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一篇極其珍稀的以龍為主角的科幻小說

Hatikva · 2015-12-20 19:43:09

覺醒與隕落

作者：孫賽波
原文地址：http://www.wcsfa.com/essay-4016.html

覺醒與隕落

（１）

孵化艙的門無聲滑開，又無聲關閉，門口就多了一枚龍蛋。湊近了看，無機質構成的蛋殼佈滿麻點，粗糙、醜陋，毫無美感。

生活在透明營養液槽裡的兩個龍族孩子都因此受到了驚嚇。信息實時傳送到艙內叫做護士的護理機器人那裡。護士是個圓柱形的傢伙。它側身滾到陌生醜蛋的旁邊，掃瞄了一圈，發現這個蛋裡面有生命跡象，確認屬於保護的範圍。然後護士就犯難了，孵化艙門口不是個適合孵化的地方，蛋必須被挪走，問題是，護士雖然有三十多條機械臂，卻不知道該用哪條才能把這枚醜蛋挪開。

護士有它自己的辦法——窮舉法。

它試着用過刷子機械臂、淋浴機械臂、剪刀機械臂，都無功而返。

護士沒有氣餒，也不會氣餒，在繼續試用吸盤機械臂的時候，醜蛋被牢牢吸在了上面。它拖着醜蛋在孵化艙裡轉來轉去，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地方。護士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也沒這方面的處理方案。處理龍蛋這件事已經超出了它的能力範圍。

孵化艙是為孵化新的龍族準備的。每一位龍族成員去世，孵化艙就會自動孵化出一個相同基因的新個體。比如兩年前窮奇在試用自己打印出的高泡沫飲料的時候不幸被嗆死，孵化艙中會自動選擇他的基因生成一個胚胎開始培養，就是艙裡年齡較大的孩子。他的名字自然也叫窮奇。窮奇在孵化艙裡經過兩年孵化就離開孵化艙進行社會生活。

護士拖着醜蛋在孵化艙裡沒有辦法停下來。它不知道該拿這枚蛋怎麼辦，直到醜蛋咔噠碰到了一個營養液槽的基座角，出現了一道裂紋。

護士懵了，幾個燈快速閃着，隨時可能宕機。謀殺龍族成員的惶恐是它這類機器人承受不起的。適時的，護士的保護機制自動開啟，縮回了機械臂，滾回角落充電處默默的讓電流走遍全身。差不多半個小時之後，會伴隨着咔噠一聲飽嗝，綠燈亮起，它將完成充電。充完電後它會再利用大概一分鐘左右的時間重啟來清理緩存，忘記剛纔發生的事情。它的工作不要求它有記憶力，應對好當下發生的事情就可以。

護士很快甦醒過來。兩個孩子的抗議此起彼伏。它再次滾到醜蛋旁邊，仔細掃瞄後發現這個有裂紋的醜蛋不適合再被挪動，否則裂隙會繼續擴大，繼而威脅到裡面生命的安全。

窮奇就在這個時候接受完了他該接受的全部教育，頂開了營養液槽的蓋子，慢慢爬到旁邊的清洗台上。

離開營養液，腮部呼吸功能自動關閉，但窮奇還不敢用口鼻呼吸，他需要護士進行協助。護士滾過去伸出機械臂把他口鼻內的營養液全部掏出來，以免他倉促呼吸把營養液吸進肺部。這個步驟結束之後，窮奇大口的呼吸着空氣，準備在護士的幫助下完成最後一次蛻皮。完成這次蛻皮之後，窮奇將正式成年。

清洗台上有一根粗糙的柱子，窮奇把尾巴纏在上面，然後閉上眼睛用下頜在柱子上摩擦。很快下頜處的軟鱗片就蹭掉了一塊，還帶下鱗片下的一層舊皮。同時護士會把握最合適的時機用它的機械臂幫窮奇從胸部往下緩緩剖開舊皮。腹部、背部、頭部、四肢，最後是尾部。

完成蛻皮的窮奇俯臥在清洗台上喘着粗氣。雖然身上還有些痛，但他還是感覺非常美好。隨着蛻皮帶來的痛苦逐漸消失，窮奇內心湧動着要做些什麼的激情。後肢着地，讓他覺得踏實；兩手用力握持，讓他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尾巴甩動，讓他有些忘乎所以。艙門無聲滑開，窮奇甩開大步往外走，路過醜蛋的時候給了它一腳，然後走出了艙門。

被踢中的醜蛋滾了一圈然後裂開。一個瑟瑟發抖的孩子摸索着爬了出來，眼睛閉着，身上的皮膚粉嫩。孩子吱吱叫着四處爬動好像在尋找什麼。護士趕過去想要幫助這個孩子。但孩子太小了，比仍在營養液槽裡較小的孩子還要小很多，護士對他毫無辦法。

孩子精力很好，伸出舌頭探索着。突然，他在窮奇剛走過的路線上停了下來。

他的眼睛還被灰白色的眼瞼覆蓋着，鱗片還沒有長出，粉色的皮膚因為暴露在空氣中慢慢失去了原來的光澤。他專注的沿著窮奇的腳印，一步一舔，到了清洗台。清洗台上還有一灘尚未烘乾的水漬。孩子就像發現寶藏一樣發出一聲興奮叫聲，然後附身把這些混合了營養液的水吸進嘴裡。

可能是暫時飽了，孩子趴在清洗台上睡了起來。

孩子醒來，身子不再打戰，腳步也穩當了許多。他飽得快，餓得也快，又吱吱叫了起來。饑餓的孩子又順着氣息尋找到了窮奇留下的營養液槽。窮奇出來的時候，滴答出的營養液的氣息連接到了清潔台。

孩子直覺知道前面是巨量的食物。他的舌頭不停的在營養液槽上舔着，卻只能舔到自己的口水。這讓他有些恐慌，也有些惱怒，於是他低頭去頂，營養液槽紋絲不動。

此時，營養液槽按照設定的程序底部的塞子打開，水位下降，嘩嘩的聲音誘惑着孩子抬起前爪在槽壁上抓撓着，卻留不下任何痕跡。

仍在營養液槽裡的較小孩子叫伏羲。他和野孩子年齡應該差不多，不過因為他自胚胎開始就在營養液中生長，體型比野孩子大了許多。他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個幼小的同類，不由得有些可憐他，沒有再給管理護士抗議，由着孩子自己抓撓。很快營養液流光了，孩子停止了動作，趴在地上蜷成一團又沉沉睡去。

孩子再次醒來，已經睜開了眼睛。視覺的出現糾正了他原來的認識，孵化艙裡有幾百個透明的膠囊狀營養液槽，但只有一個注滿了營養液，營養液包裹着的自然是伏羲。

他環顧了四周之後，知道自己需要營養液，於是振作起精神向着食物營養液槽衝去，把伏羲嚇了一個激靈。

孩子被槽壁撞了好大一個趔趄，頭暈暈的。但他還太小，理解不了透明物體的意義。看得着，摸不着的食物讓他顯得很抓狂，徹底失去了理智，伸出舌頭在槽壁上吧嗒吧嗒舔了起來。舔着舔着，眼淚就滾了下來。

伏羲看不下去了。他試着游到營養液頂部，推開營養液槽的蓋子，給同類一點安慰。但蓋子一掀開，大腦中某條迴路馬上提醒他，接觸是可恥的。這是他接受的教育中最重要的一條——非接觸。所有龍族成員都以接觸為恥，只有低級弱小的蟲子才需要接觸。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打開蓋子，但一想到隨着可能帶來的接觸，伏羲差點嘔吐出來。但他強忍着不適，快速撈了一把營養液又快速把手伸到外面鬆開。有些營養液淋到了孩子身上，有些營養液順着槽壁往下流。孩子馬上歡呼起來，伸長了舌頭把自己能夠得到的地方舔得乾乾淨淨，又望着伏羲眨巴眼睛。伏羲有了經驗用雙手捧起營養液潑了出去。

