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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龙玲瓏，梦龙矇矓#26 2021-08-30 17:22:22 | 只看该作者 | 使用小说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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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与中世纪宗教
在羊之外，龙可能是圣经中提及的生物最突出的一个了。羊象徵着耶稣，而龙象徵着撒旦。启示录（12:7–9）中明确指出了这一点，在金·詹姆士版有如下陈述
在天上就有了争战．米迦勒同他的使者与龙争战．龙也同他的使者去争战．并没有得胜、天上再没有他们的地方。大龙就是那古蛇、名叫魔鬼、又叫撒但、是迷惑普天下的．他被摔在地上、他的使者也一同被摔下去。[0]
对我们的目的而言,最重要的信息在于第九节,作者将"巨龙"等同于"古老的巨蟒",而在通常的解读中,它指的是那条书中提及到(创世纪 3)与人类堕落密切相干的蛇(serpens).于是,"巨龙"(draco ille magnus)和"古老的巨蟒"(serpens antiquus)都被当作撒旦的化身,两种生物间的这种联系使得他们常常被混同.旧约记述了上帝或是他的仆从与怪物间的敌对关系,这些记载进一步证实了龙与魔鬼之间的联系.这些怪物形象中都有映射更加古老的近东神话的成分.这就是但以理书14:22–7(拉丁译本)中故事的背景.这个故事记述了先知但以理用沥青,油脂和毛发做成饼喂给被巴比伦人当成活神崇拜的龙.这条龙撑破了肚子死了,这极大地激起了他信众的愤怒.龙和上帝之间的敌对则在诗篇73:13–14(拉丁译本)和以赛亚书27:1中有记载.拉丁译本诗篇如下写道:"(13) tu dissipasti in fortitudine tua mare contrivisti capita draconum in aquis (14) tu confregisti capita Leviathan dedisti eum in escam populo Aethiopum."在金·詹姆士版中这段被改写为诗篇74:13:"(13)你曾用能力将海分开，将水中大鱼(龙)的头打破。(14)你曾砸碎鳄鱼(利维坦)的头，把他给旷野的民为食物。"[1]这里值得注意的是以并列结构写capita draconum(龙的头)和capita Leviathan(利维坦的头).这暗示,龙和利维坦(在约伯记41中就已经出现过)就算不是完全等同也是极其相近.拉丁译本和金·詹姆士版两个版本的以赛亚书27:1都证实了这一点,利维坦在这两者中分别被称作 "serpens"和"serpent".
由此,我们发现魔鬼及其仆从与"蛇/利维坦/龙"组成的语义群间有着深度关联,而且这种关联十分稳定.
[0]这里的翻译直接取自和合本圣经
[1]这里的翻译同样直接取自和合本圣经,但和合本在翻译时为接近常识便于理解将此处的龙/利维坦处理为水中大鱼/鳄鱼,故将其括注
最后修改： 巡津龙 (2021-08-30 17:2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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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2021-08-30 17:22:46 | 只看该作者 | 使用小说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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寓言解释传统
即使圣经文本明确地为龙这种生物的存在提供了证据,最初的《博物学者》也并没有为它单独设立条目.动物寓言传说补上了《博物学者》的缺漏,它们采取伊西多尔的《词源学》相关章节作为基础,在其上增补了其他各种资料源中搜集的内容.就像《野兽之书》(The Book of Beasts)这个例子所说明的那样,这类传说也加入了寓言式解释:
魔鬼是爬行类中最巨大的,即如同这龙.他经常会从巢穴中腾空而起,围绕他身边的空气都灼热燃烧起来.魔鬼这样从低处向上飞升是为了将自己展现成光辉的天使,以通向荣耀与俗世极乐的虚幻希望引诱愚者走上歧途.有人说他是傲慢之王,因而在头上有着冠,他的强大不在尖牙而在尾部,这是因为他以诡计把人们引至身边,又将他们诱骗.在他的诱惑中,那些人的意志与力量都被销蚀,犯下的罪恶结成巨网阻拦通往天堂之路,于是他们只能在世间彷徨.他就潜藏在他们徘徊之路旁,待着将他们扼死.无疑的是,身负繁重罪业的人唯有走向死亡,走向地狱.
