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今年春節參加活動時寫的小短文。
應@安德Endur~ 邀請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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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域的除夕夜
“還需要三週?你上個月就是這麼說的!難道做個玩具也和你們那套決策審批流程一樣低效不成?!”掠食者一連串低鳴的咆哮、配合甩動的尾部、以及紅外成像下的溫度變化所綜合表達出來的信息,如果用人類語言描述,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因爲需求改了,您說捕獵模擬器對獵物掙扎和撕裂的力反饋不夠逼真,因此我們的開發人員需要採集第一手數據。”我不能表現出退讓,否則只會進一步激發對方原已難耐的捕獵慾望。如果讓研發部的那羣人直面這頭黑龍的血盆大口,恐怕早就被對方的龍威摧垮了意志。這就是爲什麼需要我來交涉,雖然我這身人工肌纖維做的僞龍皮囊在力量上遠遠不及掠食者,但在視覺特徵上至少能令對方將我當作某種程度的“同類”。“如果您願意,我們希望您能試用這個測試模擬器,並把數據反饋給我們。”
“根本用不着這破玩意!你這頭金屬疙瘩的爪子難道是擺設嗎!”「我不確定是否真的需要這個測試模擬器。畢竟你也有爪子,應該早就有足夠的數據纔對。」聽到AI發出的合成語音,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啓動了異種交流界面的自動翻譯功能——我原本是不需要自動翻譯的,我可以直接讀懂掠食者那種吼叫、肢體動作、熱成像信息所組成的奇特語言。
“畢竟我們不是依靠爪牙狩獵的種族,數據會有偏差。但我們保證會充分尊重您的反饋意見。”
“最好是。你們這幫裸猿就是出名的拖沓!”「我會給你數據的。希望這次不會再延期。」聽着AI潤色過的翻譯,我憋悶的感覺居然緩解了那麼一點。
打發掉了掠食者,我打開視頻信道,畫面中顯示出主管的光頭。“嘿,傑!你完成得很出色,多虧了你。接下來沒有什麼特別要緊的工作了,把手頭的忙完就休息吧,明天春節了嘛,剩下的節後再說。還有上次你提交的報告,我交給委員會審批了。委員會的方針一向是不干涉其他種族的內部事務,不過你給的理由也很有說服力,就看春節後委員會怎麼批覆吧。對了,今晚我們有聯歡會,你也來參加吧,和去年一樣。”
聯歡會嗎,職場的例行客套,我去不去是無所謂的,這一點不必觀察主管的肢體語言也判斷的出來。還沒到龍年,也不用非要我去當吉祥物,所以今年就算了吧。
我又回想起去年在聯歡會上看到的那個小孩子。孩子望向我的眼中充滿了好奇,想接近卻又有些猶豫。我向前挪了挪身體,就像普通人撫摸孩童的頭部一樣,伸出手爪表達出善意。然而我和孩子之間的互動被匆匆走來的母親打斷了,她將孩子拉向自己,背過身去擋在了我和他之間。孩子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正在裝盤的蛋糕,向着食物飛跑過去了。她不失禮貌地回頭向我微笑,但這掩飾不了肢體語言中流露出的警惕。這不怪她,保護幼崽的本能而已。畢竟在原來同胞的眼中,我已是異類。
爆竹聲聲辭舊歲,煙花紛紛迎新年,全家一起喫餃子看春晚。逝去的美好註定只能留給回憶。我在大學時被診斷出患有漸凍症,就是霍金得的那種病,只是我的病程發展會快很多。在接下來的幾年裏,我會因肌肉萎縮逐漸失去行動能力,無法站立,無法說話,甚至連吞嚥、自主呼吸功能都會一點點喪失殆盡,最終會死於這些問題導致的併發症。也是在那時,“裂隙”的出現讓人類認識到自己在宇宙中非但不孤獨,反而鄰居衆多。爲了更好的瞭解這些地外智慧生命,以“成爲他們的一員”爲目的的這個看似瘋狂的項目成爲了我的救命稻草。失去治癒希望的我作爲志願者接受了僞龍義體改造。
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我已經降落在了公共餐廳門口。到不是這副機械身體真的需要喫東西,而是我把潛行者約在了這裏見面。閃翼也在這,看到我進來,她主動湊了過來。“放假了?”閃翼會說一點人類語言,是唯一一個我不需要全神貫注地發揮自己的觀察特長也能愉快交流的對象。
“快了。我約了潛行者,把東西交給他。”潛行者一向神出鬼沒,我一點也不驚訝在餐廳裏看不到他,他應該已經到了,只是我沒看出他藏在哪。
“那個輔助表達裝置?”