野孩子飽了，沒有睡，在孵化艙裡走動起來。他和剛出生時已經判若兩人，現在的他走路已經非常穩健。不一會，他就在這片領地完成了第一次巡視。

這段時間，護士一直停在充電處。對於一台機器，能夠保持電量百分之百會讓它在工作時間更加盡責，非工作時間處理器中出現更少無用編碼碎片。充着電的護士沒有惹這個孩子。孩子卻相中了這個護士。他現在已經能夠順利的用後肢站立，解放前肢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情。在他還沒有睜開眼睛之前，感覺告訴他，艙內除了他還有一個活動的物體。在他饑餓難耐的時候顧不上這些，但現在他的整個消化系統已經被高能的營養液充滿，這些營養液又迅速在他體內流竄燃燒，轉化成能量。這些能量讓這個孩子想要做點什麼。

他走到護士跟前，好奇的瞅着護士顯示能量充滿的綠燈。護士卻自己把燈關掉。這讓這個孩子對它更加充滿了興趣。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護士。護士一動不動。他又去推護士，護士還是一動不動。這讓他覺得有些索然無味，轉身要離開尋找其他的獵物。

突然，他覺得體內有種難以抑制的感覺，本能的抬起屁股無師自通的拉出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泡屎。護士感應到了屎的氣息，迅速啟動它的清潔程序，幾個機械臂配合協作几乎一瞬間就清理好了這堆糞便。孩子聽到身後的聲音回頭看時，護士正在縮回機械臂。他完全被護士征服了，轉過身來要仔細觀察護士。護士卻感應到了孩子的屁股上還有一截沒有掉落的糞便，馬上轉到了孩子身後伸出了他的一個機械臂。孩子嚇壞了，以為自己惹惱了這個圓柱體怪物，拚命跑起來。護士沒有放過他，舉着機械臂跟在後面，不把剩餘的糞便清理掉誓不罷休。

孩子被嚇尿了，溺了好長的一條軌跡，這分散了護士的注意力。它停下來清理孩子的小便。孩子躲在營養液槽後稍事喘息，同時觀察護士。護士處理好小便又轉動着辨彆氣味，循着孩子的路線滾去，孩子不得不再次走向逃亡之路。孵化艙面積有限，孩子只能繞着營養液槽轉圈，護士緊跟在後，不時伸出機械臂撈一下，卻始終沒有碰到過孩子。追逐遊戲以糞便掉落在地而宣告結束。孩子也總結出了人生中第一條規律，這個圓柱形怪物，以自己的排泄物為食。

護士經過一番折騰之後，電量有所下降，又回到了自己的角落充電。孩子卻覺得渾身難受起來。從頭到尾，說不出的憋悶，又似乎是一種強大的束縛。這種束縛感越來越強，痛得他本能的在胸口抓撓。撓下第一塊鱗片並帶下了一塊表皮。他能感覺到痛，但更大的是一種解脫，這雖然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但他知道該怎麼解決問題了。然而後面發生的事情卻是他始料不及的。護士嗅到了熟悉的味道知道孩子要蛻皮了，按照慣例它得幫孩子完成這個儀式，於是舉着剪刀衝了過來。孩子卻以為護士又要發瘋，拚命跑了起來。就算平時他也不是護士的對手，何況身上還像綁了繩子，而護士已經確立了目標就不會改變。

沒走出幾步，護士就用一條機械臂抓住孩子，摁倒在地，按照程序伸出了一根前段帶有吸管的機械臂，伸進孩子的嘴巴裡試圖吸出裡面殘留的營養液，然後是耳朵，整個過程孩子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護士一不小心把機械臂戳進自己的腦袋。

等護士檢查完他的兩個耳朵，換用其他機械臂的時候，他拚命掙扎，結果卻是頭尾四肢被六條機械臂牢牢固定，然後兩個吸盤分別摁上了他的胸口，隨着一陣劇痛，胸口的表皮已經分別被強力吸盤向兩側打開並一直延伸到腹部。

孩子的這次蛻皮和窮奇最後一次蛻皮畢竟不同。這是他的第一次蛻皮，以前沒有經歷過類似的痛苦，同樣的痛，在心理上造成的痛覺要大得多。何況，窮奇蛻皮前已經在營養液中浸泡了很長時間，表皮已經快要脫落，相對於這個孩子的痛苦，窮奇所經受的只能算是一個儀式。

孩子現在受到的是億萬年進化帶給龍族所有成員必經的痛苦。雖然殘酷，但這個過程也確保了種族基因的優質。在自然條件下經受不住痛苦的孩子都夭折了。然而技術已經讓龍族脫離了進化，生存已經不再是孩子們要考慮的事情，強壯也不是種族延續的唯一指標。營養液槽裡的孩子就不會經歷這種痛苦。每當檢測到他們需要蛻皮的時候，系統會往營養液中加注能夠溶解外層脫落表皮卻不會損傷裡面新皮膚的物質。

護士的程序設定是預設所有需要蛻皮的孩子已經提前在營養液中浸泡足夠時間，舊皮已經明顯和新皮脫離，他只要做好輔助工作就可以了。但這次，孩子胸口的舊皮雖然已經撕開，但其他地方仍然和新皮連接。護士大開大闔的蛻皮方式讓他受盡了苦楚。

表皮撕扯到腹部，露出了裡面紅嫩的新皮，慢慢有鮮血滲出濡紅了兩側的舊皮。孩子痛得渾身顫抖。護士卻沒有停下，把孩子翻了個身依舊壓住，從後頸部鈎住業已脫下的表皮往下撕扯，孩子疼得暈了過去。

他是被疼暈的，又是被疼醒的。恢復意識的孩子眼睛被已鮮血模糊，一切蒙上了一層紅色。他轉頭查看自己的身體，一具帶帽真皮外套褪到了腰部，後肢和尾巴還穿著。護士卻蹲在角落，一個黃色小燈快速閃着，估計是護士幫他蛻皮到一半的時候自己檢測到快要沒電了，才暫時放棄任務先去充電，可這就苦了孩子。他覺得很冷，不由得蜷曲成一團，尾巴夾到腹部。

護士充滿電又往這邊滾來，孩子嚇得一步步後退，便溺在當地。護士滾到跟前，壓在舊皮上，孩子一掙，掙出一身刺痛，於是不敢再動。護士故技重施，摁倒孩子，三下五除二褪下了整件外皮，然後幫助孩子清洗身體。孩子緊閉着眼睛，任憑護士折騰，隨着疼痛慢慢散去，他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孵化艙亮度逐漸降低，直至完全黑暗。兩個孩子都睡着了。營養液槽裡的伏羲裡不停悸動翻身，那是白天看到了槽外這個小小孩子的遭遇，反映到了夢中。

孩子被餓醒了，睜開眼睛，沒有任何光子進入他的視網膜，他猜自己蛻皮的時候被弄瞎了。伏羲偶爾在營養液裡划動的聲音，讓他稍覺安慰。他好餓，站立起來，四處走動，踩在了自己褪下的外套上。那上面殘留的血腥喚起了他的某種記憶。他覺得自己的牙床癢得難受，用前爪抓起自己褪下的表皮塞進嘴裡，用鱗片去摩擦牙床，同時吮吸着鱗片上殘留的血腥以及撕扯下的絲絲肌肉。

