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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魂志》第一期
《龙魂志》第二期

Tips:一爪一天地,一鳞一世界

#26 2021-03-20 15:41:39  |  只看该作者

朦胧mlong
虺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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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確實找到了旁證,而且是可信度很高的典籍 --《史記》。《史記·田單列傳》裏描述了戰國時期發生在燕國和齊國之間的即墨之戰。當時燕軍與多國聯軍伐齊,勢如破竹,連下齊國七十餘座城池。齊國只剩下即墨和莒兩座孤城,危如累卵。但即墨守將田單突出奇兵制勝,以五千殘兵打敗了燕軍,逆轉了整個戰爭的形勢。這就是史上著名的“火牛陷陣”之役,其中細節就與龍的聲音有關。讓我們仔細看看《史記》中的這段描述:
“(田單)乃收城中得千餘牛,爲絳繒衣,畫以五彩龍文,束兵刃於其角,而灌脂束葦於尾,燒其端。鑿城數十穴,夜縱牛,壯士五千人隨其後,牛尾熱,怒而奔燕軍,燕軍夜大驚。牛尾炬火光明炫耀,燕軍視之,皆龍文,所觸盡死傷。五千人因銜枚擊之,而城中鼓譟從之。老弱皆擊銅器爲聲,聲動天地。 燕軍大駭,敗走。”

這裏有幾個關鍵細節,首先是牛身披“絳繒衣”,上畫五彩龍紋。‘絳’就是大紅色。我們提到過紅色的龍與紅色的北極光相對應,都是恐怖殺神的化身。所以這個“絳繒衣”是特意選擇的顏色,龍的原始形象本來並沒有一定之規,田單是要把這些牛裝扮成可怕的凶神--赩龍。牛衣上面再畫五彩龍紋是爲了明確其龍的身份。
然後是“五千人因銜枚擊之”。銜枚就是士兵嘴裏都叼着個東西,用來防止喧譁,是祕密行軍時的舉措。爲什麼到了生死相搏的廝殺場,還要禁止士兵發出聲音呢?細節是成功的關鍵,這裏就看出田單的用心良苦了。裝神弄鬼、假扮天兵的時候,士兵們當然不能發出人類的聲音,否則這戲法可就不靈了。
最絕妙的是“老弱皆擊銅器爲聲”,按理說進攻時應該擊鼓,鼓聲雄壯可以激勵士氣,敲銅器則聞所未聞,而且“鳴金”通常是撤退的信號。田單這是鬧哪出呢?
從紅山文化的發現來看,燕地的龍崇拜根基深厚,燕人的民間信仰中龍神的形象應該是很具體和鮮明的。深更半夜突然鼓譟着向燕軍猛衝過去的這些“牛尾炬火光明炫耀”、滿身龍文的“怪獸”,顯然具備龍的光屬性,也具備它獨特的“文采”。正當這些似龍非龍的怪獸讓燕軍在半夜裏驚疑不定的時候,震耳欲聾的銅器轟鳴聲絕對是壓垮燕軍心理承受力的最後那根稻草。以至於“燕軍大駭,敗走”。
可見龍的怒吼聲與銅器聲相似,必是當時的民間信仰的一部分,否則何以至此?田單何以如此作爲?
燕、齊兩地自從新石器時代開始就存在着緊密的人員和文化方面的聯繫,田單對燕人的信仰和心理完全知根知底。他完美地利用了燕人對龍的敬畏而設計了這次奇襲,獲得了驚人的成功。爲了增加成功的把握,他在戰前就精心做了鋪墊:“田單乃令城中人食必祭其先祖於庭,飛鳥悉翔舞城中下食。燕人怪之。田單因宣言曰:神來下教我。乃令城中人曰:當有神人爲我師”。經此一役,燕人對齊軍有神兵相助深信不疑,即墨一敗之後,燕軍一潰千里,丟掉了已經佔領的七十多個齊國城市。可見田單的這次裝神弄鬼是多麼的成功。
《史記》裏關於即墨之戰的這段記載大家耳熟能詳,但其中關於龍的這些細節似乎沒有人加以特別的留意。我們認爲這些細節的描寫非常珍貴。火牛的戰袍“絳繒衣”可以爲前文所述的《楚辭-大招》中的北方恐嚇物“趠龍赩只”作一旁證。而“老弱皆擊銅器爲聲”這一細節又可爲《爾雅翼》中的“(龍)其聲如戛銅盤”的記載作一旁證。在後續章節中我們還將看到,太史公詳略有致的史筆之下得以留存的這類價值無可估量的原始資料絕非個例。
這一節裏我們似乎扯得有點遠,結尾概括一下主旨。從北極光的聲音與《爾雅翼》和《史記》中記載的龍的聲音的對比中,我們可以有這樣的結論:從聲音的角度看,龍與北極光再次體現出一定程度的同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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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2021-03-20 15:47:2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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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已經看到從龍的“光屬性”,“北方屬性”、“變化之神”的特徵及其形態、顏色、聲音特徵來看,它與北極光的契合度非常高。但如果讓論證更加完備,就不能不提龍的另一個重要特性:“龍爲水物”。《左傳-昭公二十九年》:

《管子-水地》:

龍與水的聯繫十分密切,它既能上天也能入水。
不惟中國人這樣認爲,這一觀念在其他盛行龍崇拜的人羣中普遍存在。比如俄遠東地區的土著民族那乃人崇拜的龍 -“穆杜爾”不僅是天的主宰,也是水的主宰。無論在中國還是瑪雅,龍都是司雨之神,無論漢族的龍還是藏族苯教神話中的龍,都有着魚尾。要論證龍-北極光的二位一體的關係,龍的“水屬性”是繞不過去的。那麼,怎樣解釋龍與水的密切聯繫呢?
以高緯度北方的獨特自然物理現象爲背景,這個問題可以迎刃而解。這真是,拿對了鑰匙,多少鎖頭都是浮雲。

不知讀者有沒有留意到,傳說中的神物--龍和鳳,都既能高翔於天,也能潛游於水。龍不用說了,鳳凰也是“水物”。“鯤魚化鵬”(鵬、鳳古共一字,後詳)的神話故事國人都非常熟悉。神話中的鵬(鳳)也可以變回鯤魚,比如杜甫詩云:

鳳凰與鯤魚的關係在其形象上也留有痕跡,比如《說文解字》中說鳳凰的尾巴是魚尾,這並非孤例,杜而未《麟鳳龜龍考釋》蒐羅了各類古籍中鳳凰形象的種種不同描述,但諸書所共同的有兩項:“燕頷”與“魚尾”。“鯤-鵬(鳳)”互化與“鯉-龍”互化恰成對照,反映了這兩種神物共同的“水屬性”。
龍和鳳同時具備的“水天兩棲”的特性,絕非巧合,是遠古先民的“天上之海”概念的殘跡。這種在深遠北方地區形成的特殊信仰把海的浩淼煙波與天空合二爲一。它的邏輯基礎,深深植根於高緯度地區的自然物理現象之中。
中國創世神話在經典文獻中零散破碎,語焉不詳。盤古開天地的神話並非中國所固有,而是起自嶺南,呂思勉先生考證它系南北朝時從印度傳入。但華夏本土自生的創世神話近來被地下發掘的材料所逐漸揭示。1993年湖北荊門出土的“郭店楚簡”記有一篇戰國時代的宇宙本源和哲學方面的重要著作《太一生水》:

長沙子彈庫《楚帛書-甲篇》記載了另一篇內容更豐富的創世神話,可惜缺字甚多,但開頭描寫太初混沌狀態的關鍵文句中有“晦、水”二字可以辨認,其要旨與《太一生水》完全一致。
我們對這一宇宙生成模式很陌生。中國上古時代還有許多失載的創世神話,它們代表着今人所不熟悉的一個更加古老的傳統。中國文明的經典文獻都肇源於春秋戰國時代,似乎是短時間內突然涌現出來的。但實際上,在那之前已經有一個深厚久遠的文化傳統存在,只是沒有留下詳實的文字記載。
水是天地之本源的思想也零星見於先秦典籍,比如 老子《道德經》:“水性幾與道(太一)同“。《管子--水地篇》:水者,何也?萬物之本原也。
有了“水是天地之本”的認識,我們可以順便來解開《山海經-大荒西經》中這樣一段古奧而且詭異的話:
有魚偏枯,名曰魚婦。顓頊死即復甦。風道北來,天乃大水泉,蛇乃化爲魚,是爲魚婦。 顓頊死即復甦。
這是山海經中少見的一段韻文,記述的似乎是一段歌謠,或者是巫師的唱詞?它的含義歷來解釋不一。最費解的是“天乃大水泉”,因爲太不合邏輯了,所以郭璞釋爲“泉水得風暴溢出”。實際上,最簡單直接的解讀往往是正確的,它的意思應當直釋爲“天空變成了一片汪洋”,所以“蛇乃化爲魚”。這與《太一生水》中的“天地皆生於水”的思想應當是出於同一神話背景。原始華夏的信仰體系中,水和天是二位一體的。(關於“有魚偏枯,名曰魚婦”,我們在後面章節中再做詳解。)
那麼怎麼解釋這個“天水一體”的奇怪信仰呢?天空爲什麼不是風、火、玉石或者別的什麼,而偏偏是水呢 ? 原始神話中的想像不管如何放縱怪誕,總要以當時人們的生活經驗爲基礎,“天水一體”這個信仰當然也不例外。它在今天的我們眼裏看來無比荒誕,但對於高緯度地區的上古居民來講,卻是合情合理的。因爲在那裏,有一種獨特的自然景觀把天空和海洋從視覺上完美地重合到了一起,這就是天空中的夜光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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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2021-03-20 15:52:17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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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光雲造成的“天空之海”。By Kevin Cho (Kee Pil Cho) - Own work. Licensed under Creative Commons Attribution-Share Alike 3.0 via Wikimedia Commons。

夜光雲造成的“天空之海”。By Gofororbit (Own work) [CC BY-SA 4.0 (http://creativecommons.org/licenses/by-sa/4.0)], via Wikimedia Commons