“沒錯,已經升級了,我在軟件和硬件上都提高了對潛行者情緒信號的解讀精度,自動翻譯的準確性也會提高吧”這已經是第五次大規模升級了。“但說實話,每次升級的效果提升都維持不到三個月,他這種隱蔽自己的天性總是在有意無意的對抗AI的解讀。”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循環,他想必也很苦惱吧。”
“也許吧,我不知道。我甚至覺得他是不是把我的AI當作訓練自己隱蔽能力的工具了。”
“你也辛苦了,這次居然這麼快就把東西做出來。真正想做的話,效率一點也不低嘛。”
和閃翼閒聊的時候,我注意到剛剛隨手放在旁邊的輔助表達裝置已經不見了,系統裏有潛行者簽收的記錄。對此我早已習慣,只是我始終想不明白他每次到底是怎麼在我眼皮底下把東西拿走又不讓我發覺的。
和閃翼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這個公共餐廳。她當時戴着“多位一體”族羣的外交官銘牌。“多位一體”是我取的名字,他們這個種族所有成員都長得一模一樣,儘管每個個體的性格不同,但記憶是部分共享的。“類似多重人格,只不過和人類那種共享一個身體的多重人格不同,他們的不同人格使用的是不同的身體,精神則通過一種奇特的方式互相連接着。”我當時是這麼向委員會解釋的。也許這個描述過於粗獷,但確實體現了這個種族最大的特點。
多重人格的每一個人格都有其獨立的性格和行爲模式,“多位一體”的個體也是這樣,我不必看銘牌也能通過肢體語言特徵把他們區分開來。因此當我見到戴着外交官銘牌正在狼吞虎嚥的閃翼時,我一眼就看出她不是之前和我打過交道的那個外交官。
“怎麼?外交官換了嗎?”
她似乎被我嚇到了,怔了一下才回答道“是的,我當時沒通知您,沒想到您看出來了。抱歉先失陪一下,馬上回來和您會面。”望向她匆忙離開的背影,我一頭霧水。“‘沒想到我看出來了’是什麼意思?多位一體不是知道我能分辨他們嗎?他們記憶不是共享的嗎?而且我只是路過,沒有約定會面啊?”當然,那天她也沒再回來。
直到“多位一體”發出通告,我才知道閃翼是所謂的“離羣者”。離羣者可以理解爲過於離經叛道的個體,由於有影響系統穩定性的風險,被“多位一體”拒絕連入共享記憶的“智庫”。某種意義上說,離羣者已經算是真正的獨立個體,而不是多重人格的其中一個分身。只是,不像掠食者和潛行者那樣的獨居龍,多位一體這種社會分工明確的羣居龍是無法長期獨立生活的,離羣的個體註定死亡。
我那天看到的就是用偷來的銘牌在餐廳混飯喫的閃翼。離經叛道的方式各有不同,異類的歸宿卻都差不多。然而原以爲不會再見到的離羣者閃翼,卻出現在了我家裏。
“你怎麼進來的!”雖然她從鼻子到尾巴都看不出惡意,我還是擺出了防禦的架式。
“潛行者送了我一程”,她答道,然後對着四處張望的我又補了一句:“放心,他已經回去了”
“我的防禦體系有漏洞。還有,潛行者這種毫無利他之心的獨行龍爲什麼幫你?”
“我承諾你會免費幫他升級翻譯AI。”
“爲什麼我們要免費幫他升級?”
“不是‘你們’,是‘你’。那個AI是你的作品,和你的同事們無關。本來我只是猜想,但現在我很確定。”
從來都是作爲觀察者一方的我,第一次有種被看穿的感覺。“你沒回答我的問題。”
“那你會拒絕我嗎?”
……好像的確不會。可是爲什麼呢。
“讓我猜猜,你來找我,是爲了讓我們爲你提供庇護。根據‘裂隙共同體協議’,只要你能取得某個合法種羣所提供的擔保,多位一體就不能單方面主張對你的處置。”我嘗試扳回一城,“而這需要一個很好的理由。”
“在想之前的事?”閃翼打斷了我的思緒。“不要想了,你該放鬆放鬆。今晚是除夕夜,我帶你去個地方。”
我們降落在遠離基地的山谷。這裏有什麼特別的嗎?然而閃翼一副“等會兒你就知道了”的姿態,讓我打消了發問的衝動。
午夜將至,遠處的夜空突然出現了閃光與轟鳴聲,那是掠食者的爆裂吐息,他似乎正在和什麼作戰。他的對手馬上有了反應,地面的孢子囊升起了一串串防空孢子團,在掠食者周圍炸裂開來。
“看,煙花開始了”
管爆裂吐息和防空孢子叫煙花,可真有你的。而不知什麼時候,附近的空氣中彌散着硫磺的氣味。我驚訝的發現我們正位於地龍穿行的隧道上方,地下的溫泉水夾雜着硫磺味的蒸汽湧了出來。所以,這是在模仿爆竹的硝煙。我看着閃翼得意的樣子猜測到。
“你究竟做了什麼?爲什麼掠食者和蜂巢羣落打起來了?地龍又爲什麼在這裏活動?”
“蜂巢羣落無休止的探索慾望與掠食者的領地意識矛盾已久,所以掠食者最近才如此煩躁。於是我說服雙方在這裏約戰一場,名義上是演習,誰贏了誰劃地界。而結果無論輸贏,掠食者都發泄了精力,短期內是不會再對你出言不遜了。至於地龍,他巢穴附近的地面上有那麼大動靜,他當然要上來探查一下啦。”
有這種本事在短時間內搞出這麼多事情,的確是說服委員會提供庇護的好理由。
“不過閃翼,”我遲疑道,“雖然我提交了申請報告,但以委員會一貫的做事風格,批准的可能性還是很難說。”
“誰指望批准啦,只要他們受理了申請,案子就在處理中的狀態,我就能在這段時間以臨時的合法身份名正言順的活動。你們辦事拖拉的習慣,有時候還是很有用的。”如果龍能做出面部表情,她現在一定在扮鬼臉。“時間足夠我爭取到別的資源了。到時就算不批准,我也有籌碼自立門戶。嗯……想不想一起?我發現我們這種原族羣的異類之間還蠻有共同語言的。”
你的想法很危險啊小姐。
無論如何,這是我改造重生後過得最快樂的一個新年。
以龍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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