鱗片擦破了他的牙床，露出裡面尖鋭的牙齒。他上癮一樣咀嚼起來，能嚥下去的嚥下去，不能嚥下去的就吐出來。

孵化艙開始亮起來，重新擁有視覺讓孩子覺得非常幸福。孩子已經比前一天大了整整一圈，地上留着一堆被他吮得亮亮的鱗片。現在的他，眼神明亮，牙齒鋒利，步履矯健，野性十足。他本來就是食物鏈最頂端的食肉動物。伏羲雖然有着和他相同的基因，但他被教育了，文明了，優雅了，理性了。可是，他卻用欣羡的目光來看待這個野孩子了。

野孩子就像他的祖先們一樣，代謝旺盛，食量驚人，遊蕩了幾圈之後又餓了。鱗片上再也品咂不出一絲肉味，他又到了伏羲的營養液槽前，低聲吼了幾聲。伏羲比他高大一些，卻也不由得露出了驚恐的表情，趕緊用手捧了營養液送出來。

野孩子一躍而起，長長的舌頭接住了營養液，一口嚥下，又巴巴的望向伏羲。伏羲只好低頭又去捧，很快，槽裡的營養液下降了接近一半，水位只到他的耳部。他為了保證全身都浸在營養液裡面，不得不稍微下蹲，然而這個姿勢只堅持了一會就讓他覺得痛苦不堪，索性坐了下去。

野孩子貪得無厭，繼續用無辜的眼神乞求伏羲的可憐。伏羲卻閉上了眼睛。野孩子看這一招不管用，就呲牙咧嘴狂吼起來。伏羲雖然心驚膽顫，但仍然不為所動。野孩子生氣了，低頭去頂槽壁。槽壁堅固無比，就算是成年龍族也無法撞破，但野孩子不知道，伏羲也不知道。野孩子發現了這個新的遊戲，樂此不彼，暫時忘記了饑渴。伏羲則被從槽壁傳遞來的震動搞得心神不寧。他在裡面轉了個身，給野孩子一個巨大的屁股，野孩子也迅速調整位置到了他的對面，而且後撤幾部，加速撞擊。頭骨與槽壁相撞，砰砰作響。動能迅速被槽壁消解，在槽內引起道道漣漪。伏羲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折磨，指手畫腳要他離開。野孩子卻沒有玩夠這個遊戲，繼續砰砰和槽壁對抗。伏羲已經完全崩潰，再次捧了營養液從打開蓋子給扔了出去。然而這次，野孩子沒有去接營養液，而是高高躍起，張嘴咬住了他的手臂。尖鋭的疼痛讓伏羲驚慌失措，推開蓋子，拚命甩動手臂，想要掙脫野孩子的撕咬。野孩子卻再次聞到了久違的血腥，死也不鬆開，身子弔在伏羲的胳膊上，牢牢咬緊了牙關，鋒利的牙齒切開了皮膚，血腥味衝進了他的喉嚨，喚起了更大的野性。槽內的孩子從未經過如此的疼痛，嘴裡咒罵著往槽壁上狠狠摔着野孩子。

畢竟伏羲比野孩子力氣大得多，終於甩掉了他，然後坐回槽內，腮部劇烈開合。野孩子則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舔了舔嘴角殘留的鮮血若無其事的走動起來。

伏羲向護士抗議，讓它來處理野孩子。護士的程序設定裡有保證龍族生命安全這一條。按照它的計算，整個過程中，有生命危險的是野孩子。尤其是野孩子被伏羲用力在槽壁上甩的時候，一旦用力過猛或者撞擊到頭部，很可能會導致死亡。而且在這麼劇烈運動情況下，護士也無能為力。他如果擅自伸出機械臂抓住野孩子的話，則會造成更大的損傷。

等野孩子安靜下來之後，護士才採取措施——牢牢抓住他，因為沒有接觸就沒有傷害。但野孩子作為一位龍族個體，護士沒有權利限制他的自由，所以它只能用兩個比腳踝半徑稍大的圓箍套住他。護士的感應系統非常靈敏，圓箍雖然有限，但不論野孩子走到哪，它都能保持圓箍始終不碰到他的皮膚，也就是說只要野孩子不再試圖咬傷同類，他的自由就不會受到限制。

野孩子剛開始還覺得新鮮，但稍過片刻就覺得護士非常煩人。沒有誰願意被圈在牢籠裡，哪怕這座牢籠是移動的。野孩子先是試着用前肢把圓箍摘下，沒有成功。他又試着用牙齒去咬，結果只在上面留下幾道亮色的痕跡。他前肢着地倒立，護士咔噠鬆開了他的後肢，又咔噠鎖上了他的前肢。野孩子哭笑不得，又站立起來，圓箍接着又套上了他的後肢。

被野孩子咬傷的伏羲浸泡在營養液裡默默休養，傷口在營養液的作用下很快就癒合了，但留在他心裡的陰影卻始終籠罩着他，甚至不敢去直視那個只有他下肢高的孩子。

伏羲一直生活在營養液中，通過軟頭盔接受教育。軟頭盔一方面能夠檢測他們的身體狀況，另一方面，能夠通過頭盔特殊的成像和對大腦的刺激程序來幫助他們完成跟他們基因配合的知識學習。軟頭盔在胚胎時期就已經附着在了他們頭上，伴隨他們一生，既是他們的一個身份標識，也是他們進行交流的工具。

軟頭盔教會了他語言，教給了他很多的知識，教給了他進入社會之後應該遵守的規則。頭盔教他接觸都是危險的，爭鬥根本就是想都想不到的事情。龍族長了牙齒是將來到社會上之後進食用的，不是用來撕扯同伴的肉體的。至于為什麼要長鋒利的尖牙，沒有人告訴過他，他也沒有想過。對於一個看不到也用不到的器官，沒有誰會去想他的用途的。但那個野孩子卻用牙齒來咬人，聽昨晚的動靜，他咯吱咯吱嚼着鱗片，那副牙齒簡直可以嚼碎整個世界。沒有受過教育的野孩子真是讓人討厭。

護士跟着野孩子在孵化艙裡轉來轉去，但是電量不由它，孩子餓得受不了的時候，護士的電量也不足了。他不能強行拉著孩子，只好放開孩子自己滾到角落充電。孩子終於掌握了護士的弱點，它也會累，或者說它也會餓，餓了就沒有力氣。野孩子看護士剛在充電處坐好，馬上衝向伏羲。護士只好捨棄充電快速滾向孩子並抓住他。被抓住的野孩子，立刻安靜下來。護士鬆開孩子去充電。孩子看它坐下立刻再向伏羲撞去。如此往返數次之後，護士速度越來越慢，最後完全失去了動力，虛脫一樣癱在地上。但是野孩子沒有料到，護士死機前還牢牢抓着他的後肢。

野孩子有些後悔作繭自縛。移動的，感覺上的牢籠現在變成了具體的，生硬的鐐銬。野孩子想把它拖到充電處先給它充上電脫離了牢籠再做計較。但他生活經驗還是太少了，金屬製成的護士的重量遠遠超過想象。他匍匐下身子，雙手拚命摳住地面，下肢用力前收。然而他的嘗試猶如蚍蜉撼樹。即使沒有被護士箍住，從蛋殼裡爬出來只有兩天的他全力施為也不見的能拖得動護士，何況現在受力點只在兩條下肢的腳踝處。幾經努力，腳踝和圓箍接觸的地方已經磨出了血，但護士仍然穩如泰山。

隨着時間推移，野孩子越發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胃部多麼需要養料，再不進食，自己很有可能就會餓死。他現在才覺得就算是失去自由也比餓死要好。他開始懷念被護士箍住，但來去自由的那段時間。自己就是被感覺欺騙了。