夜光雲造成的“天空之海”。By Ireen Trummer (Own work) [CC BY-SA 4.0 (http://creativecommons.org/licenses/by-sa/4.0)], via Wikimedia Commons
夜光雲(noctilucent cloud)是高緯度地區獨有的自然現象,在北半球一般出現在北緯50°到70°之間(在東亞範圍內,大致是齊齊哈爾--烏蘭巴托--阿勒泰一線以北,直至西伯利亞北冰洋沿岸的範圍)。
它們不是普通意義上的雲,後者的高度不超過20公里,而夜光雲的高度通常是80公里左右,並且只出現在夜間。當太陽在西北方沉入地平線之下後,低空真正的雲層隱沒在地球自身的陰影中。但陽光依然照耀西北方几十公里以上的高空,就像黃昏時山腳隱沒在黑暗中而山頂依然被陽光照耀一樣。在高空中有稀薄水汽受冷形成的極細冰晶,在陽光的輝映下,它們形成地面觀察者眼中的夜光雲。夜光雲一般是藍色間雜着銀白色,佈滿漣漪和渦旋,酷似盪漾的水波,而且像海洋一樣恢弘闊大,給人一種天空中的海洋的視覺印象。

爲什麼夜光雲只出現在高緯度地區呢?形成夜光雲的冰晶層很纖薄,天空太亮的話它會隱沒到明亮的背景中變得不可見(在太陽沉入地平線0°到-6°之間的時段,由於大氣層對陽光的散射,西方天際依然可以是很明亮的,這就是我們熟悉的晚霞或者暮暉),太陽沉入角度太深的話它也會被遮進地球的陰影之中。只有當太陽處在地平線以下-6°到-16°之間時,天空的明暗程度剛好使得夜光雲能夠可見,而這正是高緯度地區的夏季夜晚最常見的情況,在此地此時太陽的角度會長時間維持在這個區間,所以夜光雲多出現在這個地區。在北緯55°到66.5°之間的地方,太陽沉入地平線-6°到-16°之間的狀態會持續整個晚上。但在北緯66.5°以上(北極圈裏面)夏天太陽終日不落,反而看不到夜光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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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2021-03-20 15:55:2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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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天空之海,就是華夏先民最初的“海”的概念的源頭,所以漢字“海”的初義與“陰晦”相通。《廣雅-釋水》:

《尚書緯-考靈曜》:

海、晦兩字古互通,山東郯城縣在史書上稱“東海郡”,但秦代封泥裏所刻的卻是“東晦郡”。海、晦兩字的古音都從“每”得聲,與‘冥’、‘昧’音近義同。所以古人常以“冥”代海,比如《莊子-逍遙遊》稱北海爲“北冥”。


夜光雲造成的天空之海,by Colin Boyle,Scottland。
如果以海的今義來理解,就很難解釋爲什麼海洋總是與這些表示陰暗的字眼相聯繫。儘管自古至今對此就有許多委屈迂迴的詮釋,但說服力都不是很強。這個謎團只有以高緯度北方爲歷史背景才能得到圓滿的解決。漢字“海”最初必是專指夜光雲所形成的天空之海的景象,它只出現在夜晚,所以海與“晦暗”有關。當先民們南下遇到真正的海洋時,因爲形象的酷似,它又被借來指地上的海洋(這一點我們還要在後文中詳細討論)。“海”這個漢字本身,正是上古時代中國先民的北方生活的遺產。
無獨有偶,《說文解字》對海的解釋是:

作者許慎以“天池”來註釋海,耐人尋味。他一定對海的原始含義有所瞭解,但卻惜字如金,給後人留下無盡的疑惑。“天池”該怎麼理解呢?古人認爲地上之水與天上之水是相通的,所以“以納百川”與“天上之海”並不矛盾。給《說文解字》作註解的清代人段玉裁也沒有給出直接解釋,他說:“天池也,見《莊子-逍遙遊》”,把皮球踢給了莊子。
我們來看看比許慎更早400多年的莊子在《逍遙遊》中是怎麼說的:

又說:

莊子的這個著名的鯤魚化鵬的神話裏,隱藏着一個疑問:依古人大地四周環海的地理觀念,鯤魚從北海遷往南海又何必變身爲鳥奮翅高飛呢?
請注意莊子不憚費辭,特別地給北冥做註釋:“天池也”,這很有意思,海就是海嘛,很基礎的概念,爲何不釋“冥”爲海,卻釋爲天池?難道天池比海更容易理解嗎?莊子這樣做的潛臺詞是南冥和北冥與普通意義上的海不同,所以他還使用“冥海”以與普通的海相區別。
“天池”應是先秦時代人們比較熟悉的概念,《列子-湯問》中也出現了類似的表述:

那麼這裏的“天池”又當怎樣理解呢?首先肯定不是現代語義中的“高山湖泊”的意思。這裏的“天”字應該解釋爲“天上的”、“自然天成的”還是“巨大的”?當然是可以爭議的,至少在今人看來是模糊不清的。但很顯然許慎、莊子和列子都認爲沒有任何含混之處,不需要進一步解釋。在這種情況下,這個“天”字當用其本義而非引申義,較爲合乎常情。換句話說,莊子和許慎口中的天池就是“天上的海”的意思,這個“天池”,與《太一生水》中的“水反輔太一,是以成天”和《山海經》中的“天乃大水泉”出於同一個神話觀念。
莊子自承這個鯤鵬故事的來源是“齊諧者,志怪者也”,這個“齊諧”是一本書還是一個人現在已不可考,但它(他、她)必是承繼了上古時代流傳下來的神話觀念。在這個觀念裏,天空和海洋是一體的,相互變幻的。
以此爲認識出發點,就不難理解爲什麼魚和鳥可以互相變幻,又爲什麼它們的尺寸難以置信地巨大。這個鯤魚化鵬的離奇故事,以天上之海爲背景來看,是不是一點也不離奇了呢?(鯤鵬神話還跟鳳凰的真相有關係,後詳)。所以我們要研究和理解中國人祖先的思想和信仰,恐怕首先要搞清楚他們所處的自然地理環境。否則的話,一切的努力何嘗不是緣木求魚呢?
誠然,應當承認到目前爲止,我們爲夜光雲的天上之海與古華夏語義中的“海”所建立的聯繫,還基本處在猜想的範疇。爲了論證它的合理性,在下文裏,我們將逐一擺出更多直接的證據,進一步揭示 “海”的真相。而它們所揭開的,不僅僅是龍的“水屬性” 之源頭,也是古華夏北方起源的證據網絡之冰山一角。
(微信公衆號:stoneliu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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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2021-03-20 16:04:1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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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所言之“天池”就是天空之海,明確的證據不煩遠取,在《逍遙遊》中就可以找到一條。請讀者留意前文所引的《逍遙遊》開篇第一段的這句話:

這說明鵬鳥的遠徙與所謂“海運”存在因果關係。這個“海運”是什麼意思呢?歷來有不同的解釋,卻都難以自圓其說。依我們看來,這個問題是求得“海”的真相的關鍵。
通行的說法認爲“海運”是指海水的運動,但這本是海洋的常態。何況即使是海嘯級別的運動,對巨大的鯤鵬來講也只是小小漣漪,談不上是什麼災難,它爲何因此遠徙呢?也有說法認爲“海運”是“貼在海面上飛行”的意思,但這又與“扶搖直上九萬里”相矛盾,何況這也不合乎“則”字所建立的因果句式的邏輯。對“海運”一詞的這些註解,顯然都不是正解,是歷代文人們在看似無解之處強求其解的產物。
實際上,“運”字的含義十分明確。《說文解字》:

東漢楊雄著《方言》:

海運之“運”,與日運、月運之“運”是同樣的意思,就是海發生了規律性的移動、消失和重現。海移動或者消失了,當然鯤魚要遷徙了。
但人們對這個顯而易見的解釋都視而不見,其中的原因無非是大家都忘記了“海”字的本義。就普通意義上的海洋而論,這種移動、消失和再現當然是匪夷所思的。但以夜光雲造成的“天空之海”的角度來看,這種現象卻再正常不過,它正是“天空之海”的基本特性。“天空之海”每天夜裏從西方移動到東方,清晨消失,第二天的傍晚重現。這與太陽的運行規律完全可以類比。此外,“海運”與“日運”還有第二層對應關係:高緯度地區的太陽在冬季會徹底消失,在夏季重現;而“天空之海”也是如此,它多出現在夏季,冬季則完全消失不見。
爲了讓讀者有更直觀的瞭解,我們具體描述一下“天空之海”每天晚上的移動過程。在高緯度地區的夏季傍晚,當太陽在西北方落下後不久,如果條件合適,夜光雲會出現在西北方的天空,它最亮的中心位置靠近地平線,其垂直下方正是地平線下的太陽,離中心越遠就越暗。隨着太陽在地平線下由西北向東北方向運行,夜光雲的中心也隨之移動,同時隨着太陽沉入角度的逐漸加深,它的亮度和範圍也逐漸縮小,漸漸侷限於北方一隅低空。近午夜時,如果太陽的沉入角度超過了-16度,夜光雲會在正北稍偏西的方向上消失。午夜過後,夜光雲又會在正北稍偏東的對稱位置重新出現,然後繼續向東北方向運行。到了清晨時分,它會隨着東北方天空亮度的增加而隱沒在日出前的朝霞之中。夜光雲在午夜前後的正北方天空裏是否有一箇中斷,取決於緯度和月份。在高於北緯55度的地方,在整個夏季都可以持續整個晚上沒有中斷。而在緯度稍低的地區,可能只在夏至前後纔會沒有中斷。
夜光雲主要出現於夏季,春秋兩季也時有出現,但沒有在冬季被觀測到的報告。據英國學者M. Gadsden的彙總的觀察報告,夜光雲出現的高峯時段是每年的六七月間,但早至四月,晚至九月,都有出現的記錄。而從十月到次年三月則完全消失,存在着六個月的空白期。80公里以上高空即使在夏季裏的溫度也非常低,足以構成形成夜觀雲的微細冰晶。至於爲什麼冬季不能形成夜光雲,還沒有確切可靠的解釋。
莊子所言北冥之“海運”,我們認爲就是指“天空之海”的這種規律性移動,以及它在冬季的消失和在第二年夏季的重現,就像太陽的運行一樣。“海”移動甚至消失了,其中的鯤魚當然不得不遠徙。如此一來,“海運則將徙於南冥”這句話才能夠得到既合乎邏輯,又合乎文法,又具備自然物理基礎的圓滿解釋。
更重要的是,這種解釋更合乎《逍遙遊》通篇的主旨。莊子在這裏表達的是對絕對自由-“逍遙”的嚮往,這是一種不受任何約束的自由。而開篇劈頭而起的例子中的鯤魚和大鵬,雖然巨大無朋,但卻是不自由的。它被“海”所桎梏,不得不隨着“海”的移動而移動。“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一句話道出大鵬的遷徙是被動的,所以它並不“逍遙”。莊子以這個鯤鵬的神話故事開篇,就是爲了引出他對真正的“逍遙”的定義:“無所待而遊無窮”。怎樣才能做到真正的逍遙呢?無論是鯤魚、大鵬,還是後文中的蜩與鳩,以及宋榮子和列子,都達不到這個境界。按照莊子的意思,只有做到“無我、無功、無名”,得到心靈的徹底解放,才能得到真正的逍遙。
那麼大鵬遠徙的目的地--南冥在哪裏呢?莊子是不是知道在南半球的高緯度地區也對稱地存在着“天空之海”呢?而且那裏的夏季正是北半球的冬季呢?我們認爲這種猜想可以有,但事實恐非如此。莊子更可能是從中國古代樸素的二元對立理論出發推想出“南冥”這一概念。夜光雲在季節之間的移動規律也可能啓發了關於“南冥”的推想。因爲每天早晨時夜光雲在日出的位置隱沒,夏天日出的方向偏北,而秋天日出的方向偏南。隨後是六個月的空白期,在消失之前它每天的隱沒位置的這種自北而南的移動,自然會引發關於“南冥”和大鵬“九萬里而圖南”的想象。實際上無論是“圖南”還是“則將徙於南冥”,描述的都是大鵬的態勢和意願,這個南冥之旅從未到達,甚至從未上路,這都說明了南冥的虛擬性。在莊子筆下,北冥是具體的、此岸的,而南冥則是想象的、彼岸的。
看到這裏,也許有的讀者會覺得我們對“海運”的這個解釋雖可自洽,卻不免有閉門造車之嫌,缺乏文獻的佐證。那麼,難道我們的這個想法真的是形影相弔,前無古人嗎?當然不是!子曰“德不孤,必有鄰”。“海運”的這個真正含義一定曾經記載於先秦文獻,今人已經看不到它,但不等於古人也看不到。有證據表明,遲至南宋,直指“海運”爲“海的移徙”的文獻依然存在於世。請看下面這首南宋時代的詩:
宋-樓鑰《鯤化爲鵬》:

詩中赫然有“天池將轉徙”一語,擲地有聲,振聾發聵。明確指出天池的“轉徙”是大鵬遠走高飛的原因。轉徙之“轉”更透露出這種移動的循環往復性,暗合莊子筆下的“海運”這一措辭,與夜光雲的運行規律若合符節。可見詩人此言,必有所本。
這首詩的作者樓鑰是南宋時代的文學家和訓詁學家,曾長期任職朝廷的中書舍人,專門負責爲皇帝起草詔書和各類政府文件。《宋史》單獨爲他立傳,稱他“精敏絕人”、“文辭精博”。本文的題圖就是他的畫像。另一值得注意之處是樓鑰家從其祖父開始,就酷嗜藏書,經多方搜求,長年積累,家中聚書萬餘卷。漢代董仲舒所撰寫的《春秋繁露》一書的唯一傳世版本就是出自樓鑰家的藏書。但在南宋末年的戰亂中,樓家藏書的絕大部分都散失了。
宋代的訓詁學家樓鑰對“海運”的理解顯然與我們是一致的。雖然他可能並不瞭解夜光雲和天空之海的具體原委,但他很可能掌握某些目前已失傳的古文獻,其中明確記載了“天池”之所指和“海”的原始含義。
無獨有偶,樓鑰的“爆料”並非孤例。比他更早約四百年的唐代大詩人李白寫過一首古風《北冥有巨魚》,在其中對大鵬的描述中,有這樣一句:

這個“隨”字,也說明了“海運”就是海的移動。如果理解爲“海水的運動”,則以鯤魚和大鵬的體量,豈是隨波逐流之輩?不惟“隨”字無法解釋,“憑凌”二字所描繪的雄健超邁的形象也無從着落了。可見在唐代“海運”之真義還是爲人所知的,至少李白是知道的。但在當時是常識、無需解釋的事情,一旦某些關鍵文獻散失,在後人眼裏就成了混沌難解之謎了。
無論是“天池”還是“海運”,如果囿於舊識,則只能做各種穿鑿附會之解。只有當我們放寬眼界,回溯到高緯度地區的先民源起之處,其真正含義纔有機會得以復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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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2021-03-20 16:09:34  |  只看该作者

朦胧ml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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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發現前面從#27開始,引用文獻的地方好像格式用錯了,看不見被引用的古文了,我好像現在沒辦法刪帖重來了,所以從“龍爲水物”篇開始重新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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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2021-03-20 16:11:5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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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已經看到從龍的“光屬性”,“北方屬性”、“變化之神”的特徵及其形態、顏色、聲音特徵來看,它與北極光的契合度非常高。但如果讓論證更加完備,就不能不提龍的另一個重要特性:“龍爲水物”。《左傳-昭公二十九年》:
“龍,水物也”。
《管子-水地》:
“龍生於水,被五色而遊”。
龍與水的聯繫十分密切,它既能上天也能入水。
不惟中國人這樣認爲,這一觀念在其他盛行龍崇拜的人羣中普遍存在。比如俄遠東地區的土著民族那乃人崇拜的龍 -“穆杜爾”不僅是天的主宰,也是水的主宰。無論在中國還是瑪雅,龍都是司雨之神,無論漢族的龍還是藏族苯教神話中的龍,都有着魚尾。要論證龍-北極光的二位一體的關係,龍的“水屬性”是繞不過去的。那麼,怎樣解釋龍與水的密切聯繫呢?
以高緯度北方的獨特自然物理現象爲背景,這個問題可以迎刃而解。這真是,拿對了鑰匙,多少鎖頭都是浮雲。

不知讀者有沒有留意到,傳說中的神物--龍和鳳,都既能高翔於天,也能潛游於水。龍不用說了,鳳凰也是“水物”。“鯤魚化鵬”(鵬、鳳古共一字,後詳)的神話故事國人都非常熟悉。神話中的鵬(鳳)也可以變回鯤魚,比如杜甫詩云:
“佇鳴南嶽鳳,欲化北溟鯤”。
鳳凰與鯤魚的關係在其形象上也留有痕跡,比如《說文解字》中說鳳凰的尾巴是魚尾,這並非孤例,杜而未《麟鳳龜龍考釋》蒐羅了各類古籍中鳳凰形象的種種不同描述,但諸書所共同的有兩項:“燕頷”與“魚尾”。“鯤-鵬(鳳)”互化與“鯉-龍”互化恰成對照,反映了這兩種神物共同的“水屬性”。
龍和鳳同時具備的“水天兩棲”的特性,絕非巧合,是遠古先民的“天上之海”概念的殘跡。這種在深遠北方地區形成的特殊信仰把海的浩淼煙波與天空合二爲一。它的邏輯基礎,深深植根於高緯度地區的自然物理現象之中。
中國創世神話在經典文獻中零散破碎,語焉不詳。盤古開天地的神話並非中國所固有,而是起自嶺南,呂思勉先生考證它系南北朝時從印度傳入。但華夏本土自生的創世神話近來被地下發掘的材料所逐漸揭示。1993年湖北荊門出土的“郭店楚簡”記有一篇戰國時代的宇宙本源和哲學方面的重要著作《太一生水》,內容與蘇美爾人的“混沌之海化生天地”之說有異曲同工之妙:
太一生水。水反輔太一,是以成天。
天反輔太一,是以成地。
天地復相輔也,是以成神明。
...
天地者太一之所生也。是故太一藏於水,行於時。周而或始,以己爲萬物母。...
長沙子彈庫《楚帛書-甲篇》記載了另一篇內容更豐富的創世神話,可惜缺字甚多,但開頭描寫太初混沌狀態的關鍵文句中有“晦、水”二字可以辨認,其要旨與《太一生水》完全一致。
我們對這一宇宙生成模式很陌生。中國上古時代還有許多失載的創世神話,它們代表着今人所不熟悉的一個更加古老的傳統。中國文明的經典文獻都肇源於春秋戰國時代,似乎是短時間內突然涌現出來的。但實際上,在那之前已經有一個深厚久遠的文化傳統存在,只是沒有留下詳實的文字記載。
水是天地之本源的思想也零星見於先秦典籍,比如 老子《道德經》:“水性幾與道(太一)同“。《管子--水地篇》:水者,何也?萬物之本原也。
有了“水是天地之本”的認識,我們可以順便來解開《山海經-大荒西經》中這樣一段古奧而且詭異的話:
有魚偏枯,名曰魚婦。顓頊死即復甦。風道北來,天乃大水泉,蛇乃化爲魚,是爲魚婦。 顓頊死即復甦。
這是山海經中少見的一段韻文,記述的似乎是一段歌謠,或者是巫師的唱詞?它的含義歷來解釋不一。最費解的是“天乃大水泉”,因爲太不合邏輯了,所以郭璞釋爲“泉水得風暴溢出”。實際上,最簡單直接的解讀往往是正確的,它的意思應當直釋爲“天空變成了一片汪洋”,所以“蛇乃化爲魚”。這與《太一生水》中的“天地皆生於水”的思想應當是出於同一神話背景。原始華夏的信仰體系中,水和天是二位一體的。(關於“有魚偏枯,名曰魚婦”,我們在後面章節中再做詳解。)
那麼怎麼解釋這個“天水一體”的奇怪信仰呢?天空爲什麼不是風、火、玉石或者別的什麼,而偏偏是水呢 ? 原始神話中的想像不管如何放縱怪誕,總要以當時人們的生活經驗爲基礎,“天水一體”這個信仰當然也不例外。它在今天的我們眼裏看來無比荒誕,但對於高緯度地區的上古居民來講,卻是合情合理的。因爲在那裏,有一種獨特的自然景觀把天空和海洋從視覺上完美地重合到了一起,這就是天空中的夜光雲。

夜光雲造成的“天空之海”。By Kevin Cho (Kee Pil Cho) - Own work. Licensed under Creative Commons Attribution-Share Alike 3.0 via Wikimedia Commons。

夜光雲造成的“天空之海”。By Gofororbit (Own work) [CC BY-SA 4.0 (http://creativecommons.org/licenses/by-sa/4.0)], via Wikimedia Commons