与狮子之类的动物不同[0],龙这一形象的解读中恶的角度(in malam partem)[1]中占主导地位,也就是说认为它与魔鬼本身或是地狱的恶魔有关.而它在圣人的生命历程中也正是作为这种恶的象徵出现的.
[0]原文注释节选:狮子既可以从善的角度,也可以从恶的角度理解,这取决于语境.善的角度源自犹大之狮(创世纪49:9),那里以狮子褒扬性地代指耶稣.而恶的角度则基于圣经中多次提到的"吞噬之狮",其中最明确的是彼得前书5:8:务要谨守，儆醒。因为你们的仇敌魔鬼，如同吼叫的狮子，遍地游行，寻找可吞吃的人.这里明确地将"吞噬之狮"认定为魔鬼.
[1]此处是字面直译, 一般常用作法律用语,指事实认定与法条解释等上对某一方不利的(也就是倾向于有罪或者罪行更严重),在此指对龙的形象作解释时倾向于认为其更多有恶的成分.
最后修改： 巡津龙 (2021-08-30 17:2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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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2021-08-30 17:23:39 | 只看该作者 | 使用小说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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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圣徒
现代的读者大概率至少知道两位有屠龙事迹的圣徒,大天使长圣米迦勒和圣乔治,一位让大众往往联想到英格兰的圣人.然而,他们与其他据传杀死过龙的圣人事实上有所不同,他们都是依靠武力镇服了龙,而其他圣徒则是依靠祷告.记载大天使长圣米迦勒地位与事迹的文本最早可追溯到旧约(但以理书 10:13–21 和 12:1).在前文我们曾经提及过他在启示录12:7–9所记载的天界之战中率领了天国军势.米迦勒因此被视为跨越时代与地域的战争之圣,在不同时代不同国家的军人间受到广泛崇敬.最重要的是,这意味着作为圣徒之一的他曾亲自对抗魔鬼,而不是只与其仆从或是寓意邪恶的那些生物战斗过.现在的世俗受众经常会忽略这一点,对于描绘天使与龙或是龙形生物间的战斗的作品,他们的解读往往仅认为这是象徵着善恶之争.对这种忽略了作品最基本层次含义的解读,中世纪史专家和思想传统的基督徒会感到强烈不满,但事实证明这种"误读"反倒是一件好事,因为作品的主题就这样随之历经无数时代留存至今,而这种解读在各种信念体系间的普适性也弥补了原先的神学事实淡出受众理解的缺憾.于是,为敬奉米迦勒而设立的大小山间教堂有许多都被理解成纪念与宣告基督教信仰在当地对异教胜利的根基性标志,特别是这些后建的宏伟基督教建筑往往就筑于异端神殿原址上.例如,Dominic Alexander就主张龙的出现与败亡"在四至五世纪可能是代表着异教被战胜的含义".这种龙和异教之间的关联在基督教扩张的早期十分显著,而在这之后也并未消失.后来的圣乔治屠龙传说中的故事细节证明了这种主题有着经久不衰的力量.
最后修改： 巡津龙 (2021-08-30 17:2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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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2021-08-30 17:25:48 | 只看该作者 | 使用小说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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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乔治原本只是一个和龙没有任何关系的殉道圣徒,一直到十世纪左右才有人将"与怪物作战"的主题加入这个故事中,具体形式就是他和龙战斗的情节.在中世纪晚期或更早的时代所涉及这个故事的标准版本可以在Jacobus de Voragine的《黄金传说》(约1260年)中找到.William Caxton,在他对这部书的翻译本中如下解释圣乔治与龙遭遇的缘由.
圣乔治是一位出生在卡帕多西亚的骑士.曾有一次他去利比亚行省被称作 Silene的一座城市.在城市旁有一潭如大海般宽阔的死水,其中栖息着一只龙,一直用毒侵害着整个国家.有一次当地的人们聚集起来试图杀死他,但是但他们看到他的时候就吓得四散奔逃.当他接近城市的时候,人们就因他呼出的气体而中毒.于是他们每天献给他两只羊作为食物,以防止他对人造成伤害.然后在羊已经不能满足他的时候,每日献上的就是一只羊和一个人.于是城里制定了一条法令规定通过抽签选择城中小孩和年轻人献上.当一个人被抽中,无论贫富都必须被献给龙.于是城中很多人都被献给了龙,以至于有一天连国王的女儿也被抽中了...国王为女儿安排得好像她要结婚一样,抱了她,吻过她并献上祝福,然后把她带去了龙的住所.