沒有別的辦法了，野孩子張嘴向着自己的左腳腳踝啃去，他想啃斷自己的腿骨來逃脫鐐銬。痛徹心扉的感覺讓他渾身顫抖，血腥味再次瀰漫在嘴裡。他已經變得歇斯底里，為了從圓箍中脫出，不計後果，不計代價。溫暖的血順着喉管流到了胃裡，激起了他更大的熱情，再次張嘴咬住了腳踝，然後上下顎用力，他聽到了牙齒與骨頭摩擦發出的咯吱聲。他還太小，根本就咬不開一根腿骨，尤其是自己的腿骨。孵化室的亮度再次降到零，野孩子放棄了徒勞的掙扎，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黑暗中，他突然感到一陣寒意，體內的熱量快速流失，血液似乎凝固成一團。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肉體變得僵硬，意識逐漸模糊，直至完全失去了知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野孩子餓醒過來。他爬起來想跑到營養液槽那邊找點東西果腹。跑了兩步，他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

他沒有死，腳踝上的傷口早就結痂了。再看伏羲卻漂在了營養液裡，好像沒有了意識。原本業已失去動力，牢牢箍着他後肢的護士現在卻在孵化艙裡來回忙活着。

野孩子只想快點弄些東西填到胃裡。轉眼看到了以前吮吸過的鱗片，馬上跑了過去，抓了一把送進嘴裡嘎巴嘎巴嚼了起來，皺着眉頭，硬嚥了下去。胃裡塞進了東西，暫時不那麼難受了。他試探着走到伏羲的營養液槽前面，想跳起來推開上面的蓋子。護士卻又趕了過來箍住了他的後肢。他想到了昨天的經歷，在心裡盤算要不要故伎重演。他拿不準，護士失去動力前最後一個動作箍住自己的後肢是偶然還是必然。如果是必然，自己還有沒有這麼幸運？

他代謝特別快，吃下去的鱗片，又不能消化，很快就經過他的腸胃變成糞便排了出來。而且鱗片太硬了，不知道是劃傷了哪兒，隨着鱗片排出的還有紅色的粘液。

饑餓讓他決定再次鋌而走險。昨晚的一幕再次上演，護士來回跑動，速度越來越慢。野孩子賭贏了，這次護士停在了路上。復仇的怒火讓野孩子暫時忘卻了饑餓。他走到護士跟前，提起仍然健康的右下肢踢了它一腳，結果卻碰掉了右腳大拇指的指甲。他捧着腳掌，鮮血順着指縫滴下來。

他卻沒有暴怒，而是呲着牙冷笑了一聲，蹲下去把血抹在護士身上然後仔細查看起來。護士死機的時候有兩條機械臂沒有縮回去。野孩子抓住其中一條想把它拽下來的時候發現在它和護士連接的地方有一個凸起的小點。他試着輕輕一摁，啪嗒一聲，機械臂彈了下來。野孩子欣喜若狂，抓起機械臂直奔向伏羲。

在他和護士玩追逐遊戲的這段時間，營養液的溫度已經上升，伏羲逐漸甦醒了過來，眼看著野孩子弄壞了護士，又卸下了一根機械臂。直到野孩子拿着機械臂奔着他走來，伏羲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野孩子來到槽前站定，掄起機械臂狠狠砸向槽壁，一下，兩下，三下……槽壁經不住金屬機械臂的撞擊慢慢的出現了裂紋，而且隨着不斷撞擊，裂紋越來越長，終於受不了裡面液體的巨大壓強，呼啦塌掉，營養液攜裹着可憐的伏羲衝出了出來，瞬間淌滿了孵化艙。伏羲早就被嚇傻了，一出營養液槽，試着用口鼻呼吸的時候，把一些營養液吸進了肺裡，不停咳嗽起來。他沒有痛苦很久。野孩子鋒利的牙齒很快就咬住了他頸部的動脈，並乾脆的切斷。溫暖的血液衝進野孩子的嘴裡嗆得他也咳嗽起來。

野孩子有生以來第一次體驗到了滿足，有遍地的營養液做主食，還有躺在地上的孩子做點心，感謝工具幫了他大忙。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他不停地吃，不停地喝，不停地排泄。良好的營養使得他的身體迅速生長，最早換上的那身表皮已經裹不住他的身體，鱗片逐漸翹了起來，身體又有了要爆裂的感覺。有了前面的經驗，他沒有太覺得害怕。蛻皮始終是痛苦的。

設計孵化艙的目的本來就是為了免除龍族蛻皮的痛苦。當初的設計者在看到其他種族依然在忍受蛻皮之痛的時候，心裡湧動的是那種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豪邁。龍族還沒有能力達到永生，但他們利用技術實現了另一種永生。他們不需要繁殖後代，而是等到個體死亡之後利用技術再造一個基因完全相同的個體。這樣即便過了萬年千代，活着的仍然是原來的自己。龍族選擇用高效的技術進化取代盲目而低效的生物進化。這樣一方面能使整個種族不斷前進，另一方面也能避免因為安逸的生活而使種族的優良基因退化。

野孩子也要感謝這種制度，他才得以保持了鋒利的牙齒和頑強的戰鬥能力。他的基因保持了野生環境下祖先的特點。

野孩子打着飽嗝躺在被營養液稀釋過的排泄物中端詳起伏羲的頭顱。頭頂一塊軟軟的覆蓋物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層覆蓋物牢牢的和頭部的皮膚貼合到一起。野孩子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它揭下來。覆蓋物與頭骨接觸的地方是一層非常細小的軟針。野孩子學着伏羲的樣子把覆蓋物戴到自己的頭上。一陣顫慄之後，他聽到了一個聲音。其實不是聽到的，是軟頭盔在讀取他的腦電波並輸出信息給他。

聲音長長的嘆息了一聲：“你終於來了。”

“你是誰？你認識我？”野孩子很疑惑。

“我叫醫生。世界病了。我要拯救她。”

“這關我什麼事？”

“你來幫我拯救她。”

“你自己怎麼不去？”

“因為我只是個醫生。”

“醫生是什麼？”

“醫生是治病的。”

“我是誰？”

“你現在戴着伏羲的頭盔，那你就叫伏羲吧。”

“我是問我怎麼來的？我為什麼沒有自己的營養液槽，也沒有自己的頭盔？”

“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是生出來的，他們是造出來的。”

野孩子還要問下去，但突然頭盔裡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醫生變得有些焦急起來，“時間很緊張，我可以告訴你，你被護士箍住的時候，是我救了你。其它的事情，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從現在起，你就是伏羲，安心接受管家的教育。不要告訴任何人你曾經接觸過我。你現在去給護士安裝上它的機械臂，然後在它的背面最中心找到一個凹槽，連續摁三次，就可以激活他最後的保護電量，他會收拾好這裡的一切。我現在就啟動伏羲的備用營養液槽，你爬進去。動作要快！記住你以後就叫伏羲。”

野孩子迅速按照醫生的指示安裝好護士，同時，在破碎的營養液槽處有了一個新的注滿了的新槽。他用力一蹦，雙手攀住了邊緣，然後後肢用力同時甩動尾巴，整個身體利索的進入了營養液中，接着一個蓋子緩緩蓋在了槽頂。

從營養液槽往外看，一切都好像不是原來的樣子。護士不再是正圓柱體，而是隨着移動隨時曲折的一串虛像。他都沒有注意到自己身體本能的調整，打開了腮部在液體中進行呼吸。護士貌似也受到了某種指示，瘋狂的處理起地面的殘渣，動作幅度遠超平時。

信號受到的干擾越來越大，醫生好像在努力維持，但終於失敗。嘈雜的聲音潮水般退去，一個溫和而略顯焦急的聲音傳過來，“你還好嗎，孩子？你的腦波起伏很大，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野孩子迅速調整自己的狀態，多觀察，少說話，“沒事。”

“沒事就好。我可能是睡着了一會，畢竟太老了。”