夜光雲造成的“天空之海”。By Ireen Trummer (Own work) [CC BY-SA 4.0 (http://creativecommons.org/licenses/by-sa/4.0)], via Wikimedia Commons
夜光雲(noctilucent cloud)是高緯度地區獨有的自然現象,在北半球一般出現在北緯50°到70°之間(在東亞範圍內,大致是齊齊哈爾--烏蘭巴托--阿勒泰一線以北,直至西伯利亞北冰洋沿岸的範圍)。
它們不是普通意義上的雲,後者的高度不超過20公里,而夜光雲的高度通常是80公里左右,並且只出現在夜間。當太陽在西北方沉入地平線之下後,低空真正的雲層隱沒在地球自身的陰影中。但陽光依然照耀西北方几十公里以上的高空,就像黃昏時山腳隱沒在黑暗中而山頂依然被陽光照耀一樣。在高空中有稀薄水汽受冷形成的極細冰晶,在陽光的輝映下,它們形成地面觀察者眼中的夜光雲。夜光雲一般是藍色間雜着銀白色,佈滿漣漪和渦旋,酷似盪漾的水波,而且像海洋一樣恢弘闊大,給人一種天空中的海洋的視覺印象。

爲什麼夜光雲只出現在高緯度地區呢?形成夜光雲的冰晶層很纖薄,天空太亮的話它會隱沒到明亮的背景中變得不可見(在太陽沉入地平線0°到-6°之間的時段,由於大氣層對陽光的散射,西方天際依然可以是很明亮的,這就是我們熟悉的晚霞或者暮暉),太陽沉入角度太深的話它也會被遮進地球的陰影之中。只有當太陽處在地平線以下-6°到-16°之間時,天空的明暗程度剛好使得夜光雲能夠可見,而這正是高緯度地區的夏季夜晚最常見的情況,在此地此時太陽的角度會長時間維持在這個區間,所以夜光雲多出現在這個地區。在北緯55°到66.5°之間的地方,太陽沉入地平線-6°到-16°之間的狀態會持續整個晚上。但在北緯66.5°以上(北極圈裏面)夏天太陽終日不落,反而看不到夜光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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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2021-03-20 16:13:17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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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天空之海,就是華夏先民最初的“海”的概念的源頭,所以漢字“海”的初義與“陰晦”相通。《廣雅-釋水》:
“海,晦也”。
《尚書緯-考靈曜》:
“海之言昏晦無睹,海、晦義同”。
海、晦兩字古互通,山東郯城縣在史書上稱“東海郡”,但秦代封泥裏所刻的卻是“東晦郡”。海、晦兩字的古音都從“每”得聲,與‘冥’、‘昧’音近義同。所以古人常以“冥”代海,比如《莊子-逍遙遊》稱北海爲“北冥”。

夜光雲造成的天空之海,by Colin Boyle,Scottland。
如果以海的今義來理解,就很難解釋爲什麼海洋總是與這些表示陰暗的字眼相聯繫。儘管自古至今對此就有許多委屈迂迴的詮釋,但說服力都不是很強。這個謎團只有以高緯度北方爲歷史背景才能得到圓滿的解決。漢字“海”最初必是專指夜光雲所形成的天空之海的景象,它只出現在夜晚,所以海與“晦暗”有關。當先民們南下遇到真正的海洋時,因爲形象的酷似,它又被借來指地上的海洋(這一點我們還要在後文中詳細討論)。“海”這個漢字本身,正是上古時代中國先民的北方生活的遺產。
無獨有偶,《說文解字》對海的解釋是:
“海,天池也。以納百川者也”。
作者許慎以“天池”來註釋海,耐人尋味。他一定對海的原始含義有所瞭解,但卻惜字如金,給後人留下無盡的疑惑。“天池”該怎麼理解呢?古人認爲地上之水與天上之水是相通的,所以“以納百川”與“天上之海”並不矛盾。給《說文解字》作註解的清代人段玉裁也沒有給出直接解釋,他說:“天池也,見《莊子-逍遙遊》”,把皮球踢給了莊子。
我們來看看比許慎更早400多年的莊子在《逍遙遊》中是怎麼說的:
北冥有魚,其名爲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爲鳥,其名爲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又說:
窮髮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
莊子的這個著名的鯤魚化鵬的神話裏,隱藏着一個疑問:依古人大地四周環海的地理觀念,鯤魚從北海遷往南海又何必變身爲鳥奮翅高飛呢?
請注意莊子不憚費辭,特別地給北冥做註釋:“天池也”,這很有意思,海就是海嘛,很基礎的概念,爲何不釋“冥”爲海,卻釋爲天池?難道天池比海更容易理解嗎?莊子這樣做的潛臺詞是南冥和北冥與普通意義上的海不同,所以他還使用“冥海”以與普通的海相區別。
“天池”應是先秦時代人們比較熟悉的概念,《列子-湯問》中也出現了類似的表述:
“終北之北有溟海者,天池也”。
那麼這裏的“天池”又當怎樣理解呢?首先肯定不是現代語義中的“高山湖泊”的意思。這裏的“天”字應該解釋爲“天上的”、“自然天成的”還是“巨大的”?當然是可以爭議的,至少在今人看來是模糊不清的。但很顯然許慎、莊子和列子都認爲沒有任何含混之處,不需要進一步解釋。在這種情況下,這個“天”字當用其本義而非引申義,較爲合乎常情。換句話說,莊子和許慎口中的天池就是“天上的海”的意思,這個“天池”,與《太一生水》中的“水反輔太一,是以成天”和《山海經》中的“天乃大水泉”出於同一個神話觀念。
莊子自承這個鯤鵬故事的來源是“齊諧者,志怪者也”,這個“齊諧”是一本書還是一個人現在已不可考,但它(他、她)必是承繼了上古時代流傳下來的神話觀念。在這個觀念裏,天空和海洋是一體的,相互變幻的。
以此爲認識出發點,就不難理解爲什麼魚和鳥可以互相變幻,又爲什麼它們的尺寸難以置信地巨大。這個鯤魚化鵬的離奇故事,以天上之海爲背景來看,是不是一點也不離奇了呢?(鯤鵬神話還跟鳳凰的真相有關係,後詳)。所以我們要研究和理解中國人祖先的思想和信仰,恐怕首先要搞清楚他們所處的自然地理環境。否則的話,一切的努力何嘗不是緣木求魚呢?
誠然,應當承認到目前爲止,我們爲夜光雲的天上之海與古華夏語義中的“海”所建立的聯繫,還基本處在猜想的範疇。爲了論證它的合理性,在下文裏,我們將逐一擺出更多直接的證據,進一步揭示 “海”的真相。而它們所揭開的,不僅僅是龍的“水屬性” 之源頭,也是古華夏北方起源的證據網絡之冰山一角。
(微信公衆號:stoneliu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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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2021-03-20 16:45:27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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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所言之“天池”就是天空之海,明確的證據不煩遠取,在《逍遙遊》中就可以找到一條。請讀者留意前文所引的《逍遙遊》開篇第一段的這句話:
“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
這說明鵬鳥的遠徙與所謂“海運”存在因果關係。這個“海運”是什麼意思呢?歷來有不同的解釋,卻都難以自圓其說。依我們看來,這個問題是求得“海”的真相的關鍵。
通行的說法認爲“海運”是指海水的運動,但這本是海洋的常態。何況即使是海嘯級別的運動,對巨大的鯤鵬來講也只是小小漣漪,談不上是什麼災難,它爲何因此遠徙呢?也有說法認爲“海運”是“貼在海面上飛行”的意思,但這又與“扶搖直上九萬里”相矛盾,何況這也不合乎“則”字所建立的因果句式的邏輯。對“海運”一詞的這些註解,顯然都不是正解,是歷代文人們在看似無解之處強求其解的產物。
實際上,“運”字的含義十分明確。《說文解字》:
“運,移徙也”。
東漢楊雄著《方言》:
“日運爲躔,月運爲逡”。
海運之“運”,與日運、月運之“運”是同樣的意思,就是海發生了規律性的移動、消失和重現。海移動或者消失了,當然鯤魚要遷徙了。
但人們對這個顯而易見的解釋都視而不見,其中的原因無非是大家都忘記了“海”字的本義。就普通意義上的海洋而論,這種移動、消失和再現當然是匪夷所思的。但以夜光雲造成的“天空之海”的角度來看,這種現象卻再正常不過,它正是“天空之海”的基本特性。“天空之海”每天夜裏從西方移動到東方,清晨消失,第二天的傍晚重現。這與太陽的運行規律完全可以類比。此外,“海運”與“日運”還有第二層對應關係:高緯度地區的太陽在冬季會徹底消失,在夏季重現;而“天空之海”也是如此,它多出現在夏季,冬季則完全消失不見。
爲了讓讀者有更直觀的瞭解,我們具體描述一下“天空之海”每天晚上的移動過程。在高緯度地區的夏季傍晚,當太陽在西北方落下後不久,如果條件合適,夜光雲會出現在西北方的天空,它最亮的中心位置靠近地平線,其垂直下方正是地平線下的太陽,離中心越遠就越暗。隨着太陽在地平線下由西北向東北方向運行,夜光雲的中心也隨之移動,同時隨着太陽沉入角度的逐漸加深,它的亮度和範圍也逐漸縮小,漸漸侷限於北方一隅低空。近午夜時,如果太陽的沉入角度超過了-16度,夜光雲會在正北稍偏西的方向上消失。午夜過後,夜光雲又會在正北稍偏東的對稱位置重新出現,然後繼續向東北方向運行。到了清晨時分,它會隨着東北方天空亮度的增加而隱沒在日出前的朝霞之中。夜光雲在午夜前後的正北方天空裏是否有一箇中斷,取決於緯度和月份。在高於北緯55度的地方,在整個夏季都可以持續整個晚上沒有中斷。而在緯度稍低的地區,可能只在夏至前後纔會沒有中斷。
夜光雲主要出現於夏季,春秋兩季也時有出現,但沒有在冬季被觀測到的報告。據英國學者M. Gadsden的彙總的觀察報告,夜光雲出現的高峯時段是每年的六七月間,但早至四月,晚至九月,都有出現的記錄。而從十月到次年三月則完全消失,存在着六個月的空白期。80公里以上高空即使在夏季裏的溫度也非常低,足以構成形成夜觀雲的微細冰晶。至於爲什麼冬季不能形成夜光雲,還沒有確切可靠的解釋。

