龍族都在睡覺,光線如此昏暗,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掩蓋他幾乎不知道如何從地面起飛的事實。)
三條龍繞着海島盤旋了一圈,然後綠龍朝着一個新的方向轉向,凱勒布和睿卡跟在他身後——儘管他們都因爲離海島越來越遠而明顯更加緊張。
終於,綠龍低頭開始降落——儘管凱勒布看不清綠龍看到了什麼可以降落,直到他們幾乎降落在一片海洋中央的小片陸地上。凱勒布甚至不知道在所有的水域中竟然存在這樣的東西!
也許綠龍感受到了凱勒布的好奇心,因爲當他們三條龍都降落後,他友好地對凱勒布笑了。“這個島仍然是新的,”他一邊說,一邊抓着黑色的岩石。“下面的山脈必須噴出更多的熔岩來創造更多的土地才能適宜居住——但它很方便作爲遠離窺探的眼睛和耳朵的會面地點。”
睿卡慢慢地點頭。“你不想讓其他人知道你在和我們說話?”他猜道。
綠龍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煙霧隨着海風飄散。“我的幾個議會同僚知道我想幫助你。我懷疑他們知道我今晚和你說話也不會感到驚訝,”他承認,然後轉向 凱勒布,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仔細地打量着他。“我應該自我介紹一下,”他說。“我的名字是敖耐。”
“我叫卡奧。” 凱勒布說,爲了安全起見,他低頭行禮。
“是的,我知道。” 敖耐嘆了口氣。“卡奧,我很抱歉。議會決定不干預你的遭遇,也不干預人類之間更廣泛的戰爭。我試圖和他們講道理,但他們太墨守成規了。”
“謝謝你的嘗試,” 凱勒布保持着行禮,因爲這似乎是禮貌的做法——儘管他能感覺到失望的苦澀滋味在口中蔓延。他想他現在應該習慣了。在他的生活經歷中,情況總是如此:他被忽視,沒有人關心戰爭的受害者。他曾希望,在睿卡所做的一切和所有他講述的關於龍族應該是世界守護者的故事之後,議會的情況會不同,但那太天真了。他現在明白了。
“我希望能做更多,” 敖耐承認。“但我是議會的一員,我還有其他事情需要做。”他看向睿卡。“確實,有些幼崽需要被承認名字,但更重要的是,我認爲議會現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理性的聲音。我們中很少有人不固守日益增長的觀念,即只有龍族擁有照管世界的正確方式,而其餘的造物都是糟粕。”
“也許你應該多出去看看你說你要保護的這個世界,” 凱勒布 在阻止自己之前說道。也許他只是筋疲力盡了,或者也許他厭倦了保持沉默,但無論如何,他無法再沉默地坐着,看着任何聲稱自己是世界保護者的人逃避它的問題。“如果你這樣做了,你會看到戰爭留下的破壞。土地不再可用。沒有人能得到食物。連動物都在離開。剩下的唯一安全的地方是像山脈一樣偏遠的地方,甚至那些地方也點綴着軍隊基地。”
敖耐聽着凱勒布 所說的話,眉頭皺得更深了,然後,他再次發出一聲嘆息,似乎承載了他必須活過的所有世紀的重量。“正如我所說,”他輕聲說,“我希望能做更多。但我現在不想離開議會。”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 睿卡問道,他尾巴的尖端輕輕地抽動着,顯示出他的不滿。“到目前爲止,你所做的就是帶我們到這個初生的島嶼,告訴我們議會什麼都不會做。我們自己就能知道這一點。”
“我知道,” 敖耐說。“但我不想讓你們失去希望。”他轉過身,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 凱勒布身上,凱勒布發現自己不自覺地在敖耐的目光下挺直了身體,直到他達到了自己的全部身高。“我不能幫助你,但我已經說服了議會,不阻止你回到你的世界,”他說。“我的一些議會同僚更願意保護其他龍族爲藉口,將你囚禁在這裏。”
以凱勒布聽到這話時,毫不猶豫地發出了咆哮。“這聽起來和我身上發生的事情一模一樣——和你所說的那些野蠻的人類做的一樣。”
“我也這麼說了,” 敖耐同意道。“值得慶幸的是,議會還沒有淪落到我們中的激進分子可以左右其他龍的地步——暫時還沒有。”他搖了搖頭。“你說得對,卡奧。這種孤立對我們不利。我擔心我們正在忘記我們本應成爲什麼。”
“好吧,謝謝你告訴他們不要把我鎖起來,” 凱勒布說,儘管他的語氣絕非感激,而且咆哮聲仍然滲透在每一個詞語的邊緣。“但我也不想回到人類那裏。我在那裏沒有容身之處——而且,如果他們抓住我,他們會再次囚禁和奴役我。”
“我真誠地希望情況並非如此。”
“就是如此。”
敖耐眯起了眼睛,然後搖了搖頭——儘管凱勒布注意到敖耐無法完全阻止他自己的咆哮聲在空氣中隆隆作響,即使咆哮聲很輕,而且敖耐顯然在努力抑制它。“我不喜歡把你送去行刑或奴役的這種想法。”
“但是……” 凱勒布催促道,他張開牙齒,逼問着全部真相。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在這樣做;這完全是一種無意識的動作。
“但是如果你留在這裏,我無法保證你的安全。”
“我們無論如何都不能留在這個島上,” 睿卡溫和地指出,他用鼻子碰了碰凱勒布以引起他的注意,然後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如果你在這裏感到舒適,情況可能會惡化,記得嗎?”
“對。” 凱勒布沒有詳細說明睿卡在暗示什麼,他很高興睿卡似乎心領神會,讓這個問題懸在空中。雖然敖耐絕對是議會中最理智的龍之一,但凱勒布不相信如果敖耐認爲凱勒布不是一條龍——即使是人類製造的龍——他不會改變他的看法。
值得慶幸的是,敖耐似乎知道不該詢問他們之間心照不宣的協議,只是低下了頭,凱勒布現在意識到這是龍族表示尊重的姿態。“那麼,我建議你們倆儘快離開。關於你的謠言已經在開始傳播了——特別是考慮到你的顏色,卡奧。”
睿卡若有所思地點頭。“我們確實無法融入。”
“不,你們不能,” 敖耐同意道,儘管他聽起來比睿卡疲憊得多。凱勒布不禁好奇,敖耐到底有多老。睿卡提到過活了幾個世紀,但敖耐似乎比那更老。
“謝謝你的警告,” 睿卡說,他的頭低得比敖耐剛纔的行禮要低得多。“我們會自己找出我們的道路。”
“我真心祝你們好運,” 敖耐說。
“我真心希望我們能依靠的不止是運氣,” 凱勒布說,這讓睿卡露出了一絲輕微的壞笑。
當敖耐展開翅膀時,凱勒布沒有像睿卡那樣行禮——他也不打算這麼做。他以前在議會大廳裏行禮是爲了表示尊敬和服從,那是在他認爲他們會幫助他的前提下。現在,當他知道他們不僅會拒絕提供幫助,而且距離做阿蘭所做的事情、剝奪他的自由只有一步之遙時,凱勒布認爲議會的任何成員都不值得他尊敬。完全不值得。
此外,他們已經明確表示他們不認爲他是一條龍。不是真正的龍。如果情況是這樣,凱勒布看不到任何理由去尊重議會。他從理論上來說不屬於他們,所以他們對他沒有任何權力和權威。
他沒有對睿卡說出這些話,但他確實看到他的朋友看着他拒絕向起飛的敖耐 行禮。但考慮到龍族聽力的強大,凱勒布認爲睿卡的決定是明智的,他等到敖耐 只是遠處朝海島飛去的一個小點時,纔對凱勒布明顯的無禮進行指責。
“他冒着很大的風險告訴我們任何事情,” 睿卡說。“他不必警告我們,他當然也沒有義務告訴我們議會本身的私下交易。”
凱勒布聳了聳肩,翅膀隨着動作沙沙作響。“我也冒着很大的風險來見他們——比我意識到的還要大。”他露出了牙齒。“我不會讓任何人再把我鎖起來,睿卡。我不在乎他們的‘理由’是什麼。”
睿卡朝着議會的海島瞪了一眼,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終於噴出了一口煙。“確實如此,”他承認。他看向開闊的海洋,默默地思考着什麼,然後轉身看着 凱勒布。“你認爲你能在不停留海島的情況下完成跨越水域的旅程嗎?”他問道。
凱勒布停頓了一下,尾巴來回擺動。“爲什麼?”他問道,雖然已經猜到了答案——但如果知道他和睿卡的想法一致,他就能更容易地在翅膀痠痛和憤怒的龍族之間做出決定。
“我不相信他們不會把你抓起來——儘管敖耐真的這麼說了。” 睿卡承認。他聽起來非常失望,甚至有點沮喪,凱勒布同情地皺起了眉頭。他知道睿卡爲他的同類感到驕傲,並相信衆神賦予龍族的使命。對他來說,質疑議會,更不用說大聲承認他們可能會做一些不光彩的事情,一定很難受。
凱勒布點點頭。“我想我可以做到,”他說。“但我們先在這裏待一會兒。如果我要進行長途飛行,我需要休息我的翅膀。”
睿卡點頭,但沒有動彈去讓自己舒服。如果說有什麼變化,那就是他看起來像是在站崗,他在凱勒布旁邊擺好了姿勢。就凱勒布而言,他收起了腿和翅膀,將頭枕在地上,試圖放鬆下來,爲長途旅行做準備。
凱勒布偷偷看了一眼他的同伴,睿卡仍然凝視着議會的海島,即使他們倆都無法從這麼遠的地方看到它。在和睿卡在一起的短暫時間裏,凱勒布已經學會了閱讀他朋友的表情和肢體語言,他確信睿卡的爪子伸出的方式,他的嘴巴緊閉的方式,以及他將肩膀靠近翅膀,彷彿在等待任何挑釁就會立刻飛起來的樣子,都意味着睿卡感到心煩,甚至害怕。
“謝謝你。” 凱勒布輕聲說。
聽到凱勒布的聲音,睿卡的爪子輕輕地刮擦了一下地面,但隨後,他的肩膀似乎放鬆了,儘管他沒有轉向凱勒布,冒着將注意力從他自願的守夜任務上移開的風險。“我只是在做衆神要求我們做的事情。”
“不,” 凱勒布說,輕輕地搖了搖頭。“謝謝你做得更多。”
睿卡發出了一聲空洞的笑聲。“如果我有能力,我就會‘做得更多’,找到那些奪走了許多他們自己同胞的選擇和生命的人類領導者——我會摧毀他們,爲你們的人民帶來和平。那纔是對衆神使命的真正衡量。”
“我認爲衆神對你靠自己能做的事情感到滿意,不指望你獨自與整個世界戰鬥,” 凱勒布若有所思地說。
他不確定這些話是從哪裏來的。他並沒有在睿卡那樣的信仰中長大,他只知道睿卡崇拜和尊敬的衆神的一些故事。但睿卡談論他們的方式——彷彿這些更高的存在希望這個世界和平,希望它和居住在其中的人民和生物都能成爲最好的樣子——凱勒布願意相信他們比阿蘭或龍族議會更仁慈。否則,凱勒布 看不到相信他們的任何意義。
睿卡轉向凱勒布,發出了一聲感興趣的嗡鳴。在這樣的時刻,凱勒布總是想知道睿卡是否能洞察他的想法。但睿卡沒有問他關於他對衆神的新信仰,而是展開了他的翅膀並抖動了一下。“你休息好了嗎?”他問道。
凱勒布對自己的答案不太確定,但他也知道睿卡感到不安,而且他知道在那種感覺下保持靜止有多困難。“我們保持朝着海島的方向前進,”他建議。“如果我能一直飛,我們就飛過它。但如果我累了,我們可以休息在外圍,也許甚至在淺水區。”
睿卡點點頭。“那跟我來吧,小傢伙,”他說,然後展開翅膀起飛了。
凱勒布聽到這個小稱呼時停頓了一下,想知道睿卡是否意識到自己說了這句話。自從他哥哥去參戰後,就沒有人叫過他“小傢伙”了。不是因爲他變老了或變高了——有一種心照不宣的理解,即失去改變了他,讓他成熟了,無論他實際活了多少年。
他不知道的是,“小傢伙”是龍族語言的一個粗略翻譯,根本無法匹配這個詞語在睿卡母語中的含義。如果凱勒布能夠理解那種語言,他會聽到“努娜”這個詞,這是一個純粹爲父母和他們的後代保留的術語,它不僅是一個愛稱,更是一種所有權、承諾和愛的表達。
睿卡以後會告訴他這一點,但此刻,即使是睿卡使用的溫柔語氣也讓凱勒布對他的朋友感到格外溫暖。
但由於凱勒布還沒有理解睿卡剛纔承諾保護凱勒布並將他視如己出的程度,凱勒布還沒有完全放鬆到變回人類形態。成爲人類可能會讓事情變得更容易;作爲一條新生的龍,他每次飛行都會筋疲力盡,而且他還沒有從飛往海島的旅程中恢復過來。他確實試圖改變形態,以便在回程中可以騎在睿卡的背上,而不是冒着在開闊水域上耗盡體力的風險,但他無法放鬆。他們離海島越近,凱勒布就發現自己越緊張,以至於他必須集中精力呼吸。他需要肺裏的空氣來抵消長途飛行的勞累——但是對龍族議會的恐懼和再次被囚禁的威脅,這次是被那些如果他在他們面前變成人類就很可能會殺了他的龍族的威脅,讓他掙扎着吸入每一口氣。
當海島近在眼前時,他稍微動搖了一下——僅僅是因爲看到海島將這些恐懼帶到了他的腦海表面,以至於他幾乎無法集中注意力——睿卡 停了下來,轉向 凱勒布,臉上帶着明顯的擔憂。
凱勒布迅速搖了搖頭,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呼吸上,直到呼吸平穩下來。“我沒事,”他向前喊道。“我們繼續前進。”
“你確定嗎?”
凱勒布點點頭,儘管他發現當他被囚禁和死亡的念頭完全吞噬時,他很難解釋自己。“我不想停下來。”
睿卡看了一眼海島,即使他們之間有距離,凱勒布也能感覺到空氣中瀰漫着 朋友睿卡發出的咆哮聲,睿卡一定是意識到了凱勒布爲什麼如此緊張。“靠緊點。” 睿卡回頭對凱勒布喊道,儘管他沒有加快或放慢速度,也沒有改變航向。凱勒布 不知道他保持這個航向和速度是爲了不引起島上任何可能看到他們的龍的懷疑(如果他們能看到這麼遠,因爲海島本身在遠處只是一個模糊的形狀),還是睿卡試圖爲凱勒布保持一個穩定的路徑,以便他可以儘可能多地滑翔,不至於筋疲力盡。
無論如何,凱勒布都感謝睿卡的帶領,他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觀察睿卡翅膀的起伏上。他試圖與每一次拍打同步呼吸,吸氣、呼氣,盡最大努力不回頭看海島,即使它消失在地平線上之後。
最終,無盡的藍色海洋讓位於一條黃色地帶,儘管凱勒布 沒有立即注意到,因爲他全神貫注於保持呼吸平穩和翅膀拍打。但是當他看到它時,他不得不使用翅膀中剩下的每一分力氣來保持飛行。土地的希望是如此誘人,以至於在他和睿卡甚至到達海岸之前,他的身體就已經陷入了筋疲力盡。
突然的疲憊使迫近的海岸線更加誘人——這也意味着凱勒布靠近的速度更慢,到達休息地點所需的時間比他感到舒服的要長。
但是,在睿卡溫柔的鼓勵下,他還是設法找到了通往岸邊的路,在淺水區踉蹌了幾步,然後撞上了純淨的沙灘,沉了下去,離他和睿卡在飛往海島前一晚蜷縮休息的地方不遠,那時凱勒布是人類,他們都害怕被發現。
現在,凱勒布腦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他想休息——而當他將頭放在沙灘上的那一刻,他就睡着了。
吐槽一下龍之間的關係,從藍龍睿卡和綠龍麗歐伊婭一言不合就弓背,以及龍在很大程度上保留了咆哮, 低吼之類的本能來看,龍族之間根本沒有睿卡和其他龍所描述的那麼美好。實際上在龍族議會發生的事情也可以看到,幾條龍意見不合直接吵了起來,而且還出現了權力壓制和人身攻擊。總的來看龍的脾氣似乎都很爆,慈愛僅限於親屬之間。哪怕是隻要遇見同類就會幫一把的睿卡,也不止一次被凱勒布觀察到出現不滿的情緒。所以其實照這樣來看龍並不適合羣居,這麼大一羣龍生活在這麼一塊島嶼上簡直就是奇蹟

一對居民 格雷厄姆·富特(Graham)與 卡蘿爾·富特(Carol Foote)在未獲許可的情況下,於陶朗加芒格努伊山Pilot Bay公共用地上安放了一座高約1.2米、重約1.5噸的金屬龍雕塑。該雕塑由南非藝術家以廢舊汽車零件製成,原意作爲公開藝術禮物。市議會隨後認定該作品違反《街道與公共場所附例》,不符合公共藝術准入標準,並要求限期移除。Foote夫婦提出願捐贈與維護雕塑,但議會仍以安全與程序爲由拒絕。雕塑目前被臨時圍欄隔離,等待搬遷。
https://sunlive.co.nz/news/371478-metal-dragon-sculpture-ordered-off-street-corner.html
“如果你去申請許可,那得花上幾年。不如事後道歉——雖然我們也沒得到原諒。但沒關係。”
他們表示,越來越多的繁文縟節和法律費用減緩了他們的慈善意圖。
“這就是我沒去申請雕塑許可的原因。我當時想:等他們(市議會)做出決定,我可能都死了。”年近70的格雷厄姆說。



儘管在技術上違反了議會章程,但這個引人注目的雕塑還是引起了社區的欽佩。這對夫婦說,市議會出人意料地支持他們,讓他們有時間嘗試尋找更合適的地點。在Pilot Bay期間,這座雕塑激發了公衆的想象力,引發了一波喜愛和“拯救龍”的呼聲。陶朗加副市長兼芒格努伊山區議員 珍·斯庫拉(Jen Scoular)表示,她對這一反應感到鼓舞。
雕塑隨後從原址搬離,但Foote夫婦表示正爲其尋找新去處。
事件在當地引發廣泛公衆關注,部分居民與議員表達支持,認爲作品帶來積極情緒。市議會稱將協助尋找更合規的展示位置。社區還舉辦“爲龍命名”活動,最終選定毛利語名“Toa Ahi”(意爲“火之戰士”)。目前,雕塑的新安放地點尚未確定。

陶朗加副市長兼芒格努伊山選區議員珍·斯庫拉(Jen Scoular)與龍雕塑合影,拍攝於雕塑從Commons大道被移除之前
https://www.sunlive.co.nz/news/373481-nesting-dragon-steals-mount-maunganui---s-heart.html
“我很高興看到大家都支持它。”斯庫拉說,“我收到很多訊息,都在說:在艱難的時刻,有些能讓人微笑的東西真是太美好了。
“看來有幾個不錯的方案,能讓這條龍留在芒格努伊山,只是換到一個更合適的地方。希望以後我們路過時還能看到她,並繼續微笑。”
這座雕塑的意外出現甚至激發了鄰里的創意。
Commons大道的居民奈瑞·布萊克本(Ngaire Blackburn)表示,她和丈夫萊昂內爾(Lionel)對龍的突然到來感到驚喜與欣喜。
“我們住在Commons大道,第一次看到那條龍出現時,既驚訝又高興。”布萊克本說。
“我們覺得這很有趣。只是看到它在那裏,就讓人感到開心。我和其他人聊過,他們也這麼說。在一切都顯得陰沉的日子裏,有點讓人愉快的東西真是難得。”
萊昂內爾是一名詩人,他受到啓發寫下了一首題爲“Commons大道的龍”的輕鬆詩篇,其中一節寫道:
"As dragons go, he looks quite fierce,
A little bit scary but ever so sweet.
Not one you would want loose in your garden,
But nice enough if well trained and well fed."布萊克本補充說,雖然他們希望龍能留在原處,但也理解議會對安全的擔憂,尤其是對兒童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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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乘風踏浪
接下來的幾天,凱勒布和睿卡在一起旅行中形成了一種固定的模式。當他們在地面上時,睿卡會向凱勒布講述一切,從創世神話到他自己的孩子長大並離巢的故事。當他們在飛行時,凱勒佈會說話——更準確地說,是唱歌。
凱勒布衷心地認爲,自己截至目前的生活沒什麼值得一提的。他當然沒有睿卡擁有的可以拿來講述的幾個世紀的經驗,而且除了他的哥哥和與阿蘭的經歷之外,他實在沒有什麼有趣的話題。他的生活很大程度上被戰爭和絕望所定義,與 睿卡 豐富、精彩的故事相比,他感到自己有所不足。
但凱勒布的母親灌輸給他的一件事,即使在特里斯參戰之後,也是對音樂的熱愛。那是他唯一擁有的特里斯所沒有的天賦——特里斯幾乎抓不住音調,但凱勒布擁有像他母親一樣渾厚的嗓音。
凱勒布的許多歌曲都是無意義的。他是在還小的時候學會的,所以大多是兒歌、童謠和關於仙女庇護的故事。但他知道一些他長大後學會的——一些出自戰爭的更悲壯的歌曲。
睿卡絕對喜歡凱勒布能想到的每一首歌。即使凱勒布的人類嗓音在風中無法完全傳達歌詞,睿卡也能聽到每首歌的旋律和音調——這使得音樂完美地消除了 睿卡早先感覺自己不過是頭馱獸的情緒。
因此,當他們旅程的第三天,睿卡開始回報他時,凱勒布感到驚喜。
凱勒布聽不懂睿卡歌曲中的詞語,因爲它們是龍族的語言。睿卡直言不諱地承認,他不知道如何將這些詩歌翻譯成凱勒布能理解的語言,同時又能捕捉到相同的意境和感受。但是,正如凱勒布在雲層上方的歌聲觸動了睿卡一樣,睿卡 的歌聲也讓凱勒布 滿了溫暖:他們都不需要聽到歌詞,就能感受到音樂本身的連接。
就像他們的飛行安排一樣,凱勒布開始懷疑,在他們的音樂交流中,自己纔是佔便宜的一方。雖然睿卡聽了凱勒布的一些歌,但 凱勒布 卻獲得了完整的體驗,他蜷縮在睿卡身邊,火光從不遙遠,聆聽着睿卡每次呼吸發出的深沉隆隆聲。當睿卡唱歌時,空氣中迴盪着一種凱勒布無法定義的力量感。
也許這種力量就在於詞語本身。龍族的語言更好地利用了人類無法發出的咆哮、嘶嘶聲和其他聲音,這些聲音似乎既更危險,也更具情感性。
無論如何,睿卡的歌曲所喚起的情感總是美好的,凱勒布發現,只要睿卡開始唱歌,他就會感到安全、舒適、溫暖——然後他就會睡着,直到日出預示着又一天的旅程。
隨着一天天過去,天氣似乎變得越來越暖和。凱勒布慢慢地花在火堆前顫抖的時間越來越少,而更多地享受着和睿卡在一起的時光——儘管在雲層上方,他仍然穿着斗篷和帽子,那裏的風仍然冷得足以讓他的臉變紅。一旦他們再次下降到雲層下方,凱勒布就會脫掉他的衣服。雪早已消失,那天晚上,他們到達了一個簡直令人愉悅的海邊。
這片海灘顯然不易被人接近,因爲他們的身後是巨大的山脈。任何想來這裏的人類都必須穿過山脈或乘船前來。這使得這裏成了他們過夜的絕佳營地——也是凱勒布 懼被發現而探索的完美地點。
他以前從未見過大海,但第一印象讓他感到不知所措。從上方看,它就已經足夠令人生畏,向着他能看到的所有方向延伸,一片閃閃發光的藍色,一直延伸到地平線。然後,一旦他們降落,近距離看它不知怎的顯得更大了。
他知道自己只能看到他從空中看到的那片廣闊水域的一部分,但那小小的一部分看起來……巨大。這說不通,但這就是凱勒布的感覺。敬畏。害怕。渺小。
他小心翼翼地脫下靴子,走向水面,讓水拍打着他的腳,直到一個稍有力量的海浪擊中他的膝蓋。那一個海浪比他預想的更有力量,他本能地後退,警惕地看着水面。
睿卡看到凱勒布的反應後笑了。“你就像我的孩子一樣,”他說。“沒關係。你會游泳嗎?”
凱勒布點點頭。“我和哥哥以前常在農場附近的小溪裏玩耍。”
“那麼只要你會游泳,即使你冒險游到更遠的浪花中,你也能回到岸邊。” 睿卡用鼻尖輕輕推了凱勒布一下,示意他向前。“去吧。”
凱勒布臉紅了,感覺自己像個孩子,但他還是往水裏走得更深了一些。他驚訝於水有多冷,他稍微顫抖了一下,然後身體才適應了水的溫度。赤腳踩在沙灘上的感覺也很奇怪。不像泥濘小溪的底部,海底的沙子更柔軟,更容易隨着他的腳步移動。
當水到達他的腰部時,凱勒布停了下來,他帶着困惑的笑容看着一羣小小的、銀色的魚羣在他不遠的地方遊動,它們似乎對他毫不在意。它們的動作很流暢,彷彿是一條大魚,而不是幾條小魚,凱勒布發現自己好奇地睜大了眼睛,慢慢地向它們靠近。在他靠得太近之前,魚羣就迅速遊走了,但他能看到其他的魚,一些個體似乎和他一樣好奇,徑直遊向他。凱勒布笑了,他把手臂伸進水裏,最小的那條魚遊過他伸出的手指之間。
然後,當凱勒布移動他的手時,所有的魚都迅速遊走了,回到了它們的藏身之處,凱勒布又笑了。
他很久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了……好吧,他也不知道有多久了,但他知道自從上次他花時間做一件純粹爲了做而做的事情以來,已經過了很久。就像簡單地站在水裏,看着魚羣圍繞着他一樣。
這正是特里斯以前常和他一起做的事情——在草地上捉蟲子,或者在屋頂上尋找鳥巢。
凱勒布在水裏又走了一會兒,直到他咕咕叫的肚子提醒他仍然需要喫東西。所以這一次,他站着不動,讓好奇的魚羣靠近他,等着直到他看到一條看起來足夠大、值得去烹飪的魚。
大多數遊向他的魚都很小,但當 凱勒布在一個地方站立足夠長的時間後,一些更大的魚也開始游來游去,把他當作了風景的一部分,因爲他看起來沒有威脅。
凱勒布屏住呼吸,等待着合適的時機——
就是現在。
他猛地向前撲去,拿着刀潛入水中。這是在小溪邊長大帶來的一個優勢——他確實知道如何捕魚,即使他通常是用魚竿而不是一把簡單的刀。但是魚比他快;他甚至感覺到魚鱗擦過他的手,然後它就消失了——而所有其他的魚也都四散了。
他從水裏爬起來,儘管沒抓到魚,但他還是咧嘴笑了——特別是當他聽到睿卡 哈哈大笑時。“嘿,”他回喊道,幾乎忍不住自己的笑聲,“這比看起來難多了,好嗎?”
“什麼?掉進水裏嗎?” 睿卡回答。
凱勒布咧嘴笑了笑,搖了搖頭,然後涉水回到沙灘上,知道魚羣已經散了,他必須等待才能再次嘗試。“我只是想抓點東西喫。”
“哦。我還以爲你想加入大海呢,” 睿卡調侃道。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就會繼續遊了。”
“是嗎?” 睿卡用一種假裝感興趣的語氣說,然後又笑了。“也許如果你有比劍和刀更多一點的工具,你會更成功。”
“如果我有網,我就能抓到很多魚,” 凱勒布說。“它們太快了,很難抓。”
“不像你家鄉的魚?” 睿卡猜道。
凱勒布搖了搖頭。“不太像。”
“那我就不知道了,” 睿卡說。“自從我帶我最小的孩子去議會展示並登記她的名字以來,我就沒來過這麼南邊了。”他慈愛地笑了。“她在水裏玩,直到累得差點在浪花裏睡着了。”
凱勒布笑了,他把襯衫從肩膀上脫下來,開始擰乾一些水。穿着全套衣服走進海里可能不是個好主意,但另一方面,長途旅行中的許多煙塵和污垢都隨着浸泡離開了他的衣服。“就像你說的,” 凱勒布擰着襯衫說,“世界是美麗的。享受它沒什麼錯,對吧?”
“你現在開始像一條龍一樣思考了,” 睿卡同意道,但他說完後停頓了一下,靠近凱勒布。“這很奇怪。你可能像一條龍一樣思考,但你的鱗片已經消退了。”
凱勒布眉毛一挑,低頭看着自己的身體。“你看到了嗎,”他低聲說,把手臂翻了幾次,欣賞着那粉紅色的皮膚。皮膚看起來是新的,彷彿剛從燒傷中癒合。但它就在那裏:沒有鱗片,很柔軟。
“你不知道自己變得更像人類了嗎?” 睿卡問道,頭微微傾斜。
凱勒布搖了搖頭。“直到你說了我才知道。”
“那麼你變化的原因仍然是個謎,” 睿卡低語道。
“希望你說得對,議會能幫助我弄明白這一切,” 凱勒布指出,他攤開襯衫,讓它在陽光下曬乾。他不確定自己對議會是否像睿卡那樣有信心,但他覺得有義務提醒他的朋友他們僅存的一點希望。但凱勒布沒有沉溺於他們尚不知道的事情,他把沉重的劍留在了一邊,然後捲起褲子,又走向了水面。
“打算再試一次?”