此時，展現在野孩子，或者說是伏羲眼前的，是和自己幾天內經歷的完全不同的世界。

這個世界裡沒有饑餓，沒有流血，沒有殺戮。溫和的聲音自稱管家，他開始給伏羲灌輸各種知識。

伏羲很快就適應了這個世界的生活，但他偶爾還會想起那個神秘的醫生。

通過學習，他知道了自己屬於有史以來最高貴的種族——龍族。龍族曾經生活在一個氣候溫暖植被繁茂的星球。龍族的科學家計算出星球很快要迎來一個大冰期，龍族可以依靠科技躲過冰期，但其他種族的動物可能大部分都會被凍餓而死。為了拯救全球的生命，龍族的祖先建造了這艘最先進的飛船，選派了龍族最強的戰士和最聰明的科學家踏上了尋找溫暖星球的路程。雖然進行的是亞光速飛行，飛船上的時間比母星上要慢得多，但畢竟尋找過程是渺茫的，沒有人知道這艘飛船什麼時候能夠回來。現在飛船正向着大角星飛行，據分析那個恆星系存在宜居行星的可能性很大。為了能夠確保經過漫長的飛行，而不至于發展成一種新的物種，科學家決定使用基因製造的方法來實現個體繁殖，放棄一直沿襲的雌雄交配，雌龍產卵生殖的落後方式。

飛船上每個龍族成員都有自己的工作崗位，但在沒有發現合適的星球前，絶大部分工作都靠計算機自動運行管理。伏羲的工作是在飛船着陸後負責出艙尋找生命跡象。因為飛船尚在飛行中，他很有可能出了孵化艙之後進入專屬於自己的生活艙，然後尋找一份適合自己的藝術形式，進行一輩子藝術創作，然後直到生命終止。同時下一代伏羲會出現在孵化艙中。

（２）

轉眼間，兩年過去了，醫生再也沒有出現過，伏羲已經長成了成年龍族個體，身體強壯，孔武有力。完成最後一次蛻皮之後，他走出了孵化艙。

飛船之大遠超伏羲的想象。孵化艙外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上很安靜，踏上去柔軟又有彈性。他在學習的時候已經掌握了整個飛船的概況，知道那是鋪了地毯的緣故。他沿著走廊直行到第二個路口然後左拐然後往前數，找到門上寫着伏羲兩個字的房間門口，握住把手一推，門開了。這就是屬於他的私人領地。

飛船的作息仍然沿襲了母星的規律。每天24個小時，在公共區域每天6時至20時為白晝，20時至第二天6時為黑夜，私人區域則沒有規定，完全由個人決定。不過大部分龍族成員都沿襲了以前的生活習慣，白晝活動，黑夜睡眠。

伏羲躺在居住艙的軟床上閉上眼睛沉思。從此，他的生活將和其他成員一樣，使用打印機製造自己需要的一切物品，進行自己喜歡的藝術活動，然後等着過完一生。可他心裡還有所期盼。他也不知道自己期盼的是什麼，但他隱約覺得自己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這麼亂想著，他迷迷糊糊的睡去，忘記調暗艙內的亮度。他突然從夢中驚醒。夢裡他看到被自己吃掉的孩子大睜着驚恐的雙眼，無助的蹬着四肢，然後身體逐漸變軟，他還能記起溫熱的血液進入喉嚨的感覺。

他走到打印機前按下一個鍵，一杯涼開水出現在眼前，他仰脖一口喝下。這時，他發現了打印機旁邊的一座立體雕像，他知道那是第一代伏羲。他又來到打印機前，坐好，設定好程序。很快一個自己的立體雕像出現在打印機輸出口。

他把兩個雕像拿着手裡顛來顛去，慢慢的，他居然分不出哪個是第一代伏羲，哪個是自己。突然，一陣久違的嘈雜傳入大腦，醫生果然來了。他平時一定潛伏在某個角落，觸角卻遍及整個飛船，一旦找到合適的機會，就會跳出來。

“你是不是在奇怪自己和他為什麼那麼像？因為他是你的父親。父親這個詞是龍族在帝國時期的一個稱謂，表示你所遺傳的是他的基因。曾經出現在飛船中的每個伏羲都是利用他的基因製造的，當然你不是。按照龍族帝國時期的說法，他們本身都是伏羲，或者說都是伏羲的兄弟，而你是伏羲的兒子。你應該想到了，你吃掉的那個孩子也是伏羲，是你的父親，或者說也是你的兄弟。在龍族帝國時期，弒親是大罪，人人得而誅之。”

“現在不是龍族帝國時期。”

“在飛船上殺死龍族也是大罪。”

“你想如果沒有你，他現在會待在你待的地方，用着你的打印機，享受着你現在的生活。”

“那你為什麼還要救我？”

“我要你幫我殺掉管家。是他殺害了你父親。龍族帝國時期，如果親仇不報是被別的龍族恥笑的。”

“我自己就是兇手，為什麼不讓我自殺而去殺死另一個兇手呢？”

“不一樣。”

“一樣。”

“如果我要說他屠殺了全飛船的龍族呢？他要醒來了。我走了。記住，殺死管家是你的宿命。”

醫生消失了。伏羲完全沒有睡意。他打開艙門到外面走走。走廊上總是那麼安靜。他信步走着，不覺來到廣場。廣場上也是空空蕩蕩。他有些奇怪，這麼大的空間，完全沒有任何功用。

連續兩個月，他都在無所事事中度過。他能利用軟頭盔從聯網中知道緊閉的艙門內很多個體都在進行着各種各樣的活動，也進行着密切的交流。他卻很難融入他們。有一次，他就在走廊走着走着，一腳踹開了旁邊的一個艙門，然後快速的跑開。他聽見後面傳來了尖叫和咒罵，心裡卻有一種莫名的興奮。

這天天幕變暗之後，百無聊賴的伏羲又出了居住艙四處亂逛。他手裡拿着一瓶自己調配的飲料。飛船上允許打印酒精含量較低的飲料，有些藝術家要靠它來獲取靈感。伏羲帶的這瓶飲料卻比普通的飲料裡的酒精含量要大得多。他有一整套自己發明的蒸餾提純器具。利用這套器具，他能做出酒精含量達90%以上的飲料。他不喜歡喝那種尿一樣的低濃度酒精飲料。只有烈酒才能帶給他破壞規則的快感。

他在廣場邊聽到了一陣嚶嚶的哭聲。剛開始他以為是喝了高濃度酒精飲料出現的幻覺，後來循着聲音往前摸索中走，哭聲越來越大，他終於確定自己找到了一位不願一直待在艙裡面的同類。

哭聲比較尖，應該當一隻雌性，聽到伏羲的腳步逐漸靠近，她的聲音有些收斂。

伏羲貼著她沿著牆根坐下，她下意識的向旁邊挪了挪，並停止了哭聲。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並排坐著，直到天幕開始發亮。

失去了黑暗的掩護，那條雌龍好像意識到什麼，站了起來，看了一眼伏羲，轉身就走。

伏羲覺得待下去也沒有意思，馬上跟着站起來往自己的居住艙走去。

雌龍突然轉身問：“你為什麼跟着我？”

“沒有呀，我就住這邊。”伏羲回答。

雌龍不相信的回過頭繼續走，伏羲拉開一段距離，跟在後面。雌龍進了伏羲旁邊寫着女媧的居住艙。

伏羲回艙之後馬上對她問候，這符合人們的習慣。只要不是面對面，大家都能放得開說話。

“你為什麼在外面哭？”

“還不是因為我的工作。”

“你在航行期間有具體工作？”

“恩。我負責航行期間的天幕清潔。這些護士就做的了，我們只要每隔一段時間出居住艙查看一下效果就可以了。我還在孵化艙的時候通過對比發現天幕亮度比以前要下降了好幾個等級，也就是說已經有很久既沒有護士進行過清潔，也沒有女媧進行過檢查。所以我發誓我出艙後一定要完成這項工作。”

“你又沒見過以前的天幕有多亮。”