莊子所言北冥之“海運”,我們認爲就是指“天空之海”的這種規律性移動,以及它在冬季的消失和在第二年夏季的重現,就像太陽的運行一樣。“海”移動甚至消失了,其中的鯤魚當然不得不遠徙。如此一來,“海運則將徙於南冥”這句話才能夠得到既合乎邏輯,又合乎文法,又具備自然物理基礎的圓滿解釋。
更重要的是,這種解釋更合乎《逍遙遊》通篇的主旨。莊子在這裏表達的是對絕對自由-“逍遙”的嚮往,這是一種不受任何約束的自由。而開篇劈頭而起的例子中的鯤魚和大鵬,雖然巨大無朋,但卻是不自由的。它被“海”所桎梏,不得不隨着“海”的移動而移動。“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一句話道出大鵬的遷徙是被動的,所以它並不“逍遙”。莊子以這個鯤鵬的神話故事開篇,就是爲了引出他對真正的“逍遙”的定義:“無所待而遊無窮”。怎樣才能做到真正的逍遙呢?無論是鯤魚、大鵬,還是後文中的蜩與鳩,以及宋榮子和列子,都達不到這個境界。按照莊子的意思,只有做到“無我、無功、無名”,得到心靈的徹底解放,才能得到真正的逍遙。
那麼大鵬遠徙的目的地--南冥在哪裏呢?莊子是不是知道在南半球的高緯度地區也對稱地存在着“天空之海”呢?而且那裏的夏季正是北半球的冬季呢?我們認爲這種猜想可以有,但事實恐非如此。莊子更可能是從中國古代樸素的二元對立理論出發推想出“南冥”這一概念。夜光雲在季節之間的移動規律也可能啓發了關於“南冥”的推想。因爲每天早晨時夜光雲在日出的位置隱沒,夏天日出的方向偏北,而秋天日出的方向偏南。隨後是六個月的空白期,在消失之前它每天的隱沒位置的這種自北而南的移動,自然會引發關於“南冥”和大鵬“九萬里而圖南”的想象。實際上無論是“圖南”還是“則將徙於南冥”,描述的都是大鵬的態勢和意願,這個南冥之旅從未到達,甚至從未上路,這都說明了南冥的虛擬性。在莊子筆下,北冥是具體的、此岸的,而南冥則是想象的、彼岸的。
看到這裏,也許有的讀者會覺得我們對“海運”的這個解釋雖可自洽,卻不免有閉門造車之嫌,缺乏文獻的佐證。那麼,難道我們的這個想法真的是形影相弔,前無古人嗎?當然不是!子曰“德不孤,必有鄰”。“海運”的這個真正含義一定曾經記載於先秦文獻,今人已經看不到它,但不等於古人也看不到。有證據表明,遲至南宋,直指“海運”爲“海的移徙”的文獻依然存在於世。請看下面這首南宋時代的詩:
宋-樓鑰《鯤化爲鵬》:
鯤大幾千裏,揚髫氣日增。一時俄化羽,萬古記爲鵬。鱗族疇能化,龍門不足登。天池將轉徙,雲翼快飛騰。怪矣齊諧志,壯哉莊叟稱。鳶飛與魚躍,曾不事誇矜。
詩中赫然有“天池將轉徙”一語,擲地有聲,振聾發聵。明確指出天池的“轉徙”是大鵬遠走高飛的原因。轉徙之“轉”更透露出這種移動的循環往復性,暗合莊子筆下的“海運”這一措辭,與夜光雲的運行規律若合符節。可見詩人此言,必有所本。
這首詩的作者樓鑰是南宋時代的文學家和訓詁學家,曾長期任職朝廷的中書舍人,專門負責爲皇帝起草詔書和各類政府文件。《宋史》單獨爲他立傳,稱他“精敏絕人”、“文辭精博”。本文的題圖就是他的畫像。另一值得注意之處是樓鑰家從其祖父開始,就酷嗜藏書,經多方搜求,長年積累,家中聚書萬餘卷。漢代董仲舒所撰寫的《春秋繁露》一書的唯一傳世版本就是出自樓鑰家的藏書。但在南宋末年的戰亂中,樓家藏書的絕大部分都散失了。
宋代的訓詁學家樓鑰對“海運”的理解顯然與我們是一致的。雖然他可能並不瞭解夜光雲和天空之海的具體原委,但他很可能掌握某些目前已失傳的古文獻,其中明確記載了“天池”之所指和“海”的原始含義。
無獨有偶,樓鑰的“爆料”並非孤例。比他更早約四百年的唐代大詩人李白寫過一首古風《北冥有巨魚》,在其中對大鵬的描述中,有這樣一句:
“憑凌隨海運”

這個“隨”字,也說明了“海運”就是海的移動。如果理解爲“海水的運動”,則以鯤魚和大鵬的體量,豈是隨波逐流之輩?不惟“隨”字無法解釋,“憑凌”二字所描繪的雄健超邁的形象也無從着落了。可見在唐代“海運”之真義還是爲人所知的,至少李白是知道的。但在當時是常識、無需解釋的事情,一旦某些關鍵文獻散失,在後人眼裏就成了混沌難解之謎了。
無論是“天池”還是“海運”,如果囿於舊識,則只能做各種穿鑿附會之解。只有當我們放寬眼界,回溯到高緯度地區的先民源起之處,其真正含義纔有機會得以復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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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古義就是天空之海,這個事在捅破了夜光雲這層窗戶紙之後,證據可謂俯拾皆是。在《逍遙遊》裏面還有一條:
“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這個“去以六月息”該怎樣理解呢?歷來也是存在分歧的。一般通行的說法認爲是“這一飛要六個月才停下來”的意思,但也有人批評說這麼解讀不合文法,“以”字不是這樣用的!這個批評非常有道理。所以還有一種說法認爲“息”當理解爲風,這句話是“這一去是借力於六月的大風”的意思。但把“以”字這樣用,同樣不合先秦的習慣,而且莊子何不直說“六月風”而偏要說“六月息”呢?

上圖:夜光雲在12個月份中的出現頻率,來自[1]。

但如果我們注意到,造成“天空之海”的夜光雲每年存在六個月的空白期。這個謎團就迎刃可解了。上圖給出了英國氣象學家Gadsden統計的夜光雲出現的頻率[1],從中可見一個非常顯著的規律:每年的10,11,12月和次年1,2,3月這連續的六個月中從未有夜光雲出現的報告。
夜光雲從深秋到早春的消隱這一自然規律古人也一定觀察到了。所以“去以六月息”,其含義就是“這一去會平靜六個月”。指出在夜光雲消失後的六個月裏,天空中將不再有“水擊三千里”的浩瀚波濤了,平息安靜了。
“以六月息”,等同於“息六月”。“以”的這種用法在先秦古文中不乏其例,即:
“以 A B” = “B A”
我們最熟悉的例子莫過於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了。熟悉到了我們察覺不到它的句式的“古怪”。在這裏,“以自強不息”等同於“不息自強”,就是說“永不停止自我提升”,如同日月星辰和天上龍光永不停止運行(天行健)一樣。
再比如《禮記-曾子問》裏也出現了“以”的這種用法:
“君出疆以三年之戒,以椑從”。
這裏的“三年”是“三年之喪”的略語,指君王的喪期,“椑”就是棺木。按我們熟悉的語序,這一句應該寫成“君出疆戒三年(之喪),從椑”。意思就是“君王出遊外邦須防備突然掛掉,要帶上棺木”。
至於“去以六月息者也”中的“者也”,它是屬於整段話的。這是個典型的“A也,B者也”的用B來描述A的句式。其中A是“鵬之徙於南冥”,而B就是“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這一整段話,用來描述A。
有了對天空之海的這些認識,我們對莊子《逍遙遊》的許多細節還可以做新的理解。爲防止這個系列變成“《逍遙遊》新解”系列,這裏就不多列舉了。
[1] M. Gadsden, Noctilucent Clouds,Space Science Reviews 33 (1982), p279-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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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2021-03-20 16:50:0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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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知道中國有四個海:渤海、黃海、東海和南海。這四個海中,渤海似乎有那麼一點點特別。
與東海和南海這種因方位而得的名字相比,渤海和黃海可謂“專名”。但研究上古的事情的時候,需要把黃海排除掉,因爲它的歷史只能追溯到南宋 [1]。渤海之一名字的歷史卻古老的多,戰國時代的典籍中已有記載。所以在先秦時代,渤海是唯一有專名的海。
那麼渤海何以得名呢?渤的字義是“水涌之貌”。比如元稹詩云:“鯨歸穴兮渤溢”。這個含義顯然與其本字“勃”的“勃然而興”之義有關。所以”渤海”在字面上的意思可以理解爲“涌動之海”,這實在是非常耐人尋味。波翻浪卷、潮漲潮落顯然是海洋的共有性質,並非渤海之專利。以此觀之,“渤海”的初義似應不是專指某個海域,而是海洋的泛名。
實際上,在早期典籍中,“渤海”一詞確實有廣、狹兩義。廣義的“渤海”正是泛指海洋。比如成語“渤澥桑田”(“澥”通“海”)就與“滄海桑田”同義。關於“渤海”的這一廣義用法,我們不妨再多舉幾例。比如《漢書-郊祀志》:
“聖人有國,則日月不食,星辰不隕,勃海不運,河不滿溢,川澤不竭”。
《淮南子-天文訓》:
“麒麟鬥而日月食,鯨魚死而彗星出,蠶珥絲而商弦絕,賁星墜而勃海決”。
《列子-湯問》:
“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里,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谷,其下無底,名曰歸墟。八紘九野之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無增無減焉。”
《莊子-說劍》:
“天子之劍,以燕溪、石城爲鋒,齊岱爲鍔,晉魏爲脊,周宋爲鐔,韓魏爲夾,包以四夷,裹以四時,繞以渤海,帶以常山,制以五行,論以刑德,開以陰陽,持以春夏,行以秋冬。”
李白 《大鵬賦》:
“刷渤澥之春流,晞扶桑之朝暾。煊赫乎宇宙,憑陵乎崑崙”。

顯然,在這些例子裏,“勃(渤)海”是作爲海洋的泛名來使用的。
另一方面,“渤海”一詞也有狹義的用法,特指今日遼魯冀之間的北方內海--渤海,而且其歷史同樣久遠。比如在《戰國策》、《史記》、《漢書》中都說齊國
“南有泰山,北有渤海”。
齊國之疆域囊括今日膠東半島,南北皆臨海,比如其即墨城就在今青島附近,南濱黃海。既然諸書僅言“北有渤海”,可知此處之“渤海”並非泛指海洋,而是專指膠東半島北邊的今日之渤海。漢代置渤海郡,其轄域在京津唐和山東北部地區,恰好環繞今日渤海灣之西南隅。顯然在這些例子裏面,古人所言之”渤海”與今日之北方內海--渤海的概念是重合的,是此海的專名。
那麼怎麼解釋“渤海”一詞既是海洋的泛名又是某海域之專名這一現象呢?我們傾向於一個邏輯最簡潔有力的解釋:渤海應當是華夏先民所見到的第一個海,或者確切一點說:第一個地上之海。如前文所述,”海”字的原始含義是“天上之海”,所以先民們稱他們見到的地上之海爲“渤海”,意即“涌動之海”,以與天上之海相區別。
如此說來,是不是天上之海的“海水”就不涌動呢?確實如此!