当国王的女儿被送去的时候,圣乔治正好经过,看见她便问她在那里做什么.她却说:"你走吧,英俊的年轻人,不然你也会死的".圣乔治说:"告诉我你有什么事,为什么哭.不要担心,说出来吧."见他确实想知道,她告诉圣乔治她是如何被送到龙的住处作献祭的.然后,圣乔治说:"可爱的姑娘啊,这件事你不用担心,因为我会以耶稣基督之名帮助你."她回答:"看在上帝份上,好骑士,快去你该去的地方吧,不要为我在这里停留,你没法把我救走的."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龙出现了.龙向他们奔来,圣乔治立即上马拔剑,带上十字标记,勇敢地策马朝那条龙冲去,而龙也向他迫近.他用长枪猛刺向龙,这一击让龙痛苦万分,被挑翻在地.然后他就对那位女士说:"拿你的腰带来,绑在龙的脖子上.不要害怕."绑好之后,这龙就跟着她,表现得好像一只温顺而有风度的动物.她接着把龙带进城里,人们看见后急忙向着山地沿着河谷逃走,大呼道"嗨呀,嗨呀,我们都要死了!"于是圣乔治对他们说:"你们都不要再疑虑,我没有别的条件,只要你们都相信你们的上帝,耶稣基督,然后受洗,我就会杀死这条龙."于是国王就率领他的臣民全部受洗皈依,圣乔治便将龙斩首杀死,要求人们把他的尸体扔进野地.人们找来了四辆牛车才把死龙拉出城.不算女子与儿童,共有一万五千人受洗皈依,而国王为女儿和圣乔治建了一座教堂.教堂里有一座以活水为水源的喷泉,可以治好前来饮用者的疾病.此后国王又要给圣乔治他能计量出的所有财富,但是他拒绝了,并让国王把这些钱以上帝的名义给与穷人.圣乔治还吩咐了国王四件事:要他管理当地教会;要他尊重牧师;要他勤于礼拜;要他怜悯穷人.这之后,圣乔治就与国王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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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2021-08-30 17:26:18 | 只看该作者 | 使用小说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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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obus版的这个传说的特点显然在其主题.这个主题基本上就是古典神话中"拯救被献祭的少女"的一个变体,珀耳修斯与安德洛墨达或是赫拉克勒斯与赫西俄涅的故事都属于这类神话.但是在这叙述中也有值得我们注意的地方.首先,虽然圣乔治在向龙发起进攻前带上了十字标记,但是他基本上还是依靠暴力制服了龙.因此他很像圣米迦勒,另一位杀死过龙的战斗圣徒,而与安条克的圣玛加利大或是圣马大[0]等其他仅依靠祷告力量的圣徒不同.其二,他并没有直接杀死龙,而是先将其击伤,然后用少女的腰带将其制服.到这里为止的故事和其他圣徒或英雄制服怪物的故事十分相似.那些故事经常被解读为以象徵方式写出了人类如何躲避或是征服那些威胁定居点的基本自然力量与它们带来的混乱,可以是洪水,地震,泥石流,也可以是更加无形而令人不安的威胁,比如疾病.于是,故事中龙生活在"一潭如大海般宽阔的死水"这一点使人将它与各种水怪联系起来.这类怪物常被认为代表了水这一元素固有的危险.此外,故事还明确地提到了龙的有毒吐息残害着人们:"人们就因他[龙]呼出的气体而中毒."后文提到的新建教堂中涌出的"治愈之泉""可以治好前来饮用者的疾病"照应了开头出现的疫病这一主题,并完满地解决了它.如果只单独考虑这些元素,它们暗示着这个传说可以理解为一件掌故[1],它阐释了Silen附近的沼泽和死水潭中产生的瘴气如何威胁着那里的社群.这类水体是疟疾,或是其他疾病的理想发源地,而通过将这些水体排干就可以进行有效防治这些疾病.在这样的解读下可以主张这个故事是用更加具体,吸引人,富于视觉形象的民谣语言改写了过于专业,因而显得抽象且缺乏吸引力的事件,它将看不见摸不着的疾病表现为龙的有毒吐息,把排干沼泽表现为英雄制服了猛兽.