凱勒布 咧嘴一笑,回頭看向他。“我還是餓。”
他在浪花中待了一段時間,又嘗試了幾次同樣的做法,站着不動,等着魚變得自滿,然後他會潛下去追逐它們。但直到太陽快要落山時,他才終於用刀刺中了一條魚。
當凱勒布從水裏出來時,他發出了勝利的歡呼聲,用一隻手抓住了那條掙扎的魚,咧着嘴笑着衝向岸邊。“抓到一條了!”他喊道,抓着魚尾巴舉起來讓睿卡看。
但睿卡並沒有注意凱勒布。相反,他側着頭,似乎在專注於離他們很遠的地方。
凱勒布的笑容很快消失了,他衝過沙灘跑向 睿卡。“發生什麼事了?”他這次問得更輕柔。
“聽,” 睿卡 說。儘管他沒有提高聲音,但他的語氣足夠急迫,讓凱勒布的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於是,凱勒布 閉上眼睛,屏蔽了海浪拍打的聲音。最終,他聽到了——在海浪聲之下。翅膀拍打的聲音。這個聲音與潮汐聲如此相似,如果睿卡沒有指出來,他就會錯過。
“到這裏來,” 睿卡小聲說,凱勒布 甚至沒有考慮爭辯,跑完了最後幾步,來到睿卡身邊,躲在他的腿後面。只要他平躺在沙灘上,除非有人靠得太近,否則是看不到他的。
睿卡幾乎沒有時間伸手用牙齒抓起凱勒布的襯衫和劍,然後把它們放在凱勒布身邊,頭頂上翅膀拍打的聲音就更大了——一條綠色的龍降落在了離他們不遠的地方。
她美得冒泡,眼睛周圍的鱗片上有圖案,使她的眼睛看起來比實際更銳利。她的一切看起來都很鋒利,從她翅膀的摺痕到她爪子的長度。但她的顏色真正吸引了凱勒布的注意——一種深綠色,這意味着她會完美地隱藏在靠近他家鄉的森林中。
然後,一條較小的龍,大約有凱勒布身高兩倍長,但只有阿蘭那麼高,滑翔着降落在了大龍旁邊的沙灘上。她和她的母親一樣是深綠色,但看起來稍微圓潤一些,可能是因爲年齡的原因。
那條大綠龍對睿卡笑了笑。她調整了翅膀,這一定是一次長途飛行,然後用吻尖推了推她的女兒,讓她去浪花中玩耍。凱勒布想知道是否所有的龍都會推着它們的孩子下水;他敢發誓,當睿卡鼓勵凱勒布探索浪花時,他臉上帶着的表情和這條綠龍一模一樣。
凱勒布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耳邊轟鳴,他看着那條幼龍在水邊徘徊,把鼻子湊近到足以被水濺到的程度,然後又帶着警惕的聲音迅速退回來。在任何其他情況下,這都會是可愛甚至迷人的,但根據他對龍族對人類看法的瞭解,凱勒布害怕移動,甚至不敢大聲呼吸,以免引起別人的注意。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抓着睿卡前腿有多緊,直到他的手指突然變成了爪子,刺入了睿卡的鱗片,睿卡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嘶嘶聲。
他們都知道這是一個意外。凱勒布 無法控制身體正在經歷的變化,而且沒有任何生物能不對龍爪傷害造成的疼痛做出反應,尤其是白龍過於鋒利的爪子。
但傷害已經造成,綠龍看向 、睿卡,她的頭歪着,帶着一個不言而喻的問題。
“你還好嗎?”當睿卡沒有說話時,她問道。
(這一切都是龍族的語言,除了他們對話的語氣之外,凱勒布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他認爲他能聽懂一些基本的短語或單詞,那些睿卡在歌曲或故事中使用過的詞語。睿卡後來轉述了他們的對話,大致內容如下:)
“我很好,” 睿卡說,給了她一個緊張的笑容。“我有點疼,但我會沒事的。”
“是因爲長途飛行嗎?”綠龍溫柔地問,帶着同情的笑容。
“不總是這樣嗎?” 睿卡說,用一個疲憊的笑容來回應她的笑容。
“我倒覺得帶着一個小崽崽會更容易些,”綠龍說,回頭看向她的女兒,女兒終於認定大海沒什麼好怕的,正高興地咯咯笑着在水裏潑水,徒勞地試圖抓住日落移動的倒影。“我們不得不經常停下來讓她休息翅膀——所以旅程更長,但不那麼費力。”
“我和我的孩子們也是這樣,” 睿卡說,他臉上露出了真誠的笑容。“當每一個新停靠點都是他們可以探索的地方時,旅程似乎就不會太長。”
綠龍顯得更有興趣了。“那你帶了多少次了?”
“我自己帶了四次,但我也跟着他們去看了他們的一些孩子,” 睿卡說,聲音中充滿了毋庸置疑的驕傲。“你呢?”
“她是我第一個孩子,”綠龍說,挺起了胸膛。“她的父親仍然和我們的巢穴在一起。她的弟弟妹妹們孵化得晚,所以當他們能自己飛行足夠長時間來完成這次旅行時,他會帶那兩個孩子過來。”她笑得更開了。“但我等不及了。這是他們生命中多麼令人興奮的時刻啊!”
睿卡哈哈大笑。“確實如此,”他同意道。“你給她取了什麼名字?一個適合如此渴望的小傢伙的名字?”
綠龍的眼睛閃爍着驕傲和調皮。“哦,她孵化得很不耐煩,但現在,她做每件事都很小心。我叫她蝴芽(注:Huia,在現實中指灰蝶鳥,是一種棲息在新西蘭的鳥類,學名鐮嘴垂耳鴉)。”
“精緻,” 睿卡說,回頭看向那個幼龍,她因爲天空開始變黑,看不清水中的一些形狀,又一次從海浪邊退了回來。“這個名字確實很合適。”
綠龍笑了——然後當她的女兒走近時,她分心了,女兒顯然玩累了,拖着尾巴走過沙灘。蝴芽倒在了她母親旁邊,發出了一種凱勒布只能描述爲咕嚕聲的聲音,儘管他以前從未聽過類似的聲音。
然後,令凱勒布喫驚的是,綠龍開始唱起了他以前聽睿卡唱過的一首歌。和 睿卡一樣,她的聲音充滿了力量,當她唱着凱勒布現在意識到是搖籃曲時,這種力量似乎變得更強了。就像睿卡唱歌時一樣,凱勒布聽得越多,就感覺自己越放鬆——儘管還沒有放鬆到完全放開睿卡的程度,而且肯定也沒有放鬆到敢於入睡的程度,因爲他擔心自己無意識時發出的任何微小聲音都會暴露自己。
凱勒布感覺到睿卡也在他身後屏住了呼吸,知道他的朋友和他一樣緊張。他感覺不到睿卡胸部的起伏,像他平時那樣,他能聽到睿卡抓住自己屏住呼吸,然後儘可能偷偷地呼氣時發出的比平時更長的嘆息聲。
直到更大的綠龍也睡着了,他們倆才放鬆下來,睿卡和凱勒布的如釋重負的嘆息聲清晰可聞。凱勒布靠在睿卡的腹部,睿卡低下頭用吻尖摩挲凱勒布,直到 凱勒布甚至沒有多想就開始撫摸他的鼻子。
“你知道,我們最終需要想辦法把我介紹給其他龍,” 凱勒布儘可能輕聲地耳語。“最好是在我們到達議會,周圍有那麼多其他龍之前。”
“我知道,” 睿卡說,比 凱勒布說話的聲音還要輕,以至於凱勒布發現自己前傾,彷彿這樣能聽得更清楚。“你確定你不能變回去嗎?”
凱勒布低頭看着自己的手臂。從他的前臂中部往下,他看起來像一條龍,帶着爪子和鱗片。但即使這種變化也是不穩定的——畢竟,他在水裏時失去了一些鱗片。他搖了搖頭。“難道你不認爲如果我能控制它,我就不會不小心把爪子插進你身體裏了嗎?”
睿卡發出了一聲沮喪的聲音,但緩慢地點頭表示同意。“我知道了。”他嘆了口氣說。
“讓我們嘗試小步揭示,” 凱勒布 建議。“現在只有她們兩個。與面對整個集會的龍相比,與一條龍和她的幼崽一起弄清楚我們在做什麼可能會更容易。”
“一個感覺她的幼崽受到威脅的母親可不是一個好的起點。” 睿卡指出。
“我不帶劍,” 凱勒布保證。“我會把手舉起來,這樣她就能看到爪子。也許那會讓她感到困惑,她會停頓足夠長的時間讓我們和她說話,解釋情況。”
“也許吧。” 睿卡說,儘管他的語氣告 凱勒布他不太相信。
“值得一試,” 凱勒布說。“如果情況變得很糟,你就必須以某種方式把我偷運到議會,這樣我就不會在到達之前被謀殺了。”
睿卡低聲笑了笑,搖了搖頭。“你對我們的處境真是抱着如此樂觀的態度,”他譏諷地說。
“我知道。我是個樂觀主義者,” 凱勒布說,對着他的朋友假笑。如果他說自己不害怕,那將是謊言,但不知何故,他和睿卡開玩笑時感覺好多了。
睿卡又一次輕笑出聲,然後用吻尖摩挲凱勒布。“睡一會兒吧。我會爲你守夜的。”
凱勒布不認爲自己真的會睡着,但睿卡看起來如此堅決,他決定不再爭辯,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在試圖放鬆上。
也許如果他足夠安靜和平靜,睿卡就會相信他睡着了。
第 16 章:化身爲龍
凱勒布最終一定是因極度疲憊而睡着了,因爲他醒來時,肩膀感到疼痛。他認出了這種感覺是翅膀的殘肢開始刺穿他背上的皮膚,雖然這種變化無疑是痛苦的,但也是受歡迎的。那是他可以向綠龍展示的另一件事,表明他不是完全的人類。所以,他決定暫時不穿襯衫。反正他們所在的地方陽光充足,他不會凍僵的。
當凱勒布動彈時,睿卡 低頭看着他,聲音中帶着睡意,問道:“你還好嗎?”
“我的翅膀又想出來了,” 凱勒布承認,轉過身讓睿卡可以看到白色的鱗片正從他的皮膚中滲出。
睿卡皺起了眉頭,但也花時間對着凱勒布的背部吹拂他的力量,用他治癒的觸碰稍微減輕了疼痛。“我希望我們能弄明白是什麼引發了這些變化,這樣我們就能預測它們,”他說。“我無意冒犯,但當你處於中間狀態時,你看起來很可笑。”
“相信我;我感覺也是如此,” 凱勒布說,伸出他長滿鱗片的手強調。
睿卡點點頭,然後把頭轉向綠龍和她的女兒,她們正慢慢開始醒來。“我承認:我不知道該如何開始這場對話。”
“如果能你感覺好點的話,我會說我也不知道,” 凱勒布說。
“不,那並沒有給我任何信心,” 睿卡說,儘管凱勒布能看到他臉上微微的笑容。“它只向我證實了我們一起迷失了方向。”
“讓我感覺好多了,” 凱勒布低聲說。“我感覺自己不那麼像個鄉巴佬了。”
睿卡笑了笑,再次用吻尖摩挲凱勒布,直到凱勒布開始撫摸他的頭頂。這不像是一個擁抱,但有同樣的效果——他們都從這種身體上的姿態中獲得了安慰,這表明了他們的友誼。
最後,睿卡抬起頭,看到綠龍正帶着明顯的好奇心看着他。當睿卡對她說話時,他用的是他們自己的語言,但他後來轉述給了凱勒布:
“我因爲一些事情得去見議會。”
“你當然有,”綠龍說,儘管她仍然用一種表情看着睿卡,這讓凱勒布知道她正在自行推斷。從她的角度,她看不到凱勒布,但她知道睿卡在和某人或某物說話。“除了家人,沒有人會爲了社交訪問而去議會。”
“是的,但這有所不同,”他說。“我必須警告你——請不要攻擊我的朋友。他不是他看起來的那樣。”
綠龍本能地露出了牙齒,但隨後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促使睿卡移動他的腿,讓她可以看到凱勒布。
立時,一聲咆哮撕裂了空氣,讓凱勒布的牙齒都感到刺痛,並驚嚇得蝴芽趕緊跑回她母親身邊躲起來。“你帶了一個人類來這裏,”綠龍咆哮着。儘管凱勒布不知道具體的詞語,但他能聽到語氣,大致知道她說了什麼,所以他確保自己站得儘可能靜止,雙手放在身體兩側,並試圖用他的肢體語言表明他絕對沒有威脅。
“看着他,” 睿卡回答,對着綠龍露出了牙齒,並以保護姿態圍住了凱勒布。他的話語中帶着和綠龍一樣的咆哮聲。“他看起來像人類嗎?”
綠龍嘶嘶地表示不悅,但她確實走近了一點仔細打量凱勒布。值得稱讚的是,凱勒布一動不動,屏住呼吸,保持着姿勢,任由她打量。他知道她在盯着他的手臂,所以他將手臂向外翻轉,讓她可以看到他的爪子。他努力保持鎮定,心臟在耳邊怦怦直跳;他能感覺到肩膀的疼痛,也能感覺到脊椎在伸展。更重要的是,他每過一秒都在長高——這對他試圖看起來平靜和沒有威脅的努力毫無幫助。
“他在做什麼?”綠龍問道——這一次是用凱勒布能聽懂的語言。她像睿卡 保護凱勒布 一樣,在她女兒面前採取了相同的保護姿態,但她不斷髮出的咆哮聲似乎穿過了凱勒布的身體,只會鼓勵他的轉變。
“對不起,” 凱勒布 說,試圖聽起來比他感覺到的更平靜、更穩重。“我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這就是睿卡帶我去議會的原因——這樣他們就能幫我弄清楚。”
“他是一條人類製造的龍,” 睿卡輕聲解釋,他減弱了一些咆哮聲,試圖引導綠龍採取不那麼具有攻擊性的姿態。
“那他就是人類,”綠龍咆哮道。“你爲什麼要費心去保護他?你知道他們做了什麼。”
“他被抓獲並被迫進行改造,” 睿卡仍然用那種溫柔、耐心的語氣說,儘管凱勒布離他很近,能聽到他胸腔裏仍然隆隆作響的輕微咆哮,並看到他的爪子正在刮擦石頭,彷彿睿卡正在準備不得不使用它們。“我不把受害者對那些傷害他們的人的行爲負責作爲我的原則。”
“你相信他的故事?”綠龍問道。“你怎知人類不是想找一個方法來——”
“人類正忙着自我毀滅,沒空擔心毀滅我們,” 睿卡 說,在她深入陰謀論之前打斷了她。“如果我沒有發現卡奧,他早就死了。”
“卡奧?”
“那是它的名字。”
綠龍明顯憤怒地咬了咬牙。“它不能擁有一個龍族的名字。”
“那你建議我叫它什麼?” 睿卡 反擊道。“當我看到它時,它是一條完全成型的白龍。我除了把它當作龍族對待,還能做什麼?”
“它不是龍族。”
“我也不明白,” 凱勒布說,厭倦了被討論而不是被對話——儘管至少綠龍夠好,保持了他能聽懂的語言,即使她這樣做只是爲了讓凱勒布能聽到她侮辱他。“我變成了一條龍,然後有一天,我醒來時變成了人類。”他轉過身,讓綠龍可以看到翅膀正從他背上爆開。“我一直在來回變化,我不知道爲什麼。我只知道這很疼。”
“他自己的同類對他做了這件事,” 卡 說。“如果他在他們那裏沒有立足之地,我們有什麼理由拒絕他?”他對綠龍投去了一個眼神,凱勒布想象這可能是他幼崽小時候打架時睿卡用來讓他們停止爭鬥的眼神。“我們不像人類那樣冷酷無情。”
最後這句話似乎讓綠龍屏住了呼吸,她僵住了,長時間地看着他們倆。最終,她放下了肩膀。“你說得有道理,”她承認。
“議會會知道該怎麼做的,” 睿卡說。“而且他們需要知道人類製造的龍不是我們所害怕的那種。如果卡奧能證明,人類製造的龍是孩子和難民。他們是被迫成爲武器的;他們不是自願變成我們這樣的。”
綠龍發出了一聲沮喪的咆哮,然後搖了搖頭。“後果自負,”她說。“如果你的這個人類引起任何麻煩,你將承擔責任。你爲了這個……”她停頓了一下,顯然在試圖弄清楚該如何稱呼 凱勒布。“這個男孩,”她終於說。
“他不會製造麻煩的,” 睿卡 承諾。“我更關心的是在他到達之前讓他活下來。人類會尋找他,把他帶回去當奴隸——或者毀滅他。”
綠龍哼了一聲,清楚地表明她對 睿卡 的計劃不以爲然。“正如我所說,”她緊張地說,“你在冒很大的風險。”
“那是我的決定,” 睿卡 說。
“確實如此。”綠龍皺着眉頭看向 凱勒布。“你呢,人類?你的朋友爲你擔保,但你有什麼要爲自己說的嗎?”
凱勒布對被直接問話感到驚訝,但當綠龍緊盯着他的目光,似乎真的期待一個答案時,他慢慢點了點頭。“如果我認爲我有一個不需要睿卡讓自己陷入更多危險的選擇,我會選擇那個。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是人類,什麼時候會是龍。”他抬頭看了一眼 睿卡。“睿卡說得對。沒有他,我早就死了。我欠他一條命,所以我不會做任何會傷害他的事情。”
“好吧,”綠龍說,儘管她防禦性的姿態和話語中的咆哮聲告訴睿卡和凱勒布,她不信任他們,即使她接受了他們奇怪的安排作爲事實。這句話在他們之間懸而未決,直到她終於說:“我的名字是麗歐伊婭。”
“我的名字是凱勒布,但我變成龍時得到的那個名字是卡奧。” 凱勒布輕輕笑了笑。“而且我從經驗中知道,那比‘凱勒布’更容易說。”
“嗯。”麗歐伊婭可能不再擺出攻擊姿態,但她顯然不打算捲入他們的奇怪事務中。“我祝你們好運。”睿卡和凱勒布都知道她是在打發他們走。
凱勒布點了點頭,儘管他能看出麗歐伊婭在等他轉身後纔會完全轉過身,所以他慢慢地走向 睿卡,保持着雙手外翻和姿態平靜。“好吧,”他說。“我們走吧。”
睿卡點點頭,低下頭,低伏着身體,好讓凱勒布可以爬上他的背——但這又讓麗歐伊婭再次咆哮起來。
“你成了馴養的牲畜嗎?”
睿卡咆哮着回敬,露出了牙齒。“如果他有翅膀,他會以平等的身份在我身邊飛行。我拒絕像對待獵物一樣載着我的朋友。”
凱勒布盡力忽略那兩條咆哮的龍,他調整了自己的位置,以便在不把皮帶繞在睿卡脖子上的情況下嘗試抓緊。他有一種感覺,麗歐伊婭會對那樣的事情感到更大的冒犯。如果她也代表了其他龍的態度,他們最好不要以一種在凱勒布看來太像馬和繮繩的姿態降落。
當睿卡和麗歐伊婭的咆哮聲在他周圍迴盪時,他能感覺到它們的力量在他體內共振。他試圖忽略這種感覺,但最終,當這種共振變成更實體的東西,更尖銳的東西從他的皮膚中爬出來時,他再也忍不住疼痛的喘息,身體蜷縮起來。
“卡奧?” 凱勒布能聽到睿卡聲音中的擔憂。睿卡沒有看到凱勒布第一次變成龍時是多麼痛苦,而他從那以後看到的大部分變化都是相對平靜的。畢竟,凱勒布甚至沒有注意到他手臂上的鱗片消退,而且在他再次變回人類時,他睡過了一整個物種的變化過程。現在看到凱勒布緊咬牙關,雙臂抱住自己,徒勞地試圖減輕疼痛,一定非常令人不安。
“我沒事。” 凱勒布咬着牙說。
睿卡在他背上時無法觸及凱勒布,但他發出了一聲聽起來很關心的嗡鳴聲,伸長脖子去看他。“你受傷了。”
凱勒布點了點頭,閉着眼睛,試圖控制自己的身體。當他再也無法保持沉默時,一聲尖叫從他的嘴脣中逸出。一瞬間,他脊椎上的疼痛爆發成了尾巴,他的翅膀從他的肩膀上推出。凱勒布從睿卡的背上跌落,喘着氣,捂着肚子。他現在無法阻止這些變化了。一旦他的尾巴和翅膀衝破皮膚,他就能感覺到自己正在成長到他以前的大小;這個過程比第一次變化快得多,讓他感覺自己又被一場雪崩猛烈撞擊了。
最終,他看起來和睿卡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模一樣,儘管他舊衣服的一些碎片散落在沙灘上。他蜷縮着身體,呼吸沉重,直到睿卡俯身用吻尖摩挲凱勒布的口鼻時,他才睜開眼睛。
“卡奧。” 睿卡溫柔地呼喚他。
凱勒布大口喘着氣,最終抬頭看着他的朋友,給了他一個緊張的笑容。“我想我現在是條龍了。”
睿卡發出了一聲輕笑。“我看到了,”他說,儘管他看起來仍然很擔憂。“這不是我預料到的。”
“這就是我逃跑時發生的事情,” 凱勒布承認。“一旦變化達到某個點,我就無法阻止它們。”
麗歐伊婭點了點頭,但當凱勒布試圖喘口氣時,她打破了他們兩人之間的沉默。她的聲音聽起來很震驚,沒有了之前那種低吼的痕跡。“他是……?”
睿卡抬頭看了看麗歐伊婭——和她的女兒,她顯然被眼前的一切嚇到了。他努力對她們倆笑了笑,然後搖了搖頭。“他會沒事的,”他保證道。“以前發生過。”
“每次都會這麼痛苦嗎?”
“剛開始轉變時更糟,”凱勒布承認道,一邊搖着頭,一邊慢慢撐起身子。他的身體每次這樣變化時,骨骼和肌肉都會感到痠痛,他試着甩動尾巴來緩解這種僵硬。“那花了好幾個月。每次我喝下魔藥,都會飢腸轆轆——然後就是痛苦。”
“魔藥?”麗歐伊婭從鼻子裏噴出煙霧,流露出她的不屑。“我還以爲你是被迫的。”
“我是被迫的,”凱勒布說,拒絕移開視線。“我唯一的選擇就是喝魔藥,否則就會餓死。如果我不按他們說的做,我就會死。他們每天都在那裏把這一點說得無比清楚。”
麗歐伊婭發出一聲低吼。“野蠻人。”
“是啊,可不是嘛,”凱勒布說。他再次伸展了尾巴、脖子,然後是翅膀。他確實很疼。
麗歐伊婭仔細地看着他。“你甚至還是條白龍。”
“是的,鱗片一點顏色都沒變,”凱勒布說。“那個對我施法的巫師也感到很驚訝。我一直以爲白龍只是個神話。”
“那現在呢?”
“那現在,我只是想得到答案,”凱勒布誠實地告訴她。
麗歐伊婭終於點了點頭。“那我祝你好運,能維持住這個形態。白龍雖然罕見,但你這樣總比你另一個形態引來的關注要少。”
“走着瞧吧。”
麗歐伊婭看着凱勒布,她的尾巴開始更自由地擺動,泄露了她的好奇心。“或許,如果你發現自己變回人形,又想變回龍形時,你應該想想一些可怕的事情,”她說。“我知道受驚的幼龍是什麼樣子,在你變身之前,我從你眼裏看到的就是那個。”
睿卡發出了一個感興趣的“嗯”聲。“這說得通,”他慢慢點了點頭。“你變回人形的時候,都是在睡覺。那正好與防禦或進攻姿態完全相反。”
“你覺得我把我的龍形當成了,怎麼說,保護嗎?”凱勒布問。
“我想你可能不是主動選擇的,而是你的身體在對危險做出反應,”麗歐伊婭說。“但這只是我的猜測。我認識你沒多久。”
“不,不,這說得通,”睿卡說,慢慢點了點頭,然後轉向凱勒布。“你說你在逃離囚禁者時變回了龍形,對吧?”
凱勒布點頭。“但變化是在我試圖爬出去時開始的。”
“而且差點摔死,”睿卡替他補完了。凱勒布在旅途中向他透露了更多關於被囚禁和逃跑的細節,顯然,他一直在思考每個細節的影響。
凱勒布的尾巴在沙地上擺動着,他思考着睿卡和麗歐伊婭所說的話。他們的論點是合理的;他無法否認。但如果他們是對的,那是否意味着他每次感到害怕時都必須經歷痛苦的變形過程?如果他想保持龍形,是否意味着他必須徹底放棄放鬆的念頭?這是否意味着,除非他逃到一個遙遠的、戰爭只是一個概念和宏大歌曲主題的王國,否則他就永遠無法再變回人類?
“這只是個理論,”睿卡說,顯然注意到了凱勒布臉上的驚恐表情,試圖安慰他。
“這說得通,”凱勒布輕聲說,然後搖了搖頭,打消了這個念頭。在得到所有事實之前,他不想嚇唬自己,尤其是在他們離找到議會和得到答案如此之近的時候。“等我們到了那裏,我們會把這事告訴議會的,對吧?”
“是的。”睿卡說。
“那,現在,我們專注於到達目的地——我想,我還有保持足夠的壓力,不至於變回人類,”凱勒布說着,抖了抖翅膀。
“那應該不成問題,”睿卡說,儘管他努力保持溫和,但凱勒布確信他聽到了睿卡聲音中一絲不易察覺的揶揄。“你以前從沒見過這麼多龍在一起。我敢肯定那場面會相當嚇人。”
“你們三個,老實說,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多的龍,”凱勒布指出。“在那之前,我只見過艾倫手下的一條黑龍,還聽過另一條的聲音。”
“而且那些都是人造的。”睿卡說。
“ 你是在試圖勸我不要去議會嗎?”凱勒布問。他本想逗逗睿卡,但他聲音中的擔憂還是出賣了他。
“我是在努力讓你保持緊張,就像你要求的。”
凱勒布搖了搖頭,然後伸出了利爪。這個動作感覺很好,如果他對自己誠實,這讓他感覺更強大,更有控制力。“好吧。你帶路。”他沒有在麗歐伊婭面前說出他正在想的剩下的話——他需要跟着睿卡,以便看着他起飛。他不確定自己是想維持他的驕傲,還是他的一部分不完全信任她不會利用他的弱點來對付他。即使她的好奇心促使她提出了關於凱勒布能力的理論,她對他的不信任也表露無遺,而凱勒布知道龍族對人類的態度是怎樣的。
但這並不意味着麗歐伊婭無法僅憑觀察他們倆就弄清楚凱勒布在龍形上的掙扎有多大。凱勒布拼命地模仿睿卡的所有動作——這在沙地上比在堅實的地面上更難。他努力積聚起飛所需的速度,但謝天謝地,他還是成功飛上了天空。
“尾巴抬起來,”睿卡對他喊道,凱勒布迅速糾正了自己。他太專注於升空,以至於沒有顧及自己的姿態。
幸運的是,一旦他進入狀態,很快就追上了睿卡。而且,令他驚訝的是,麗歐伊婭和她的女兒也加入了他們。
“那你們是要和我們一起飛嗎?”睿卡對她喊道,聽起來非常開放和隨和,儘管凱勒布注意到他靠近了自己,用身體擋住了他與麗歐伊婭的視線。
“人多力量大,不是嗎?”麗歐伊婭對睿卡露出了一個緊繃的、沒有笑意的笑容。“如果你們遇到麻煩——”她給了凱勒佈一個凌厲的眼神。“——那身邊就應該有另一條龍。只是爲了安全起見。”
“讓我們看看麻煩從哪裏來。”睿卡圓滑地說。“但我確實很感謝有同伴。”
麗歐伊婭點了點頭,但她接下來的話是用龍語說的,所以凱勒布聽不懂:“別相信他。”
“但我相信,”睿卡溫柔地說。
麗歐伊婭發出了一個比任何言語都能更響亮地表達她對睿卡決定看法的聲音,但她沒有再說更多,只是和凱勒布、睿卡一起飛行,顯然全程都在留意着凱勒布。
第十七章:覲見議會
飛越海洋的旅程漫長而緊張,所以當凱勒布在海平面上看到一座若隱若現的山峯,意識到他們快要到達目的地時,他感到如釋重負,原因不止一個。他厭倦了麗歐伊婭和睿卡之間瀰漫的沉默,他已準備好儘快了結這場爭論。
議會將它們的家安在了遠離任何其他陸地的一座島嶼上,山峯高聳入雲。凱勒布已經能看到幾條龍像尋找降落點的鳥兒一樣,繞着山峯盤旋。他瞥了一眼睿卡,雖然努力不表現出自己的緊張,身體卻無意識地飛得更靠近他的朋友。
“別走散了。”睿卡對凱勒布說,這話說得有些多餘。他們離島嶼越近,凱勒布就能聽到越多龍用他們自己的語言互相交談,也就越發意識到自己是多麼格格不入。
島上生機勃勃,遍佈着凱勒布從未見過的茂盛、碧綠的植物。他能聽到其他生物在樹上嘰嘰喳喳地叫着,即便他們降落到靠近山腳的地方,他仍能聽到海浪不斷拍打海岸的聲響。如果凱勒布不是如此緊張,這些景象和聲音也許會是平靜的——儘管在焦慮之中,他仍能清晰地看出爲什麼這裏是龍族成年後所向往的地方。它美麗、寧靜、平和。
凱勒布多希望自己能聽懂周圍所有龍在說什麼。他們似乎很享受,用輕鬆的夥伴情誼互相呼喚着。他想他能認出一些基本的詞彙,但他們語速太快,交談太多,凱勒布跟不上。
他暗下決心,如果他要繼續與龍族待在一起,他就需要學習他們的語言。
他緊挨着睿卡,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屬於這裏,但考慮到他的顏色,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島上已經迎來了許多藍龍、紅龍和綠龍,凱勒布甚至看到了一對帶着自己幼崽的黑龍——但一條白龍?凱勒布不需要懂語言,就知道自己正引人注目。
一條龍,一條巨大的紅龍,確實飛近睿卡問了些什麼。凱勒布聽不懂,他也沒有奢望睿卡能幫他翻譯的地步,因爲他不想說自己的語言而引來更多關注。他只能看着睿卡用一種溫暖、柔和的語調與這條紅龍交談。
有幾次,凱勒布確信紅龍的問題是衝着他來的。但他只是保持目光向前或看着地面。他可能顯得粗魯或害羞,但他還能做什麼呢?