形成天上之海的夜光雲(微細冰晶層)當然會波動和平移,但在地面觀察者看來,絕大多數速度極慢,肉眼幾乎難以覺察。這是因爲夜光雲的高度比普通雲層要高得多(兩者分別爲80公里和10-20公里),見下圖中的例子。普通雲層的變幻速度尚遠不能與水的波動速度相比擬,何況更高的夜光雲呢?天空之海雖然有酷似瀲灩水波的形態,但它的波動卻是非常舒緩的,需要凝神仔細觀察才能注意到(網上視頻中的波動夜光雲是視頻快放效果)。這是它與地上之海最顯著的不同。

上圖:與普通雲同時出現的夜光雲(注意兩者的高度差別)

老子《道德經》裏說過一句很玄妙的話:
“澹兮其若海,飄兮若無止”。
老子用它來描述一種虛靜恬淡、無掛無礙、無執無著的心境,是領悟了“至道”之人才有的身心狀態。“澹”之本義爲“水波迂緩”和“恬靜安然”,那麼“澹兮其若海”的比喻本體是什麼呢?是地上的海洋嗎?
雖然曹孟德東臨碣石的詩篇中有“水何澹澹”一語,說明地上之海偶爾也有恬靜的一面,但這絕非它的基本性質。老子會用風濤莫測的海洋來比喻聖人的心嗎?這實在令人生疑。所以也有註釋家認爲“海、晦”相通假,所以此處的“海”當解讀爲“晦”,這樣可以把矛盾解決掉。但從“澹”的水偏旁來看,我們認爲還應是“海”更合乎邏輯。只不過這個“海”,應當理解爲“天上之海”。
老子是用恢弘闊大而又寧靜舒緩的天上之海來譬喻聖人的心境。“澹兮其若海,飄兮若無止”,看過夜光雲之後,才真正理解老子這句話的意境。用“澹”來形容“天上之海”,大概是上古時慣用的組合。曹操的“水何澹澹”不過是把它套用到了地上之海上了。不過這種套用,在中古以後毫不意外地絕跡了。
當然我們並不認爲老子親眼見過“天上之海”,但他和孔子一樣,是那個時代的飽學之士,對口耳相傳的上古時代的事情多有所知。他的學問和思想並非無源之水,必來自於此。而他的孤獨也同樣來自於此。
有天上的澹泊寧靜之海,相比較而言,就有了地上的“渤海”--渤蕩不休之海,這應當就是渤海得名的原委。
在一段不短的時間裏,今日渤海這片海域曾是先民們視野中唯一的海。所以“渤海”等同於海洋(由於語言的強大慣性,這一含義一直延續到戰國秦漢之際)。這即是它的廣義用法的邏輯基礎。碾轉千百年之後,當中國先民發現南方更廣大的海域,有加以區分的必要時,遂有東海、南海、黃海這些後起之名詞。此時的”海”已經褪去了它的原始含義,演變成爲地上之海的泛名了。“渤海”的含義也因而收縮,還原爲最初所見之海的專名。

[1] 黃海得名於黃河水給這片海水帶來的黃色調,黃河流入黃海始於南宋時代的一次改道,在那之前的古黃河是從天津附近流入渤海。近代黃河再次改道,復歸渤海,只是改爲在魯北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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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2021-03-20 17:35:24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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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傳統文化的天空中,有一朵雲,它最通俗的名字叫做“五彩雲”。它是中國文化的一道獨特風景,承載着深厚的意涵和情感。除了審美旨趣,還有吉祥、勝利、懷古等等複雜的成分。這一節裏我們就談談它的來歷問題。
五彩雲的來歷有什麼說頭嗎?不就是雲而已?即使從表象上看,它也不是普通的雲。
彩雲是日光以某個特定角度穿過有水滴微粒懸浮的薄雲時,發生衍射和干涉造成的,放射紅橙黃綠藍等多種顏色的光芒。它是極罕見的景象,即使偶爾出現也是轉瞬即逝。正如俗話說的“彩雲易散”,絕大多數人一輩子恐怕也見不到一次五彩雲。但這種罕見的景象在中國文化的語境裏卻是念茲在茲,無處不在,這一反差單從審美角度無法得到解釋。
五彩雲中承載的特殊旨趣,從載於《尚書-虞夏傳》的《卿雲歌》中可以一窺。歌曰:
“卿雲爛兮,糺縵縵兮。日月光華,旦復旦兮”。
“卿雲”也稱作“慶雲、景雲”,是五彩雲的別名之一。“爛”是“明亮、色彩絢麗”的意思。例如《詩經·鄭風·女曰雞鳴》:“明星有爛”。從“卿雲爛兮”可知卿雲璀璨輝煌,與尋常的雲大不一樣。“糺縵縵兮”是形容卿雲曲折不盡,紆徐宛轉的樣子。這副樣子其實與狀如鬆散棉絮的雲朵是頗有差異的。不禁令人生出疑問:卿雲到底是什麼呢?真的是雲嗎?
對此,太史公的意見是一個明確的否定:不是雲!語見《史記-天官書》:
“若煙非煙,若雲非雲,鬱郁紛紛,蕭索輪囷,是謂卿雲。卿雲,喜氣也”。
司馬遷明確指出:卿雲非雲。其形象“蕭索輪囷”之“輪囷”,是屈曲盤繞的樣子,與《卿雲歌》中的”糺縵縵兮”相呼應,再次印證了卿雲是繾綣曲折的形象,與真正的雲大異其趣,倒是頗類龍蛇之狀。

那麼,五彩雲與龍(北極光)有關係嗎?有證據表明,不僅有,而且密切到了讀者們想不到的地步。我們來看看龍和五彩雲互爲彼此的幾個例子。
首先,龍和五彩雲都是神仙們在天上的交通工具,兩者在歷史上發生了替換。先秦時諸神的座駕無疑是龍,商代金文中有一字形似人騎於龍背,郭沫若釋爲巫祝之“祝”的本字。《大戴禮記》記載黃帝、顓頊、帝嚳皆乘龍。黃帝“乘龍扆雲,以順天地之紀”、顓頊“乘龍而至四海,北至於幽陵,南至於交趾”、帝嚳“春夏乘龍,秋冬乘馬,皇黼黻衣 ,執中以獲天下”。
徐州銅山洪樓出土的漢墓磚畫“黃帝巡天圖”中活靈活現地描繪了黃帝乘坐着三條龍牽引的車,有趣的是,車輪卻是開放的螺旋狀!禹也乘龍,《括地圖》:“禹誅防風氏,夏後德盛,二龍降之,禹使範氏御之”。《楚辭-九歌》中多次描繪仙人們乘龍、駕龍在天上巡遊。
駕飛龍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
乘龍兮轔轔,高駝兮沖天。
駕兩龍兮驂螭。
駕八龍之婉婉兮。
所以《續漢書-五行志一》說“ 行天者莫若龍”。《爾雅-釋天》說“龍爲天馬”。而龍,正是北極光的動物化形象。
北極光橫亙長空,鼓盪律動,如同浩蕩天風,沛然莫之能御,古人想象諸神駕馭着北極光遨遊四海,多麼浪漫和威風啊。
但不知從何時開始,仙人們在天上的交通工具發生了統一的“升級換代”,龍不見了,變成了“五彩祥雲”。這難道純屬巧合嗎?
絕不會是巧合,因爲五彩雲與龍有太多的共同點。
首先,《管子-水地篇》稱“龍有五色”,《史記-龜策列傳》:“雲蓋其上,五采青黃”,則五彩雲與龍不僅都有“五采”的顏色,還都以青黃爲主調,兩者在顏色特點上是完全一致的。
從對五彩雲最原始的描述“糺縵縵兮”和“蕭索輪囷”來看,它的宛轉曲折的形狀也與龍如出一轍。
有證據顯示,五彩雲也與龍一樣,是一種光現象。比如:
“卿雲爛兮” (《卿雲歌》)
“景雲光潤” (《文子》)
“承慶雲之光覆兮,荷君子之惠渥”。(《文選》)
五彩雲的本質不是雲,而是光,還有一個旁證。《西遊記》的作者吳承恩在描寫神仙們的趕路方式時,常用“祥光”來代替“祥雲”:
這行者與沙僧拜辭了菩薩,縱起兩道祥光,離了南海。---《西遊記》 第五十八回
好行者,說聲去,就縱觔斗雲,早至靈山。落下祥光,四方觀看。---《西遊記》 第五十二回