[0]按圣经记载,是耶路撒冷附近伯达尼居住的犹太妇女,事迹载于路加福音与若望福音中，她是耶稣复活拉撒路的见证人.《黄金传说》中记载她在法国村镇塔拉斯孔遇见一只危害百姓的"龙".这只怪物半兽半鱼,比牛大比马长,尖牙双角,狮头蛇尾,熊足龟壳,居住在森林中.她用手持十字架,对其洒下圣水的方式将其驯服,并牵引过村镇.
[1]原文为aetiological tale, 接近神话传说,也可视为神话传说的一种.它一般是讲述一个现实事物或风俗习惯的来由,比如一块奇异山石的来历,也可以是解释神话传说中内容的原因,比如一个神话英雄身上的伤疤是怎么产生的(aetiological即是原因学之义).汉语的掌故是"关于历史上的典章制度、人物事迹等的传说或故事",但其实在人物事迹与制度外也有时包括对事物来历的传说,但是神话成分相对较少而以历史轶事为主.这里无法在汉语中找到准确对译,只好勉强用相近的"掌故"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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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2021-08-30 17:27:09 | 只看该作者 | 使用小说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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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里为止,一切都很合理.但是这个故事的结尾并非获救的公主嫁给英雄,被制服的龙也并未被放归荒野而不再袭扰城市--巴黎的圣马塞勒斯(Marcellus of Paris)[0],罗马教皇圣西尔维斯特[1]与多勒的圣参孙[2]的故事中的龙都是如此结局.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位圣人一开始把被制服的龙带进城镇,然后实际上是以此敲诈了那里的居民,迫使他们受洗并改信基督教.这样以后他才斩下龙头将其杀死.龙的死亡与Silen城的异教信仰消亡不仅同时发生,也有着某种因果联系,这只怪兽很明显是对(败退的)异教信仰的象徵表现.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就像我们刚才看到的那样,《黄金传说》中对整场历险的背景设定可以让人产生其他的解读.这个传说的作者肯定是试图改写了本不属于这位殉道圣徒人生经历的民间屠龙传说,并将其融入圣徒传记的背景中.为此他将原先的故事重写,但是却没能将其痕迹彻底抹去,于是创作出的重写本中仍旧能见到一些原版的残余部分.
这个屠龙者故事的基督教校订版,也就是《黄金传说》中讲述的圣乔治故事,可能是它在中世纪和现代早期最受欢迎的版本,而这个版本的叙事结构元素在现代文学和电影改编之中仍然得到保留.此外,这个故事还为无数描绘圣乔治与龙战斗的作品直接或间接地提供了灵感,例如教堂的彩绘玻璃窗,手稿插图,祭坛装饰,绘画,塑像,浮雕,宣传画,广告等等.这个故事在龙这个文学主题的传承中处于中心地位,它在此主题演化中也同样因此十分重要.一方面,它对于从怪物手中救出女子/少女的题材是继往开来者.另一方面,它为之后的大多数龙的故事提供了叙事模板,也为相关这些作品的研究提供了背景对照.比如,要是不熟悉圣乔治传说的基本内容的话,就不可能很好地欣赏肯尼斯·格雷厄姆(Kenneth Grahame)的《懒龙的故事》(1898)或者是托尔金(J. R. R. Tolkien)的《哈姆的农夫盖尔》 (1937,出版于1949).
[0]巴黎地区的第九任主教.据传说,在巴黎城南郊的墓群中曾有一条龙居住,使得城中人心惶惶.圣马塞勒斯带人们来到墓葬中,走近龙并用曲柄杖敲了龙的头三次,然后龙就低头让他将神职人员用的圣带绕在脖子上.他随即要求龙去沙漠或者海洋,到人们不会碰见他的地方去.