睿卡用他的吻部輕輕碰了碰凱勒布,他抬起頭,看到睿卡正對他露出一個溫暖、鼓勵的微笑。然後,睿卡朝山上偏了偏頭,凱勒布默默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如果議會就在那裏,他會跟着睿卡走。
隨着他們越來越靠近那座山,凱勒布看到山腳下有一個巨大的開口。它被所有的樹木遮擋住了,直到他們走得足夠近纔看清,然後,他突然幾乎是偶然地發 現了他一生中見過的最大的洞穴,有兩條黑龍守衛着入口,他們的表情難以揣測,他們從比洞口稍高的地方凝視着島上的其他龍。
睿卡在洞穴入口前停下並鞠躬,將頭低下觸地,前腿跪下——凱勒布迅速模仿了這個動作。他不知道自己在向誰鞠躬,也不知道爲什麼,但他正努力不被注意到,所以他像個新生兒一樣緊跟在睿卡身後,模仿他的動作,並密切關注着他接下來會做什麼。
其中一條黑龍從他的棲息處飛下來,降落在睿卡和凱勒布面前,顯然是在仔細打量他們兩個。他問了一個問題,睿卡回答了——但無論那次交流是什麼,它都讓黑龍更加仔細地看向凱勒布。
凱勒布感覺睿卡要麼是向黑龍簡要介紹了凱勒布到來的原因,要麼是回答了一個本該問凱勒布的問題。無論哪種情況,凱勒布知道自己看到了灼熱的好奇心,他試圖對黑龍露出一個安靜的微笑,希望看起來是無害且真誠的。
最終,黑龍對睿卡說了些什麼,睿卡再次鞠躬。然後,黑龍轉身走進了洞穴。當凱勒布看向睿卡時,睿卡給了他一個微妙的點頭,於是凱勒布跟着黑龍走了進去,睿卡跟在他身後。
隨着他們每走一步深入山中,凱勒布都覺得周圍有一種力量在增強。他不確定這力量是來自議會還是山脈本身,但這感覺幾乎是熟悉的。如果不是在跟着黑龍,他一定會停下來嘗試辨認它。
但暫時,他把好奇心放到一邊,直到他們到達另一個開闊的區域——那裏必然是議會廳。幾條龍——除了白色之外,每種顏色至少有一條——坐在洞穴周圍的巖架上。有幾個巖架上沒有龍,其中一個靠近房間遠端,旁邊是一個熔岩池。也許那個座位是留給生活在地球最炎熱地區的白龍代表的,儘管白龍當時沒有成員在場。
議會廳裏很暖和,凱勒布發現自己很享受這種熱度。睿卡說過白龍適合溫暖的環境,凱勒布確實能感受到這種不同。他感覺更加清醒,如果當時必須戰鬥,他覺得自己可以對付一整支軍隊。
但即便擁有這種熱度和力量,凱勒布不得不承認,當他站在議會面前時,他感到膽怯。他只能等待,一個字也聽不懂,黑龍對着坐在高聳巖架上的龍族說話,毫無疑問是在介紹他們或解釋他們來的原因。當龍族們一個接一個地將注意力轉向凱勒布時,儘管他努力保持平靜,卻仍能聽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腔裏大聲地擂鼓。
房間中央的綠龍向凱勒布問了一個問題——從龍的語調中他能聽出這一點——但凱勒布只能搖了搖頭,暗自責備自己沒有想到讓睿卡教他一些他們的母語。他明明知道自己即將站在龍族議會面前,卻完全沒有做任何準備!
謝天謝地,睿卡站了出來說了些什麼,儘管其他龍對睿卡所說的話竊竊私語、低吼不已,但最初向凱勒布說話的綠龍點了點頭,然後再次轉向凱勒布。“我們會用你的語言交談——這樣你就可以自由地向我們陳述。”
凱勒布點了點頭。“謝謝。”
綠龍低頭表示認可。“現在,告訴我們你的故事。睿卡說你是人造的,但你並不是自願參與的。那麼你是如何變成一條龍——還是一條白龍的呢?”
凱勒布再次看向睿卡,睿卡給了他一個鼓勵的微笑和點頭,於是他吐出一口長長的煙霧,重新看向綠龍。“我當時快餓死了,所以來到一個軍營乞求殘羹剩飯,”他說。“一些士兵把我帶走了。我被告知將加入軍隊——”
“被告知?”一條紅龍插話進來,他的尾巴比其他龍更激動地擺動着。
凱勒布點了點頭。“我不想加入。我的兄弟死在了戰爭中,”他解釋道——這個解釋似乎足以讓大多數龍接受,儘管有幾條龍仍在看着他,彷彿在等待攻擊他的機會。
謝天謝地,到目前爲止,還沒有人公然試圖傷害他,所以這一切進行得還算順利。
“我被帶到一個房間,那裏有一個敵軍士兵,結果他是個巫師。當我拒絕謀殺他——只因爲他穿着錯誤的制服站在我面前時,他似乎認爲我通過了某種測試,”凱勒布說。“他把我扔進牢房,讓我捱餓,直到我會喫掉他們放在我面前的任何東西。”他停頓了一下,閉上了眼睛。“所以當他的助手給我喝東西時,我喝了。直到它開始從內部灼燒我時,我才明白那是什麼魔藥。”他低下了頭,用尾巴做了個手勢。“他們給了我一個不可能的選擇:魔藥和飢餓——而且到了一定程度,即使我試圖捱餓,沒有魔藥我也活不下去。我核心裏的火焰會殺死我,如果我停止服用的話。”
議會中響起了一些龍語的低語,但凱勒布的目光一直盯着綠龍,綠龍似乎在主持會議,他的目光鎖定了凱勒布,幾乎是在研究他。凱勒布想起了在阿蘭穿透性的凝視下時的情景——但這一次,他不會移開視線。
最終,綠龍再次開口:“睿卡說你不再希望參與人類的戰爭。”
“我從來沒有想過參與,”凱勒布糾正了他。然後,因爲他從睿卡那裏知道龍族對他的族人普遍的看法,他補充道:“我可以根據經驗告訴你們,我不是孤身一人。我認識的大多數人都不想參與這場戰爭,但我們無法擺脫它。到了這個地步,我們要麼乞求軍隊的殘羹剩飯,要麼加入戰鬥。如果我們參軍,就能得到一些食物,即使這意味着我們可能會死。”
“這聽起來不像我所知道的任何人類想法,”一條龍插話進來,那是一條藍龍,在大部分對話中都露着牙齒,顯然不喜歡凱勒布出現在議會廳的想法。“我們怎麼知道你不是被你們的軍隊派到這裏來爲戰爭尋找更多龍族的?”
“我沒有。”凱勒布堅持道。
藍龍搖了搖頭。“我們沒有理由信任這個人類,”她轉向其他人說。“我們只有他的一面之詞來告訴我們他身上發生了什麼。”
“評判那些向我們尋求幫助的人,從來都不是我們的風格,”另一條龍說,這是一條黑龍,頭懶洋洋地耷拉着,看起來比其他龍都要年長。“難道你忘了,在不久前,我們自己也深陷戰爭,並試圖從中找到出路嗎?如果他們人類想看到自己的錯誤,我們憑什麼要阻礙?”
“難道你忘了,不久前,人類試圖殺死和奴役他們看到的任何一條龍嗎?”藍龍反駁道,她的眼睛閃爍着,爪子刮擦着她的基座,她轉向黑龍。“從他們獲得力量的那一刻起,他們就試圖用它來摧毀我們誓死保護的一切!”
“問題是,”綠龍在另外兩條龍陷入爭論之前插話道,“問題是雙重的。”當另外兩條龍轉向他時,他用尾巴指向凱勒布。“我們有兩個不同的問題。第一個是如何處理這個人造的個體龍。他當然不能回到他的族人那裏。如果他想離開他們,就必須被允許逃離戰爭。我們痛恨戰爭,因此,我們應該向任何尋求和平的人提供安寧,特別是如果這個生物是以一條新生的龍的身份來到我們面前。”
“他不是龍!”藍龍咆哮道。
“我們不是來辯論這個問題的,”綠龍反駁道,露出了牙齒,並將自己高高抬起,以至於藍龍實際上畏縮了一下,表現出順從。當綠龍看到這一點時,他對着自己點了點頭,然後哼了一聲。“第二個問題是:如何處理整個人類?”
“那早已決定了,”另一條紅龍插話道。“議會很久以前就裁定人類自己註定了自己的命運。什麼都沒有改變。”
“你什麼都沒聽到嗎?”綠龍說。“議會決定讓人類自我毀滅,是因爲那是他們的戰爭。然而,我們不能忽略一個事實,即他們的戰爭與我們曾經認爲的完全不同——”
“你想讓議會回到過去,”剛纔那條藍龍指責綠龍——在這之後,對話就從凱勒布能聽懂的語言,切換到了包含更多咆哮和低吼的語言,讓凱勒布站在議會廳裏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最終,議會中的一條龍對睿卡說了些什麼,睿卡走到凱勒布身邊,用鼻尖碰了碰他。“他們會討論一段時間。我們最好離開。”
“他們不想要我在這裏。”凱勒布說出這句話時,聽起來不像是指責,更像是一個沉悶的、迴響的陳述。他知道這是事實,從睿卡的表情來看,他也知道這無法否認。
“他們不知道該怎麼幫助你。”睿卡儘可能圓滑地說。
“睿卡,你不需要顧慮我的感受,”凱勒布說,但在他能說更多話之前,一條黑龍護衛走近他們,齜牙咧嘴地對凱勒布咆哮。
凱勒布本能地做出了反應,他的爪子伸開,露出牙齒,也咆哮着回敬。
黑龍的眼睛閃了一下,但卻是議會上的藍龍開口了,聽起來很得意。“反應激烈而暴力——正如我們一直以來所知的人類那樣。”
“他只是個受驚的孩子,”睿卡爭辯道,他的語氣比他之前對議會所使用的任何語氣都要尖銳。
藍龍並未採納睿卡解釋。“他不能被信任。衛兵,帶走他——”
“絕對不行,”綠龍插話進來,他的聲音帶着權威和火焰的迴響,在他說話後留下的寂靜中形成了菸圈。“你沒有權力下達未經議會整體批准的命令。我們將共同決定他的命運。”
藍龍哼了一聲表示不滿,但顯然無言以對,所以睿卡迅速推着凱勒布走出了議會廳,走在他前面,以免任何議會成員改變主意。
他們跟着一個護衛走了出去,凱勒布盡力保持沉默,而且抑制住他想要溜出來的低吼聲,無論它多麼渴望爆發。事實上,直到黑龍離開後,他才說了或發出了任何聲音——即使在那之後,他也等了一段時間。
凱勒布很感激睿卡保持了尊重的距離,等待凱勒布自己決定再次開口說話。他很驚訝睿卡的名字不叫“耐心”,特別是考慮到他到目前爲止是如何一直支持着凱勒布的。
終於,凱勒布長嘆了一口氣,轉向睿卡。“我沒有以人類的身份出現,也沒有在裏面變回去,這可能是一件好事,”他說。
睿卡發出了難以置信的笑聲。“是的,我無法想象那會改善他們在你眼中的地位。”
“可能早就被活活燒死了,照他們的樣子。”凱勒布小聲嘟囔着,悄悄搖了搖頭。
睿卡沒有說話,但凱勒布從他緊抿嘴脣的方式看出,他正在努力忍住自己尖刻的評論。凱勒布越來越善於捕捉到擁有龍族身體這一全新領域所帶來的不同身體語言——至少因爲睿卡是一本打開的書。他有太多要感謝睿卡了,這包括教會他如何更容易地與龍族互動。
凱勒布和睿卡再次陷入沉默,儘管這一次,沉默更多的是因爲他們剛剛離開的議會廳的緊張氣氛,而不是因爲他們對是否該談論這個話題有所猶豫。
凱勒布反思道,命運再次不受自己掌控,這讓人感到沮喪。至少阿蘭對他替凱勒布做出的任何決定都擁有絕對發言權這一點是誠實的。這個議會聲稱有所不同,但感覺卻是一樣的。凱勒布不知道該如何向睿卡表達這種感受。
“那麼,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凱勒布終於問道。
睿卡的尾巴搖晃着,他思考着這個問題。凱勒布知道這個局面對他朋友來說也絕非易事,特別是因爲凱勒布確信睿卡一直希望議會能或多或少地介入並解決他們所有的問題。“我完全不確定,”睿卡終於承認。
“好吧,那我們兩個都不知道了,”凱勒布說。
聽到這話,睿卡低聲笑了。“是的,好吧,看來自從我遇見你,就不存在所謂的輕鬆道路。”
“對此我很抱歉。”
睿卡又笑了笑,搖了搖頭。“不用。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忙過了——自從我的幼崽長大離巢後。我其實很享受,儘管我們的問題可能很令人煩惱。”
“也就只有你會覺得這是享受了。”
睿卡用鼻子碰了碰凱勒布,然後微笑着看着他。“你還年輕,纔剛過第一個十年。難道你不應該享受任何降臨到你身上的冒險嗎?”
凱勒布轉身想反駁這個觀點,但他捕捉到了睿卡眼中戲謔的光芒,意識到睿卡正試圖讓他振作起來。所以,他沒有爭辯,而是呼出了一口氣,那聲音幾乎像一聲笑。“這真的不能算是冒險,你知道的。”
“當你不得不應對這些變化時,看起來確實不像。”
凱勒布朝議會洞穴偏了偏頭,那裏連一絲低吼聲都沒有傳到外面。“讓我們等着看他們是想把我五馬分屍,然後再決定我們該怎麼稱呼這件事。”
“他們不會對你做那種事的,”睿卡說,儘管他放下了戲謔的語氣。
“真的嗎?我當時在那裏時,他們看起來隨時準備把人類所有的罪行都掛在我脖子上,”凱勒布指出。
“不要讓帶着怒氣說出的話嚇到你,卡奧。他們不想介入,”睿卡說。“議會很久以前就決定不干涉人類事務,而且像我們龍族這樣長壽的話,我們往往會抗拒改變。”他輕輕笑了笑。“當你活了幾千年後,就會覺得習以爲常了。”
凱勒布搖了搖頭,確信這件事遠比睿卡說得要複雜,但他還是試圖把話題轉向一些更光明的事情。“你覺得我能活那麼久嗎?”
睿卡看起來這個問題讓他措手不及。“我完全不確定,”他終於說。“人造龍是相對較新的情況,我們沒有可以問的人。”
“我無法想象活那麼久,”凱勒布說。“考慮到我曾經有多飢餓,以及戰爭一直追着我不放,我能活到十四歲已經很幸運了。”
“那你活到第十四個世紀,就會幸運得多了,”睿卡說。他笑了。“我們姑且假設你能活那麼久吧。我希望能擁有你的友誼,只要你能給予我。”
凱勒布忍不住笑了。“你是個好朋友,睿卡。”
“我會努力做到的。”
凱勒布對着自己點了點頭,然後伸展着翅膀,毫不掩飾地打了個哈欠。他突然感到疲倦,彷彿議會會議和前往島嶼的旅程一樣辛苦。或許整個旅程已經讓他筋疲力盡,但他之前一直太緊張於覲見議會而沒有真正感受到。無論如何,他發現自己渴望陽光。
實際上,他渴望火山中心議會廳裏的溫暖,但他不認爲自己會被允許再次進去。
最終,凱勒布和睿卡來到了海灘,再次一起眺望着海浪。然而,這次他們並不孤單。海灘上躺着許多其他的龍,他們都在曬太陽,或者看着他們的幼崽在海浪中歡快地玩耍。
睿卡在岩石附近伸展身體,然後用吻部碰了碰凱勒布。“睡在我另一邊,”他建議道,用尾巴指向岩石。“如果你在睡夢中再次變形,我會幫你藏好。”
儘管凱勒布點頭表示同意,但他懷疑自己是否能在這種提醒的籠罩下入睡。他不能放鬆,不能感到舒適。周圍有這麼多龍,它們可以在一瞬間殺死一個人類。
不過,他很感謝睿卡試圖讓他感到安全的努力,儘管他們都知道他正處於巨大的危險之中。於是,他蜷縮在睿卡旁邊的岩石上,閉上眼睛,試圖在陽光下放鬆。
他沒能完全睡着,但通過觀看龍族家庭在一起玩耍,他成功地緩解了胃裏的緊張感。看着那些擁有足以一口氣摧毀整個村莊的力量的龐大生物……但它們彼此之間卻是如此溫柔、充滿愛意和善良,這讓他感到一種欣慰。
這也與議會對待他的方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當然,這種對比並沒有緩解他的緊張。
凱勒布對着自己搖了搖頭。他會解決這個問題的。他確信自己會的。
無論有沒有議會。
第十三章:重回原形
當凱勒布終於停止與睿卡交談後,他睡得很好。他仍在從軍隊要塞發生的一切中恢復,更不用說他的逃亡了,在身體療愈的過程中,他睡得比平時更久、更沉。此外,他很享受在睿卡家裏睡覺,他可以蜷縮在周圍的滾燙的石頭上,自然入睡。他感到舒適、平靜,這種感覺他已經太久沒有過了。
他可以做夢了。
直到他第一次做了一個能真正記住的夢時,他才意識到,過度疲憊和折磨已經剝奪了他做夢的能力。
這個夢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它更像是一段記憶,而不是一個夢。他正和 特里斯 一起看着雲朵飄過。他們總是開玩笑說,如果一條龍來偷走他們的動物——或者更糟,偷走他們的母親,他們會怎麼做。儘管這個話題很嚴肅,但 特里斯 總是能找到辦法讓 凱勒布 感到安全,彷彿只要特里斯在身邊,最糟糕的戰爭就不會觸及他們。
“別擔心,”特里斯曾說。“我會保護好媽媽的。你只要確保他們不會把公羊帶走就行。”
凱勒布認真地點點頭,眼睛睜得大大的,目光緊盯着他的哥哥。“如果那條龍想喫我怎麼辦?”
“你太小了,”特里斯 逗他,揉亂了他的頭髮。“龍爲什麼要喫你?你連零食都算不上!”
“我纔不小!”凱勒布 堅持道。“我一直在長大!”
“哦,好吧,那是我的錯。如果你這麼大了,那你就能自己打敗那條龍了,對吧?” “不!”凱勒布緊緊抓住哥哥的手臂。“我沒有那麼大!”
特里斯用一個擁抱將凱勒布包裹起來,隨即變成了一場摔跤比賽,直到凱勒布被牢牢地壓制住。“是的,我想你還得再等一段時間才能大到能對付我,更不用說一條龍了。” 特里斯 咧嘴笑了笑,扶凱勒布站起來,將一隻手臂搭在弟弟的肩膀上。“別擔心,”他說。“只要我在,我就不會讓任何龍靠近你,好嗎?”
“等我長大了,我們一起打敗它們,對吧?”
特里斯 點點頭。“當然。”
凱勒布醒來時臉上帶着笑容,仍沉浸在哥哥的擁抱記憶中。他試圖重新入睡,渴望着和 特里斯 在一起的那種溫暖、安全的感覺,但現在他醒了,他能感覺到從洞穴開口處傳來的穿堂風——更別提身下硌着他赤裸身體的石頭了。
一意識到這種感覺意味着什麼,凱勒布迅速坐了起來,他猛吸一口氣的聲音在洞穴中迴盪,而現在洞穴看起來更大了。昨晚看起來像火把的樹木和樹根,突然變得巨大,而之前作爲牀鋪的石頭,現在大到足以構成一道圍着他的柵欄。
他就在那裏,站在那些石頭的中央,徹徹底底地又變回了人類。
他不知道爲什麼會不斷髮生這種事情,但他知道這發生在了一個最糟糕的時機。睿卡之所以收留他,是因爲他看到了一隻陷入困境的同族巨龍。而在睿卡告訴凱勒布龍族如何看待人類之後,凱勒布不知道睿卡看到一個人類出現在自己家中會作何反應。
凱勒布顫抖着,雙臂抱住自己赤裸的身體。洞穴的開口看起來太遠了,如果他想離開,他需要面對下方那片他和睿卡睡覺的地方之外的懸崖。他需要能夠飛才能離開這個地方——除非他想花一天或更長時間爬下到深淵底部,然後再徒步到另一邊重新爬上去。
現在他想起來了,凱勒布意識到他根本不知道這個洞穴到底有多深。他當時太累了,而且太專注于飛行,以至於沒有注意到 睿卡家以外的洞穴部分。據他所知,他可能會在到達出口之前餓死或累垮。
他儘可能輕地爬向石頭圈的邊緣,把自己撐起來,以便能看到頂部。令他欣慰的是,睿卡還在睡覺,但如果睿卡在他睡着時出去打獵或做別的事情,逃跑就會容易得多。
現在凱勒布恢復了他平時的體型,他專注於觀察睿卡相對於他這樣一個人類來說有多麼巨大。睿卡在阿蘭曾經關押 凱勒布的那個開放洞穴裏會感到侷促——那個洞穴在睿卡出現之前,凱勒布曾認爲它非常巨大。更令人擔憂的是,睿卡的爪子至少和他站着一樣高——更不用說他的牙齒了。
凱勒布吞了口口水,讓自己滑回地面。他顫抖着,對着自己的雙手吹氣,雙手已經開始因爲寒冷而變得麻木。如果他必須爬出這座山,他不能讓自己的手像上次那樣凍僵。
即使他出去了,接下來他該做什麼?他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抵禦洞外寒冷的天氣。即使是穿堂風,儘管離洞口很遠,也比 凱勒布 穿着厚厚的鱗片外衣、肚子裏時刻燃燒着火焰時感覺要冷。他一離開洞穴就會凍死。也許在那之前就會。
但凱勒布知道,如果他不設法離開,他可能會被喫掉。或者被烤熟。
至少那樣我就是暖和的了,凱勒布想,再次對着自己的手吹氣。他再次從石頭邊緣偷看了一眼,然後點點頭。他必須行動起來,即使僅僅是爲了活動能讓他暖和起來。
他爬過眼前的石頭,盡力偷偷溜過睿卡,走向懸崖邊緣。他離得越近,懸崖看起來就越高,凱勒布並不希望看到底部有什麼。
很有可能是骨頭,他想。睿卡曾把那匹戰馬的骨頭扔到下面。天知道下面還有什麼。
下面甚至可能有以骨頭上的殘渣爲生的生物。
凱勒布 試圖將這個想法推開,但它真的開始困擾他了。更重要的是,他又一次完全赤身裸體,如果他真的遇到生物,他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保護自己。
那裏什麼都沒有。你只是想說服自己不要再爬了,凱勒佈告訴自己,儘管他的心跳聲仍然在他耳邊轟鳴。
他快走到邊緣時,身後傳來一聲低沉、隆隆的咆哮,他嚇得差點跳起來,趕緊找地方躲藏——不過既然睿卡已經看到了他,躲藏也沒什麼用了。睿卡向他邁出的每一步都伴隨着地面震顫的巨響,當睿卡張開嘴,發出了一聲咆哮時,凱勒布瞪大了雙眼,看到了爪子和牙齒的閃光,他本能地蹲下並抱住了頭。
“告訴我你對卡奧做了什麼,以及你是如何避開我的,” 睿卡要求道,每個字裏都帶着咆哮聲。“快說,我可能會讓你活下去。”
凱勒布感到自己在顫抖,不僅是因爲寒冷,更是因爲恐懼。“我……”他閉上眼睛,緊握拳頭,試圖控制住自己。這是他第一次以人類的身份面對一條龍,這種經歷正如他想象的那樣令人膽寒。他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小時候——但特里斯卻不在身邊保護他。“是我,”他最後用嘶啞的低語說道——但他知道盡管音量很低,睿卡憑藉着龍的感官仍能聽到。“我是凱勒布。是我。”
睿卡眯起了眼睛,凱勒布幾乎能看到他的思維在運轉。凱勒布知道他的新龍朋友能夠拼湊出阻止他當場殺死凱勒布的線索,其中最重要的是凱勒布是獨自一人,明顯沒有武器。最重要的是,凱勒布 用的是他的人類名字,而不是睿卡在索要名字時給他的龍名。
“證明你自己,” 睿卡終於說。他沒有移動,爪子仍然伸着,但咆哮聲已經從他的話語中減弱了一些。
凱勒布在睿卡緊盯着他時,伸出雙手錶明自己沒有威脅,同時絞盡腦汁地想出最好、最快的方法來證明自己的身份。“昨晚,我們談論了龍族講述的關於人類有多麼可怕的故事,我告訴過你,人類也認爲龍族同樣如此。”他感到雙手顫抖,因爲睿 緊盯着他,他意識到這些信息太容易僞造了。如果他是一名昨晚偷聽了他們談話的人類士兵,他也會知道這些。“你發現我時,我撞進了一座山,差點凍死。我的飛行糟透了,我的尾巴總是拖着我,但我們要一起練習我的技巧。”他苦笑着。“等我變回龍的時候。”
睿卡的姿勢放鬆了一些——只是一點點。“我願意相信你,”他慢慢地說。“但我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事情。龍就是龍。這種變化不應該是可逆的。”
“說實話,我也不明白,” 凱勒布 說,指着自己,然後又指向他剛纔睡覺的石頭。“你介意把那些石頭弄暖和一點嗎?我快凍僵了。”
睿卡點點頭,儘管他看起來仍然太過震驚,以至於無法露出笑容。然後,他將注意力轉向那些石頭,吹出了一些淡黃色的火焰。凱勒布 閉上眼睛,讓火焰的溫暖湧向他,他儘量靠近那些石頭,但又不敢燒傷自己。
“謝謝。”
睿卡慢慢地搖了搖頭。“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確定,” 凱勒布 說。“我想可能是咒語出了問題。或者我出了問題。”他大幅度地指了指自己。“這就是我逃脫的方式。我之前沒告訴你,因爲我不明白,而且我不想讓你覺得我太像人類而拒絕幫助。”睿卡的表情沉了下去,但 凱勒布趁着睿卡仍帶着好奇心,而不是憤怒時,繼續他的解釋。
“我以前也這樣醒來過一次,那時他們給我準備的鏈條仍然是爲龍準備的。我小到可以從束縛中滑出來,但在逃跑過程中我又變回了龍。我不知道爲什麼會向任何一個方向轉變。它就是……發生了。”
睿卡仍在搖頭;凱勒布覺得他可能從未停止過。 “這說不通,卡奧。”
“我知道。對我來說也不合理,而我是正在經歷這一切的人,” 凱勒布 指出。他搓了搓手臂。“如果你感覺好點的話,我還沒有完全變成人類,”他說着,對着頭頂呼出了一團煙霧,來證明自己的觀點。
睿卡眼睛睜大了,他向後傾斜,彷彿害怕凱勒布似的。“看在老天爺的份上——”
“我不知道,” 凱勒布 說,仍然伸着手,做出和平的姿勢。“很抱歉我沒有告訴你,但你一直在說人類……”他語帶哽咽,清了清嗓子。“而且,我完全不知道我是否會再次改變。我仍然不知道爲什麼第一次會發生,更不用說第二次了。據我所知,那次逃脫完全是一個奇蹟,甚至可能是諸神的恩賜。”凱勒布並不完全相信諸神是仁慈的,或者他們會關心他身上發生的事情,但睿卡談論他們的方式,讓 凱勒布 想知道這個想法是否可能有些道理。
睿卡發出了一聲嗡鳴。“你說得可能對。如果阿蘭沒有爲你這種變化做準備,這表明他沒有預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所以這一定不常見。”
“我希望如此,” 凱勒布 。他停頓了一下。“或許它應該更常見一些。人們在轉變過程中失去了理智。而我保留了我的理智和我的原始身體——從某種意義上說。”
睿卡再次發出感興趣的嗡鳴聲。“是的。”他只是簡單地說,仍然盯着凱勒布。
凱勒布 避開了 睿卡 的目光,不自在地搓了搓手臂。“我不想這麼說,”他慢慢地說,“但我快凍僵了……”
“啊。” 睿卡點點頭,然後伸長了脖子,用牙齒勾住了其中一根帶着根部的樹火把,爲 凱勒布帶來了一些木柴。他對着木頭吹火,然後稍微退後了一點,顯然仍在消化他所看到的一切,不願意離 凱勒布 太近。
凱勒布靠近火堆,伸出雙手,然後坐下來,也伸直了雙腿。“謝謝你,”他說。“當我變成龍時,我所有的衣服都被翅膀和尾巴撕碎了。”
“只要你保持這個形態,你就會有火來取暖,” 睿卡說。他似乎直起身子,抓住了一件他可以做的事情,而不是僅僅震驚地盯着 凱勒布。“我可以去找點東西給你穿。我離開的時候火應該會燒得很旺,但如果你開始凍僵了,我保證我回來後會治癒你的。”
“謝謝你,” 凱勒布 再次小聲說道。他完全不確定現在該做什麼,他猜想 睿卡也有同樣的感覺。
在一陣風和翅膀的聲響中,睿卡離開了,大概是去找些凱勒布至少可以裹在身上的東西。考慮到睿卡上次出去時帶回了一匹戰馬,凱勒布很有把握睿卡 打算再找個辦法騷擾那些曾是 凱勒布近期噩夢一部分的士兵。
他想知道,如果他的新朋友帶着一個士兵的屍體回來,他會怎麼做。
凱勒布不確定自己爲什麼會關心睿卡帶回來的是什麼東西——或是什麼人。他從一開始就不想打這場戰爭,所以他穿哪一方的軍服又有什麼關係呢?
也許是因爲當他想到君寧時,他現在想到的就是阿蘭。
凱勒布抱住雙腿,將它們拉到下巴前,看着眼前的火焰跳舞。他敢發誓,他能看到阿蘭在火焰餘燼中,對他咧嘴笑着。
“回家吧,凱勒布。”
隨着阿蘭的聲音在洞穴中迴盪,凱勒布 掙扎着站起來,因害怕而畏縮。
“你自己活不下去的,” 阿蘭說,儘管 凱勒布注意到餘燼中阿蘭的臉並沒有隨着他移動。也許這意味着他實際上看不到 凱勒布。“你知道你就是那些絕望的人爲了你的鱗片而殺戮的目標。”
凱勒布差點被自己的放鬆感嗆住,他閉上眼睛,用手捂住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臟。如果阿蘭能夠看到他,如果阿蘭知道他在哪裏,那麼他也就會知道凱勒布目前沒有鱗片可偷。但當他從 阿蘭能看到他的擔憂中平靜下來後,一種新的恐懼壓倒了他:阿蘭是怎麼找到這團火的?