行者拔一根毫毛,變做假象,陪着八戒沙僧立於下面,他卻作五色祥雲,把唐僧撮起空中,徑至東邊臺上坐下。他又斂祥光,變作一個礁鐐蟲,飛在八戒耳朵邊道...... ---《西遊記》 第四十六回
顯然在作者的行文中“祥光”與祥雲可以互相替換。雖是小說家言,但吳承恩的創作植根於民間文化的深厚土壤,汲取了許多民間原汁原味的神話信仰。這種祥雲與祥光等同的觀念,實堪做五彩雲與龍的密切關係的又一例證。
五彩雲與龍一樣,也是祥瑞。《史記-天官書》中說“卿雲,喜氣也”,類似的有《列子·湯問》中的“慶雲浮,甘露降”。《陳書·徐陵傳》:“母臧氏 ,嘗夢五色雲化而爲鳳,集左肩上,已而誕陵焉”。《舊唐書·鄭肅傳》:“ 仁表文章尤稱俊拔……自謂門地、人物、文章具美,嘗曰:‘天瑞有五色雲,人瑞有鄭仁表 。"《宋史·韓琦傳》:“ 琦風骨秀異,弱冠舉進士,名在第二。方唱名,太史奏日下五色雲見,左右皆賀”。
“人中龍鳳”一詞常用來讚美出類拔萃的人物,而從上述例子中可見,五色雲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裏,具有同樣的含義。
《史記-天官書》緊接着又說卿雲:
“若霧非霧,衣冠而不濡”。
《漢書-天文志》中有同樣記載,只不過“卿雲”換成了“慶雲”。這顯然說的是另一種形態的卿雲,象霧一樣懸浮在地表附近,但人走進去衣冠卻不會濡溼。這不能不令人聯想到地面附近的北極光和“見龍在田”的易辭 (這一節內容未貼出,容後補)。爲五彩雲與龍的對應關係又添一筆。
司馬遷在《史記-天官書》中對卿雲的十六個字的描述“若煙非煙,若雲非雲,鬱郁紛紛,蕭索輪囷,是謂卿雲”,可算是五彩雲最原始的“身份記錄”,價值極大。
作爲累世史官,他不僅博覽家藏和國家典藏的大量書籍,還廣泛遊歷採風,“西至空桐,北過涿鹿,東漸於海,南浮江淮”,每過一處,遍訪耆老,記錄下第一手的史料素材。雖然司馬遷顯然也不知道卿雲到底是什麼,但明確指出它非煙、非雲、非霧,這應是出自於口耳相傳的上古知識的片段,太史公把它忠實地記錄下來了。
卿雲到底是什麼呢?從它善變如雲霧、宛轉似龍蛇的形態、五彩青黃的顏色、顯著的“光屬性”、吉兆屬性、仙人交通工具屬性來看,它與龍(北極光)的重疊之處太多了。如果一個動物看起來像馬,叫起來像馬,跑起來也像馬,那它就是馬。同樣地,我們有理由認定:五彩雲的原身就是龍,也即北極光。
先民們南遷之後,北極光在生活視野中消失了,它的形象和特質只留存在口耳相傳的歷史記憶中,在一代代的傳承中,逐漸變得抽象虛無,難以理解。於是就有了把它形象化、現實化的需要,後人們逐漸把北極光的形象和特質轉移到新的載體上,這個載體須是中原人可見可理解之物。北極光於是變身爲五彩雲,也就是說,龍和五彩雲,實際上是二位一體的。
龍與雲的這種關係,早有學者注意到了。比如何新在《漫說龍鳳》中認爲龍的本原就是雲。他舉《淮南子-地形訓》中的
黃龍入藏生黃泉,黃泉之埃上爲黃雲 … …
青龍入藏生青泉,青泉之埃上爲青雲 … …
爲例來論證龍和雲的二位一體的關係。他還注意到黃帝族與“雲”有極密切的聯繫,《左傳-昭公十七年》:“昔者黃帝氏以雲紀,故爲雲師而云名”。而同時黃帝與龍也有同樣的關係,《史記-天官書》:“軒轅,黃龍體”。這都是龍與雲具有等同關係的例證。
我們認爲在龍與雲的二位一體的關係裏面,龍是第一位的,雲是第二位。也就是說,雲並非龍的本體,而是它的嬗變,這兩者的本體都是北極光。演變的脈絡是北極光→龍→五彩雲,龍和五彩雲都是華夏民族幼年期關於北極光的歷史記憶在後世文化中的投射,龍是虛擬想象之物,五彩雲是實在可見之物,越靠後,就越是向中原人的生活實際靠攏。
龍還保留着北極光的大部分特徵,包括能幽能明,乍存乍亡、上天“入海”等等,而五彩雲除了保留了北極光的光彩和形態之外,其他的中原人難以理解的特徵都放棄了,是徹底“南方化”的北極光,這也是歷史發展的必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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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2021-03-20 17:36:37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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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這個字的讀音,古今變化頗大。今日通行的讀法是lóng(力鍾切),但古代曾有過多種讀音。
宋代司馬光所編字書《類篇》裏就錄有四種異讀。其中一種是先秦古音“莫江切“(mong),《集韻》也收錄了這個讀音。《春秋元命苞》:
“龍之言,萌也”,
以“萌”爲龍的音訓。這個異讀在今天的遺蹟是龍的一個異體字“尨”,今讀爲máng。其字甚古,《漢書·南粵王傳》集註:“龍讀爲駹”。《左傳·昭公二十九年》“豢龍氏”注:“龍讀爲尨母”。
龍的這個以“m”爲聲母的異讀,或許與“蟒”不無關聯。另外,黑龍江北岸的那乃人(與中國境內赫哲人爲同一民族)的語言裏稱龍爲“穆杜爾”,滿語裏稱龍爲“穆杜裏”,也可能與此有着十分久遠的淵源。
爲什麼“龍”有兩種異讀“long”和“mong”呢?語言學上可歸因於上古漢語的複輔音“ml” 的分化。上古漢語曾存在複輔音聲母已得到越來越多的學者的認同,“來”、“麥”兩字的分化是其典型例證。
“來”(來)字在甲骨文是這樣寫的:

這是一株麥子的象形,“來”字的最初含義就是麥子。
而“麥”字的甲骨文呢?是這樣的:

“麥”字由兩部分組成,上半部是“來”,下半部是“夂”。這是個形音字,以“來”爲音旁,以象形足脛、表示行進的“夂”爲意旁。很顯然,“麥”的最初含義是“來往”之“來”。
可見,“麥”的本義是來,而“來”的本義是麥,兩者的今義卻相互換位了。這種事是怎麼發生的呢?
兩字其實在甲骨文裏就發生了混用,甲骨文裏的“來”既可表示麥子,也被借用表示“往來”之“來”。這大概是因爲兩者的讀音相同,但“來”更容易刻寫,它比“麥”節省了一個“夂”字底,所以刻寫者採用了提高效率的同音通假借用,畢竟往來之義更爲常用。久而久之,就積習難返,“承用互易”,發生了無法逆轉的互換。後來兩字聲母共同的複輔音ml一分爲二,讀音分化爲“lai”和“mai”,分配給了“來”、“麥”兩字,遂最終完成分化。
複輔音聲母“ml”的另一個例子是“令”與“命”的同源。“令”字自古有之,“命”原是它的一個異寫,加了一個“口”,出現於西周中葉。這就像“益”加上一個氵變成“溢”一樣,讀音未變,意義也相通。金文中“命”與“令”是混用的,其發音也必然一致。到了戰國晚期的秦簡中兩字纔有明確分工,完成分化。秦末之後兩字的聲母截然分爲“l”和“m”。
漢字中聲母“l”與“m”的互轉相通並非個別現象,類似的例子很多。比如, “睦”、 “謬”、 “埋” 等等的聲母爲“m”但其聲旁部首的聲母卻爲“l”。 反之,“柳”、“聊”、“吝”的聲母爲“l”但其聲旁部首的聲母爲“m”(“文”字古聲母爲“m”) 等等 [1]。
從“龍”有“long”、“mong”兩讀,可以推測“龍”的原始讀音應含有複輔音“ml”。
著名語言學家邢公畹認爲,複輔音聲母分化的一個原因是人羣的分化。同一個母體人羣的分支遷徙流散之後,地理的隔絕造成了方言分歧,“複輔音聲母的原始語詞在不同的方言裏,有的以第一輔音爲聲母,有的以第二輔音爲聲母”。 這應該就是“龍”分化成“long”和“mong”兩讀的緣由。
相類似地,“朦朦”和“朧朧”當是遷徙流散的華夏各支系所使用的形容“微光”的方言詞彙,在秦漢大融合過程中都被重新吸收進來,成爲漢語共同語中的同義詞。
但龍的異讀還不止於此。它還有一個讀音,聲母是“b”或者“p”,大致讀如“pong”或者“bong”。比如現代漢字“龐”(pang)、“硥”(bang)、“蛖” (bang)都以“龍”爲音旁。《說文解字》︰
“龐,高屋也。從廣,龍聲。”
可見東漢時“龐”與“龍”是同音的。這個異讀是因爲“m”、“b”、“p”三者同爲重脣音,在漫長演化過程中容易發生互轉。漢字中“祕”、“泌”、“謐”都以“必”爲音旁就是“m”、“b” 互轉的例子。
龍以“p、b”爲聲母的古讀,在今日漢語裏仍有蛛絲馬跡,比如有方言把“籠”叫做“篣”(péng)。楊雄《方言》:
“籠,南楚江沔之間謂之篣”。
還比如“巴”這個字,王維堤論證過它古讀如“磅”,本義是大蛇。《說文解字》:“巴,巴蟲也,或曰食象蛇”。《山海經》:“巴蛇食象,三歲而出其骨”,如此巨蛇當然就是龍的變身。從而可見在某些古方言裏“龍”就讀爲“巴”。而巴人就是崇拜龍的一支民族。
在同屬漢藏語系的許多西南諸少數民族的語言中,龍的聲母也多見“p、b”,比如普米族桃巴方言中的龍爲“bʐo”,藏南錯那門巴語中的龍爲“bruk”,景頗語龍讀爲“paʒen”,喜馬拉雅山南側阿薩姆平原上的漢藏語民族曼尼普爾人稱龍爲“帕杭巴”(pakhangba),它們都與巴人之“巴”音近義同,有着極其古老的淵源。

曼尼普爾邦 Lamshang 鎮的一座神廟,屋頂裝飾爲”帕杭巴” 龍
龍的古音中“bong”或者“pong”這一變體,還藏有一個至關重要的信息,那就是龍和鳳凰的特殊關係。
自錢大昕論證以來,“古無輕脣音”成爲常識。輕脣聲母“f”,在漢魏之前讀爲重脣音“b、p”。所以“鳳”字的古讀如“鵬”。實際上正如《說文解字》指出的,“鳳”、“鵬”本是同一個字的兩種寫法而已。
“f”與“b、p”的互轉在漢語裏的例子極多,如“傅-博”、“番-潘”之類,數不勝數。許多現代漢語中讀爲輕脣音的字,在深受古漢語影響的朝鮮語當中還保存着重脣音讀法。
顯然,“鳳-鵬”的重脣音古讀,與龍的“bong”、“pong”這一變體的發音幾無二致。
龍和鳳在古代的某個階段或者某個地域,擁有極爲相似或者相同的讀音。這是揭示鳳凰真相的重要線索之一。

[1] 雷春輝,《從“來麥”、“令命”同源看上古漢語複輔音ml-的存在及演化》。《語林考古》,2011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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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2021-03-20 17:37:07  |  只看该作者