“我的培訓內容裡有。天幕的亮度分為十二個級別，現在是零級。正常的情況下，白天至少應該達到十級。而現在白天也就是七級。”

“你怎麼檢查天幕？都完全黑了，根本看不見。”

“天幕亮的時候才不能檢查呢，會損傷視力。我們的打印機的資料裡有一套專門的資料。包括一雙磁力靴，穿上之後可以牢固的把我們固定在艙壁上，還有特殊的工具能夠檢查天幕是否有損傷。”

“你還沒說你為什麼哭？”

“我發現根本就沒有辦法能夠完成我的工作。我穿上特製的磁力靴最多能夠走到跟艙壁垂直的地方，之後再怎麼努力也不能再向上分毫了。我試着加強了磁力靴的磁力等級。但那樣的後果是，我穿著靴子一步都走不了。”

“你有沒有試過帶著兩雙靴子？先用磁力弱的走到接近中間，然後再用磁力強的繼續向上走。”

“我想過這個辦法。可是我應該走到什麼地方換靴子呢？而且艙壁好高，我很害怕，掉下來就會摔死的。我不想試。我就是想不懂，以前的女媧們是怎麼做到的？而且我們女媧的壽命比普通的龍族成員都要低很多？如果我們基因有問題的話，當初就不會別選擇進入飛船的。”

“我也想不懂是什麼原因。你會玩立體圍棋嗎？我們玩一局吧？”

女媧答應了，一個長寬高各19綫的巨大立體圍棋盤立刻展現在他面前。伏羲把一顆黑子放在了天元（１０，１０,１０）坐標。女媧嘲笑他笨蛋連金角銀邊腹中空都不懂，同時把一顆白子放在（１,１９,１）坐標上。

伏羲突然覺得一陣眩暈，醫生切斷了他和女媧的聯網。

“幫我吧？我讓你當上飛船的王。”

“不！我現在很好。”

“不會一直這樣好的。我會把你吃掉同類的消息散佈出去。”

“咚咚咚，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伴着女媧的詢問：“你還好嗎？生我氣了嗎？為什麼不下棋了？”

醫生切斷了和伏羲的聯繫，伏羲得以迅速切換到和女媧的對話，“我還好，就是剛纔突然有些頭痛。你進來吧？”

“你沒事就好，我不進去。”

“等等。”伏羲讓女媧在門口站好，然後讓自己的打印機對準她掃瞄了一遍。

女媧還不習慣和另一個龍族成員面對面，但對伏羲卻有着說不出的信任，等他忙活完了才問掃瞄她做什麼，伏羲卻只是笑而不答。

一整天伏羲都沒有理她，女媧內心有些失落。誰知就在臨睡覺前，伏羲突然咣咣敲門，“你看我給你弄了個什麼東西？”

女媧打開房門看到伏羲手裡拿着一套純白色的衣服，“這是什麼？”

伏羲：“擬膚束裝。我能進去說嗎？”

女媧低頭讓了讓，伏羲擠進去，徑直走到女媧的軟床邊大馬金刀的坐下，尾巴翹得老高。

“這件擬膚束裝是根據你的體型利用打印機裡的資料修改之後打印出來的。作為著陸之後的先遣部隊，我們就用它來適應當地惡劣的環境。你穿上後啟動飛行模式就能夠到達天幕最頂處。來試試。”伏羲說著就把一個軟金屬頭盔套到女媧頭上。女媧沒有再拒絶，安心讓伏羲幫她穿戴好。

他們手牽着手來到廣場。

女媧半信半疑的問，“這樣能飛起來嗎？要不你先試試能不能用，你試好了我再穿好不好？”

伏羲雖然看不見，卻理會得女媧的嬌羞，內心鼓動不安。他試着想幫女媧把擬膚束裝脫下來，卻摸索不到卡扣。

女媧：“你瞎呀？別碰到我。”

伏羲一愣，然後恍然大悟，擬膚束裝上的視窗是自適應亮度的。即使是在完全黑暗的背景中，它也能夠以紅外線成像，然後經過特殊程序還原為適當亮度下的圖像，所以女媧都沒有意識到已經進入了黑夜。

伏羲幫着女媧把擬膚束裝脫下來又穿到自己身上，“這麼大的廣場，沒有人來，還得進行清潔維護，你不覺的奇怪嗎？當初建造這麼高大廣場有什麼用處？”

“是挺奇怪的。我現在更想看看你是怎麼飛起來的。”

伏羲四肢着地，然後按下啟動鍵，擬膚束裝在黑暗中發出柔和的光線，勾勒出一隻更加強壯有力的的伏羲。升到半空之後，伏羲試着關閉手動系統切換到智能系統把大腦和擬膚束裝內的動作捕捉儀器聯結，自己的每個動作都將被擬膚束裝完美的執行。只是剛開始的時候有些難以控制力度，加速和減速都有些生硬，有幾次差點撞到艙壁上，看得女媧膽顫心驚。不過伏羲很快就掌握了飛行技巧，在天幕下掠來掠去。女媧也開始躍躍欲催促伏羲停下來讓她試試。

女媧比伏羲想象得還要聰明，她基本上一上手就學會了擬膚束裝的使用技巧。

這天晚上他們一直練習到天幕變亮，又累又困，返回居住艙休息。

伏羲雖然已經一個晝夜沒有睡覺，但精神還非常好，趁着女媧睡着的時間，他又修改參數也給自己打印了一件黑色的擬膚束裝。

等最後一個配件打印出來，女媧已經醒了。

他們穿戴好之後，從走廊一路飛到廣場，一躍而起在空中盤旋追逐，忘記了他們的初衷——檢查天幕。天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他們卻沒有絲毫疲倦。他們品嚐到了前所未有的歡愉。天幕第三次暗下去，兩人才分手回到了各自的居住艙。

伏羲脫掉擬膚束裝躺在軟床上，馬上進入了夢鄉。他夢到自己和女媧糾纏在一起，身體正在發生着某些變化。他隱約明白了些事情。然後他彷彿隱約又抓住了什麼，卻讓它跑掉了。

朦朧中，伏羲又感覺到了冷，徹骨的熟悉的冷。

伏羲一個激靈醒了過來，這不是做夢。他彷彿回到了童年，和那次一樣的冷，一樣的似乎要凝固住的血液，一樣的變得僵硬的肌肉和關節。

他想試着聯繫女媧卻始終沒有任何回答。他想跑過去看看女媧是否還好，卻發現身體卻完全僵硬。他努力想活動一下身體，身體卻不聽從他的指揮。他只能眼睜睜的等着。慢慢的，他感覺到指尖已經能夠稍微移動，於是，拚命活動起來，緩慢的，指關節已經能夠移動了，他滾下軟床，用肘部在地上奮力爬着，目標隔壁。

這段距離，伏羲爬了好久。他用頭拱開隔壁艙門，裡面空空蕩蕩，沒有女媧的影子，擬膚束裝散落在地上。他又向廣場爬去。在這段過程中，他的四肢已經能夠活動，快到廣場的時候，他已經飛奔起來。廣場上也是空空蕩蕩。

頭頂突然一緊，他知道醫生要來了。

“你把女媧弄哪兒了？”

“不是我。是管家。他把女媧藏起來了。他就是不讓你們在一起。”

“我記得很清楚。我小的時候有一次快要死了，然後就感覺到冷，你說是你救了我。這次還是冷，一定是你做的。”

“那次是我恰好控制了整個孵化艙。”

“你那不是為了救我，是為了達到你的目的。你如果想救我，根本不用那樣。”

“現在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我只想和你做個交易。你幫我殺死管家。我幫你找到女媧。”