他離火遠遠的,直到 阿蘭 的影像開始消退,然後,他慢慢地靠近。他凝視着火焰,但除了火焰、餘燼和燃燒的木頭,什麼也看不見。他用手戳了幾下木頭,但什麼也沒發生。
他伸出雙手——然後當他看到鱗片在他的皮膚上蔓延,爬過他的手背,一直延伸到他的手臂時,他再次恐慌起來。
他摩擦着手臂上的鱗片,彷彿可以阻止它們的蔓延,但他越是摩擦,鱗片似乎蔓延得越快,直到它們以尖銳的尖端刺破皮膚,到達了他的肩膀。最終,他放棄了阻止它們的嘗試,躺了回去,感受到冰冷的石頭抵在他赤裸的皮膚上,這比任何其他感覺都能更好地提醒他仍然是人類——這種感覺,終於,阻止了白色鱗片的蔓延。
手臂上有鱗片讓他感覺更暖和了,但他寧願是人類。他想做回自己,而不是 阿蘭強迫他成爲的生物。
至少睿卡看到這些鱗片可能會更舒服一些,凱勒布心想。這些鱗片會提醒想起睿卡他遇到過的那條龍,而不是現在待在洞穴裏的人類。
凱勒布坐在火堆前,努力保持冷靜,看着他的鱗片反射着跳動的火焰。如果他沒有那麼擔心自己身體看似隨機的變化,他甚至會說這種反射很美。但由於他專注於自己不斷變化以及火焰中阿蘭幻象的恐慌,他發現自己陷入了恐懼,而不是驚奇。
凱勒布不確定自己看了多久鱗片的反射,但當他終於聽到洞外傳來翅膀沉重的“砰”聲時,火焰已經開始自己熄滅了。他抬頭一看,睿卡 已經回來了——爪子裏抓着一個士兵的屍體。
他一點也不驚訝。
睿卡把屍體放下,凱勒布 不知爲何鬆了一口氣,因爲他看到他的朋友沒有帶回一個君寧士兵。儘管他不得不問:“你從哪裏……”
“一個偵察兵,” 睿卡說,厭惡地看着地上的死者。“正如我告訴你的,我儘量不殺生,除非是作爲食物,或是爲了保衛我自己、我的家和我的家眷。”他顯得很惱火,尾巴比平時擺動得更快。“你會很高興知道我沒有在他家附近抓到他的。當他沒有回去時,他們會搜尋這個偵察兵失蹤的地方,然後就會放過我們。”
“很高興我身邊有一個能想得這麼遠的人,” 凱勒布承認,然後看了一眼火堆。“你說得對。他們正在找我。”
“他們要是不找纔是傻瓜,” 睿卡說,用鼻子將士兵的屍體推向 凱勒布。“一條白龍已經夠罕見了,而一個可以隨心所欲變成龍的士兵——”當凱勒布看起來準備爭辯時,睿卡迅速修改了他的想法。“——經過訓練,理論上。”
“他們不知道這個。” 凱勒布 指出。
“但很快就會知道。”
凱勒布瞥了睿卡一眼,眼神中帶着一絲不悅,即使他彎下腰檢查那個士兵。這個人穿着適合在寒冷和雪地裏徒步尋找凱勒布的衣服,所以 凱勒佈會有很多東西可以保暖——斗篷、手套、帽子,他所能想到的一切。凱勒布儘量不去看士兵的臉,他迅速脫下盔甲,取下保暖的衣物——首先將斗篷披在肩上以獲取一些熱量,然後纔開始整理。
“阿蘭正在找我,” 凱勒布說。這個新的對話話題既是爲了讓自己不去想那個死去的、年齡可能比特里斯參軍時大不了多少的年輕人,也是爲了告訴睿卡,凱勒布剛剛給他們帶來的最新危險。“他比幾個偵察兵強大得多。”
“幾百年來都沒有人類找到我的家,卡奧。你在這裏是安全的。” 睿卡溫柔地說。
凱勒布仍然不確定睿卡聽到阿蘭在火焰中現身的反應,所以他保持沉默,穿上了偵察兵的束腰外衣。束腰外衣對他來說有點太大了,不合身地掛在他的肩膀上,但這仍然比光着身子坐在冰冷的寒風中要好得多。“我不想給你帶來麻煩,”他說。“如果阿蘭能找到這裏,如果他能找到我,我不會驚訝他也會想方設法利用你。”
睿卡笑了,露出了牙齒。“那就走着瞧。”
“我是認真的,” 凱勒布 說。“你自己說過人類可以用魔法傷害龍族,而且我們倆都不知道他是怎麼把我變成這樣的。”他捲起袖子,露出在微光中閃閃發光的鱗片。
“那你建議我們怎麼做?” 睿卡 問道。
“我們不能留在這裏,” 凱勒布 說。“我們需要找個其他地方躲藏。”
“卡奧,我保證,我們藏得很深。”
“我們沒有!” 凱勒布衝着睿卡喊道,他的話裏帶着咆哮聲,當睿卡本能地挺直身體作爲回應時,凱勒布搖了搖頭。“睿卡,我聽到了阿蘭在一個咒語中的聲音。他正在找我。”
“什麼時候?” 睿卡擔憂地問道。
“就在你離開的時候。”當睿卡看起來心神不寧時,凱勒布知道他的新盟友終於明白他爲什麼要離開睿卡的家了。他不想把阿蘭 到這個避難所,尤其是在 睿卡設法躲避軍隊和其他人類這麼長時間之後。
凱勒布踱着小步,思考着他們的選擇,同時戴上士兵的手套,活動着終於暖和過來的手指。他停下來,然後抬眼看着睿卡。“你說我們不能在冬天旅行,因爲我是一條白龍,需要熱量,”他說。“但現在呢?我現在稍微更能應對冬天了。”他指了指自己和新衣服。“順便說一句,謝謝。”
“這是我應做的” 睿卡說,略微低頭表示回應。他停頓了一下。“那麼,你現在想去龍族議會嗎?”
“這似乎是我們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的最佳希望,” 凱勒布 說。“而且我擔心如果我們留在這裏,我們會把整個軍隊引到你家,我絕不容許那樣的事情發生。”
睿卡從喉嚨深處發出了低沉的嗡鳴聲,然後他似乎終於同意了凱勒布的決定。“我有一個條件,”他說。
“你說。”
睿卡用一種極其認真的眼神盯着 凱勒布。“我不會穿那種鞍具。我可不是馱獸。”
凱勒布迅速舉起雙手。“我甚至不會建議那樣做。我也不喜歡這個主意,尤其是我會討厭有人強迫我穿上它。”
“那麼,” 睿卡說,他的笑容突然變得更加調皮,就像他上次帶回一匹戰馬給凱勒布喫時露出的笑容一樣,“我希望你能抓緊了,小人類卡奧。”
第 14 章:操龍高手
儘管凱勒布和睿卡都不喜歡佩戴鞍具的主意,但凱勒布確實需要一些東西來抓住 睿卡 的背,如果他想留在上面的話。睿卡的鱗片很光滑,非常適合反射陽光,讓地面上的人幾乎看不到他,但這同時也意味着它們不是爲沒有爪子的人爬上去設計的,更不用說在飛行中抓住了。
最終,他和睿卡選擇了最不那麼羞恥的方案:使用死去的士兵制服上的皮帶作爲抓手。凱勒布平躺在睿卡的背上,在他的翅膀之間,將皮帶環繞在睿卡的脖子上。他可以抓住皮帶而不是睿卡的鱗片——而且藉助這種姿勢,他也能避開最猛烈的風和雲層上方的寒冷空氣。
“不敢想象如果我的孩子們現在看到我,會是什麼樣。” 睿卡用認命的語氣說——儘管這是他們能拼湊出的最不那麼羞辱人的計劃,他也沒有過多爭辯。
“總比被像你的食物一樣用爪子帶着要好,” 凱勒布指出,睿卡調整着翅膀,適應着背上的新重量。
睿卡似乎無法感到舒服,又換了幾次姿勢。“這需要一些時間來適應。”
“對我們倆來說都是。”
睿卡看起來傷心又認命,他伸長脖子,以便能看到 凱勒布。“你覺得安全嗎?”他問。
凱勒布收緊了對皮帶的抓握。“我想這是我們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了。”
“那就抓緊了,卡奧。” 睿卡說。
睿卡起飛時,風的純粹力量拍打着他的翅膀,凱勒布差點被吹離他的背。他只能緊緊抓住皮帶,閉上眼睛,希望他臨時想出的辦法能奏效,或者如果一切出錯,睿卡會抓住他。
他不敢睜開眼睛,直到起飛結束,即使在那之後,他也只睜開了一秒鐘,風的力量就讓他的眼睛流出了眼淚,他再次閉上了眼睛。
士兵們是怎麼能一直騎着龍的? 凱勒布緊緊抓住時心想。這太可怕了!
凱勒布 將臉埋在睿卡的脖子裏,努力讓自己的胃平靜下來。最終,風的衝擊似乎變得更容易忍受,睿卡的翅膀拍打得也不那麼頻繁了——所以凱勒布冒險再次抬起頭。
“哇。”當他看着周圍無盡的天空時,他忍不住低聲表示敬畏。他知道自己以前以龍的形態飛過雲層,但現在,他如此渺小,眼前的景象看起來更加令人印象深刻,就像一片無盡的白色海洋在藍色天空中翻滾。
現在他們已經在雲層上方了,睿卡正在滑翔,只是偶爾拍打翅膀,這意味着 凱勒布可以坐起來。當他坐起來時,他能感受到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笑了,這次閉上眼睛,以便感受皮膚上的溫暖。儘管空氣很冷,但陽光很溫暖,在睿卡昏暗的家裏待了那麼久之後,來到一個明亮的地方感覺很好。
“你還好嗎?” 睿卡問。
凱勒布很慶幸自己保留了與龍形態聯繫帶來的增強聽覺。即使睿卡不再像起飛時飛得那麼快,即使他的翅膀只是偶爾拍打,相對於睿卡來說,凱勒布還是太小了,風聲在他的耳朵裏呼嘯——儘管他戴着偵察兵毛皮內襯的暖和帽子。如果他沒有龍的感官,凱勒布確信他聽不到睿卡的話語——只能聽到他聲音沉悶的咆哮聲。
“很好。”他對着睿卡回應道,仍然四處張望。“從這個角度看天空感覺很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一切看起來都更大了。”
凱勒布感覺到笑聲在睿卡的胸腔裏翻騰,然後他才真正發出聲音。“天空一直都是浩瀚的,卡奧。它需要變得多大才能讓你感到敬畏?”
“我不是那個意思,” 凱勒布說,儘管他忍不住笑了。“連單個的雲朵看起來都更大了。”
睿卡發出了理解的嗡鳴聲。“啊。好吧,考慮到你體型的巨大變化,這倒也在預料之中。”他又笑了,聲音在他下方震動着。“很高興能有這個提醒,你知道嗎,”他說。“有時,我們會忘記諸神有多麼強大,但當我們看到他們創造的世界,我們就會想起來。”
凱勒布再次笑了。“我從未聽過這些故事。”
“每個龍族的孩子都銘記於心,” 睿卡說。“我們已經世代相傳了。”
“沒錯。但我不是天生的龍族。”
“沒錯。” 睿卡伸長脖子回頭看着 凱勒布。“既然你現在是人類,我們每天都必須停下來喫飯,對嗎?”當 凱勒布 點頭時,睿卡也點點頭。“那麼我們每次停下來,你喫飯的時候,我就會給你講故事。”
“好啊,” 凱勒布同意道。
睿卡笑了,然後將注意力轉回到飛行上,很快,凱勒布發現自己沉浸在睿卡 翅膀的節奏和永無止境的天空中。如果他閉上眼睛,他可以輕易地讓自己的呼吸變得更沉重,並與睿卡心臟的跳動同步,它在他下方穩定地跳動着,跳動頻率大約是睿卡翅膀拍打的兩倍。
緊貼着睿卡身體的整個體驗是放鬆的——但更重要的是,它帶來了一種凱勒布無法形容的安全感。在陽光照耀下,伴隨着翅膀和心跳的穩定搖籃曲,凱勒布 開始昏昏欲睡。他確實有意識地將皮帶纏繞在手上,這樣即使他睡着了也不會掉下去,但一旦做完這些,他就真的沒有什麼可做的了;他不是在飛行的人。
所以當睿卡下潛穿過一片雲朵時,凱勒布被冰冷的水汽粗暴地驚醒了。
“啊!”他喘着氣,眼睛猛地睜開。
睿卡高興地大笑起來,儘管凱勒布不得不緊緊抱住睿卡的脖子,因爲他們像箭一樣筆直地射向地面,他甚至顧不上對睿卡大喊大叫。這是一種不同於凱勒布跟隨睿卡降落的方式,他想知道睿卡是否故意通過這種快速下降和突然着陸來戲弄他。
凱勒布緊緊抓住,緊閉雙眼,直到世界停止快速移動,然後他冒險睜開一隻眼睛,看到睿卡伸長脖子,帶着他那最搗蛋的笑容看着凱勒布。
“睡得好嗎?” 睿卡問。
凱勒布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你真是荒謬。”
睿卡的笑得更歡了。“啊,但我開始感覺自己像一頭馱獸了,背上馱着一個睡着的人類。”
“那我還能做什麼?” 凱布問道,他強迫自己放鬆對皮帶的抓握,以便滑到地面。他的雙手直到那一刻都緊緊抓着,所以不太聽使喚。“我幫不上任何忙。”
“現在,” 睿卡說,“你可以在我休息翅膀的時候找點東西喫。”
“好吧。” 凱勒布搖了搖頭,確信他的朋友只是在戲弄他。特里斯以前也做同樣的事情,純粹是爲了激起反應而捉弄他。
這是成爲家人的一部分,他心想,然後停下腳步,對自己冒出的想法感到驚訝。現在他仔細想想,他不會收回這句話——睿卡收留了他,並以一種可以被描述爲親情的方式對待他。但自從失去母親以來,凱勒布已經太久沒有體會過家人得溫暖了,以至於當他意識到自失去母親以來與他建立親密關係的第一位生物是一條龍時,他仍然猶豫着是否要接受這個想法。
儘管如此,當凱勒布穿過森林時,他仍然忍不住爲家人的想法而微笑,他將斗篷的兜帽戴在頭上,以防阿蘭的偵察兵搜索到離山這麼遠的地方。畢竟,阿蘭 手下有龍;他的偵察兵可能在任何地方。
凱勒布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他們是向南飛的,是的,但他從未到過這個特定的地區。他從未在那裏打獵,也不知道他可能會找到什麼動物喫。值得慶幸的是,他的增強感官使打獵比他獨自一人,只帶着一把偵察兵的刀,徒勞地希望偶然發現什麼東西來填飽肚子要容易得多。
凱勒布在用他的人類眼睛發現之前,早就聽到了樹林裏一隻小動物的沙沙聲。他拔出他偷來的刀,悄悄地爬過去,在最後一刻猛撲向那隻雪白的兔子。
他把兔子帶回到睿卡正在山腳下伸展身體的地方,放下兔子的屍體,然後開始收集一些木柴生一個小火堆,而 睿卡 則帶着沉靜的興趣看着這一切。
“這算不上什麼大餐。”
“當然比不上你上次帶回來的馬,” 凱勒布說,挑起一邊的眉毛,但他沒有抬頭看他正在做的事情,開始給兔子剝皮。
“難怪你每天都得喫東西,” 睿卡說。
凱勒布 笑了笑。“你真的很少和人類打交道,是吧?”
“我沒有理由去接觸他們。” 睿卡指出,他觀察着凱勒布清理獵物,尾巴饒有興趣地擺動着。“你在做什麼?”
“我不能生喫。至少在我是人類的時候不能。我需要清理乾淨並煮熟。”
“真奇怪,你們這種生物竟然能獲得如此大的力量。你看起來比你的力量所暗示的要脆弱得多。”
“謝謝你,睿卡。”
睿卡微笑着,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看着凱勒布做着他的工作。“你之前問過關於諸神的事情。”
凱勒布點點頭。“你說他們選擇了巨龍來守護這個世界。但我從小聽到的都只是些基礎故事。我哥哥喜歡講諸神在暴風雨中於雲端交戰的故事。”
睿卡笑得更開了。“你哥哥喜歡的,跟我孩子們的喜好一樣。他們總是喜歡聽諸神交戰的故事——而不是創世的故事。”
凱勒布點點頭,然後更靠近木柴蹲下。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讓一聲低吼在他腹中醞釀。到目前爲止,他只吹出了煙霧,但他想看看自己還能做到什麼。他想看看他能將他類龍的能力延伸到多遠。他讓低吼聲沿着舌頭傳出,然後呼氣。起初,只有煙霧在他面前的空氣中盤旋。但他繼續吹着,直到最終,他在煙霧中看到了一點黃色的火花,它點燃了木柴,開始在那裏陰燃。凱勒布笑了,靠近火花,輕輕吹着,直到它開始變旺。
睿卡俯下身,顯然很感興趣。“所以你也能噴火?”
“差不多,” 凱勒布說。“我想我是抓住了煙霧中的一個火花。它不像我變回龍時那樣,但——”
“但對你作爲人類的需求來說已經足夠了,” 睿卡爲他補完了這句話。“有意思。”
“就像我說的:關於我存在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是全新的。”
“對我來說也是。” 睿卡搖了搖頭。“但我很高興你仍然保留着一些龍的特質。這很好地提醒了我,你是在撞進山裏時遇到我的那條白龍。”
“你更喜歡那個形態,對吧?”
“當然。”
凱勒布搖了搖頭,但決定不予置評。他可以接受睿卡對人類的不適;爲了這份真摯的友誼,這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代價。“你本來要告訴我關於諸神的故事,”他轉而說道,暫時將睿卡的注意力從凱勒布介於龍與人之間的奇異狀態上轉移開。
“是的。” 睿卡調整了一下翅膀,讓它們慵懶地垂在身體兩側。“他們用泥土塑造了這個世界,作爲一個跳舞的場所,他們請求我們巨龍來保護他們的世界,維護它的美麗,使其成爲一個配得上諸神慶典的地方。”
“我聽說的故事是,他們創造世界是爲了讓他們的造物找到一個充滿快樂的地方,” 凱勒布帶着真誠的興趣問道。
“是的,嗯,這也是真的,” 睿卡聳了聳肩。“他們的意思是讓這個世界成爲一個充滿幸福和美麗的地方。”他銳利地盯着凱勒布。“而你們人類並沒有讓這個夢想延續下去。”
“嘿,我告訴過你——不是我們所有人都是這樣,” 凱勒布回敬了睿卡 一個瞪視。
睿卡皺了皺眉,但他一定決定不再爭論這一點,因爲他讓這個話題過去了。“是的。好吧。正如我所說,諸神創造這個世界是爲了他們的愉悅和所有造物的快樂。這也是他們賦予巨龍這些力量的原因。所有的巨龍至少都有一些微小的治癒能力,而且我們有能力在任何地方生存。我可以在寒冷中生存,你可以在最酷熱的環境中生存,而黑龍可以生活在海洋深處。我們是這裏一切的守護者。這就是諸神首先創造我們的原因。”
凱勒布知道他已經決定爲了他們的友誼而忽略睿卡貶低人類的傾向,但他無法放棄反駁的機會,他說道:“而我聽到的版本是,諸神最後創造了我們人類,因爲之前的一切準備都是爲了給我們提供天堂。”
“你不覺得這個故事太自私了嗎?”
“難道標榜自己是第一個造物和諸神的選中之物就不自私嗎?” 凱勒布毫不猶豫地反擊。當睿卡看起來被冒犯時,凱勒布笑了。“睿卡,我相信你說的巨龍是守護者。但這並不意味着諸神創造人類就是爲了騷擾你們。他們也希望我們擁有快樂。根據你自己的邏輯,你應該保護我們,因爲我們也是諸神的造物。”
睿卡看了 凱勒布很久,然後一個緩慢的微笑在他臉上蔓延開來。“是的,你的龍名非常合適。你很聰明,卡奧。”
“我總有靈光乍現的時候。”
睿卡仍舊咯咯笑着,將頭放在他的前腿上,看着凱勒布烤着他的兔子。然後,在凱勒布喫完之後,睿卡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你覺得你還能承受另一次飛行而不會睡着嗎?”他逗弄道。“在太陽落山之前我們還有些時間。”
“我不能保證什麼,” 凱勒布 說。“那裏其實很舒服,尤其是在陽光沒有被雲層過濾掉的時候。我喜歡那種溫暖。”
“你當然喜歡,” 睿卡說,然後他跪了下來,以便凱勒布可以再次爬上去,並將皮帶系在睿卡的脖子上。“但是我想我永遠都不會習慣這種感覺。”
“我真的很抱歉,” 凱勒布說。“我知道這對你來說肯定不舒服,即使對我來說實際上有點享受。”
“馱獸的常態便是如此。”
“我會盡量不睡着,” 凱勒布承諾道,他聽出了睿卡聲音中的疲憊,意識到他的朋友對這種安排比他表現出來的更加不滿。“如果這讓你感到很不舒服,我會試着用講故事來打發時間保持清醒。也許我可以告訴你更多關於阿蘭藥劑的事情,或者我哥哥的惡作劇,或者任何你想知道的事情。”他停頓了一下。“我不知道這會有多大效果,而且我可能會因爲風聲太大而喊到失聲,但是……”當他準備好騎行時,他聳了聳肩。“我知道這是一種不平衡的旅行安排。我不想讓你覺得被利用了。我知道那種感覺有多麼令人心碎。”
睿卡轉過脖子,微笑着看着凱勒布。“你真是個好朋友,卡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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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一些死亡之翼的圖的應用


本樓到目前爲止已基本更新完畢
這不好說,我覺得要取決於龍龍的社會文化吧。文化這種軟概念就沒有對錯之分,只有流派之分。如果龍鱗既可保暖又可防禦,從功能性的角度出發,“衣服”這種東西可能就不會出現,反之如果有龍設計了“鎧甲”“裝飾”等服飾並在某種領域取得了優勢,那服飾這種東西就會很快流傳開來。無尾的社會是出於各種原因形成了衣着文化,自然界也廣泛存在無需服飾,僅靠自身力量和體態爭奪配偶的現象,這也是自發產生的。所以龍龍會以衣着爲美還是單純以體態鱗片爲美,這誰能確定呢~
第十二章:知己知彼
凱勒布與睿卡一起度過的第一個完整的一天,大部分時間都充滿了對話。他們對彼此知之甚少,不斷髮現需要澄清的誤解——雙方皆是如此。
對於睿卡,舉例來說,似乎對並非王國中所有人類都支持戰爭的想法感到困惑,他讓凱勒布至少解釋了三次何爲難民,以及那些選擇不參戰、或者太過年邁、年幼或虛弱而無法戰鬥的人類,他們的生活是怎樣的。
另一方面,凱勒布幾乎無法相信睿卡告訴他的關於龍族及其孤立主義社會的一半信息。當然,他們不再爲領土而戰,但他們似乎主要通過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來解決這個問題——儘管有着深厚的家庭聯繫。龍族的孩子只有在找到伴侶時纔會離開家——即便如此,他們也不會走得太遠,父母大約一天路程就能找到他們。睿卡本人養大了四個孩子,從龍蛋到成年,儘管他的伴侶在他們最後一個蛋孵化出來之前被一個人類巫師殺害了。
“我很抱歉,”凱勒布聽到後說。
睿卡搖了搖頭。 “這已是三百年前之事。那位巫師已逝久矣,我所有的孩子都深知要遠離人類。失去她們的母親已教予她們這個教訓。”
“但你沒有遠離,”凱勒布指出。 “即使在她逝去之後。”
睿卡輕笑了。 “我已在此居住了數個世紀。是人類到了我這座高丘,而不是其他原因。但我拒絕離開。故此,我保持我的遠距,亦留意那些遊蕩太近的,愚蠢的幼龍。” 他給了凱勒佈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凱勒布移開了視線,感到難堪,彷彿他就是睿卡口中那些魯莽接近軍隊的雛龍之一。
聽到睿卡談論他活過的數百年,凱勒布不好意思承認自己才十四歲。到春天,他將十五歲,但即使是這個年紀似乎也顯得不足,與睿卡漫長的經歷相比顯得太小了。這種感覺——覺得自己太渺小、太缺乏經驗——與他以前面對軍隊時的感受相去甚遠,那時他曾試圖儘可能久地僞裝自己比實際年齡更小。
然而,睿卡似乎仍然對凱勒布的故事感興趣,即使凱勒布的故事還不到二十年。他很同情地聽到凱勒布的兄弟——或者睿卡所說的“巢友”——在戰爭中逝去。他們甚至共享了一段安靜的沉默,共同沉思着各自的損失。
但睿卡對特里斯以及他生活方式的故事更感興趣,而不是他逝去的方式。他尤其着迷於凱勒布與他兄弟的親密程度。 “和我們龍族一樣呢。” 他曾這樣說,讓凱勒布露出了笑容。凱勒布知道,每當睿卡積極地將人類與龍族相比較時,他都是在將其視作一種讚揚。
於是,凱勒佈告訴他特里斯是如何作爲家裏的保護者的。他會趕走狼羣,在他害怕風暴時讓他睡在自己身邊。他總是爲任何情況準備好一個笑話——或者一個故事,講給任何願意聽的聽衆。
“他比我優秀,”凱勒布終於說,聲音低沉,不僅因爲他說話有些累了,更因爲這個承認讓他心痛。他知道這個事實,但每次想到特里斯時,他仍然感到隱隱作痛。他沒有告訴睿卡剩下的想法——那個總是如影隨形念頭:本該逝去的是凱勒布,而不是特里斯。 但他不必說。
“或可,那是你應去效忠的稱謂。” 凱勒布講完他的故事後,睿卡說。
凱勒布不確定是什麼讓他措手不及:是這句話本身,還是睿卡那溫柔、醇厚、溫暖的語調。 “什麼?”
“你講你的稱謂意爲‘效忠’,但你也講你沒有可去效忠之事。或許‘特里斯’是那個你應去效忠的稱謂。繼承他的意志。” 睿卡盯着凱勒布,目光一眨不眨。 “如此效忠,會比單純渴求與他交換處境要富有成效得多。無他者可予你那個渴求,卡爾。”
“我知道。”
睿卡悲傷地笑了笑。 “我亦知曉,” 他重複道,儘管他的話語比凱勒布的更添悲傷。但在凱勒布能說出更多話之前,睿卡挺直了身子,抖動了一下翅膀。 “此刻,你何不告訴我更多關於那個使你成爲我族一員的過程?我族對它知之甚少,我從未見過一條皚龍出自人類之手。”
“在我成爲皚龍之前,我甚至不知道皚龍存在,”凱勒布指出。 “我不是最好的信息來源,因爲我必須從阿蘭決定告訴我的、意在讓我感到低人一等的知識碎片中,才能獲得每一分信息。”
“是的。” 睿卡慢慢地眨了眨眼,顯然在斟酌他的下一個問題。 “你確定那位巫師沒有告訴你任何關於他的魔法如何製造出特定種類龍族的信息嗎?即使他爲了打擊你士氣、控制你而給你的信息,它實際上仍然是信息。”
“他只說他選擇我是因爲他想要一個與衆不同的人。他說他選擇的人的類型會影響最終的結果。”
睿卡慢慢地點了點頭。 “我推測這應是合理的,” 他說。 “若你沒有龍蛋去孵化,你必須從內在獲取你的形態。”
凱勒布聳了聳肩,推了推肩膀,抖動着翅膀。 “我不太理解它。”
睿卡搖了搖頭。 “我仍難以相信你告知我的。他們不只會強迫人類不情願地經歷如此過程,還會扣留關於他們自己身體的信息……這個想法……”
“我想阿蘭是想讓我向他尋求所有的答案,這樣他就能瞭解發生的每一個變化,”凱勒布說。 “我可以活在無知中,或者我可以跟他交談,並向他提供他想要的關於這些變化如何生根發芽的信息。”
“他似乎是一位掌控者,這個阿蘭。”
“你根本不知道。” 凱勒布泄露了一聲低吼,也懶得剋制。 “從我見到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在考驗我。在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他穿着敵軍的制服,看我是否會僅僅因爲他站在那裏就冷血地殺了他。”
“那然後呢?”
“睿卡,我不是一個殺人犯。”凱勒布說。他忍不住感到被侮辱和受傷,尤其睿卡總是有辦法讓凱勒布覺得他需要以某種方式達到標準。睿卡看起來睿智又善良,凱勒布想要證明自己。
“我從未講你是,” 睿卡溫和地說。
凱勒布皺了皺眉,但隨後試圖擺脫睿卡在他身上產生的無力感,即使睿卡本人似乎正在努力開導凱勒布。 “嗯,總之,我認爲那個決定說服了他,我是他咒語的合適人選,”他解釋道。 “其他很多的人會毫不猶豫地殺掉一個朱寧士兵。”
“那爲何你選擇不那樣做?” 睿卡問。當凱勒布皺起更深的眉頭時,睿卡試圖解釋他的問題:“我知曉你講過希望置身於戰爭之外,但那時你已是軍隊的一員,不是嗎?你的責任是戰鬥,是的嗎?”