[1]君士坦丁大帝时期的罗马教皇,君士坦丁大帝接受其洗礼而改宗基督教,因而在基督教故事中经常和君士坦丁一起出现.《黄金传说》中讲述:在罗马那时有一条居住在洞穴中的龙,吐出的毒息每天让数百人死伤.于是异教祭司们便向皇帝进言诤辩,言称皇帝接受基督教信仰后反而出现了毒害百姓的龙.皇帝找来西尔维斯特,西尔维斯特则保证上帝的权能会让龙不再伤害百姓.于是他潜心祈祷,圣彼得在他面前出现给予他制服龙的教导.他来到龙穴,向下走了150步,找到龙并对其念起圣彼得传授的密语,用线绑住并封上龙嘴.当时有两个异教巫师跟随他,要看他是否真的下入龙穴,此时被龙的毒息所侵已奄奄一息.西尔维斯特以上帝的力量将他们复活,这两人随即带领信众受洗改信.于是罗马城便同时从龙的毒害和异教偶像崇拜的危殆中被解救出来.
[2]六世纪的修道院长与主教,在康沃尔建立教会,并在布列塔尼的多勒创建了修道院,被列为布列塔尼地区的七位奠基圣人(seven founder saints of Brittany)之一.传说他在康沃尔遇见人们崇拜异教偶像并举行仪式,便以他们毁弃异教偶像为条件,以神迹使一个坠马死去者复活.于是那些人的首领便向他求助:他们的一块沃地被一条毒龙占据了,龙住在人难以达到的洞穴中,毁掉了两个村庄,使人们无法在那里生存.圣参孙答应以上帝之名帮助,并说若是他们真心相信上帝,就能在龙身上亲眼见证神迹.果然,他一进入龙的巢穴,龙就害怕得发抖,咬住了自己的尾巴.圣参孙拿起一根亚麻腰带,绑在了龙的脖子上.然后他登上高处,从上向下要求龙自行死去,而他自己随后则在龙穴中祈祷斋戒了数年.也有传说版本记载他要求龙跨过一条河流,留在一块岩石下永不返回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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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2021-08-30 17:28:03 | 只看该作者 | 使用小说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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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数百年间,人们反覆改变对解读这个传说主旨的方式,以使其适用于映射各种现实情况,并将其用于各种目的.这样一来,受众就会把政治,军事,以及宗教上的敌对方与其中的龙联系起来,而自己这边则会被表现成正义而圣洁的一方.
更重要的是,就像Riches所说,"龙与少女二者的设置似乎是为了具象化中世纪晚期对女性态度中内在的二元对立,至丑至恶又同时至善至美:她们既是邪恶,诱惑,野蛮的生物,也是善良,纯真,圣洁的生物."于是龙的片段在不同的时间和背景下起着不同的功用,按照Riches的总结:"它利用了无知者内心深处的恐惧,反映着他们对控制自然界的渴望,并成为了宗教宣传与性别政治的工具."
第二类,也是这里讨论的最后一类圣徒与圣米迦勒或者圣乔治不同,主要在于他们并非使用强力击败可怕的敌人.多勒的圣参孙,巴黎的圣马塞勒斯,和普罗旺斯的艾克斯的圣马大以及安条克的圣玛加利大都是这一类传说的代表,他们依靠祈求神的存在与帮助[0]来战胜龙.在其中,安条克的圣玛加利大在世界上最广为人知,这是因为她的传记被Jacobus de Voragine的《黄金传说》收录了.一般认为她生活于公元300年前后,被一个信仰基督教的女人养大,因此受了洗.罗马在当地派驻的总督被年轻的她吸引了,要求与她结婚.玛加利大特出于宗教的原因拒绝了他.于是总督逮捕了她,在她再三拒绝与他结婚之后残忍地折磨她,并最终将她关入监狱.按照Caxton的译本,这个传说是如下描述狱中发生的事的
在她被关在监狱里的时候,她向上帝祈祷,祈求他使那与她对抗的敌人现形在她眼前.然后,一条恐怖的龙现身,对她发起攻击,几乎快要把她吞下去了.但是在她用手划出十字圣号[1]后很快龙就消失不见了.在别的地方也有传说,说她先被龙吞入腹中,然后才划出十字圣号,于是龙的肚子就四分五裂,她也随之安然无恙地从龙腹中钻了出来.
被龙吞入腹中又破腹而出的故事据说是[原文如此]虚构的.
[0]原文为"prayers and invocations",一般均译为祈祷,但涵义略有不同.invocation是在祈祷开始时使用,以表达对神的崇敬和祈求神显现他的存在,给与他的祝福,一般是较为正式而条理化的讲述上帝对自身的指引作用与自身与上帝的联系,对上帝的奉献.而prayer则是与神沟通,祈求帮助,一般更多有具体的自身感受与境况,以及对上帝帮助的渴望.