朦胧ml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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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起:有朋友在前一篇文章下面評論說“學術界也有人認爲龍是北極光”,筆者驚喜之下詢問更多細節,被告知指的就是“燭龍——北極光”假說。所以筆者覺得有必要寫這一篇文章來與它“劃清界限”。)
燭龍即北極光的說法由來已久,近年來借互聯網之便廣泛流行。贊同者有之,反對者亦有之。在這裏,我們就談談對這個問題的看法。
這個猜想把中國古代神話與極北地區的自然現象相聯繫,令人耳目一新。但人們在某個領域邁出的第一步,往往不是盡善盡美的。我們認爲,雖然這一步的方向正確,但距離真相還有一百公里。燭龍確實是高緯度地區的一種發光現象,但卻不是北極光。把它認作北極光,是學者們對極北地區瞭解有限,又遽於結論造成的。
如果細究其論證,就不難發現:燭龍與北極光這兩者只在“極北地區”和“發光”這兩個元素上吻合,而其他所有元素都不吻合。概括來說,燭龍與北極光有五點根本差異。
第一,燭龍具有明顯的“點光源”特徵。在古籍中的
“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視乃明”、
“有龍銜燭而照之”、
“龍銜火精以照天門中”
這些描述中,燭龍或者是眼睛發光,或者口銜火燭,其發光之處顯然是僅僅在其“頭部”,或者也可以理解爲在“頭部”某個點上其亮度最大,所以最醒目。這都與北極光通體均勻發光的光帶或者光弧的形象有根本差異。
尤其這個“直目正乘”(豎起的眼睛像一條窄縫),用北極光無論如何難以解釋。但卻是燭龍謎團的關鍵細節。
第二,燭龍的位置極低,在地平線附近。這與北極光的橫亙長空大異其趣。比如古籍中說燭龍是山神,住在山下:
“鐘山之神,名曰燭陰”、
“其爲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鐘山下”。
甚至山可以把燭龍遮擋住:
“燭龍在雁門北,蔽於委羽之山”,
都說明燭龍活動於地平線附近。在各類古籍中從未提及燭龍高翔於天的景象,可見這種低位活動是它的特性。“龍銜火精以照天門中”之“天門”,也指地平線處。另外
“是燭九陰”,
早就有註釋家認爲其含義當解爲“照亮地下的幽冥世界”,可謂洞見。
第三, 燭龍的身體是赤色,這一點古籍中各處的描述十分一致:
“有神,人面蛇身而赤”、
“其爲物,人面,蛇身,赤色”。
這與北極光的主要顏色——綠色和黃綠色有顯著差異。與之相對比的是,早期的龍以青龍與黃龍爲主,古人對龍的顏色把握很準,與其北極光原型完全吻合。如果燭龍也是北極光的話,絕不應當與北極光的顏色性質差異這麼大。
第四,燭龍只活動於幽暗無日之處:
“日安不到,燭龍何照?”
“燭陰在雁門北,蔽於委羽之山,不見日。”
“天不足西北,無有陰陽消息,故有龍銜火精以照天門中。”
但北極光的出現卻不限於黑夜,它可以與陽光同時出現。見題圖中的北極光。
第五,古籍中“呼爲冬,吹爲夏”、“風雨是謁”這些對燭龍的描述,與北極光完全對不上號。
但是,所有這些與北極光相齟齬的細節,都可以在極北地區的另一種發光現象中得到完美的對應。所以,我們不得不否定“燭龍即北極光”這個觀點。
至於燭龍到底是什麼,請原諒我要先賣個關子,在這裏就不展開了。因爲它與“龍-北極光”無關,我們把它安排在後面的章節中再做詳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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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2021-03-23 16:39:51  |  只看该作者

朦胧mlong
虺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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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個是不是開頭段落太長了,所以大家都沒啥反應誒 [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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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2021-03-23 17:34:31  |  只看该作者

龍爪翻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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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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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居然漏看了這一篇   [汗] 

好充實的資料呢,謝謝分享   [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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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頭像感謝安雅贈圖。

And I saw a new heaven and a new earth: for the first heaven and the first earth were passed away; and there was no more s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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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2021-03-23 21:44:43  |  只看该作者

朦胧mlong
虺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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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關注!!

[↑] @龍爪翻書 寫道: 我居然漏看了這一篇   [汗]    好充實的資料呢,謝謝分享   [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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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2021-03-24 12:12:34  |  只看该作者

镜中龙影
蛟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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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朦朧mlong 寫道: 我這個是不是開頭段落太長了,所以大家都沒啥反應誒 [疑惑] …

這倒真是太長了,我只是十分好奇,順帶很想看看他是如何論證的, 否則估計也會太長懶看。。。 [被炸] 
其實論述還行,不過我還是傾向於不同文化的龍同源,只是文化隔離演化出了不同形態;理論上活躍於這裏的大概都有自己的理解,不會被這種論述顛覆認知了大概 [漠然] 這種東西很多就算是有自己的理解可能也都覺得講出來說服別人沒有意義了,所以樓主期望的反應可能不太會發生


"連想改變別人的念頭都不要有,要學習像太陽一樣,只是發出光和熱;
每個人接收陽光的反應有所不同,有人覺得刺眼,有人覺得溫暖,有人甚至躲開陽光;
種子破土發芽前沒有任何的跡象,那是因爲沒到那個時間點;只有自己纔是自己的拯救者。"
人只有在想要改變的時候纔會被改變,重要的是恍然大悟的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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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2021-03-24 12:51:43  |  只看该作者

地球遗龙
蛟龍
来自 广东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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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朦朧mlong 寫道: 我這個是不是開頭段落太長了,所以大家都沒啥反應誒 [疑惑] …

因爲還沒有看完 [嗝屁] 
應該是因爲最開始一段肯定必然一類的用的太多了看的我反而懷疑…

個人比較傾向於各地的龍傳說是互相具有聯繫的,所以不太認同這個。

而且對古文一直沒有什麼興趣,這一篇的考證看着簡直像是天書折磨…


We are the the true treasure,the Children of above and below,in any place,any form…

世界很大,總有堅守信仰的人的存在,這些人,即使身處地獄,只要願意祈禱他們就不會孤單,那些失落的影子們依然忠實的守護在每一個信念的背後。—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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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2021-03-24 16:31:43  |  只看该作者

龙游踏尘
白应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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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应: 龍光玉魄出冰天 - 華夏北來說

太長+1,其實我比較喜歡資料充足的長文論述,但可能就是前面說的資料看久了已經有一套自己初步想法,一般的長論已經很難打動我了。

比如人類遷移論裏我因爲之前認識某分子人類學博士,所以目前更傾向2.5-3W年前遷移來N和O單倍體系是國內基因主流(主要在南部),有更早一支北來的(現在也主要在東北亞)的體系C小衆的多。

極光論目前對我而言相對在各流派裏也算比較弱勢,相比看完全球蛇/龍類文化後,單一起源論我已經很難認同了,極光在中國東亞人類活動範圍內屬於非常罕見的情況,有一些論述在我看來與其是極光動物化,不過說是用龍來形容極光天象/地質。而且一定要將龍與極光關聯的話,必然龍會有夜晚屬性或者是偏向寒冷和高緯度的屬性伴隨傳說,但是並沒有。

北方地區的早期龍型都是接近(野)豬首,和中原地區的龍型還有差異,如果河南蚌塑龍不是造假的話,那於此同時期的北方的內蒙古敖漢旗陶尊龍反而形象和長條極光相差甚遠——巨牙尖嘴有翼。

不過還是感謝分享資料,這兒其實喜歡這塊偏文字考古研究的愛好者也不多,各種想法和論點還是比較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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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鱗牙利固,展翼蔽日,雲靄相隨,星辰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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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2021-03-25 14:57:11  |  只看该作者

朦胧mlong
虺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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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鱗目這裏的內容確實豐富,大家有不一樣的看法我覺得是必然的 [大笑] 
就是看到論壇上沒有“極光說”的介紹的話,就覺得缺了點什麼。畢竟極光真的太美了,而且和“龍”的本意相關的話,就真的太奇幻了。
不過關於世界各地的“龍”,我傾向於有些是同源的,有些根本就是不同概念被混淆了的,有些是需要繼續研究論證的。 [疑惑] 

[↑] @鏡中龍影 寫道:   這倒真是太長了,我只是十分好奇,順帶很想看看他是如何論證的, 否則估計也會太長懶看。。。 [被炸]  其實論述還行,不過我還是傾向於不同文化的龍同源,只是文化隔離演化出了不同形態;理論上活躍於這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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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光玉魄出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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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2021-03-25 15:00:14  |  只看该作者

朦胧mlong
虺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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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用論壇的形式,不熟練,發到一半我就覺得排版不合理了 [汗] 
但是現在等級不夠,不能修改重新編輯 [嗝屁] 
如果能把前面的內容再梳理清楚一點,做個目錄,標出重點,省略無關內容,也許閱讀難度可以下降一些 [靈感] 

[↑] @地球遺龍 寫道:   因爲還沒有看完 [嗝屁]  應該是因爲最開始一段肯定必然一類的用的太多了看的我反而懷疑…  個人比較傾向於各地的龍傳說是互相具有聯繫的,所以不太認同這個。  而且對古文一直沒有什麼興趣,這一篇的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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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2021-03-25 15:26:40  |  只看该作者

朦胧mlong
虺龍
Registered: 2021-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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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遊踏塵 寫道: 太長+1,其實我比較喜歡資料充足的長文論述,但可能就是前面說的資料看久了已經有一套自己初步想法,一般的長論已經很難打動我了。  比如人類遷移論裏我因爲之前認識某分子人類學博士,所以目前更傾向2.5-3 …

嗯嗯,這篇文章的主要內容就是在論證“龍”的古意是“極光”呀 [大笑] 

我對分子人類學也很感興趣,不過這個學科還是太新了,網上資料好亂。 [生病] 目前我瞭解到的,證明華夏西南來的論據主要是,西南地區基因多樣性極高,按照目前的算法的話,就更有可能是“源頭”。但是如果換一種模型,西南地貌複雜,外來人口難進入,這樣解釋起來更方便,於是當地就保留了許多古老基因,就並不能證明是“源頭”。
當然,如果有更明確的資料,更完善的算法,更合適的解釋,我是完全願意改變我的想法的  [裝酷] 

這樣解釋出來的“龍”,確實應該和寒冷、夜晚應該有聯繫的,我第一次看的時候就已經向作者反饋了 [靈感] ,不過還是因爲這個意象太美了,所以到處宣傳。 [害羞] 

我也不太認可單一起源論,但是某些地方的某些“龍”形象,應該是互相傳播、影響的。

謝謝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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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2021-03-25 22:17:37  |  只看该作者

龍爪翻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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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個之前的帖子    [靈感] 

她隨手一拍驚見巨龍!NASA也震驚
https://yinglong.org/forum/viewtopic.php?id=4021

三立新聞的收視率可是數一數二的喔,這一個報導應該讓"極光說"被很多臺灣人知道了~

最后修改: 龍爪翻書 (2021-03-25 22:24:50)


←目前頭像感謝安雅贈圖。

And I saw a new heaven and a new earth: for the first heaven and the first earth were passed away; and there was no more s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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