“只有在戰鬥中,”凱勒布爭辯道。 “但我不知道那個人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他爲什麼在那裏,我不會殺任何人,除非我別無選擇。” 他停頓了一下,低下目光。 “直到我和恣雅逃跑的那晚,我才殺過人。”
“這絕非易事,” 睿卡帶着悲傷的笑容說。 “奪取生命是一個沉重的行爲。”
“我從沒想過,”凱勒布承認,目光看着地面。 “我抗拒了那麼久。我甚至在有機會時都沒有殺掉阿蘭。但我太渴望逃脫了,我別無他法。”
“爲自己辯護而殺戮並非邪惡之事,” 睿卡以那種溫柔的語調說,聽起來就像特里斯在雷雨中安慰凱勒布一樣。
“我知道,”凱勒布說。
“沒有人喜歡不必要地殺戮,” 睿卡說,然後停頓了一下。 “我應說,有心者不喜歡不必要地殺戮。也有一些人是享受它的,而他們通常是那些最應得死的那類人。”
凱勒布噴出了一口煙霧狀的笑聲。 “你的推測聽起來總是如此自信。”
“我擁有年紀的優勢——以及與問題足夠的遠距,” 睿卡帶着他自己的笑聲指出。 “不識龍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這很合理,”凱勒布承認。
睿卡的尾巴在他看着凱勒布時慢慢地移動着,凱勒布開始將此視作龍族表示興趣的肢體語言。 “我好奇爲何你拒絕殺戮引起了阿蘭的注意,” 他說。 “我原本會以爲,若他意在將你用作武器,他會渴求一位心中已擁有殺戮本能的人。”
凱勒布已經思考了這個問題很久,而且在他被鐵鏈鎖住時除了思考無事可做,他認爲至少對這個問題,他有了答案。 “阿蘭不想要另一條‘尋常’的龍,”他輕聲說。 “我認爲那些帶着要證明自己的心態,準備好戰鬥的士兵,會變成紅龍。他說他想要別的什麼。”
“所以他抓了一個逃離衝突的年輕人,並將他轉變成一條皚龍。” 睿卡不屑地噴了口氣。 “這個阿蘭可能沒有意識到,但他只是給自己製造了一個強大的敵人。”
凱勒布迅速搖了搖頭。 “我不想與他戰鬥,我永遠不想再見到他。”他澄清道。
“無人可以責怪你那種反應,卡爾,” 睿卡說。 “但這正是我渴求帶你去見龍族議會的部分原因。若她們聽聞這位巫師和他的行爲,她們或許會爲你採取行動。” 他露出了一個竊笑。 “至此之前,我族皆滿足於坐視人類自行毀滅。你族確實是如此具有破壞性。”
“那現在呢?”
“此刻,我推測若她們知曉存在着一個無法爲自己選擇轉變的全新龍族,她們就會介入。她們必須這樣做。” 睿卡用尾巴指着凱勒布。 “你現在已是我族世界的一部分;我族無法忽略你,亦無法讓你獨自跌跌撞撞地穿越一場你本不願參與的戰爭。”
“你們以前沒有介入,”凱勒布指出。
“你必須瞭解:我族長期以來認爲人類太過好戰,無法得救,” 睿卡說。 “若我族介入,我族只會在幫助一個將所有其他魔法生物趕入躲藏,同時它們還試圖互相毀滅的物種。你族戰得愈烈,對我族而言問題就愈發容易。既然人類正在消亡——且幸好她們消亡了——我族爲何要介入呢?”
“你這樣說並沒有增加我的信心。”
“我能發現人類有可救贖的特質,都多虧了你的故事,凱勒布,” 睿卡誠實地說。
“再說一遍,這並不能讓我充滿信心。” 凱勒布把翅膀收得更緊。睿卡贏得了他的信任,但龍族議會沒有——而凱勒布能活到現在,絕不是靠放鬆警惕。 “如果我族去了議會,而她們認定我是那個活該被消滅的、殺戮成性的、暴力物種的一部分,那該怎麼辦?”
睿卡停下來,認真地考慮這個問題。 “龍族不會不必要地奪取生命。她們最糟糕的做法,是拒絕考慮你,並將你——作爲人類的一部分——留給你族,要麼去參與你族之間的戰爭,要麼去承擔其後果。”
“那你呢?” 凱勒布問道,抬起頭看着睿卡。 “你會怎麼做?”
睿卡沉默了很長時間,但凱勒布沒有移開目光。終於,睿卡輕聲笑了笑,搖了搖頭。 “我不會拋棄你,” 他承諾道。 “那會像是拋棄一條幼崽。你對自己是何物一無所知,你也從未學過狩獵或爲自己開鑿一個家園。” 他勉強地笑了笑。 “我或許並非你的同類,但我是一條龍。我可以助你學習部分你必須知曉之事,即便我並非一位足夠的教導者。”
“你低估了自己,”凱勒布說。 “另一條龍還能教我什麼,是你沒有向我展示過的?”
“我仍渴求與議會聚集地的其他龍族交流,徵求她們的意見。我從未養育過一條皚龍,即使是我也有疑問。例如,你的治癒之力似乎比我等要強大得多,” 睿卡指出。 “我能抵禦寒冷的刺痛;你卻能抵禦刀劍造成的死亡。”
“我仍然不知道我是怎麼做到的。”
“我族亦不知曉,” 睿卡承認。 “若高階議會知曉我族能在何處爲你尋得一位導師——一位能告訴你你可能擁有的其他潛能、並能助你實現該潛能的皚龍——你就會更安全。” 他傾了傾頭。 “你信任我,卡爾,我深感榮幸。但我渴求你達到你所能達到的最好——我不想你只滿足於單純的生存,而沒有更多。你的人生被如此貧乏地標記得太久了。”
凱勒布慢慢地點了點頭。 “或許值得一試,”他同意道,儘管這個承認讓他心頭沉重。當睿卡是這麼久以來他信任的第一個生物時,他不想尋找另一條龍。他寧願在相對無知中與睿卡待在一起,也不願冒成爲其他龍族**“有趣愛好”**的風險。
“在冬季過去之前,我族無法去任何地方,” 睿卡說,或許是察覺到了凱勒布的猶豫,試圖讓他放心,他並沒有試圖擺脫他。 “故此,在那段時間裏,我會盡我所能教導你。當天氣暖和到你足以旅行時,我族就能找到高階議會並徵求她們的意見。我或許還能教你更多——一旦我爲自己瞭解得更多。”
凱勒布點了點頭,把頭靠在他的前腿上。他對這個議會沒有多少信心。說實話,他不指望得到任何東西,只會再次被拒之門外。自從特里斯逝去以來,這一直是世界的模式。沒有人關心一個迷失的小男孩,而當那個小男孩變成一個年輕男子時,他們肯定也不會關心。當龍族認爲沒有人類世界會更好時,議會又會有什麼不同呢?
“所以,” 睿卡說,打斷了凱勒布的思緒。 “你渴求學習何事?天氣可能太過寒冷,無法進行長時間的旅行,但你不必在整個冬天都待在這個洞穴裏。”
凱勒布勉強地笑了笑,知道睿卡正試圖在他想到議會而陷入沮喪時,把他推向一個更好的心情。 “我仍然不擅長飛行,”他承認。 “當我們來這裏時,我只能通過觀察你的每一個動作,磕磕絆絆地跟在你身後。”
“這需要練習,” 睿卡同意道。 “大多數幼崽在第一次嘗試時都會摔倒。”
“這確實讓我感覺好多了。”
睿卡輕笑了。 “如我所講:當我第一次看到你時,我以爲你是一條陷入困境的幼崽。”
“你並非完全錯誤,”凱勒布承認。 “畢竟我是一條如此新的龍。”
“那我們必須經常一起飛行,” 睿卡決定。 “最好是在沒有暴風雪但云層密佈的日子裏。我可不願你的前任主人再次找到你。”
“在這一點上我同意,”凱勒布說,腹中升起一聲低吼。 “如果他們現在正在外面找我,我也不會感到驚訝。”
“那亦不會讓我驚訝,” 睿卡點了點頭說。 “鑑於她們爲你所付出的所有努力——以及創造出一條罕見的皚龍——我完全確定她們對你的計劃超出了你那些人類製造的龍族兄弟姐妹們被迫執行的簡單攻擊行動。”
“我希望永遠不知道那些計劃是什麼。”凱勒布說,畏縮着搖了搖頭。
“我族亦不願去想它。” 睿卡同意道,模仿着凱勒布的肢體語言。
凱勒布朝着睿卡笑了笑,然後放鬆了肩膀。 “那麼,天氣好的時候我們會飛行。你還能教我什麼?”
“你應知曉如何狩獵,” 睿卡說,當他們談論未來而不是凱勒布遭受折磨和囚禁的經歷時,他開始笑了。 “我不介意狩獵來餵養我族,但你不應完全依賴於我。”
“你知道嗎,我以前常常趕走狼和其他捕食者,不讓它們捕食我照料的動物,”凱勒布沉思着,無法掩飾他的笑容。 “這將是一個全新的體驗——成爲另一方。”
睿卡輕笑了。 “你下一次飢餓時,我族就可以在這些高丘中狩獵。你仍在成長,仍是青少年,所以你需要比我更多的食物。”
“那你呢?”
“哦,我族只需每隔幾周狩獵一次。若我族有足夠大的一餐,我族可以幾個月都不必再進食。” 睿卡笑了。 “過去,當我族有自己的幼崽時,我族在冬天就是這樣做的。我族會獨自狩獵並捕獲一頓大餐,然後在我族花時間教導我的孩子如何狩獵時,我族完全不需要進食。如此一來,她們的捕獲就是她們自己的——我族就可以將我族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獻給她們。”
“你的孩子們在哪裏?” 凱勒布問道。他對睿卡談論孩子們的方式無法停止微笑——那種溫暖,沒有人能否認那些幼龍是在深愛中長大的——他不得不承認想見見他們。睿卡說過龍族即使成年後也會與家人保持親近。他們不可能離得很遠。
“與她們自己的家庭在一起,如她們應是那般,” 睿卡說。他朝洞穴的開口望去,發出了一個長嘆。 “我在這個夏天見過她們。但她們現在有自己的幼崽要照顧了。”
“我以前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麼多龍活着,”凱勒布承認,然後停頓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我以前不知道在戰爭之外還存在着這麼多龍。當阿蘭告訴我他一直在製造龍時,我以爲這意味着雙方的軍隊已經用光了所有的野生龍。”
睿卡搖了搖頭。 “一旦人類學會了如何使用魔法,龍族就會避開她們。強大的魔法仍然可以殺死我族,或將我族引向囚禁,是的,確實有一些自然龍被你族捕獲,並在你族的戰爭中被用作奴隸。但我確定,那些這樣做的人類活得不夠久,無法去懊悔。” 他的眼睛像他能噴吐的火焰一樣明亮地閃爍着。 “我族鱗片堅韌,但並非堅不可摧。沒有龍族願意被征服。我族寧願避開你族,讓你族自己的殘暴毀滅你族,也不願冒再次面對你族可能對我族施加的最壞後果的風險。”
“再次?”
睿卡勉強地笑了笑。 “我比你現在大不了多少時,龍族曾試圖與人類共存。根據故事,人類偷走了我族龍蛋,掠奪了我族寶藏,並殺死了任何爲自己挺身而出的龍族。”
“哇。” 凱勒布慢慢地眨了眨眼。 “在你們所有的故事中,人類真的是反派。”
“你族能責怪我族保持警惕嗎?”
凱勒布向前傾身。 “在我們講述的故事中,龍族是反派,”他說。 “她們把人撕成碎片,燒燬村莊,並綁架年輕女性來爲她們服務。”
“我從未聽過那樣的事情。”
“我也從未聽過人類是侵略者的事情。”凱勒布說。
睿卡搖了搖頭。 “這就是數百年的傳說會做到的事情。看來,我族隔離太久了,” 他說。 “至少現在我們相遇了,我推測我可以信任你不會殺了我。” 當他靠近凱勒布時,他的表情變得幾乎如同夥伴之間的嬉戲。 “我族可以信任你不會做那樣的事,是的嗎?”
“我不會殺了你。”凱勒布說,儘管他們早先的談話很沉重,但他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第十一章:浴火而生
凱勒布睡得又久又沉,這是他自從被艾琳娜鎖在洞穴地板上以來,第一次感到如此舒適。在睿卡的家中,他可以隨心所欲地蜷縮或伸展身體。他仍是一個少年,即使身體發生了巨大變化——他還在成長,尚且年幼——以理想安排的任何扭曲姿勢伸展和入睡,都比蜷縮成睿卡入睡時的姿勢要自然得多。夜裏,凱勒布翻身仰臥,脖子伸展,翅膀在身後舒展開來。當他終於開始醒來時,他只是伸展了所有的肢體——包括尾巴和翅膀——然後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他雖然沒有完全滿足,但休息得很充分。
然而,即使脖子上沒有鏈條,凱勒布睜開眼睛時,仍以爲伸出阿蘭的洞穴。他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記不起自己已經逃脫了,所以在陌生的新洞穴裏醒來讓他震驚。他一睜眼就猛地驚醒,從仰臥翻身站立,伸出利爪,本能地準備戰鬥。
沒有任何人。
凱勒布慢慢地搖了搖頭,強迫自己放鬆,提醒自己前一天發生的事情。他逃出來了。發生了一場雪崩,然後出現了一條名叫睿卡的藍龍。
他不知道那位神祕的恩人發生了什麼事,但話說回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休息之後,他感覺疼痛明顯減輕,肌肉中的疲憊也消散了很多,所以他一定睡了很長一段時間。看到睿卡剛纔躺着的睡區空空如也,他想自己不能指望睿卡在他睡着的時候無限期地等待。
儘管如此,睿卡的缺席仍然讓他感到不安。凱勒布對睿卡知之甚少,如果過去的經驗可以作爲參考,他懷疑這條藍龍將凱勒布納入羽翼之下,純粹是出於好心。然而,凱勒布對龍族的瞭解還不足以讓他開始猜測睿卡可能從他那裏想要得到什麼。他記得睿卡說過他有問題要問,也許這就是他把凱勒布留在身邊的動力——也許睿卡只是在滿足對阿蘭和其他像他一樣的巫師製造出來的、看起來像龍但行爲像野獸的生物的某種奇怪的好奇心。
長期以來,他都以爲龍族就是些沒有思想的野獸,因此,他仍然難以將睿卡理解爲一個不僅擁有智慧,還擁有同情心和陰謀能力的生物。當他跟着睿卡去安全地帶時,他甚至沒有思考過自己的預期與現實之間的這種不一致。他太慶幸自己離開了雪地,太慶幸有人能幫助他適應新的身體,也太慶幸能將阿蘭的操縱拋諸腦後了。但隨着時間的推移和距離的拉遠,他可以嘗試梳理所有發生的一切,所有他看到的一切。
他所瞭解的一切都與他以爲自己知道的龍族信息如此不同。其中尤其包括睿卡聲稱白龍存在——而凱勒布就是其中之一。
他不能完全讓自己相信這一點,但睿卡聽起來如此確信,以至於凱勒布開始重新考慮自己的立場。
凱勒布任由思緒遊蕩,不僅回顧了與睿卡一起飛行的那一天,還有他逃跑的那個夜晚。他短暫地想知道睿卡是否回去尋找恣雅了,而這個任務讓他離開了洞穴。他似乎很關心她——但話說回來,睿卡也以爲恣雅是凱勒布的伴侶。
凱勒布的年紀勉強可以參軍,更不用說考慮求偶了。即使他年紀再大些,爲自己尋找一位雌龍的想法也離他很遠,直到睿卡提起他纔想到這種可能性。現在他考慮到這一點,凱勒布想知道如果他繼續留在阿蘭的指揮下,這是否也會被計劃在他的人生中。他確信阿蘭很想得到一些龍蛋,而軍隊也很樂意擁有從小就可以訓練成武器的幼龍,而不是與那些有自己過去、自己信仰、自己個性的囚犯作戰。
凱勒布記得睿卡說過他養育過孩子,並想知道如果凱勒布向他提起這個話題,睿卡會怎麼想。
正當凱勒布開始思索他那位“差點成爲伴侶”的朋友發生了什麼事時,他聽到了他已學會辨認的龍翼拍打氣流的聲音,抬頭看到睿卡回來了,爪子上抓着一匹看起來死去的馬。
“啊,你醒了。” 睿卡說着,將獵物放在他們中間。
凱勒布可以看到這匹馬仍有一些標記和盔甲碎片,這意味着它曾是一匹戰馬。他好奇睿卡爲了他冒了什麼風險,問道:“你從哪裏找到它的?”
“離我找到你的地方沒多遠” 睿卡帶着一種平靜的微笑說。 “我針對你告訴我的少許經歷感到有異,我認爲我應去攪擾它們。只需夠我帶着食物返回,以及去尋你友人,恣雅。”
“你找到她了嗎?”凱勒布問。
睿卡搖了搖頭。 “沒有。我遺憾向你弄清些結果需要延後一日。”
凱勒布努力不露出得意的笑容,但這是徒勞的,尤其是睿卡用爪子剝下這匹戰馬剩餘的盔甲時,他看起來是那麼的洋洋得意。“你經常做那樣的嘶。。。事嗎?”凱勒布問。
睿卡搖了搖頭。 “沒有,” 他承認。 “你應會覺得難以看到有其他同族與人類交往。我們絕大多數同族都很樂意讓你們的物種自行消亡。”
“那你爲何要救我?”凱勒布問。
“只因你現在是我們的同族,” 睿卡簡潔地說,然後用頭將馬推向凱勒布。 “喫掉它,這正是你所需要的。”
凱勒布停頓了一下——他從未喫過馬肉——但面對睿卡耐心的注視,他覺得自己別無選擇,只能按照主人的要求去做。他以前在阿蘭的洞穴裏喫過豐盛的餐食,他猜測這沒什麼不同。
結果他感到驚喜。他現在擁有龍族的味覺,所以這匹老舊的戰馬實際上非常美味。事實上,他記不起以前喫過任何如此美味的東西,即使作爲人類也是如此。他以前總是在乞求殘羹剩飯。這感覺就像一場盛宴。
睿卡看到凱勒布臉上的表情時笑了。 “我猜你還沒習慣進食這類嘶。。。食物?”
“沒太習慣,”凱勒布說。 “即使在我成爲龍之後,我也從未喫過馬肉。”他停頓了一下。 “我實際上沒法確定我喫了些什麼。他們給了我很多肉,但大多數是軍隊不能喫的那些。”
“你每講述一段你在他們控制下的經歷,越發使我確信,那些負責的人類應當遭殲滅,” 睿卡說,他的眼睛閃爍着與他們初次見面時吸引凱勒布注意的相同的力量。
“我從未埋怨,”凱勒布承認,又撕下一口肉。 “要一起嗎?”
“我已經喫過了,”睿卡說,他那調皮的笑容又回來了。 “這是爲你帶來的。”
凱勒布認爲他實際上不想知道睿卡喫了什麼——或者是誰。
在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兩條龍沉默地坐着,而凱勒布將馬剝到只剩骨頭。他一開始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多餓,然後他就停不下來了,直到他填飽肚子。這也是一種不同的飢餓感,與他在阿蘭的藥劑之後總是感到的那種不同。這是很長時間以來第一次有的,一種自然的飢餓感,那種單純來自於努力工作和讓身體經受了這麼多之後的感覺。
最後,睿卡再次打破了沉默。 “我渴望知曉你是如何化爲龍形的” 他說。 “我見過的人類轉化的巨龍,沒有一隻的頭腦能有你二分之一清晰,卡奧。你應當有些極其獨有的東西。”
凱勒布皺了皺眉。也許是睿卡表現出來的興趣的強烈讓他警惕,也許是他的語氣聽起來太過熟悉,但在那一刻,凱勒布耳邊只回響着阿蘭談論凱勒布潛力的方式,阿蘭對凱勒布所做的一切感到如此好笑的方式。
他將頭放在他的前腿上。 “我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你肯定有,” 睿卡說。看到凱萊布皺起更深的眉頭,裏卡也學着他。“卡奧,特異、獨有絕無錯處。倘若你以龍族之姿長大,我們會慶賀你獨有的特質。每一條龍都獨一無二,即使是同巢的族類亦是如此。我等達至成熟之際,便是去尋我等天賦並加以運用。” 裏卡笑了。 “就我而言,以視覺而著。因此,很多新手母親信賴我,看顧她的幼崽,以避開惡事。睿卡這個名字,在你的語言裏,意爲‘慧眼’。”凱勒布提起了興致,儘管有所警惕,但他真的很感興趣。關於龍族和他們社會的每一條新信息對他來說都是新鮮的,他想要更多。“你是否直到找到自己的才能纔得到自己的名字?”
睿卡搖了搖頭。 “也非如此。名字蘊含着一種能量,所以我們以極大的心思去選擇它們。”
“人類沒有這樣做。我的父母在我降世時就給了我名字。”凱勒布說。
“真是如此?” 睿卡看起來和凱勒布一樣好奇。 “那麼你們應當反其道而行之,給你們的後代起一個能夠達至的名字。你自己的名字意味着什麼?”
“我忘記了,” 凱勒布承認。他的尾巴在身後懶洋洋地飄動着,隨着他的思考而移動。 “我們不會太過強調意義,因爲很多名字是從一代傳到下一代的。” 他思考着,用一隻爪子敲擊着地面。 “我想它的意思是‘忠誠’。”
“你真如此嗎?”
“我真什麼?”
“你是否忠誠?”
凱勒布皺了皺眉,想起他的母親,他的兄長,他長大的村莊已不復存在。他發出一聲長長的,疲憊的嘆息,將目光從睿卡身上移開。 “忠誠於什麼?” 他輕聲問。 “我的親族與居所都消逝了。遺留給我的唯一結果是單純的存在。”
睿卡沉默了下來,凱勒布將目光固定在遠處。凱勒布的尾巴仍在身後,儘管他不知道,他正在給睿卡所有的身體語言信號,表明他是一條非常受傷的龍。
“你是如何獲取你的龍語名字的?” 睿卡最終問道,仁慈地將談話引向了一個不同的話題。
“將我改造成這樣的巫師給了我名字。”凱勒布輕聲說。
“也告訴了你它的含義。”
“是的。”
睿卡發出一聲長嘆,在空氣中留下了一縷縷煙霧。 “或許你將嘶。。。適合嘶。。。所有稱謂,”他最終說。
凱勒布聳了聳肩,他的翅膀隨着肩膀的動作而移動。 “我們會看到的。” 他停頓了一下,讓頭垂到一側,思考着接下來的話。儘管睿卡早前的好奇心讓他想起了阿蘭,但睿卡並沒有做出任何其他會讓凱勒布警覺其惡意的行爲,所以他想知道是否可以試探一下談話的水深,用自己的好奇心反擊。如果睿卡試圖保持權力不平衡,並試圖爲自己保留髮問者的頭銜,凱勒布就會知道一旦他有了力量就需要離開。他不會再成爲別人的實驗品。
“我現在想問你一些事情,” 凱勒布最終說。
“當然,” 睿卡說。 “你應當有很多問題。”
“有好些**,” 凱勒布同意**,睿卡的開放讓他受到鼓勵,但還沒有完全信服**,畢竟阿蘭有時候也允許他提問,當他認爲答案對他有益時。“但最緊要的一個是:接下來如何?”
睿卡皺了皺眉。 “你指的是什麼呢?”
“你從那場雪崩中救了我。我感激這一點。你給我帶來了食物。我也感激這一點。但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
睿卡的翅膀低垂下來,這對一個天生的龍族或者任何在龍族周圍長大的人來說,都是一種表明他感到不安和悲傷的信號——但因爲凱勒布完全沒有與其他龍族相處的經驗,他直到後來回顧這一刻才明白。 “人類真的是如此相互對待的嗎?”*他問道,聽起來很震驚。 “你們僅在可有利所得之際才互相援助嗎?”
“不是所有人,” 凱勒布迅速說。 “不是我。不是我的兄長。” 他做了個鬼臉,搖了搖頭。 “他可是個軍中聖人呢。”
睿卡皺了皺眉,然後向前湊近,用鼻口輕輕碰了碰凱勒布的鼻口。儘管凱勒布不知道這個姿勢意味着什麼,但他仍感到寬慰。他的臉是他新身體上最敏感的部分,所以碰觸臉部確實感覺很好。
“我深切哀悼你的失去,”*睿卡說。 “失去珍愛的靈魂從非易事。‘
凱勒布垂下了頭。 “我從未想過參軍。我從未自願成爲龍。我不想協助軍隊毀掉所有遺留下來的東西。”
睿卡又輕輕碰了碰凱勒布的鼻口,然後從喉嚨深處發出一種低沉、安慰的聲音。它不像是咆哮,也不是凱勒布認識的聲音,儘管它感覺像是一個擁抱。但當睿卡再次抬頭迎向凱勒布的目光時,他的表情不是憐憫,而是熾烈。 “你是唯一一個有此感受的人類嗎?”
凱勒布搖了搖頭。 “王國的大多數人都在捱餓。我們都勉強度日。軍隊裏有一半的人蔘軍只是因爲他們知道他們會得到食物,” 他解釋道。 “而我們中那些不能或不願意戰鬥的人,要麼失蹤,要麼喪生。”他讓自己的沮喪表現在從胃部湧上來的咆哮聲中。 “當軍隊找到我時,我已經走投無路了。我唯一能期望的是一份清理的工作或者……也許我年紀夠大了,他們可以強迫我參加任何事情。”
“你贊同這樣的行動?”
凱勒布的咆哮聲加深了。 “沒有人贊同任何事情,”他說。 “我們別無選擇。不是所有人都是戰士。我們不能阻止軍隊。”
睿卡的眼睛眯了起來,然後他慢慢地搖了搖頭。 “人類如此熱衷於自我毀滅。” 他說。
“我告訴過你了——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樣的。這不是我們的錯,是擁有所有權力的人正在燒燬整個王國。我們應該對此做些什麼?我們不是龍,我們不是與生俱來就有武器的。” 在說話時,凱勒布伸出了他的爪子來證明自己的觀點。
“那麼現在你是龍了,” 睿卡挑戰道。 “你擁有能力去對他們採取報復。你會這麼做嗎?”
凱勒布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看着睿卡。 “你瘋了嗎?如果我回去,他們要麼擊落我,要麼捕獲我,強迫我爲他們戰鬥。我能逃離他們已經很幸運了。他們知道如何對付龍。”
“他們知道如何對付由人類改造的龍,”睿卡糾正凱勒布。他正以那種極度好奇的目光注視着凱勒布,讓凱勒布再次感到不適。他憎恨被研究。
“我勉強知道如何飛行,更不用說戰鬥了,” 凱勒布說。 “我不會回去讓他們再次將我鎖起來。” 他抬起了下巴。 “我不在乎你對此有何想法。”
睿卡緊緊盯着凱勒布的目光,然後,讓凱勒布喫驚的是,他開始大笑起來。 “你應當是從一開始就以龍族存在的!”*他說。 “你交談的樣子就像是龍。”
凱勒布慢慢地眨了兩次眼睛,被睿卡的反應弄得措手不及。 “什麼?”
“龍族爲自由而生,卡奧。爲何你猜測我們居住在如此遙遠的區域?我們選擇不讓其他族類侵佔我們的生存——而我們會與任何試圖征服我們的人戰鬥至死。”
“我想所有物種都是如此,” 凱勒布說,他不完全確定該如何理解這條藍龍。
“說得夠準確。” 睿卡搖了搖頭,再次笑了起來。 “原諒我。我沒有尋求你的同意。我只是尋求知道你在這場戰爭中的立場,你的故事是什麼。我聽過的關於人類的故事總是關於戰爭或者報復。我假設你會尋求同樣的事。”
凱勒布搖了搖頭。 “我只想遠離軍隊。”
“好的。” 睿卡笑了。 “那麼,卡奧,爲了回應你的疑問,我假設你應當決定接下來的時刻發生什麼。我不尋求你以任何回報來換取這次援救;我救你只是基於我們相信存在是神聖的。即使我們殺戮,我們也只是爲了捍衛或進食——或者類似地,就像我接近你這樣逃離的人類以確保你的食物供應那樣的情況。” 他朝凱勒布閃現了一個露出牙齒但沒有持久的笑容。 “然而,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我們試圖避開衝突。我們現在對戰爭毫無用處。我們遺留下來的數量太稀少,無法再進行戰爭。”
凱勒布抬起了頭。 “但你們以前戰鬥過。” 睿卡說他們不再需要戰爭了,這提到了一段凱勒布甚至不知道存在的歷史。
“一直如此,”睿卡說。 “我們的戰爭當然與你們的戰爭毫不相干。沒有那麼弱小。我們進行氏族、家族的競賽。我們確立了我們的領土,我們只在尋求伴侶時才允許其他龍族越過那些界線。”
凱勒布露出一絲嘲弄的笑容。 “那聽起來很像你想象中人類的樣子。”
似乎睿卡對這個比較感到冒犯,可他並沒有表現出來。 “如果你們繼續下去,你們會自毀的,”他說。 “我們曾經幾乎就是如此。” 他搖了搖頭。 “如果你樂意,我可以向你講述我們的歷史。你應當知道你被推入的這個世界。我也應當帶你去見龍族議會。他們會想要知道人類是如何創造他們一樣的龍族的。從未有過由人類改造的巨龍曾經達到我們這裏告知我們這樣的故事。”
凱勒布皺了皺眉。 “龍族議會?”
“來自舊氏族的一些選定的領導者,” 睿卡說。他上下打量着凱勒布,注意到他防禦性的姿勢——他的翅膀緊貼着身體,爪子儘可能地伸出去。 “我向你保證,他們不會將你關起來。”
凱勒布皺了皺眉,無意識地將翅膀拉得更緊地貼着身體,這是一個他甚至沒有意識到已經養成的緊張習慣。“我不知道。”
睿卡看起來可能會試圖爭辯,但他剛張開嘴就又閉上了,然後搖了搖頭。 “你有時間達致決定,” 他說。 “直到冬季同樣過去之際,我不會帶你遠行。”
凱勒布皺了皺眉,但他不禁想起了冰塊是如何凝結在他翅膀上的,以及睿卡發現他之前他是如何顫抖的。他知道睿卡說得對:他無法生存在寒冷之中。“但你去了那裏。”
“因爲我不是一條皚龍,” 睿卡指出。
“我仍不確定我是否是。”
“你是,而你的異議不會改變這個現實。”
凱勒布用爪子做了一個不屑的姿勢——一個人類的姿勢,因爲龍族會用尾巴。“這有何差異?”
睿卡發出一聲長長的、冒煙的嘆息。 “你真的有太多東西要學習,” 他說,然後伸展身體,讓自己舒服地躺着。 “我的年輕朋友,你對各類龍族知道多少?”