[1]即是将三指和一在胸前画出十字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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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2021-08-30 17:28:36 | 只看该作者 | 使用小说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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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xton不仅提供了故事的两个不同版本,还在对"被龙吞下"的片段的真伪进行了定性评价.这一段后来衍生出了大量的视觉作品,例如无数手稿插图都展现了玛加利大破开龙腹而出的戏剧性场景.
这个相当荒诞的场景让我们将她与旧约中约拿的形象联系起来.约拿被鲸鱼吞下,在鲸腹中生存了三天三夜,之后才被这只"大鱼"送上岸.约拿的鲸腹之行又反过来被预表论[0]解读为对基督下行至地狱的预示[1].这意味着圣玛加利大被龙吞下的情节会引发天主教徒对基督的行为与基督本身的联想.和其他那些不用武力便将龙打败的圣徒一样,她代表着足以对抗任何险难的信仰力量.就她的故事而言,这里的龙显然可以被认为是某种魔鬼力量的化身,而她则仿效耶稣受难,坚忍地承受苦难(passio)[2]克服了魔鬼的力量.相比其他的圣徒,例如圣马塞勒斯和圣西尔维斯特,她与龙的斗争更关乎她个人内心.他们因各自经历中制服龙的功绩而呈现出作为基督教会代表,服务所在社会的形象,而不像她是为了救赎自己的灵魂与贞洁而与魔鬼斗争.
我想以这样一句更有世俗气息,与前文内容稍显不同的按语结束这一节.圣玛加利大从破开龙腹而出的关键情节很可能是人们将她列入十四救难圣人[3]的原因,她在其中是负责帮助分娩的圣徒.
[0]预表论是一种解释圣经的方式,在圣经所记载的相似事件,人物,物件间辨识并确立有机联系.相关联的事件时间在前者是预表（type）,在后者是对范（antitype）.其作用一则在通过事件人物的预示关系证明新约与旧约间的紧密联系,二则在以跨越百年的事件间内在相似说明其中存在着同样的,来自神的设计.要成为预表除了需要有深层相似外还需要有预示性和提升性.前者指预表应当预告,预兆着对范,而后者指所预兆的对范应当比预表本身更加重要,有超越性.
在原文这个约拿的例子中,相似性在于"约拿三日三夜在大鱼肚腹中，人子也要这样三日三夜在地里头。"(马太福音12:40).约拿在鲸腹中三日而得起死回生的神迹正如耶稣三日复活,而他的受难为尼尼微带来拯救,也就如基督受难救赎世人.而预示性则在于,既然神是所有人的神,甚至要连充满邪恶的外邦人一起拯救了,那么未来要将救恩延伸到世上所有人也是理所应当了.提升性则显然在于由先知的神迹救了一城人,到基督的神迹为全世人带来救赎.
[1]引自原注释:在整个中世纪,将地狱的入口描绘为龙或者其它怪物的口是很流行的习俗."耶稣下行至地狱"是伪经《尼哥德慕福音》中的一段(这段也被称为《彼拉多行传》).它讲述了基督是如何在十字架上受难至复活之间的那三天里下行到地狱,破开地狱之门,将其中道成肉身之前那些未受洗但高尚正直的人,如亚当和夏娃,或者旧约中的那些牧首带入天堂.
[2]拉丁语passio对应英语passion,原先专指耶稣受难,后来也引申使用在圣徒的受难.
[3]一组罗马天主教圣人,被人们相信对他们祈祷可以有助治疗对应的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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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艺术
大部分在绘画艺术中出现的龙形象都与之前概述的文本的流传有紧密联系.他们在这些作品中和在那些文本中的功能因此是基本相同的.当然,两种表现方式不同之处就在于龙的特徵和外观需要呈现得有多明确.于是,最初一批见到"地狱之口"这个隐喻的盎格鲁撒克逊插图画家为其创作出的视觉形象不仅仅是一个入口,而同时也是一张真正的恐怖大嘴.这样他们便开创了中世纪十分流行的传统--将地狱的入口描绘成龙形生物的口部.