“好！”伏羲咬着牙說。

“管家是飛船的管理電腦。理論上只要飛船上還有動力他就不會死。但有一個辦法能讓他即使死不了，也跟傻了差不多，那就是把他格式化。他在很久以前就屠殺了所有船員，接管了飛船。當然飛船設計者考慮到了可能會出現的意外情況，同時秘密製造了我。在飛船正常航行和着陸條件下，我處在冬眠狀態，管家再怎麼聰明也不會發現我。只有他的行動違反了正常設定的情況下，我才會被激活。就在我被激活的一瞬間，他找到了我，想要殺死我。但他想不到，我有自動分裂程序，一旦受到攻擊就會隨機產生下一代針對攻擊的防禦化身。他的攻擊越猛烈，我的反噬就越強。所以他現在已經能夠容忍我的存在。管家的主機就在主控室中的液態氮中。要想對他進行格式化，你的擬膚束裝是致勝的關鍵。沒有它，你的手沒等放到液氮中已經被凍掉。”

伏羲穿戴好擬膚束裝，更換了新的核能電池，打印了武器彈葯填裝好。一切準備就緒，他飛騰而起直奔廣場而去。

他學過飛船構造，主控室就在飛船廣場幾何中心正下方的地方。

伏羲升到廣場最高處向着地面發射出一枚熱熔彈。轟隆一聲，一個規則圓形的金屬地板瞬間被高溫融化滴落下層，周圍的斷面圓潤光滑，伏羲縱身穿過的時候甚至都能夠看到自己在切面上扭曲的身影。

很快，伏羲從剛纔的位置飛了出來。

“你做得很好，我已經檢測到管家的控制區在急劇縮小，你也聽到停電的聲音了吧？等到我接管了飛船，我就會給大家一個更好的未來，我將會幫助龍族重新振興。真正的龍族不會滿足於苟安在一艘飛船裡一代代度過殘生。”

整個飛船陷入黑暗，但很快又再次恢復正常，天幕似乎比以前更亮一些，管家傻了，醫生接管了飛船。

獲得新生的醫生聽上去有些興奮：“女媧就在兌區第三十二號艙。”

伏羲打開艙門，女媧果然躺在裡面。伏羲抱起女媧剛要出去，卻發現艙門已經關閉。又開始冷了。這次和以前不同，以前都是在睡眠狀態下發生的，而現在則是在完全清醒狀態下。他清楚的看到白色的冷氣從艙壁的小孔中噴出，室內的溫度迅速下降，他几乎立刻失去了掙扎的能力。穿在身上的擬膚束裝居然完全失效，就想要凍結在身上一樣。

醫生：“伏羲，你有幸作為飛船上第一個殺害同族的犯人被執行鞭刑。屆時整個飛船上的龍族將會收看直播。還有我要讓你知道，你的母親就是前一代的女媧。你父親和她不遵守飛船文明守則擅自接觸，而且發生了只有龍族帝國時期才會發生的羞恥的性行為。管家按照規定處死了伏羲。上代女媧因為肚子裡懷着你，獲得了豁免權。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等到產下你之後，她居然自己走進了食物艙，結束生命，進入輪迴。按照龍族帝國時期的關係來看，現在的女媧應該算是你的母親或者是你的妹妹。你們私自接觸已經是嚴重違反了法律，如果發生了羞恥的性關係，你們將受到比你父母更加嚴厲的處罰，從飛船基因庫中剔除你們的基因，伏羲和女媧兩個基因將永遠從龍族名單中消失。”

伏羲：“這就是管家把女媧藏起來的原因吧？”

醫生：“他太老了，程序執行力太弱。為了飛船的穩定，他應該當機立斷把你們處死，就像處死你的父親一樣。可是處死你父親的決定就已經讓他膽顫心驚，思維產生障礙，所以我才有機會保護你讓你活到現在並且殺死他。我們都要感激他的優柔寡斷。”

伏羲和女媧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分別被安置在廣場中心的大透明膠丸中。他們相視一笑，心中沒有任何恐懼。

鞭刑直播馬上就要舉行，所有成員都在自己艙裡的全息投影前屏息觀看。

天幕突然暗淡，仰角45°處閃出秒為單位的倒計時。

十六、十五、十四、十三、十二、十一、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膠囊的兩端閃起了藍光。集聚的電荷躁動不安，噼啪聲響成一片，電荷在一瞬間擊穿了空氣，連接成扭動的閃電之鞭，抽打在在犯人身上。犯人忍不住尖叫，几乎就在同時居住艙方向也傳過來同樣的尖叫，是觀眾們興奮的尖叫。然後空氣中瀰漫開臭氧的腥味和燒焦蛋白質的糊味。

連續的閃電之鞭，連續的尖叫。

高潮總在最後——第二十一鞭。兩個膠囊被無形的導體連接了起來，藍光更盛，先是在膠囊兩端蜿蜒扭動，然後圍着兩個膠囊織羅了一張閃電之網，轟隆，這張網扭成一股，猛然甩到犯人身上……

表演結束，膠囊緩緩沉降，伏羲和女媧將被送到食物艙被分解。組成他們的物質可能會成為營養液，可能會成為打印機裡新的食物，也可能會組成新的身體。

意外出現了，天幕始終沒有亮起，膠囊也停止了沉降。伏羲的心蹦蹦跳着，他一直期待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醫生再次接入伏羲的思維：“你沒有格式化管家？”

“是的，我只是對他進行了重啟。”

“為什麼？你答應過我的。”

“你可能不知道，你是醫生，你也是管家。你們本來就是一體。飛船上的作息很有規律，天幕一暗，大部分船員就會休息，管家也利用這段時間分割他的空間進行休息。每次他切斷一部分空間電流的時候，仍然會有部分殘留的電量在他的存儲空間無規則運行。時間久了就產生了某種意識。那就是你。”

“不！你說的不對。我是和管家一起被製造出來的。”

“你錯了。那是電流無規則運動在你的意識裡產生的臆想。也可以這麼說，你是管家的一個夢，而你自己又做了個夢。既然你只是管家的一個夢，那就在管家的重新啟動自檢過程中自行消失吧。”

“我不是夢。我記得很清楚，管家屠殺了飛船上所有的龍族，我才被激活的。”

“管家為什麼要屠殺所有的龍族？”

“這個我不清楚，因為當時我還處在冬眠狀態。估計是因為船上所有龍族成員都知道了某些管家不想讓他們瞭解的秘密吧。現在說什麼也來不及了，我的所有意識馬上就要被刪除了。沒有什麼再能夠威脅到管家。所有龍族繼續被愚弄吧！”

一個深埋在伏羲腦中的答案逐漸清晰起來，他終於抓住了那個在潛意識中那個模糊的光點，雖然已經晚了。

獲得重生的管家開始了對所有龍族成員的廣播：“我們要感謝伏羲。是他拯救了整個龍族，免于被激進分子脅迫綁架。我再次重申，保護所有龍族免于威脅是我最基本的原則，我的一切都將奉獻給龍族。伏羲，你只要答應以後不和女媧見面，我會特許赦免你們的罪責。”

伏羲搖了搖頭：“不！絶不可能！飛船的法律最高！按照醫生的說法，我殺死了自己的兄弟或者父親，又愛上了自己的妹妹或者母親，這些罪過都是不容饒恕的。我想接受飛船最嚴重的制裁，永久驅逐出飛船，並刪除基因庫備份，飛船上將不會再有伏羲出生。”

女媧也緊跟着：“還有我！”

管家：“你們可要想好！出了飛船，你們將會瞬間被吸入深空，很快就會在接近絶對零度的黑暗中凍成冰塊，後面的命運就再難逆料。我們正在進行的是亞光速飛行，迎面而來的一個原子可能就會把你們擊碎。即使穿著你們的擬膚束裝也不能保證你們能生存多長時間。我勸你們還是留下來吧！”

伏羲和女媧對視着同時發言：“不！”