“我知道他們的鱗片擁有不同的力量,他們居住在世界的不同地方,” 凱勒布說。 “我知道你們藍龍儘可能地居住在接近天空的地方,我知道你們的鱗片可以治癒小傷,甚至可以避免飢餓。”
睿卡搖了搖頭。 “這是人類教育關於我們的全部嗎?難怪他們經常尋求殺戮我們。” 他看起來很惱火,然後試圖緩和他的表情。 “首先,我們的鱗片不是我們資源的唯一來源。你們在我們身上的各個部位尋求的力量只是我們總資源的微弱耳語。我們龍族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時間遠遠早於任何兩條腿行走的生物,我們肩負着守護世界和治癒它的神聖職責。”
凱勒布想起了他救助的那個快要流血致死的竊賊。就連阿蘭,這個表面上比他知道更多關於龍族的巫師,似乎也對他的治癒能力感到喫驚。或許睿卡的驕傲中有一些真實性。或許龍族擁有比阿蘭知道的更多的力量。
所以,凱勒布推斷,睿卡可能有阿蘭不知道或不願意告訴凱勒布的答案。
“我做過類似的事,” 他慢慢地、小心地說。 “阿蘭,那個將我變成龍的巫師,想要我咬一個男孩來滿足他的好奇心,當我不願意時,他指示他的士兵殺死他。” 他抬頭看了一眼睿卡,睿卡正全神貫注地看着。 “我治癒了他。他快死了,我治癒了他。這是所有龍族都能做到的事情嗎?”
睿卡的眼睛睜得很大,他慢慢地搖了搖頭。 “我可以處理疾病、病症和小傷口,是的。我可以救你免於凍死。但致命的傷口……” 他發出一聲不敢相信的笑聲。 “好吧,皚龍是奇特的生物,即使對我們自己的族類也是如此。”
“爲何?” 凱勒布問。面對睿卡的知識,他不能繼續堅持白龍是神話,但他很喫驚地聽到即使是其他龍族也對他們皚龍知之甚少。**
“因爲你們浴火而生,” 睿卡說。 “這是爲何,即使在龍族之中,一條皚龍也是如此罕見的景象。他們居住在岩層的核心,存在於熔融的石頭之中。” 他笑了。 “這就是爲何你應當留在裏面直到冬季過去。你是爲火而生的,但外面有雪和黑暗。”
“我毫無察覺。”
睿卡輕笑着。 “你會獲取學到這一切的,” 他承諾道。 “在那之前,你願意留在我身邊嗎?”
“我實際上沒有太多選擇,” 凱勒布指出。
“如果你尋求居住在別處,我可以在足夠近的地方爲你尋找一個地點,讓你可以生存下來,然後我可以時常看看你。但是我會厭惡你將我視爲另一個囚禁者的想法。” 睿卡聽起來非常理智,甚至帶着憐憫。 “我不是人類。”
凱勒布皺了皺眉,但當睿卡只是嚴肅地盯着他的目光*,他知道他最好的選擇是相信他的新龍朋友。至少現在是。“好吧,”他最終說。 “我會留下來。”
雖然不是很感興趣這種題材
@Herrychess 寫道: 從這章開始真正的難度就開始上來了,小說裏有另外一個很細節的設定:語言系統
之前看 善龍A Benevolent Evil Dragon 裏有完全不懂說話的交流方式,有很長的過程描述,也是挺有意思的,不過那個小說有相當大的缺點
怎麼能這樣! 龍龍做錯了什麼
從這章開始真正的難度就開始上來了,小說裏有另外一個很細節的設定:語言系統
衆所周知龍和人類的面部結構是截然不同的,這也就導致兩者在進行信息交流的時候可能會依賴於截然不同的方式。在這篇小說中,龍族依然保留有聲音交流的方式,但是由於龍的吻部與人類不同,所以它們無法發出人類語言中的b,f,v,p等依賴於人類柔軟嘴脣和麪部肌肉的音,這也是爲什麼男女主變成龍之後都會被賦予一個新名字——一方面是想作爲馴化的一部分剝奪它們的人性,另一方面就是它們確實叫不出自己的人類名字。
這極大地增加了翻譯的難度,龍的部分發音與人類有區別,並且b和p開頭的音在中文漢字中非常多,我不得不想盡辦法來避免這一可怖事實(有多難呢?看看這句話說了多少b開頭的字吧)。更要命的是,凱勒布所屬的種族:白龍的白本身就是b開頭的。所以當龍在交流的時候,我會把它們口中的白龍轉而翻譯爲皚龍,如果你們看到了皚龍,那麼它和白龍就是同一回事。
在我小時候的設定中,我爲我的龍設計了一個隱藏在聲帶附近的,可以模擬人類肌肉運動發音的發聲器官來解決這個問題。但是之後我又將其擴展到聲帶能夠模擬所有的音頻信號,即它可以發出任何的聲音,自然也就不需要考慮能不能用嘴發聲了。
類似的情況也見於面部表情,這裏小說處理的不是很好(當然也有可能是龍的形態比較特殊)。有鱗目的動物是沒有表情的,因爲它們堅固的鎧甲無法像人類的面部肌肉那樣靈活多變,所以它們很有可能更依賴於肢體語言或者其它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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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藍龍嚮導
凱勒布對周圍的一切毫無知覺,直到一股暖流將他從昏迷中喚醒。
他甚至還沒睜開眼睛,就沉浸在熟悉的火焰帶來的舒適中。但隨着感覺逐漸回到四肢,火焰也消退了。凱勒布終於睜開眼——眼前是一條未曾見過的新龍。
這條站在雪地裏、俯瞰着凱勒布的藍龍,比他見過的任何龍都要大。他的鱗片閃爍着,反射着耀眼陽光——他確信,這讓它在空中幾乎難以被察覺。但龍眼上方鱗片的棱脊卻是深邃的、近乎墨黑的藍色。
藍龍一看到凱勒布睜開眼睛,就用一種他無法理解的語言說了些什麼。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凱勒布根本聽不出任何詞語,儘管能從語氣中判斷出藍龍是在向他提問。
凱勒布猛地搖了幾下頭。也許是極寒影響了他的聽力。他感覺自己還沒恢復,依舊疲憊虛弱。“啊?”他設法擠出了一個沙啞的詞,驚訝於自己的聲音竟然如此柔弱。
藍龍對他皺了皺眉,輕輕用鼻子蹭了蹭凱勒布的口鼻,試圖鼓勵他站起來。“你嘶。。。是人類?”藍龍問道,他的聲音像雷鳴般低沉,並夾雜着一種凱勒布從未聽過的力量。
凱勒布本能地知道,這絕不可能是阿蘭或任何類似巫師製造出的龍。在這頭龍身邊,他感受到了一種不同尋常、充滿力量的東西,一種他無法定義,但卻貫穿了這頭龍本質的東西。
當藍龍看到凱勒布因爲太冷——以及見到一頭野生巨龍而太過震驚——無法回應時,他向他們周圍的冷空氣呼出了一口氣,然後又溫柔地對凱勒布的身體吹了一團長而柔和的火焰。火焰是淺黃色的——這正是凱勒布所需要的。他閉上眼睛,任憑溫暖將他籠罩。他能感覺到鱗片縫隙中殘留的冰塊在融化,生命力正回到他的四肢。
暖意消退後,凱勒布感覺到藍龍用吻尖輕輕頂着他的側腹,催促他站起來。在他的幫助下,凱勒佈設法直立起身。他抖了抖身體,甩掉了鱗片上的水珠,然後抬頭看了看正仔細端詳着他的藍龍。
“真嘶。。。是謝謝你,”凱勒布嘶嘶地說。
“但嘶。。。是毋能這麼凍着,”藍龍說道,語氣既嚴肅又關切。“過來。我帶你到我家。”
凱勒布皺了皺眉。他很感激這份幫助,但在經歷了一切之後,他不會相信一個陌生人,無論是龍還是人。“爲什麼?”
“等你能夠站穩,我倆再聊,”藍龍承諾道。
凱勒布能感覺到自己的腿在顫抖,知道自己無法爭辯。他現在是暖和了一些,但他不知道自己離永遠被凍在山腰到底有多近。從新龍臉上深深的皺紋,以及這個生物竟然邀請他去一個肯定隱藏得極好的家(考慮到人類士兵正在獵捕任何可用於戰爭的龍)來看,凱勒布只能假設他看起來悽慘至極,才贏得了如此多的同情。
說實話,他感覺自己快死了。肌肉的僵硬和雪崩造成的淤傷,讓他本就不協調的身體更加雪上加霜。他感覺自己像一頭笨拙的幼駒跟着媽媽在馬廄裏轉悠,笨拙地跟在藍龍身後,在深雪中蹣跚而行。
終於,藍龍轉身面對凱勒布。“你能翱翔?”
“我嘶。。。試過,”凱勒布說。他不想對這頭新龍隱瞞任何真相。他現在渾身顫抖、僵硬,顯然不習慣自己的身體,已經沒有什麼尊嚴可言了。他沒有理由不說實話。
這似乎成了他的人生宿命:在長時間躲藏和試圖遠離戰爭之後,被迫說出真相。
藍龍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令凱勒布感到寬慰的是,他沒有對他的不便感到不耐煩,也沒有因他的無知而嘶吼。相反,他只是簡單地說:“照我做。”伸展他那修長、閃光的翅膀,直到它們完全展開。
凱勒布也伸展開自己的翅膀,默默地看着藍龍向前跑了幾步,翅膀拍打的速度是腳步的兩倍,然後他騰空而起,繞了一個小圈,然後轉過身來,帶着期待的表情面對凱勒布。他的翅膀仍在拍打,保持着滯空,儘管比他剛起飛時要慢一些。
凱勒布閉上了眼睛。好吧,他心想,至少這比和阿蘭打交道好多了。帶着這個念頭,他開始奔跑,翅膀瘋狂地拍打着,試圖離開地面。
他遠沒有藍龍那般優雅,事實上,他跑了相當長一段路才最終起飛。他在空中搖搖晃晃,然後設法轉向,面向藍龍,期待着接下來的指示。
凱勒布敢發誓藍龍輕輕笑了,然後飛近了他。“讓你的腿嘶……收得更近一點,”他指導凱勒布,展示了他將四肢如何靠近腹部。“切勿耷拉你的尾。”他甩動了一下自己的尾巴,尾巴筆直地向後伸展。
凱勒布迅速點了點頭,調整身體,試圖模仿藍龍展示的姿勢。當重量分佈更均勻時,他感覺自己保持在空中不那麼喫力了——這似乎讓藍龍感到滿意,他慢慢點了點頭,然後開始飛向更高處。“來。”藍龍說。
“等等!”凱勒布試圖跟上,但他幾乎不知道如何提升高度,更不用說改變方向了。
藍龍停了下來,轉過身來,歪着頭,一個無聲的問題。凱勒布看到後,耷拉下頭,覺得自己很蠢。“我……我未能控制航向。”
藍龍再次輕輕笑了,然後飛近了凱勒布。“用用你的尾。”他解釋道。“向轉彎航向傾斜,讓你的尾引導你。”
凱勒布點了點頭,這次更仔細地盯着藍龍。這頭更老、更有經驗的龍飛在凱勒布前面,讓他可以模仿他的動作。這並不完美,但這是一個解決方案——於是凱勒布緊隨藍龍身後,飛向雲層高處,只有偶爾的山頂打破這藍白相間的景色。
凱勒布全神貫注於模仿藍龍的動作,並努力不讓它消失在視野中,時間過得毫不費力。他幾乎沒有注意到,持續的運動和沒有云層遮擋的直射陽光,讓他終於暖和起來。他滿腦子想的都是跟隨藍龍,努力飛行,不拖累自己,也不在轉彎時傾斜過度而差點摔倒——這已經發生過幾次了。
最終,藍龍回頭看了一眼,用尾巴指向其中一個山頂。“這就是家,”他告訴凱勒布,凱勒布只是點了點頭,跟着藍龍再次俯衝穿過雲層。
有那麼一個可怕的瞬間,凱勒布以爲自己在那片白色的雲海中失去了藍龍——但隨後他發現了他的新朋友就在山邊不遠處,於是急忙追了上去。目標就在眼前,他終於開始感覺到長時間飛行帶來的疲憊,更不用說他在雪崩中受到的重創了。
藍龍降落在山腰上,示意凱勒布跟上他——這時凱勒布才意識到,他完全不知道如何降落。
凱勒布試圖觀察藍龍的動作,並努力模仿。他放慢了翅膀拍打的頻率,然後伸出了利爪——這足以讓他輕微地撞向山體。他緊緊抓住岩石,留下了深深的抓痕,試圖減慢速度,沿着山體滑行和跳躍,最終停了下來,大口喘氣,瞪大了眼睛,爪子深深地挖進了地面。
藍龍沿着巖壁爬下來,走向凱勒布,審視着抓痕和凱勒布舌頭伸出、氣喘吁吁的樣子。“來,”他再次說道,凱勒布只是點了點頭。他太累了,說不出話。
他們爬了幾英尺的岩石,直到凱勒布覺得藍龍憑空消失了。“等等!”他大喊,慌亂地爬上山腰,雙腳在鬆動的岩石上打滑。
然後,他突然看到了開口。它平坦而狹窄——至少相對於龍族而言——但即使是像他那藍色朋友那樣大的龍,也有足夠的空間輕鬆通過。而且它被岩石和樹木從兩邊環繞着,凱勒布知道,如果沒有帶領,任何人都找不到它。
他滑進了開口,循着藍龍在前方腳步聲跟了上去。他的眼睛花了寶貴的幾秒鐘來適應黑暗,但即使深入山中,凱勒布發現他仍然能看到洞穴內岩石的輪廓,以及藍龍的形狀——藍龍終於停下來等他了。
藍龍正站在一個看起來像壁架的地方。當凱勒布跳着飛上去時,藍龍在他的周圍呼出了一圈火焰。火把沿着房間排列:插在石頭上的長木板被藍龍噴火點燃,照亮了那片長長的平地,凱勒布終於爬了上去。他現在看到,他的新朋友肯定睡覺的地方:一個圓形岩石的圍欄,上面有火焰灼燒的痕跡。
所以,他不是唯一一條喜歡睡在溫暖的、被火加熱過的石頭上的龍。
藍龍用龍吻示意那個休息區,凱勒布感激地跌跌撞撞地走向它,四肢緊收、翅膀和尾巴抱住身體中央,重重地倒了下去。
藍龍坐下的姿勢優雅得多,他將腳收在身下,翅膀靠在背上。當他說話時,他顯然在努力使用人類的詞彙;他帶着龍族特有的嘶嘶聲和爆裂音——但凱勒布已經逐漸習慣了。那種嘶嘶聲,以及他們舌頭無法正確發出某些詞語的方式——他自己說得越多,聽其他龍說得越多,這種特徵對他來說就越不明顯。
“你很幸運。”藍龍說,“我看到你在惡劣的雪天裏,將你當成了未知自己航向的幼龍。”
“你竟然看到了我,我就夠幸運了,”凱勒布指着自己亮白的鱗片說。這個動作看起來很像人類的笨拙;他仍然沒有適應龍的生活。“我看起來就像雪一樣。”
“你的動作可差太大,”藍龍笑着解釋道。“而且我已經將四顆蛋養育成龍;我知道我的山上有雪時,小小的皚龍是什麼樣子。”
凱勒布點了點頭,眼睛忍不住閉上,隨後又強迫睜開。他不想睡着,腦海中還有太多問題懸而未決。“你爲什麼要救我?”他問道。
藍龍笑了笑,在他和凱勒布周圍的岩石上噴火,然後自己也躺下,沐浴在燒紅的石頭散發的熱量中。“我原以爲你爲一條幼龍。現在,我看出人類創造了你。”
“這會改變什麼嗎?”凱勒布問道。如果他不是如此疲憊,他可能會採取更具防禦性的姿勢。但石頭很溫暖,他不太相信這頭藍龍費了這麼大勁幫助他、讓他感到舒適,是因爲打算傷害他。即使這個信任的本能是錯的,凱勒布也無力反抗。他完全任由這頭藍龍發落。
“我還未能確定,”藍龍承認。“但無論如何創造的你,你現在都爲龍,我覺得我有責任捍衛我同族的安全。”他停頓了一下,補充道,“如果需要,也要讓你遠離自我毀滅,如果你選擇回到一場幾乎肯定會讓你陣亡的戰鬥中,就像其他戰鬥一樣。”
凱勒布輕輕搖了搖頭。“我從未想要回到軍隊。”他說。
“那咱倆就有共同的願景。”藍龍說。“你無需害怕我。”
凱勒布點頭表示同意,但當他仍然感覺到對方在沉默中觀察着他時,他決定換個話題。“你的人類語言說得很好。”
“我沒得選,”藍龍回答。“所有生活在人類附近的龍都會學習他們的語言,我們需要知道闖入領地的人類,是單純的流浪者,還是來屠龍的。”
“那我就又是雙重幸運了,”凱勒布說。
藍龍笑了笑,露出了牙齒。“也許是神靈在祝佑你。”
凱勒布再次閉上了眼睛。他太累了,沒力氣告訴這頭陌生的龍,他不相信這種虛假的希望。“謝謝你,”他改口道。“如果你沒有及時趕到,我可能已經死了。”
“正如我所說,”藍龍回答,“我感到有責任捍衛我的同族。”
“你看到外面有另一條龍嗎?”凱勒布強迫自己再次抬起頭。他太累了,太舒服了,睡意不斷侵襲着他的意識,但他希望趁藍龍完全關注他的時候得到答案。之後,藍龍可能會改變主意——或者等他恢復足夠力量後,再次把他扔到寒冷中。“一條黑龍,比我稍微小一點。”
“我看到了三條龍,”藍龍說。“我聽到了咆哮聲,想看看人類在做什麼。在我聽來,那像是一場龍族的戰鬥,我擔心你們強迫我的某些同類協助你們的戰爭。令我沮喪的是,我看到一頭紅龍和一頭黑龍在互相戰鬥——還有一頭皚龍迷失在雪中。”
“你看到誰贏了那場戰鬥嗎?”
藍龍搖了搖頭。“我去了我看到最緊急需求的地方。等我在雪中找到你時,戰鬥的聲音已經停止了,暴風雪也結束了。”
“哦。”
藍龍歪了歪頭。“這頭黑龍——她是你的伴侶嗎?”
“什麼?纔沒有!”凱勒布迅速搖頭,如果他還是人類,腹部的火焰一定會讓他漲紅臉。“我幾乎不認識她。我們一起逃跑了,但我們只有足夠的時間知道彼此的名字。”
“我只是問問,因爲你似乎很關心她,”藍龍說,儘管凱勒布能聽到他語氣中平靜的戲謔。“而且我知道人類製造的龍在新形態下很少會有同情心。他們的創造者也一樣。”
凱勒布搖了搖頭。“沒像你想的那樣。”
“那我仍然爲你的損失感到遺憾,”藍龍說,他低下頭,聲音中的笑意減少了一些。“失去一個盟友總是很難受的。”
“我讓她自由了,然後她救了我,助我擺脫了試圖捆綁我的士兵,”凱勒布解釋道。“我們都沒想到要去哪裏;我們只是想逃出去,逃離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他低頭看着自己的腳,伸展着利爪。“我沒有要求將我轉化成龍,我懷疑她也沒有。”
藍龍身體前傾,顯然很感興趣。“你沒自願做龍嗎?”
凱勒布皺起眉頭。“我爲何要自願?”他問道。“我竭盡全力遠離戰爭,當他們最終強迫我加入軍隊時,我遭受了飢餓、囚禁,並將我強行轉化成了——”他及時收住了口,沒有說出任何可能帶有冒犯性的話,儘管藍龍臉上的皺紋告訴凱勒布,他的同伴已經理解了懸浮在他們之間的情緒。“你們人類對周圍的世界瞭解如此有限,”藍龍說。“你們沒能理解的事物,就加以嘲弄和譏諷。”
“我絕無冒犯之意,”凱勒布快速保證。“我知道自己對龍族還有很多不瞭解。我現在知道的,僅僅是那個對我施加這一切的男人有時會屈尊向我解釋一些事情。”他停頓了一下。“很少。”
“那麼你需要學習的東西,對你的馴服者給你的而言更多,”藍龍語氣溫和地說。“否則你無法以龍的身體在世上生存,你最終會淪爲一頭野獸。”他噴出了一股煙。“這可能就是你的馴化者讓你如此無知的原因。”
“我想學習,是的,”凱勒布說。他又一次感到一種誠實的衝動,但不同於他對阿蘭時的那種被困感,面對這頭藍龍,他覺得自己需要誠實,這樣他這個新的潛在盟友纔不會要求他付出他無力給出的東西。“昨晚是我第一次用這身體奔跑。今天之前我從未飛過。我對自己都未甚瞭解,更遑論其他龍族了。”
“那麼你一定剛剛成形沒多久,”藍龍皺着眉說。“也許還是新生兒。這可以解釋你的顏色。”
凱勒布慢慢搖了搖頭。“我覺得應該是另外可能,”他說,“我已經這樣有一段時間了。我想我的顏色是最後纔會改變的。我現在遇到的問題是,儘管我成爲龍有一段時間了,但我沒被允許活動來學習如何使用我的身體。”他停頓了一下,感到一陣羞辱的暖流湧上心頭。“鎖鏈將我拴住了。”
藍龍盯着凱勒布,沒有眨眼。但當凱勒布垂下目光,找不到詞語進一步解釋時,藍龍發出了一聲撼動周圍牆壁的低吼。“拴住了,”他帶着低吼重複道。“所有人類製造的龍都受到這種對待嗎?”
凱勒布皺着眉,想到了恣雅,她能逃跑僅僅是因爲打開了一扇門。他還想到了其他龍,那些失去理智的龍,那些被軍隊當做戰馬或寵物對待的龍,儘管是危險的寵物。他嘆了口氣,帶出長長的煙霧。“我知道的很有限,”他承認。“我告訴你的那個黑龍恣雅沒有拴住,但她和我一樣鎖在一個洞穴裏。”
藍龍從鼻子裏噴出煙。“這段時間,我們真正的龍都以爲人類製造的龍是自願轉化成我們這樣的。” (至少我會!嘿嘿龍龍嘿嘿龍龍嘿嘿龍龍)
“爲什麼?”凱勒布驚恐地看着藍龍。“這個過程很痛苦。你覺得迫使翅膀從肩骨里長出來,或者鱗片將皮膚取代,感覺很好嗎?”
“痛苦也未見得總是威懾,”藍龍指出。“我知道很多人願意承受痛苦,以換取更偉大的東西。尤其是在戰爭中。”
“我沒想加入軍隊,”凱勒布的語氣比他本意更加尖銳,就像他有時會對阿蘭發脾氣一樣。他太累了,無法隱藏任何東西,而且他已經認命要說出真相。這包括尖銳、憤怒的真相,而不僅僅是被俘的事實。“我不想與死亡打交道。我只想活下去。”
藍龍長時間地看着凱勒布,凱勒布只是迎着他的目光。他不知道這頭龍的故事是什麼,但他不會讓任何人認爲他是阿蘭那套病態遊戲的一部分。即使他的爆發不符合藍龍的世界觀,即使他的憤怒會讓他被趕出避難所——即便如此,他也不會讓自己的名字與阿蘭同流合污。
終於,藍龍慢慢點了點頭。“我想知道更多關於這件事,”他說。“但現在,你該休息了。你差點死了。”他發出了長嘆,並思考着接下來的話,再次讓凱勒布陷入沉默。“你必須多瞭解自己的族裔。皚龍不該在這麼北的地方。在冬季末期,你會在前往更合適地點和氣候的途中凍死。”
“我告訴過你——我的顏色還沒長出來,”凱勒布堅持道。
“已經長出來了”他輕聲說。“你擁有皚龍的所有特徵。鋒利的翅膀,長長的角……而且你的個性中有我所知的白龍所擁有的熱情和煩躁。如果你的火焰比我的更熱,我也不會感到驚訝。白龍總是在火焰和狂怒方面表現出色。”
凱勒布盯着他。白龍。他從未相信過它們,即使阿蘭懷疑他可能就是其中之一。白龍是神話。它們是絕望的人們圍着篝火講的故事。它們不是真的。
然而這頭藍龍說起它們來,就像是見過它們一樣。
“皚龍只是傳說。”凱勒布說。
藍龍發出了低沉的笑聲。“那聽起來像是人類的胡言亂語。雪龍當然存在。它們是我們族羣中最古老的,從這個世界被創造出來時就存在了。”
“那聽起來像是個故事,”凱勒布說着,再次將頭放下,讓石頭的溫暖滲透進皮膚。
“是真的。”
“我告訴過你:我的顏色還沒長出來。”
“小龍,”藍龍說,開始失去耐心,證據是他挺直了身體,說話時聲音中帶着力量,“你就是一條皚龍。看看你如何汲取我家的溫暖。我告訴過你:皚龍需要熱量。”
凱勒布眯起眼睛,但藍龍看起來如此確信,他決定放下爭論。他有什麼資格和一頭真正的龍爭辯呢?也許白龍確實存在。如果存在,它們足夠聰明,可以避開人類——也許他可以學習如何做到這一點。此時此刻,他太累了,無法堅持自己知道一切的想法。“我對真正的龍一無所知,”他終於承認。
“那麼也許我們可以互助,”藍龍說,看到爭論平息後放鬆了下來。“我想知道更多關於人類製造的龍的事情,而你需要了解真正的龍。我想聽你的故事,作爲交換,我也會告訴你龍族的一切。”他看起來若有所思。“如果人類巫師真的在做你所說的事情,也許我們真正的龍不應該像我們一直以來那樣袖手圍觀。我想知道我們在缺席期間允許發生的所有令龍恐懼的事。”
凱勒布疲憊地點了點頭。“你想知道的,都可以。”他說着,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舌頭伸了出來。
藍龍對他的表現露出了嗤笑。“那就等你更清醒、更有精神的時候。”他同意道,然後自己也躺了下來。“我的名字是睿卡。”
如果凱勒布能發對他的人類名字,他會說的,但由於在翻譯中會失真,他只能嘆了口氣。“我轉化爲龍後他們給予我的名字是卡奧。”
睿卡笑了。“這是一個誇獎。它的意思是‘智慧’——很適合一條擁有理智的人類造龍。”
“那個巫師告訴過我,”凱勒布同意道。“我的人類名字是凱勒……”他試着說,但沒有成功。“如果我爲人類,我講出來的。”
“那我希望你能同意我稱呼你的龍語名字。”裏卡說。“這對咱倆來講都更容易。”
“我知道。”
裏卡看着凱勒布,即使凱勒布閉上眼睛,呼吸開始放緩,陷入沉睡。“但我會記住你能給我的人類名字。名字中蘊含着力量,卡奧。我會爲你牢記這一點。”
凱勒布太累了,無法回應,他只是點了點頭——然後迅速地睡着了。
25.10.15 懶得管格律了就這樣吧
水龍吟·晚自習作
一瞬飛鳥掠過,驚覺身殘魂已破。夏榮既去,裂葉華凋,午時日落。青春癡狂,肆投體魄,疑昨眼濁。夜氣寒始作,凌晨難起,脣齒戰,彷徨又默。
作甚冗章長句。喉頭啞,平增積鬱。一紙學憑,剎那斬斷,豈受此拘。奈本俗質,委身諾諾,不敢斷羽。單薄一殘軀,倒想東籬,何以歸去。
不小心摁到了提交鍵 這裏補充一下,在極端情況下的超高溫燃燒也是白色的,因爲它的顏色只依賴黑體輻射。但是這種燃燒比較罕見,比如鋁熱反應。這也是符合原著描述的情況。
[↑] @Herrychess 寫道: 這裏特別提到一個小細節:關於火焰設定的問題衆所周知,多數龍會吐息,而它們之中大多數龍的吐息是火焰。火焰是劇烈的氧化還原反應,並且它只能在氣體下進行。只有極少數火焰反應可以在水下進行,但是這也是因爲反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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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特別提到一個小細節:關於火焰設定的問題
衆所周知,多數龍會吐息,而它們之中大多數龍的吐息是火焰。火焰是劇烈的氧化還原反應,並且它只能在氣體下進行。只有極少數火焰反應可以在水下進行,但是這也是因爲反應中產生了氫氣等氣體。
在本章中,凱勒布噴吐出了藍色和白色兩種火焰,而常規的燃燒現象應該是橙黃色的。這是因爲隨着溫度的不同,火焰會在一定程度上顯現出不同的顏色,而藍色火焰的溫度往往在1300℃以上。
這是時候就有小龍龍要問了:藍色火焰不是應該比白色火焰溫度更高嗎? 這裏就是作者相當嚴謹的地方。藍色火焰代表着燃燒的最理想狀態,而常規情況下的藍焰燃燒不足以做到小說中的融化盾牌的情況。而高溫狀態下氣體完全電離會形成比火焰溫度更高的等離子體,它很有可能是白色的。並且在後續的敘述中可以描述到,凱勒布的白焰可以像光球那樣獨立存在,而噴射時是類似於激光的能量束,這都是等離子體的特徵。
另一個以等離子體作爲吐息的龍是夜煞
第九章:逃出生天
凱勒布在山洞基地奔跑得越久,隧道就顯得越發狹窄。他幾乎是在踉蹌狂奔,每一步都因不習慣新身體而磕絆不已,不斷撞上那些狹窄崎嶇的牆壁。
他想,愛鄰娜和阿蘭一定提前考慮了這個阻礙,以防他掙脫鎖鏈逃脫。如果連走路都成問題,他又如何逃跑?凱勒布從未四肢着地奔跑過,更不用說學會飛行了。他看起來像一頭初生的牛犢,跌跌撞撞,笨拙地,勉強保持着直立。
但在這一刻,凱勒布不在乎自己是否體面。他只在乎找到出口。
事實是,追兵有更大的空間調動,因爲他們可以走那些凱勒布不得不避開的窄道。即使他緊緊收攏翅膀,活動空間也越來越小。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阿蘭或愛鄰娜就會想出魔法手段來阻止他逃亡。當他跑到一處絕路,看到左右兩側的通道都無法容納自己通過時,他發出了一聲挫敗的怒吼。
接着,出乎他的意料,他聽到了另一聲咆哮的回應。
凱勒布停了下來,懷疑那只是自己怒吼的迴音。但當他再次聽到聲音時,他能確定方向:那咆哮似乎來自他身後的一條勉強能容他通過的通道盡頭。
他想逃離這座山,但他無法忽視另一條阿蘭製造出的,被脅迫的龍。他只希望這條龍沒有在痛苦的蛻變中失去理智。
他不得不向後退,才能調整姿勢進入新通道。這讓他正好撞上了一直追趕他的士兵。他看不見他們,但感覺到繩索纏住了他的後腿,他再次發出了咆哮。這一次,他得到了那扇巨大石門後更明確的回應。
他猛地向前一衝,利爪扣住門鉸鏈,獲得了足夠的槓桿力將石門猛地拽開。與此同時,身後的士兵成功地將他的兩條後腿綁在了一起。他只能寄希望於門後的龍是自由的,可以衝出山洞——或者至少噴出一團足夠大的火球,燒焦纏在他身上的繩索和士兵。
凱勒布屏住呼吸,希望這個賭博是明智的。在等待門後的龍對敞開的大門做出反應的這幾秒,感覺像永恆一樣漫長。但他知道自己需要幫助,他和另一頭龍聯手成功的機會更大——只要他們都還保留着一絲人性。
這是一場賭博,但他無論如何都需要一個奇蹟才能逃脫。這場冒險或許值得一搏。
當另一頭修長、似蛇的黑龍終於湧入走廊時,她發出的低吼在看到凱勒布時變成了一絲微笑。“真嘶。。。是謝謝你。”她嘶嘶地說道。
凱勒布迅速低下頭以示感謝,並低聲說了一句簡短的“幫我一下?”,這促使新來的黑龍發出了撼動大地的咆哮,並向凱勒布的背上吐出火焰。
繩索燃燒着,從凱勒布的腿上脫落,但這並未吸引他的全部注意。他忍不住盯着這頭龍本身——她那深邃的、漆黑的鱗片,以及翅膀光滑的光澤。他從未如此近距離地見過黑龍。她看起來就像夜空。
然而,這頭黑龍似乎沒怎麼在意他那新生的白色鱗片。她只瞥了他一眼,就朝着凱勒布來時的反方向衝去,爭取自由。
她的行動最終將凱勒布從沉思中拉了出來,他緊追着黑龍,憑藉着自己更大、更強壯的步伐才勉強跟上。她被束縛的時間一定沒有他長;她步伐穩定得多。
“你知道路嗎?”凱勒布喊道。
“不知道!”黑龍頭也不回地回答。“遠離(一個凱勒布認爲是‘遠離’的詞)那些嘶…士兵!”