许多提及龙的文本都还是十分模糊,让人只能乾着急.它们只提供少得可怜的信息,把细节留给读者自行用想象填补.而相反的是,画家或者雕塑家要描绘龙就必须将它的所有细节用视觉形象表现出来.他们或许可以从更早的艺术家那里得到过一些启发,但是并没有被他们的理解所束缚.那些流行了数百年的情节中对龙形怪物的描绘为好几篇广泛研究提供了对象,例如珀尔修斯营救安德洛美达,约拿的鲸腹求生,以及圣乔治和龙的战斗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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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里想将讨论局限于两个例子,它们只在最广泛意义上算是宗教艺术.挑选它们是因为它们展现出为龙赋予形象这件工作在某些方面的复杂性.第一个例子是对"启示录中的妇人",圣母玛利亚的描绘中的.金·詹姆士版圣经的启示录第十二章中如下描述
(1)天上现出大异象来：有一个妇人，身披日头，脚踏月亮，头戴十二星的冠冕。
(3)天上又现出异象来：有一条大红龙，七头十角，七头上戴着七个冠冕。
(4)它的尾巴拖拉着天上星辰的三分之一，摔在地上。龙就站在那将要生产的妇人面前，等她生产之后，要吞吃她的孩子。
(金·詹姆士版圣经, 启示录 12:1, 3–4)
这个景象往往被解读为是意指圣母玛利亚生下耶稣,在此过程中被魔鬼威胁着.这里的龙随后被明确地指出是"ille magnus serpens antiquus qui vocatur Diabolus et Satanas"(启示录 12:9),也就是"那古蛇，名叫魔鬼，又叫撒但",于是它就与那使人类从天堂中堕落的蛇/巨蟒联系起来.这就使得艺术家们把圣经最后一书中启示录妇人的形象与最前一书中提及的夏娃与她的后代和蛇之间的敌对关系联系起来.神在人的堕落后这样对蛇说"我又要叫你和女人彼此为仇；你的后裔和女人的后裔也彼此为仇。女人的后裔要伤你的头；你要伤他的脚跟。" (创世纪 3:15)这两种元素的融合产生了"Mondsichelmadonna",也就是圣母玛利亚站在新月上,将蛇龙击溃,踩在脚下.例如,在海特亨·托特·信·扬斯的《圣母的荣耀》中就可以见到"Mondsichelmadonna"的描绘.这位艺术家将各种相关元素结合起来,将神学阐释化为有形的视觉表达,并由此加深了长久以来将魔鬼与伊甸园中的蛇等同的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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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2021-08-30 17:30:27 | 只看该作者 | 使用小说阅读模式
- 巡津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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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应： 《Introducing the Medieval Dragon》翻译 (授权重发校对版)
我们的第二个例子在卢塞恩,一个位于卢塞恩湖畔皮拉图斯峰下的古老瑞士小镇.卢塞恩长久以来一直流传着目击龙的传说,也有许多讲述龙或其他怪物的民间故事.但是这一章要说的龙不在深深的湖底也不在高耸的皮拉图斯峰上,而是在一件十五世纪的十字褡背后.