“沒問題,”凱勒布同意了,決定暫時讓黑龍帶路。既然他們都不知道出路,誰帶路都沒有優勢。
幸運的是,這頭黑龍似乎比凱勒布更擅長找到他們能通過的通道。也許她被關押在更靠近出口的地方,方便他們更早使用,或者在她被帶進來時,那個有更好逃生選擇的石穴是唯一能容納下一頭龍的空間。凱勒布沒有時間去揣測她的經歷。他可以晚些再問——等他們脫離危險之後。
不幸的是,他們越靠近出口,凱勒布就感覺越寒冷。即使腹中醞釀着火焰,他也能感覺到寒冷在侵襲他,讓他慢了下來。就像他試圖爬出囚室時發生的那樣,他感到身體正在屈服於寒冷,拒絕配合他的指令。無論他多麼想繼續奔跑,都無法對抗麻木的四肢。
更糟的是,阿蘭終於追上了他們,他手裏拿着一根發光的法杖,這是凱勒布從未見過的——凱勒布確信他不想知道這根法杖能如何強化阿蘭的力量。
“停下。”阿蘭沒有提高聲音,然而這一個詞迴盪在石穴中,讓凱勒布和黑龍都僵在了原地。
“讓出嘶……生路,”黑龍憤怒地嘶吼道。
“恣雅,我真爲你感到驚訝,”阿蘭說道,語氣充滿失望,但眼神卻在閃爍。“我以爲我們達成了某種共識。我甚至給了你時間考慮起一個新名字。”
黑龍恣雅,發出了一聲低吼,那聲音比凱勒布自己發出的任何聲音都要低沉。“滾。”她說道,聲音像是低吼下的漂浮,而非完全發聲。
這個反應反而讓凱勒布感到一絲安慰。因爲阿蘭從未允許他選擇自己的名字,也從未讓他不受鎖鏈束縛地在囚室裏走動。所以他曾懷疑恣雅所受的優待是否意味着她更親近阿蘭,因此更不可信——直到這聲低吼迴盪在山洞裏,凱勒布才確切地知道她的立場。
阿蘭搖了搖頭,看向凱勒布。“至於你,”他說。“我以爲你懂得權衡利弊。你這行爲太魯莽了——一點都不像你。”
“你錯了。”凱勒布低吼道。
“並沒有,只是我有點失望。”阿蘭說着,舉起了他的法杖,周圍微弱的光芒瞬間增強到刺目的地步,爆發出炫目的光芒,讓凱勒布和齊雅都在咆哮中致盲、迷失方向,並踉蹌倒地。
更甚的是,爆炸在空氣中留下了長長的綵帶,它們迅速附着在齊雅和凱勒布身上,鑽入他們的皮膚下,強制放鬆了他們的肌肉,留下了一股疲憊的浪潮。
凱勒布猛烈地搖頭,試圖抵抗。他看到齊雅也在做同樣的事,儘管士兵們圍上來時,她的頭已經壓下好幾次。
“不。”恣雅設法說出這個詞,聲音輕得彷彿只有凱勒布能聽見。她的抗議顯然沒有讓任何士兵停頓——但即使她用盡全力懇求,他們大概也不會理會。
凱勒布閉上眼睛,憤怒在他皮膚下沸騰,對抗着魔法綵帶帶來的冰冷撫慰,這魔法正引誘他進入一種他不想要的放鬆和睡眠。他痛恨阿蘭對他的所作所爲,但眼睜睜看着這發生在別人身上,竟然比阿蘭對他施加的大部分折磨還要痛苦。這就像一個詛咒:阿蘭會一直做下去,直到他死去。
直到他死去。
凱勒布猛地抬起頭,目光射向阿蘭。阿蘭正指揮士兵們去捆綁這兩頭昏昏欲睡的龍的翅膀。其他士兵帶着長矛也排隊走了進來,凱勒布從魔力模糊的思緒中,聽到一個詞:“帶回去”。
凱勒布發出了低吼,轉爲一聲巨大的咆哮,聲音大到讓一些士兵捂着耳朵彎下了腰。“不!”他再次咆哮,這一次他將腹部的灼熱感拖曳而上,直到它變成了火焰。
這次充滿石穴的火焰既不是藍色,也不是黃色。它是白色的——炙熱到可以融化一切。
一切。
凱勒布的頭部因持續的低鳴而隱隱作痛,他審視着自己造成的破壞。沒有一個士兵倖存。事實上,唯一能在火焰中站立的人是阿蘭,他站在一片焦黑的屍體海洋中,緊緊抓住他的法杖,猶如抓住救命稻草。他已經跪倒在地,雙臂因維持某種防禦性法術而顫抖。他看起來虛弱無力,精疲力盡。
在凱勒布從自己所爲的震驚中恢復過來之前,恣雅猛地出擊,用尾巴將阿蘭打到牆上,他貼在上面一動不動。她越過肩膀看着凱勒布,嘴角咧開了一個微笑。“我們快嘶……閃。”
凱勒布點了點頭,機械地移動着,讓恣雅帶路,同時努力搞明白自己剛剛做了什麼。
在那之前他從未殺過人。
他曾試圖殺死阿蘭,但那是在他被鎖鏈束縛、羞辱和折磨時,那是一個崩潰點。從邏輯上講,他知道這次情況類似,他有充分的理由反擊。這次士兵們會將他和恣雅趕回囚室,阿蘭會想出什麼樣的痛苦和恐怖來懲罰凱勒布,是不可想象的。
但理解殺戮對於自由是必要的,和親手施加殺戮,完全是兩回事。
然而,凱勒布沒有時間消化自己所做的一切。在那片區域的士兵並非山上駐軍的全部,他知道,那聲巨大的咆哮一定會引來注意。
如果他和新盟友現在不離開,他們將永無逃脫之日。
他仍在被阿蘭的法術所困,肢體疲憊,奔跑時並不優雅——但恣雅也和他一樣踉踉蹌蹌。他們的行蹤也很容易被追蹤。儘管如此,他們仍向前衝去。
他們都沒有說話,因爲他們必須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讓自己的雙腳正確運作上。但當他們終於到達一個更寬敞的石穴——並看到了天空時,凱勒布聽到恣雅發出了一聲近似解脫的聲音。
這片俯瞰山脈的區域一定是軍隊控制下的巨龍集結地。他們看到了幾名可能是馴龍師的士兵,但凱勒布的注意力被那些巨大的皮革馬鞍吸引了。這些馬鞍顯然是用來等凱勒布或恣雅“準備好”之後用來指揮其投入戰鬥的。
凱勒布眯起眼睛;僅僅是想到有人爬上他的背,試圖指揮他,強迫他像某種野獸一樣戰鬥,就讓他不得不咬牙忍住噴火的衝動。他總以爲自己已經憤怒到極點,但每當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就會發現自己像以往一樣怒火中燒。
他被身旁一陣急促的聲響拉回思緒,轉身看到恣雅展開了翅膀。她的翅膀與凱勒布那鋸齒狀、粗糙的翅膀完全不同。它們光滑而亮澤——黑得像夜空的深淵。如果是在無雲的夜晚,恣雅的翅膀會是極好的僞裝。但山上的暴雪來勢洶洶,地平線也變成一片白色,這反而給了凱勒布優勢。
“你嘗嘶……試過你的翅膀嗎?”齊雅問道。
凱勒布迎上她的目光,清晰地意識到她眼中映照着自己的恐懼。“我從未飛行過。”他承認。
恣雅點了點頭。“我也沒有飛行過,”她輕聲說,目光指向暴風雪。
他們都希望能爲這次跳向未知領域的嘗試做足準備——但他們沒有時間浪費。當他們聽到身後隧道深處傳來一聲充滿痛苦、缺乏意識的咆哮時,這個事實變得清晰無比。
“嘶。。。是他們的。”恣雅嘶嘶道。
凱勒布不明白她爲何確定這頭龍屬於軍方,而不是自由一方,但他不得不同意。不知何故,他本能地知道那聲音意味着什麼——她可能也有同樣的直覺。一頭試圖追趕和阻止他們逃跑的龍,即便是被控制,也應該帶着憤怒。但這聲音聽起來像一頭受傷的野獸被引向獵物。雖然凱勒布對自己擊退人類所能使用的任何東西越來越有信心,但他依然懷疑自己能否與一頭龍戰鬥,尤其是一條知道如何正確使用四肢和翅膀的龍。
“快跑!”凱勒布對恣雅喊道——儘管她不需要催促。
伴隨着一陣急促的動作,兩人衝向洞口,翅膀拍打着空氣,試圖騰空而起。
然而,在凱勒布來得及飛起來之前,他就衝出了山洞——跌跌撞撞地滾下山坡,陷入了白得令人目盲的雪地裏。他看不清方向,卻繼續奔跑和拍打翅膀,試圖用意志力讓自己飛起來。
風雪太大,凱勒布直到踏入稀薄的空氣才發現前方是懸崖。他無法阻止自己的滾衝,最終翻滾着跌下懸崖邊緣,幸好他的翅膀展開得夠大,捕捉到了風,才阻止了自己撞向山體。
所以,他不能確定這是否能被稱爲“飛行”。一開始,他只是讓風灌滿翅膀,暴風的強勁氣流推動着他向前。但隨後,本能追上了他的震驚,他開始扇動翅膀。
飛行,如果能這麼稱呼的話,是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就像當年和兄弟一起跳入河中。那時,他必須推開水,掙扎着浮出水面。現在感覺很相似——但同時又更加脆弱。水比凱勒布周圍的空氣更有實體,而他現在也比那時大得多,重得多。然而,空氣像水一樣流動,凱勒布能真切感受到翅膀如何對抗自身重量的下拉,將他推向更高的空中。
他飛起來絕對不像其他龍那樣優雅。他不知道該如何安置他的腿和尾巴,看起來就像是被一根繩子吊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儘管如此,他沒有墜落,他成功讓自己保持在了空中。
如果不是能在風雪中聽到那聲充滿痛苦、失去理智的咆哮,這些微小的勝利會更令人興奮。有了身後威脅的不斷提醒,優雅根本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翅膀近乎瘋狂的拍打,它與他恐慌的心跳節奏一致,驅使着他衝向風雪。他看不清任何東西,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他不知道那頭咆哮的龍在哪裏,也看不到恣雅。
風聲太大,他無法分辨翅膀拍打和咆哮聲的方向。那頭龍可能從任何方向發動攻擊——上下、前後或兩側——這個認知只會讓他更加驚慌失措。
他繼續爬升——至少,他希望自己在爬升。當無情的雪花感覺越來越重,每上升一寸都像是向下邁出一步時,他幾乎無法辨別方向。每一個動作都變得更加遲緩,他感到極度寒冷,翅膀開始抗議和發出吱嘎聲。但他如果冒險噴火取暖,就會暴露自己的位置。儘管寒冷,凱勒布更害怕被拖回阿蘭的魔掌。
他頂着風雪前行,但隨着雪在翅膀上堆積,他能感覺到翅膀的棱脊正在結冰。他天生就不適合這種天氣。冰的堆積讓扇動翅膀變得越來越難,他在空中開始搖晃,無法保持航向。當冰塊聚集在一個不便的位置時,他的一側翅膀略微彎曲,他完全失控地傾斜、墜落。
凱勒布絕望地用爪子抓撓空氣——但效果如同他還是人時跳下懸崖,試圖揮舞手臂保持浮空一樣徒勞。失去了飛行的控制,凱勒布側身墜落。他看不清撞到了什麼,但雪夠深,似乎沒什麼大礙。當他滑行停止時,他已經半埋在冰冷的雪中。更糟的是,撞擊將山上更高處的一些鬆散積雪震了下來,引發了一場小型雪崩,在他來得及再次起身前將他完全覆蓋。
雪崩猛烈地擊中凱勒布,像洪水般沖刷着他。他再次翻倒。他知道自己無法獨自對抗整場雪崩,所以他只是低下頭,蜷縮成一個緊繃的球。
雪崩讓他遍體鱗傷。它冰冷刺骨,混雜着大量的石塊和碎屑。即使有鱗片,有更厚的皮膚,凱勒布也無法承受這種自然之力的衝擊,他感到迷失方向、頭暈目眩、渾身青腫。當雪崩停止時,他瑟瑟發抖,當他試圖環顧四周時,發現自己冷得連頭都抬不起來。
四周一片白色。他完全被雪包圍,找不到出路。他就要被活埋了,沒有人會知道去哪裏找他,因爲他白色的鱗片很容易與周圍的雪融爲一體。
凱勒布閉上眼睛,努力從腹部深處汲取那股咆哮的力量。他太累了。
他呼出一口氣,但只有煙霧。是的,它融化了周圍的一些雪,但更多的雪又從上方落下取而代之。融化的雪只會讓他渾身溼透,滲入鱗片之下並凍結在那裏。
凱勒布最後一次嘗試噴火,但他精疲力竭。在他意識到之前,他的眼睛已經閉上了。
第八章手爪殊途
接下來的幾天,對凱勒布來說簡直是煉獄般的煎熬。愛鄰娜依舊送來食物和定量的藥劑,但由於舌頭上的箭矢,他每一次舔食都痛苦萬分。然而,阿蘭已明確指出,他必須依靠龍息才能拔除箭矢,所以他現在不能停止服藥。他需要完成最後的蛻變。藥劑帶來的極度飢餓驅使他必須進食以維持魔咒能量,凱勒布唯一的選擇就是強忍劇痛,迅速將每餐食物和着自己的血嚥下。
即便身處絕境,他仍保留着最後的反抗:他拒絕在有觀衆的情況下狼狽吞嚥。他拒絕成爲士兵們的取樂對象。因此,他只在士兵和愛鄰娜離開後才強行進食——他不想讓他們聽到自己的嗚咽,讓他們產生絲毫“勝利”的感覺。
就在他強忍着吞下又一餐時,胃部突然一陣翻江倒海,腹部肌肉猛烈收縮。他本能地蜷縮成一團,但胃部的翻騰卻愈演愈烈。無論他如何試圖壓抑,都無法阻止這股衝動,他劇烈乾嘔,本以爲會嘔出剛喫下的食物。
不料,他卻看見竄出一陣火焰——明亮、熾熱的藍色烈焰。
正如阿蘭所預言的,火焰瞬間燒穿了木製的箭桿,金屬箭頭應聲掉落在他舌下的空腔裏。他搖晃着頭,張着嘴,將血跡和箭頭一同抖出。
凱勒布閉上眼睛,發出瞭如釋重負的一聲長嘆,用仍感柔嫩的舌尖抵住上顎。擺脫了箭矢的喜悅如此強烈,以至於他幾乎沒有留意到周圍的石頭和金屬被變得異常溫暖。
最終他注意到,並發現躺在溫暖的岩石上感覺好多了。凡是火焰觸及之處,他的身體都像吸收了靈藥般汲取着熱量。就連鎖鏈也變得溫熱。凱勒布將鼻尖輕蹭着它,發出悠長的嘆息,任憑滾燙的金屬給自己帶來暖意。
他此前從未意識到,自從長出鱗片後他竟一直處於寒冷之中,而這份重新獲得的溫暖與舒適,是他長久以來第一次發自心底的微笑。這可悲地控訴着阿蘭強加給他的生活,竟讓凱勒布從這點微不足道的溫暖中找到如此巨大的慰藉。
可惜,被龍息加熱的岩石和鎖鏈並不能持久。凱勒布尚不知如何主動生成火焰,但他驚奇地發現自己竟如此渴望這份能力。畢竟,火焰曾毀滅了他珍愛的一切:他的兄弟、他的家園、他的人性。然而,火焰也能帶來溫暖。他認爲,只要將這份力量限制在不用於殺戮的範疇,學習使用阿蘭強加給他的能力並無不妥。
凱勒布深吸一口氣,舒展着他被束縛的翅膀、腿和尾巴,儘可能地放鬆脊柱的僵硬。隨後,他閉上眼睛,集中精神,試圖找到那種在他噴火前出現在腹腔深處的灼熱感。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但他知道自己能做到。他必須像學習使用尾巴、舌頭或磨利爪子一樣,一步步嘗試。專注與勤練將是他的座右銘。
他猜想火焰是否與腹腔深處的低吼來自同一源頭。它們似乎都源於一種他從前沒有的、對他來說仍然陌生的力量。他試圖觸及那種內在的力量,目光投向將他與世界隔開的石門,隨即,一陣低沉的、隆隆的咆哮油然而生。當他憤怒地看着石門,想起自己的囚禁時,就能發出最深的低吼;他想,也許需要這樣深沉而強大的力量才能噴出真正的龍息。
果然,隨着低吼的持續,他能感覺到體內有灼熱的東西在攪動。這似乎是合乎情理的。他遇到的其他動物會用低吼示警;而龍的咆哮,則必須言出必行。
暖流充斥着他的內臟,湧上喉嚨,當他張開嘴時,噴出了一股黃橙色的火焰,他將其肆意地噴灑在石頭上,直到火力耗盡。岩石被染上了火焰紅黃相間的顏色。凱勒布不禁納悶,爲何第一次是藍色,而第二次卻是黃色。
他推測第一次的藍色火焰可能更猛烈。隨後,他舒適地躺在炙熱的岩石上,尾巴蜷曲在身側,頭枕在房間裏最熱的鎖鏈上。周遭的暖意如此撫慰人心,讓他輕易地陷入了夢鄉。他已許久沒有如此放鬆了——或許自從他兄弟去參戰後就再沒有過。這被火焰加熱的岩石帶來了一種本能的平靜,安撫着凱勒布,讓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凱勒布閉上眼,彷彿回到了故鄉,背靠着溫暖的爐火,聽着哥哥講述故事。
凱勒佈下一個意識到的感覺是石穴中的陣陣寒意。在他睜眼之前,他就懊惱於岩石已冷卻的事實,儘管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休息充分。他幾乎感覺自己又變回了人類。
他打了個哈欠,舒展身體,將手臂推向兩側和頭頂——等等。
凱勒布瞬間僵住,猛地睜大了眼睛。他立刻警覺起來,飛快地低頭看向自己——雙手。
他發出了一聲介於抽泣與大笑之間的聲音。他重新擁有了人類的雙手和雙腳。他摸了摸脖子,那裏沒有冰冷金屬的觸感,環顧四周,終於看到了鐐銬的項圈。它仍保持着龍頸的尺寸,想必是被施法放大後就不能再縮小了。
凱勒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但他不會蠢到會坐着盯着項圈,直到這場奇蹟消失。他不知道這是否是藥劑的正常副作用,還是出了可怕的差錯,但他至少要起身,並嘗試讓這個奇蹟爲他所用。
他手腳並用地爬離項圈,離門更近。他仍在瑟瑟發抖——並猛然意識到自己赤身裸體——但卻是很久以來第一次能夠站立行走,他沉浸在這份自由之中。
他感到如此……渺小。
他當然爲變回人形而狂喜!但他剛剛纔習慣佔據石穴的大部分空間,習慣於平衡尾巴、翅膀和新身體的一切。而現在,石穴對他的感官來說顯得過於寬敞,過於寒冷。他不得不承認,當他是龍時,這裏反而更適合他。
他摩擦雙臂取暖,甚至朝手上吹氣——但他停住了,因爲他的氣息聞起來像煙霧,並在手上留下了灰色的、溫暖的灰燼。
他盯着自己的手,然後慢慢舉起雙手,呼出了一口溫暖的煙霧。“太不可思議了。”凱勒布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份全新的認知和力量。即使是人形,他仍然被改變了,他痛恨自己再也回不到從前,但另一方面,他也已經習慣了那些改變帶來的力量。
他找到了冷氣的源頭——天花板角落的一個開口。這是出路。問題是,開口太高了。
他朝着手上吹了口氣——手上仍然帶鱗、鋒利——想再次暖和身體,然後開始攀爬。
他搖搖晃晃地攀爬到距離地面幾英尺的高度,雙臂因長期禁錮而痠痛顫抖。他拼命尋找着能助他一臂之力的地方,出口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
冰冷的寒風從開口灌入,讓他的手變得冰冷麻木,攀爬越發困難。他需要更多的抓力。他的手指無法再保持抓握。如果他還有爪子,攀爬會更容易——
念頭剛一閃過,一陣劇痛便沿着他的手背猛然蔓延,彷彿有士兵穿着軍靴踩在他的手上碾壓。當長長的爪子開始刺破他的手掌和手指時,他失去了抓力。儘管他清楚用爪子攀爬會更容易,但他很快發現鱗片正沿着手臂蔓延而上,蛻掉了他剛重獲不久的人類皮膚。
“不,不,不,”他驚恐地低語。他緊緊抓住牆壁,閉上眼睛,用意志力阻止自己變回龍形。“不要,求你了,不能是現在。”
出乎意料,沿着手臂向上蔓延的灼熱疼痛和鱗片減弱並停止了,鱗片停在了他的前臂中部。
他如釋重負地松下肩膀,將額頭抵在冰冷的岩石上。“謝天謝地,”他喘息道。
然而,這份解脫是短暫的。他剛開始用冰冷顫抖的爪子重新攀爬,就再次失手了。儘管爪子深深嵌在岩石中,但他實在太冷了,手已經不聽使喚。他向下滑行了幾英尺才止住跌勢。
更糟的是,他聽到了門外走廊傳來的腳步聲——很多人。
他知道,以自己現在寒冷的狀態,他無法在腳步聲到達前爬到頂部。他猛然鬆開牆壁,滑到地面,緊貼着門旁邊的死角藏好。
“找到他!”他聽到愛鄰娜厲聲命令,聲音裏的絕望讓他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來。“他不可能走遠。一條龍沒有太多藏身之處。一定有人看見他了。”
幾秒鐘後,愛鄰娜親自帶着兩名士兵踏入石穴。她徑直走向空空如也的鐐銬,怒不可遏地咒罵着。“這不可能,”她低語,“阿蘭會暴怒的……”
凱勒布朝着平時聽到腳步聲來去的方向狂奔。他拼命地奔跑,試圖用意志力阻止轉變。然而他的運氣到頭了,他跌倒了,雙腿突然彎曲成一個無法直立奔跑的角度。當雙手觸地的那一刻,他無法抑制住痛苦的咆哮,他的身體似乎又一次自行撕裂——這一次比上次快得多。
所有的轉變在同一刻發生,壓倒了他的感官。他尖叫着,流着淚,直到變化停止,他被迫從地面上爬起,恐懼得來不及從痛苦的轉變中恢復。
他深吸一口氣,讓腹部低沉的咆哮聲迴盪在牆壁間。當士兵們衝過轉角時,凱勒布噴出了一團藍色火焰,瞬間熔化了他們手中的盾牌。那藍色火焰比他用來取暖的淡黃色火焰更加熾熱,迫使士兵們開始後退和重整。
凱勒布發出了勝利的咆哮,但他並未沉溺於成功。他知道,離真正的自由,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第七章:臨終美餐
至少阿蘭有一點是說對了:沒過多久,凱勒布就完全從人類變成了龍。
在接下來的幾周裏,他終於長出了尾巴——單是這一點就和長出翅膀時一樣,痛苦得可怕。他感覺自己的脊椎着了火,他找不到任何能緩解疼痛的姿勢,無論是躺下、蜷縮還是蹲伏。那是一種極致的痛苦,直到尾巴最終破皮而出。從那時起,他的身體就完全成形了,剩下的只是不斷成長,不斷變大。新身體的成長給他帶來了全新的感受。例如:他的重心發生了變化。身體的中心大致仍在軀幹,但隨着脖子變長和尾巴的出現,他感到既平衡又失衡。失去雙手同樣讓他感到迷失方向。他從未想過他那靈巧的手指變成長滿鱗片的尖爪會帶來什麼後果,但一旦發生,他就發現自己無法再用手拿食物了。埃琳娜把他的藥劑放在一個敞口的碗裏,他就得像野獸一樣舔食那些味道難聞的東西。爲了彌補失去手指的缺憾,他發展出了一根出奇靈活的分叉舌頭。他可以用爪子刺穿埃琳娜帶來的肉——他相信其他龍都是毫不費力地用牙齒撕咬食物,但凱勒布正竭盡所能去維持哪怕一點點昔日人類的模樣,保留一絲微弱的人性迴音。於是,在舌頭和爪子的幫助下,他幾乎可以想象自己正在像從前一樣用餐。
除了適應新身體,凱勒布還將心思轉向了另一個項目:嘗試逃脫。他沒有天真地以爲逃跑會簡單或容易。他知道阿蘭指出闖入人類世界的危險性時沒有說謊。他也知道自己至少得等到鱗片變成綠色。現在他的鱗片仍是亮白色,在這片佈滿濃密綠色山脈和焦紅土地的軍營周圍,根本不可能隱藏。然而,他的爪子一天比一天鋒利,他有了一個主意。無論他腳上的鎖鏈是什麼金屬做的,凱勒布都咬不斷、撕不爛。但這並不意味着鎖鏈周圍的土地也受到同樣的限制。真正的難點在於,如何在不讓愛鄰娜或阿蘭察覺的情況下,用爪子挖開鎖鏈周圍的岩石。他可以很容易地解釋那些抓痕——而且不用撒謊。伸展和磨礪爪子抵住岩石的感覺確實很好。爪子的尖端越來越鋒利和清晰,凱勒布確保在他能伸展到的那片小區域內留下了許多抓痕。如果他將痕跡分散開,阿蘭和埃琳娜可能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痕跡都集中在束縛他行動的鎖鏈附近。他非常小心。地面最深的刻痕離鎖鏈末端有幾英尺遠。而在其他地方,他挖得很靠近金屬。爪痕凹凸不平且凌亂,他希望這種模式不會引起任何警覺。他不知道那裏的地面有多深,但他想,如果能撬起哪怕一部分地面,他就能掙脫。即使鎖鏈仍套在他的脖子上,即使他最終拖着一大塊石頭,像磨盤一樣,只要有機會逃離阿蘭爲他準備的下一步,一切努力都值得。他很感激自己變成了一隻有着鋒利爪子的龍,能夠在那堅硬的岩石上留下痕跡。他能看到在他之前被關押在這裏的龍留下的爪痕,知道它們肯定也曾做出過類似的絕望逃脫嘗試。其中有幾條龍不像凱勒布這樣被拴住,因爲它們在門周圍的岩石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門。這是一個徹底的問題,凱勒布還不確定該怎麼做。他目前最好的計劃是:挖開鎖住鎖鏈的地面後,等待埃琳娜或阿蘭進來時衝向門口。或者,如果他的噴火能力終於覺醒,他就可以燒焦衛兵,炸開一條出路。 儘管凱勒布的鼻孔已經冒煙好幾周了,但噴火能力顯然是最後一個發生在他身上的變化。他想他應該感到慶幸。在他完全變成龍之前,任何形式的火焰一旦在他肚子裏形成,都可能殺死他。但現在,他擁有了一頭青少年龍的體型和力量:大約是士兵食堂長度的一半,比任何士兵都高出五倍。這無疑意味着他可以駕馭火焰。然而,偏偏是他最想要、最能幫助他反擊(即便被鎖住)的那種變化,卻最後一個到來。他搖了搖頭,繼續用爪子刮擦地面。那聲音出奇地令人感到慰藉,他把巨大的頭顱靠在地上,閉上眼睛,聽着爪子刨入岩石發出的“沙沙”聲。
當他聽到門另一邊傳來腳步聲時,他停了下來。這是他新身體的一個優勢:即使隔着一扇石門,他也能聽到來訪者從遠處走來的聲音。他仍在努力區分各種聲音,因爲現在一切都顯得如此響亮,但至少他總能判斷出是愛鄰娜獨自一人還是帶着更多人。多個人的腳步聲比單個人的腳步聲要模糊得多。愛鄰娜現在很少單獨來看望凱勒布了。這可能是因爲凱勒布已經大到足以構成真正的威脅,但凱勒布也懷疑阿蘭對他和愛鄰娜在背後談論他這件事,比他表現出來的更加惱火。凱勒布盯着門,尾巴在身後懶洋洋地搖擺。搖動尾巴也給他帶來了一種安慰感,就像他還是人類時會用手指敲擊身體兩側一樣。
當他看到阿蘭走進來時,他幾乎沒有抬起頭——直到他看到阿蘭身後的士兵拖着一個年輕人走進洞穴,並抓住他的手臂。 “這-這是。。。嘶嘶。。。什麼?”凱勒布問道。他仍在適應人類的詞語在他的口中感覺多麼奇怪——“嘶。。。”音總是比他預期的要長,儘管他能從肚子和喉嚨裏發出比作爲人類時更多的聲音,但他無法正確地發出那些需要人類嘴脣的字母。他的嘴巴無法完全閉合——裏面排滿了刀刃般鋒利的牙齒。
當士兵將年輕人扔進房間時,那滿嘴的尖牙立刻吸引了這名驚恐的年輕人全部注意力。他從頭到腳都在顫抖,凱勒布忍不住對着眼前的景象低吼起來。他知道低吼可能無助於年輕人控制住恐懼,但凱勒布無法阻止這種對殘忍行爲的本能反應。阿蘭一如既往地露出自鳴得意的表情,指着凱勒布和年輕人。“我有一個理論,”他簡單地說,“我需要一個自願者。” “他看嘶。。。起來可不那麼自願地——”凱勒布停頓了一下。他的嘴形發不出“me”(我)的“m”音,而“w”音只能用一種有聲的嘶嘶聲發出。
凱勒布想要口齒清楚地說話都很費力,更不用說自由地表達自己的想法了,而這恰恰是他拼命想找回的,作爲人類的一部分。“他偷了我的東西。因此,他就是自願的,”阿蘭說。但這讓凱勒布對阿蘭露出了一個咧開大嘴、露出全部牙齒的笑容。他伸出尾巴,將年輕人拉得更近。年輕人開始尖叫,但凱勒布沒有理會,將他拉到自己翅膀的褶皺裏藏好。然後,凱勒布將尾巴放在年輕人和士兵之間,形成了一個物理屏障——士兵們想要施暴就必須跨越它。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他向年輕人嘶嘶低語。年輕人盯着凱勒布,仍然顫抖着,完全無法動彈或說話。他顯然覺得自己要死了,這個想法讓凱勒布的低吼更加深沉,進一步嚇壞了年輕人。凱勒布皺了皺眉,將頭轉向阿蘭,阿蘭正饒有興趣地觀察着整個互動。“你嘶。。。說你有一個嘶。。。理論。”阿蘭笑了笑。“是的。我要你咬他一口。”
“不。”
“你不必喫了他,”阿蘭說,彷彿他的要求完全合情合理。“我知道你不是一個無法控制食慾的野獸。我見過幾條綠龍也是在相同處境下誕生的,但你的發育有些……不同。”他指着顫抖的年輕人。“滿足一下我。咬一口,我就放他走。”
“我爲什麼嘶。。。不信呢?”
“因爲你很聰明,所以你多疑,”阿蘭簡單地說。他與凱勒布對視。“咬一口。確保用上你那些長長的尖牙。”
凱勒布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心不在焉地用舌頭摩擦着自己兩顆最長的牙齒的背面。它們懸掛在嘴角外側,落在鱗片上長長的凹槽裏,如果他想要清楚地說話,它們無疑讓說話變得困難。但這個要求感覺不僅僅是爲了衡量凱勒布的尖牙。凱勒布一下子明白了阿蘭想要什麼,他呼出了一口氣嘲弄的煙霧——阿蘭肯定在思考關於白龍有毒液的傳說。如果是這樣,阿蘭就會想利用這一點,找到某種方法讓凱勒布成爲他武器庫中更致命的武器。
“你不能相信嘶。。。白龍,”他嘶嘶地發出所有他無法形成的聲音,忘了自己在組詞上的困難。“它們根本不存在嘶。。。嘶。。。。” “正如我所說:這只是一個理論,”阿蘭平靜地說。“但如果你不相信有白龍,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他做了個寬大的手勢。“即使你是一個難以捉摸的異常,但也不是所有關於龍的傳說都是真的。你可能是一條白龍,但根本沒有毒液。”
“沒有嘶。。。的事——”凱勒布堅持道,但他隨後拖長了聲音,因爲他聽到幾名士兵過度響亮的金屬聲——他們在拔劍。“我給你一次機會,”阿蘭平靜地說。“我知道你能夠控制自己。你不一定會咬死他。我只知道:如果你什麼都不做,他肯定會死。”
凱勒布在阿蘭和其餘士兵之間看了一眼,然後做出了決定。他低沉的吼聲隆隆作響,在周圍的岩石間迴盪,甚至在人類士兵能夠聽見之前就已如此。他把年輕人拉得更貼近自己的身體,然後發出了一聲真切的咆哮——不再是第一次發出時的痛苦聲,而是一種憤怒的、威脅性的吼叫,源自他腹部的深處。那聲音讓士兵們退後了一步,但在阿蘭的示意下,他們還是向前移動了。
凱勒布從未進行過真正的戰鬥。即使是他以前與軍隊的掙扎,也只是阻止他們強迫他陷入這種境地的徒勞嘗試;那都是一邊倒和絕望的。而這一次呢?這完全是另一回事,凱勒布竟然享受着他如此輕易且有效地擊退士兵的感覺。鎖鏈將他限制在地面附近,他無法移動太遠,但他的利爪很鋒利,尾巴很沉重。他用尾巴掃倒了幾名士兵,當兩個人靠近蜷縮着的年輕人,可能會碰到他時,凱勒布用爪子猛擊,輕而易舉地劃破了他們的盾牌。
他對自己在這次戰鬥中的表現感到由衷的震驚,忍不住呼出了一聲近似笑聲的氣息。但士兵們也有自己的優勢,最明顯的就是行動自由。沒有被鎖鏈拴在地上的他們可以在凱勒布揮舞爪子時跳出他的攻擊範圍。他們也有人數優勢;凱勒布不可能顧得上每一個士兵。所以他沒有注意到隊伍邊緣的弓箭手,直到爲時已晚。凱勒布張開嘴,準備朝那些離驚恐年輕人太近的士兵咆哮時,弓箭手擊中了他。
這名射手沒有妄圖擊穿凱勒布的鱗片,而是瞄準了他身上爲數不多的柔軟部位之一:舌頭。凱勒布在痛苦中大聲咆哮。在他分心的時候,一名士兵終於衝上前,設法靠近並用劍刺穿了那個驚恐的竊賊。竊賊尖叫起來——儘管他的哭喊聲被凱勒布震耳欲聾的咆哮聲淹沒了。儘管如此,凱勒布還是聽到了年輕人的痛苦,他盡其所能地扭動着頭(鎖鏈限制了他的動作),看到年輕人倒在了凱勒布身邊,臉上仍帶着震驚的表情。凱勒布的低吼聲更加深沉,但他的嘴裏充滿了血,舌頭也無法正常工作來組織詞語。
“沒必要發脾氣,”阿蘭走近凱勒布說。“我預告過如果你拒絕我的話,會發生什麼。而且你和我有一個互不撒謊的約定。” 凱勒布只能以低吼回應他。“真的,是你太不講道理了,”阿蘭走得更近,近到凱勒布伸出爪子就可以將他撕成碎片,甚至將他整個吞下。那他爲什麼不這麼做呢?凱勒布知道自己強大到足以殺死阿蘭。他也可以殺死所有士兵,但他只是用尾巴將他們掃開,用爪子摧毀了他們的武器。他知道自己可以造成很大的傷害。那他爲什麼要退縮呢?他知道他可以爲殺死他們找到理由。他們把他鎖起來,把他變成一個怪物。他們不斷尋找新的方法來羞辱和折磨他。他們當着凱勒布的面刺穿了一個年輕人,只是爲了證明一個觀點。但凱勒布不確定自己是否準備好殺人。連撕裂血肉的想法都讓他感到噁心。而喫人——即使是那些罪有應得的人——對他來說也是不可想象的。如果阿蘭看到了凱勒布目光中的猶豫,那麼這份認知大概就是他笑聲的動力。他伸出手,將手放在凱勒布的鼻側。
當凱勒布躲開時,阿蘭的笑聲更加響亮。“你想讓我幫你取出那支箭嗎?”他問道。當凱勒布低吼時,阿蘭又笑了。“我就是能爲所欲爲。你知道的。現在,張開你的嘴。我會檢查你的尖牙,然後爲你取出那支箭。”凱勒布猶豫着,看着阿蘭和那個正在流血的年輕人。他知道沒有外人幫助,自己無法取出那支箭。他的爪子沒有那種精細的控制力,如果他自己嘗試,很可能會在舌頭上撕開更深的傷口。而且他也還不會噴火來燒掉箭桿。但他討厭輸掉這場戰鬥。他討厭讓阿蘭在犯下謀殺罪的同時,還能如願以償。最終,凱勒布低下頭,閉上了眼睛,無聲地承認了失敗。這個簡單的動作給凱勒布的喉嚨帶來了一種新的感覺,變成了一種高亢的嗚咽。他以前從未發出過這樣的聲音,那聲音充滿悲傷,幾乎是可憐的——但他無法阻止它。
“你們都離開,”阿蘭命令士兵,完全忽略了凱勒布發出的聲音。“處理掉那個男孩。他對我們已經沒有用處了。”凱勒布保護性地用尾巴緊緊卷摟着年輕人。這個竊賊反正也快死了,所以凱勒布不知道士兵們如何處置他的屍體對他來說爲什麼重要。但它確實重要。他將頭轉向阿蘭。他不能移動太遠,但他可以夠到受傷的年輕人,於是他閉上眼睛,用鼻子的最尖端輕輕地蹭着年輕人。對不起,他心裏想,但嘴裏有箭,說不出來。我真希望我能救你。他呼出了一口氣,正準備轉過頭讓阿蘭檢查他的牙齒——儘管他很討厭這樣做——但年輕人呻吟了一聲,開始動了起來。
洞穴裏的所有人都僵住了,好奇地看着年輕人抬起頭,然後顫抖着,將頭靠在凱勒布的鼻尖上。他看起來更強壯了。儘管臉色蒼白,但是是的,他還活着——而且凱勒布呼出的每一口氣息吹到他裸露的臉上,他都看起來更健康了一分。“這,”阿蘭終於打破了沉默的魔咒,輕聲說道,“是我以前從未見過的。”
凱勒布不知道該怎麼辦。他無法停止盯着這個年輕人。凱勒布知道自己是唯一能讓年輕人不至於完全倒下的人,而且他知道,不知何故,他正在幫助他。他只是不明白是如何做到的。
阿蘭點了點頭,一名士兵走上前,試圖抓住年輕人——但當凱勒布發出一聲低沉的、隆隆的低吼時,士兵又退了回去。“讓他們帶走他,”阿蘭命令凱勒布,隨着看到凱勒布治癒這個瀕死年輕人的震驚消退,他開始恢復了慣常的權威語氣。“他不會被處決的。他現在太有價值了。我想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他湊近年輕人仔細觀察。“他沒有任何魔法天賦,然而……”
凱勒布吼得更低了,但他無法表達他想說的話:他需要的不僅僅是阿蘭的保證。他太清楚在阿蘭審視的目光下是什麼感覺了,被當作一個迷人的實驗品而不是一個人。他不想讓這個年輕人也受到那樣的待遇。他幾乎不認識這個竊賊,但這不重要。沒有人應該被阿蘭糾纏。阿蘭搖了搖頭,把手放在凱勒布的脖子側面。
“你想讓我幫你還是不幫?我可以把箭留在那裏。我現在有了更有趣的研究對象,你繼續痛苦和沉默對我來說無關緊要。”凱勒布只能閉上眼睛。他知道無論如何阿蘭都會從他身邊帶走這個年輕人,他也知道阿蘭會讓他因爲反抗而受苦,但他不想放棄。不過,他不知道如何在不跨越他未準備好跨越的底線的情況下進行反擊。
最終,他輕輕地點了點頭,幾名勇敢的士兵衝上前,在凱勒布再次改變心意之前將年輕人拉走。“很好,”阿蘭拍了拍凱勒佈下頜骨下的鱗片。“現在,讓我看看。”凱勒布不情願地張開嘴,下頜抵在石板地上。一些聚集在他嘴裏的血開始滴落,將地面染成深黑色。
阿蘭發出了“嘖”的一聲,小心翼翼地繞過流出的血液。他總是看起來一塵不染,所以凱勒布的血液弄髒他的好衣服的想法顯然讓他很惱火。凱勒布幾乎爲這個想法笑了出來。儘管如此,凱勒布還是努力地躺在那裏,任由阿蘭檢查他的長牙以及周圍的口腔組織。讓阿蘭進行實驗已經夠屈辱的了,但正如阿蘭所知,他的嘴巴也是他全身覆蓋鱗片後爲數不多的柔軟部位之一。而阿蘭的戳戳摸摸讓他感覺非常不好。凱勒布的新本能再次背叛了他:他無法抑制住一聲高亢的嗚咽,告訴阿蘭他很痛苦。
阿蘭聽到後只是笑了,檢查完凱勒布的尖牙後,他用一塊乾淨的布擦了擦手。然後,他轉過頭,看着凱勒布的眼睛。“如果你聽我的話,照我說的去做,你就不會受苦,”他說。“這是你自找的。”凱勒布以低吼作答。阿蘭笑得更開心了,後退了一步。“我不確定我是不是應該把那支箭取出來,”他說,對這個想法表現出完全的滿意。“也許我應該把它留在那裏,提醒你反抗我的下場。你還沒有吸取教訓。”
凱勒布的眼睛瞪大了,他搖了搖頭。他的嘴巴太疼了,無法形成爭辯的話語,但他懇求和坦誠的目光可能正是阿蘭想看到的。阿蘭大笑起來。“我想我會留着它,”他說。“等你的噴火能力出現後,你就可以自己把它燒掉。”凱勒布盯着阿蘭,難以置信地看了好幾秒,最終失去了理智。他猛地撲向阿蘭,鋒利的牙齒閃着光,這是他生命中第一次試圖咬人。不,他試圖喫掉一個人。阿蘭肯定知道凱勒佈會對他發火,他跳開了,到達了凱勒布鎖鏈末端的安全距離。當凱勒布的牙齒猛地合上,只咬到阿蘭衣服的一小塊時,阿蘭開始大笑。“我還以爲你對暴力沒興趣呢!”凱勒布低吼着。他用盡全力,在流血的舌頭上嘶嘶地組詞:“拔出嘶。。。嘶。。。。” “不。”阿蘭轉身離開了。“在沉默中受苦吧,卡奧。”他越過肩膀說了這句話——然後消失在了走廊中。
第六章:汝名卡奧
當凱勒布的爪子開始長出時,那種疼痛比他之前忍受的一切都更甚。尖銳的利爪簡直像刀刃一樣穿刺他的指頭,當第一根指尖刺穿皮膚的那天早上,他是尖叫着醒來的。
奇怪的是,唯一能緩解疼痛的方法是抓撓地面。冰冷的石頭觸感能撫慰他的爪子,儘管他的手指正在融合,鮮血滴落在地板上。剎那間,洞穴周圍那些又長又深的抓痕,對他來說變得完全可以設身處地地理解了。他的肩膀也疼痛難忍,他懷疑這不僅是因爲他被限制在四肢着地的姿勢,更是某種即將到來的變化的預兆。或許他的肩胛骨很快會變成翅膀——但現在他動彈不得,翅膀對他來說也沒什麼用。
門打開時,他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胸口,沒有抬頭。事已至此,他根本不想和愛鄰娜或阿蘭有任何瓜葛——儘管他別無選擇。“爪子長出來了嗎?”愛鄰娜問道,她蹲下身,將他的食物放在他勉強夠得着的地方——她總是刻意讓他伸長身體才能拿到,她和阿蘭源源不斷地想辦法來加劇他的痛苦。凱勒布怒視着她,等待一個回應。“說真的,”愛鄰娜嘆了口氣說,“你越早意識到自己的潛能並開始跟我們合作,你的鎖鏈就會越早解開。”凱勒布繼續怒視,但保持沉默。他不想捲入另一場爭執。他已經領教過自己的脾氣會給自己帶來什麼;他不想給他們另一個羞辱他的理由。他很清楚,下一步可能就是捆住他的手腳,強行餵食。
愛鄰娜咧嘴一笑,然後伸手撓了撓凱勒布的耳後。她每次來都這樣做,凱勒布知道這是她宣示支配地位的方式。但在這一點上,他願意讓她這麼做。如果他不爭辯,不反抗,或許他們會歸還他一些尊嚴。最糟糕的是,隨着他的耳朵變長成角,這種撓癢的感覺竟然如此令他舒適。如果愛鄰娜一直和阿蘭合作改造過許多人,她或許也知曉這一點。因此,她肯定明白這種觸摸不僅確立了她對他的權威,同時也提醒着他正在墮落爲野獸。“你是在鬧脾氣還是在失去理智?”愛鄰娜問道,她的聲音轉爲溫柔的誘哄。“要我們一直把你綁着嗎,小龍崽?你是不是正在變成你矢口否認的那種野獸?”“不。”這一個詞帶着低吼發了出來。凱勒布懷疑他的聲音是否還能恢復到以前的樣子。“那就把你的爪子亮出來給我看看,”愛鄰娜說。凱勒布怒視着她,但找不到拒絕的理由,於是他攤開了緊握的雙手,伸了出去。
“真漂亮,”愛鄰娜說,欣賞地看着覆蓋凱勒布雙手和指尖的亮白色鱗片。“弧度很好。那麼你就不會是紅龍了。紅龍的爪子是直的,可以完全收回。”儘管如此,凱勒布還是忍不住好奇地瞥了愛鄰娜一眼。不是紅龍。不是“普通”的龍。這解釋了爲什麼阿蘭說他想要一個與普通士兵不同的人。
“他選擇的人會影響龍的種類嗎?”
愛鄰娜笑了。“你作爲人類時的本質纔是關鍵,”她說。“最稀有的龍來自最獨特的人。我們需要有智慧的人,懂得變通的人,有力量的人。”她朝凱勒布挑了挑眉。“而且並不是體能才能被稱作力量。你說呢,小龍崽?”
“那不是我的名字,你知道的,”凱勒布說。“你的名字很快也不會是凱勒布了,”愛鄰娜簡短地說。“你需要一個龍語的名字,否則你將無法說出自己的名字。”凱勒布對她露出牙齒。他已經玩懂這場遊戲了,他知道她和她的主人會爲所有慢慢剝奪他尊嚴的行爲,給出貌似合理的解釋。他們會聲稱他們是出於好意,但其實每一步行動都在剝奪構成他作爲人類的一部分。就像他的名字。但正因爲他洞悉這場遊戲,他不願意讓他們使用一層“善良”或“好意”的僞裝。至少在他面前不行。“請不要對我撒謊,”他說,他的聲音和低吼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低沉。“你不想給我起一個新名字,也並不是爲了我好。”
愛鄰娜撓了撓凱勒布的左耳後面。“這不是唯一的理由,沒錯,”她說。“但這也不是謊言。你要小心,不要指責其他人不誠實。特別是阿蘭,他不像我這麼寬容。”凱勒布儘可能地躲開了她的觸摸。“那你爲什麼這麼寬容?”他嘶聲吐出最後一個詞問道。在他的經歷中,她根本算不上寬容。她殘忍、控制慾強、傲慢又刻薄,但絕不是寬容。“因爲你很有意思,”愛鄰娜輕鬆地說。“你還沒有失去理智,而我從未奉命訓練一條心智完整的龍。阿蘭相信我終於可以協助他處理那些……更棘手的案例了。我想從你身上學到一切。”凱勒布皺起眉頭,然後垂下了視線,慢慢搖了搖頭。“他利用你,就像他利用我,和所有被他改造過的人一樣,”他說。“你不可能真的相信他會把所有的祕密都告訴你。”愛鄰娜嗤之以鼻。“我是他的學徒!”“而他知道,只要他是唯一能爲軍隊製造龍的人,他的權力就存在。他爲什麼要告訴你任何事情?”凱勒布問道。他儘可能地抬起頭看着她,儘管他不能從地板上的姿勢移動太遠。“我可能正在喪失我的人性,但至少我還有我的理智。而你呢?你用盲目的服從交出了你的思考,就像任何被你實驗的人類交出了他們的心智一樣。”愛鄰娜冷笑。“你一無所知。”“然而我比你瞭解得更多。”
愛鄰娜喉嚨裏發出了一聲悶響,猛地轉身——然後又改變了主意,轉回來用力踢了凱勒布的側腹,將他踹得氣都喘不過來,癱倒在地。“小心點,凱勒布,”愛鄰娜走向門口時說。“如果你繼續激怒那些掌控你生死的人,那麼當你初具戰鬥力的時候,將會被送往最爲慘烈的戰場。”她的冷笑讓她鼻子也翹了起來。“不是每條龍都能在戰爭中活下來,你知道的。”“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成了將軍。”凱勒布反脣相譏,引得愛鄰娜發出一聲惱怒的哼聲,然後她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凱勒布必須集中精神才能壓制喉嚨深處的低吼,那種聲音他感知比聽到更清楚。但是,當他的沮喪從愛鄰娜轉向自己時,他不知道該如何阻止那種聲音。他似乎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他一向擅長剋制自己的反應,說合適的話,避免麻煩。而現在,他不得不懷疑變成龍的過程是否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言語。他有攻擊的本性。那就是阿蘭對他的指控。凱勒布痛恨阿蘭說的有道理。他痛恨這個剝奪他人性的怪物,他說的每句話都有足夠的真實性,讓他質疑自己的心智和意圖。
“冷靜下來。”凱勒布低聲對自己說,他的呼吸真的呼出了一圈煙霧,他閉上眼睛試圖忽略它。當有這種人性衰退的生理表現時,他如何能冷靜下來?他努力嘗試,但每當他呼出煙霧、抓撓爪子、或脫落鱗片露出更多亮白色鱗片時,他就越發憤怒和恐慌。凱勒布用力地搖了搖頭,但他無論如何也無法阻止那低吼。最後,他索性放棄了,轉而伸手去拿食物和藥劑。他也束手無策。他大口灌下藥劑,像往常一樣感到灼燒。凱勒布曾想過,當他開始噴火時,灼燒感是否會停止。但當他開始偶爾呼出菸圈而藥劑對他的影響沒有變化時,他開始想別的事情:他想知道噴火是否會像喝下這藥劑一樣痛苦。如果是這樣,他不敢想象軍隊會如何強迫龍在戰爭中噴火。他知道如果每次都如此痛苦,任何心智正常的龍都會盡量避免這種痛苦。凱勒布閉上眼睛,硬着頭皮把剩下的藥劑灌了下去。他不想考慮這些。他不想去想未來還會有哪些虐待在等着他,而他現在已經被像一隻普通野獸一樣捱餓、威脅、並被鎖鏈鎖住。他以慣常的速度狼吞虎嚥地喫完了藥劑附帶的食物。他注意到,隨着變化的繼續,盤子越來越大,食物也越來越豐盛,但他不確定這種變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也許是從他開始長高的時候。也許是從他的爪子刺穿皮膚開始流血的時候。也許他們一直在循序漸進地給他更多的食物來填飽肚子,而他只是因爲這種逐漸的變化過於微小而沒有注意到。然而,無論飯量有多大,它們總是感覺僅僅能支撐他活到第二天。當喉嚨裏的灼燒感開始消退時,凱勒布痛苦地喘息着,他的爪子深深地插入石頭,在上面留下了刻痕。這感覺就像有人用一把燒紅的劍刺穿了他的兩邊肩胛骨中央——然後把灼熱的金屬留在那裏。凱勒布拱起背,試圖減輕痛苦,但似乎沒有任何幫助。他喘着氣,抓撓着地面,但那種感覺越來越熱,越來越強烈,直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尖叫。或者說,從他喉嚨裏撕裂出來的聲音本該是尖叫。但在中途不知怎麼地變成了咆哮,劇烈地震動着洞穴的牆壁,以至於一些鬆動的石頭落在了凱勒布身上。他肩膀的疼痛終於爆發了,他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骨頭正在移位,然後穿破皮膚噴湧而出。他再次發出了更大、更低沉的咆哮尖叫,然後他就再也無法承受,昏了過去。
他接下來意識到的是一種極其怪異的感覺:有人正在檢查他的翅膀。他的翅膀。他長出了全新的身體部位,那是人類本不該擁有的——而且它們對觸摸極其敏感。即使那人輕輕撫摸着他翅膀尖端的脊狀隆起,也讓他感到疼痛。凱勒布畏縮了一下,忍不住發出嗚咽,他感覺到洞穴裏的另一個人暫停了檢查。“你正在變成一條非常有趣的龍,凱勒布,”阿蘭說,他剛喝完藥劑,阿蘭的聲音對他來說過於響亮。凱勒布咬緊牙關,對聲音感到不適,但當阿蘭繼續用手撫摸他的新翅膀時,凱勒布無意識地搖了搖頭。他嘗試收縮身體和背部的肌肉——那些他以前從未使用過的肌肉——移動起來,讓他把翅膀更緊地貼近身體。他感到痠痛,就像試圖移動一個麻木的身體部位,但這一舉動讓他的翅膀免於被粗魯地擺弄,爭取了幾秒鐘寶貴時間。
“我知道適應新身體需要時間,”阿蘭用一種安慰的語氣說。“等你完全成熟後就會感覺好些了。”“別碰我。”凱勒布咬着牙說,他的聲音低沉到足以讓洞穴顫抖。阿蘭似乎對凱勒布的攻擊性感到高興。“哦,是的,你進展得很順利,”他說。“看,愛鄰娜對爪子的判斷是正確的。你不會是一條普通的紅龍。藍龍看起來也不可能,它們的翅膀是圓形的。你的翅膀邊緣很鋒利。”阿蘭歪着頭,繞着凱勒布走了一小圈。“也許是綠龍。我見過一些翅膀更鋒利,可以用來更好地攀爬巢穴所在的山脈的綠龍。”凱勒布忍不住睜大了眼睛。綠龍是稀有的——僅次於黑龍。
然後,當阿蘭再次試圖碰觸他的翅膀時,一聲低吼從凱勒布的喉嚨裏撕裂而出,他試圖用手和膝蓋支撐起身體,以便不以那樣脆弱、敞開的姿勢躺着。地面感覺很奇怪,他似乎更清楚地意識到地面的不平整,以及每塊石頭如何嵌入他手下的地板。當他低頭看到自己的手已經拉長,失去了所有人類皮膚的痕跡時,他推斷他的鱗片一定比他過去那雙長滿老繭的手更敏感。凱勒布搖了搖頭,然後怒視着阿蘭。“這就是你想要我的原因,”他咆哮道。“你想要一條綠龍——或者一條黑龍,也許是吧。”“我一直在告訴你啊,”阿蘭說。“但你沒有聽。”“你沒說清楚。”“我說清楚了。你只是太固執,聽不進去我說的話。”阿蘭的手再次拂過凱勒布的翅膀,當他的翅膀不由自主地顫抖時,阿蘭笑了。“你還只是個新生兒,凱勒布。當魔咒結束時,你的盔甲會完全長好。那應該能幫助你緩解這種疼痛。”“那要到什麼時候?”“快了,”阿蘭保證。“一旦翅膀長出來,我的大部分‘幼崽’只需要再過幾周就能完全成型了。”他對自己點了點頭。“等你告訴我藥劑不再讓你感到飢餓難耐的時候。到那時,它對龍來說就只是一杯飲料了。它不能再改變你了。”“好吧。”凱勒布覺得沒有必要爭辯這一點,尤其是他確實希望阿蘭停止給他藥劑。他討厭藥劑灼燒他喉嚨的感覺,也討厭喝下藥劑後沒有馬上進食時,那種彷彿餘灰在口中停留的滋味。
“當然,”阿蘭沉思道,“顏色這麼稀有,我們得小心安排你的去向。如果那麼多人類會爲了得到你的一片鱗片而自相殘殺,你可不能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出這個洞穴。”凱勒布垂下了目光。隱含的威脅是顯而易見的:即使他脫離了軍隊,他也會面臨那些絕望地想要復興家園的人類的危險。一條自由遊蕩的綠龍——尤其是還不懂得如何使用自己翅膀、只會吐煙的龍——這隻會招來殺身之禍。
“我們得看看綠色有多深,”阿蘭說,不過這一次,凱勒布確定他只是自言自語。“大多數龍的名字都與外貌有關。當你的嘴脣延申爲龍吻時,你就不能再叫自己‘凱勒布’了。”阿蘭笑了,好像這是一個絕妙的笑話。“也許叫‘卡奧’。多麼幸運的巧合。在龍語裏,它的意思是‘聰明’。”“我以爲你要先看清我的鱗片顏色再決定名字。”
“我想你可能更喜歡一個接近你人類名字的名字,”阿蘭笑着說。“但如果你更希望我找一個完全不同的名字……”
“不。”
“我就知道。”阿蘭對凱勒布笑了笑,然後轉身準備離開。隨後,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停了下來。“儘量不要激怒我的助手。上次和你談話後,她就完全不可理喻了。”“我只是告訴了她真相,”凱勒布反駁道。“我親愛的孩子,難道你認爲她不知道嗎?”阿蘭說着,搖了搖頭。“有時,讓人接近真相卻不戳破它,比強迫他們看到事實要仁慈得多。”“更何況,這對你的需求更有利。”阿蘭笑了,攤開雙手,手心向上。“這有什麼不對?你以前也爲了自己的需求而撒謊。難道你不記得士兵問你年齡時,你說自己多大了嗎?”
“那不一樣,”凱勒布低吼道。
“只有在你認爲不一樣的時候纔不一樣,”阿蘭說。他朝身後揮了揮手,然後敲了敲門,門從另一側打開了。“晚安,凱勒布。我想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你的住處會更適合你。從現在開始,這個魔咒只會加速那些已經發生的不同。”
“至少我得到了預告,”凱勒布說。阿蘭又笑了。“是的,這是實話。我今天心情一定很好,”他表示同意,然後溜了出去,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