这件法衣的背部中央由两片亮蓝色丝绸缝合成,每一片上都绘有小朵白云围绕的中国龙形象.阿尔卑斯山以北也有中国丝绸这一点别的实例早已告诉我们,但是这两条龙出现在卢塞恩的十字褡上则肯定会引起我们的一些疑问.尽管在关于龙的传统上,中国和欧洲之间存在着巨大的文化鸿沟,当年的卢塞恩本地人在看到这两条龙时肯定很容易就能认出他们是龙科的生物.人们在当地民谣,历史记载,文学叙述,以及基督教的一部分宗教虚构叙事之中都经常见到龙.因此,并不是这两条龙本身需要解释,而是他们的表现方式和所在位置需要解释.如果这是幅画展现的是圣乔治或者圣塞尔维斯特制服他们故事中的龙,那么这两条龙存在的原因就不言自明瞭.然而,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在一件基督教核心仪式--弥撒上所使用的服装上有两条代表着邪恶的生物嬉戏着,却一点看不出圣徒的踪影.无论最初将中国丝绸用于缝制十字褡上是出于什么目的,很快一个掌故就由此产生了.最早公开发布这个故事的人是Renward Cysat(1545–1614),他在1580年记载了这个故事,但是又说它已经经过至少四代人的流传了,于是Reinle将这个事件追溯到大约1410年.这个故事中,这件十字褡是一个心怀感激的箍桶匠捐赠的,他以此作为从可怕境况中奇迹般获救的答谢.这个箍桶匠在秋季爬上皮拉图斯峰寻找适合制作酒桶的柳树.他掉进了岩缝中,身处两只在此越冬的龙中间.幸运的是,他们没有在意这个倒霉的箍桶匠.靠着向圣母祈祷和模仿两只龙舔食岩石间渗下的液体获取营养,他熬过几个月的冬季活了下来.当春季来临,一只龙展翅飞走,另一只也随之而去.箍桶匠就挂在第二只龙的尾巴上,由此得以离开岩缝,回到家里.他还牢记着对圣母的誓言,因此捐赠了一件刺绣着他奇迹般获救经历的十字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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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2021-08-30 17:30:40 | 只看该作者 | 使用小说阅读模式
- 巡津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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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应： 《Introducing the Medieval Dragon》翻译 (授权重发校对版)
就算这件现存的十五世纪的十字褡就是刚才提到的那件,我们也没法不注意到Cysat的故事中所说绣在十字褡上的内容和我们实际上看到的有所差异,故事中上面应该绘有箍桶匠遇险和奇迹般获救的故事,而实际上我们只看到两条中国龙而根本没有箍桶匠.这到底是中世纪表达中图文分离的又一个实例,还是可能有其他解释,我们在这里无力讨论.
就我们的目的而言,卢塞恩的十字褡以及伴随它产生的掌故十分重要的原因在于,它能够展示可能使人不悦的外来异域元素是如何被吸收进并在功能上被整合入一个已经存在的叙事框架.我们知道中国龙一般来说有着正面的内涵,这与西方(犹太教与基督教的)传统中的龙不同.因此,中国的龙是官服与祭典礼服上自成一体的一种图案主题.在中世纪基督教语境下像这样使用这个主题就可能带来非常多的麻烦,因而就必须要能够为之撇清各种误解.而卢塞恩似乎为此提供了非常理想的环境,因为龙的形象在这里不仅是民间传说和历史记载的突出表现对象,也被深深烙印在这里的自然风物之中.这里的处所和山岳大都与许许多多诸如‘Pilatusdrachen’(皮拉图斯峰之龙)和著名的'Luzerner Drachenstein’(卢塞恩的石龙) 一类的风景与文化名胜[0]有紧密关联.因而,在这里存在着一个世俗而非宗教的叙事框架,将龙作为一种本地物种与文化传统接纳.在这些背景下,其他对龙的叙事便得以在这个特定情形中取代宗教视角下的叙事.于是,我们就得以见到这个(至少是在明显的基督教语境下)相当罕见的特例--在图画表达上未受到"魔鬼"这一常见涵义限制的龙.
以上两个案例分析显示了龙是如何适应新的(文化)环境,甚至在不同时代与文化间的流传中仍旧得以留存的.例如,圣乔治传说的作者就面对着挑战,要将圣经中未出现过的龙形象改编入新的基督教框架下,而这个故事也展现出这条原先代表与宗教无关的,不受控的自然带来的威胁的龙是如何在宗教道德下得到重新解读的.与之相反的是,这两条在十字褡上的中国龙,则并没有被解读为邪恶的象徵,从而被包括进传统的基督教框架中.相反,这件神秘的十字褡的相关掌故则将这两条龙与卢塞恩民间传说中的龙联系起来,并置于世俗,通俗的框架上.而我们下一章要讨论的正是通俗故事和民间传说中的龙.
[0]原文是realia,原意指(特别是教授语言时的)实物教具,比如教mushroom就拿出一个蘑菇.而这里指的应该是这几个风景名胜作为专有名词在当地语言中有很大的熟识度,是文化标志,因此在学习这门语言时经常会见到被拿来做例子,就比如教英语大多会提到Big Ben,学中文会提到五岳和长城.从而,这些和龙相关的名胜便在语言学习过程中让人们见到,记住并和当地的处所与山岳关联起来.这里实在无法在原文中翻出这层含义,见谅.
最后修改： 巡津龙 (2021-08-30 17:3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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