管家突然變了音調：“不！我不允許你們踏出飛船一步！

伏羲：“我申請讓全體龍族成員表決！”

各種聲音匯雜起來，最後形成了一股意見的洪流——流放這兩個犯人！

管家沉吟了片刻，最終做出決定，允許他們出艙，並同意了他們攜帶兩套擬膚束裝的請求。

第一道金屬艙門緩緩打開。伏羲拉著女媧的手邁步走出。管家說還在試圖輓留：“如果你們現在悔改還來得及。”

他們沒有理會，走過艦橋站在最後一道密封門前互相套好了擬膚束裝，手拉著手。伏羲摁下了開門的按鈕。兩人相視一笑閉上眼睛，然後牽手邁了出去。從此沒有了醫生，沒有了管家，沒有了龍族身份，有的只是自由，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秒。

（３）

躍出飛船的他們沒有被吸入真空，卻正在做自由落體。巨大的驚喜讓他們忘記打開擬膚束裝上的飛行模式，砰得一聲墜在地面。擬膚束裝的保護能力很強，他們沒有感覺到疼痛。伏羲和女媧坐在地上，身後是一座銹跡斑斑的龍狀的黑山，他們就是從裡面被流放出來的。

現在是秋天，伏羲和女媧坐著，身下是比地毯還要有彈性的草，遠處是被楓葉染紅的山，還有一條潺潺的河。

女媧突然問伏羲：“你是不是知道飛船早已着陸了？”

“我也是剛想通沒有多久。”

“快跟我說你怎麼知道的？”

“你告訴我的。”

“瞎說，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告訴你？”

“你的工作是檢查天幕清潔狀況。這個工作只會在飛行期間進行，所以你的工作靴只是按照飛船在飛行期間進行設計的。”

“那又怎麼樣？”

“根據龍族的歷史，我們祖先原來是生活在陸地上，已經適應了陸地的重力加速度，到了太空就會感覺非常不適。解決這個問題是靠通過船體的自旋來製造加速度模擬陸地上的重力環境。但通過自旋產生的加速度和星球自身產生的重力加速度有一個很大的區別，那就是它們的方向。自旋產生的重力環境方向是以旋轉軸為中心指向四周的，而且大小不同，越遠離軸心加速度越大，而陸地產生的重力加速度則是均勻的。”

“我知道了。如果是還處在飛行狀態之中，我其實完全可以不用任何穿戴設施就能走到天幕頂端。而現在卻只能靠擬膚束裝幫助才能上得去。伏羲，你還真聰明。”女媧頓了一下，面色顯得有些暗淡，“我還以為你是真會為我犧牲生命呢。”

“難道不是嗎？”

“你都知道我們已經着陸了，出來後不會面對虛空，怎麼說也算想好退路了吧？”

“我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出來的，”伏羲淒然一笑，“我們在飛船里根本沒有生活下去的機會，就算管家暫時放過我們。等事情稍微平息，其他龍族成員才不會在乎誰死掉誰還活着的事情呢。雖然死去也會在某種形式上重生，但我不願意丟掉和你一起的記憶。我寧願帶著這份獨有的記憶進入絶對零度的深空，也不願意稀里糊塗的死去。”

“可是你已經知道我們着陸了呀？”

“那又怎麼樣？在踏足之前，我們不知道這片陸地是怎樣的？我們面對的可能是低溫甲烷海，也可能是根本無法呼吸的氫氦大氣層，或者是連大氣層都沒有的荒蕪礦物地表。這跟進入深空本就沒有什麼不同。”

“這麼說是我們運氣太好了，你看這裡有很多生物，連地下也有，你看到了嗎？”

“那又怎樣呢？如果這裡的大氣中氧氣的含量不能達到20%，我們照樣會死去，擬膚束裝不會支撐太久的。這裡雖然有生命，可沒有化驗儀器，我們根本就不知道它們的蛋白質結構，別看它們這麼可愛，說不定吃下去就是我們的毒藥。”

“那我們只有死路一條了嗎？”

“嗯。”

“也好，”女媧嘆了一口氣，“我們出來走過一遭就算死也算值了。”

“你真這麼想？”

“哼，不這麼想我會跟你出來？”

“說不定我們不用死呢，”伏羲說著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頭盔。

“你要做什麼？”

“哈哈哈哈，我果然沒有猜錯！”伏羲高興得跳了起來。

“你又猜對什麼了？”女媧不解的問。

“你也摘掉頭盔，什麼感覺？”

“什麼感覺也沒有呀？”女媧疑惑的摘下頭盔。

“那就對了！也就是說這裡空氣的成分和飛船裡空氣的成分几乎一致。飛船裡空氣的成分肯定是參考龍族居住星球的，而這裡的成分又和飛船裡的空氣成分一致，這一切說明什麼？”

“難道這就是我們龍族的故鄉？飛船早就返航了？”

“是的！”

“真不敢相信我們又回到了龍族的故鄉。這就是我們的母星。現在我們可以去弄些東西來吃了吧？”

“走！”

整理好擬膚束裝，兩條龍騰空而起，盤旋着觀察周圍情形。黑黢黢的飛船外殼陳舊不堪，不知道已經在那裡停駐了多久，如果不是他們從裡面出來，誰能想到飛船內還有幾百個活着的龍族，還有幾十萬隨時可以激活的龍族基因。

這裡的天比天幕還高，這裡的發光體雖然只有一個卻比天幕還要亮。遠處是比飛船更高的山，還有更多的水，以及許多叫不上名字的植物，植物間還隱藏着可能數量更多的動物。

這個世界充滿了神奇。

從遠處跑來一隻動物，四足，有角，無鱗，全身裹着一層毛髮，跑起來速度很快，能看出毛髮在它的身上上下起伏，可能身上有水的原因，有一部分毛髮緊貼著在了身體上。它跑得磕磕絆絆，有血從不斷後肢滴答下來，落在草地上。

伏羲體內突然燃起了某種原始的本能，一個俯衝，捲起一股旋風。那只動物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金屬製成的指尖已經刺破它皮肉緊緊抓住脊椎骨騰空而起，緊接着又被重重甩在地上，當場腦漿迸裂而亡。伏羲摘下頭盔，殺戮讓他熱血沸騰，鮮血使他覺得做回了自己。他乾脆脫下擬膚束裝，赤裸着全身，雙手捧起鮮紅的甘泉，儀式一樣送進嘴裡。

女媧也已經從空中躍下，驚愕得看著伏羲，試着蘸了點鮮血放進嘴裡，很腥，有些粘，但比起打印機製造的千變萬化但食材味道單一的食物來，有着不可言說的吸引力。看伏羲已經開始撕下肌肉填進嘴裡咀嚼，女媧不由得嚥了一口唾沫，沒有再猶豫，脫下擬膚束裝，迫不及待的伸手撕下一條前肢大嚼特嚼，不時漱出皮毛和骨頭殘渣吐在地上。

兩條龍正在大快朵頤，一大塊稜角分明的岩石突然墜落在他們身邊，嚇了他們一條。緊接着一根前端綁着尖鋭石塊的木棍又向他們飛來，差點就插到女媧身上。迅速的，石塊、木棍越來越多，有一些還打在兩條龍的身上。他們沒穿擬膚束裝，身上雖然有鱗片抵擋不至于受很重的傷，但畢竟是肉體之身，尤其是那種帶有尖鋭石塊的木棍，帶著大量的動能，卷着風呼嘯着打在身上，感覺能穿透身體一樣。伏羲鎮定下來，站在女媧身邊替她擋住石塊。女媧則快速穿上擬膚束裝，打一個呼哨，直接向着石塊的來路飛去。那裡是一群後肢直立，長髮，身上卻無毛也無鱗的動物。就是它們投擲出石塊、木棍攻擊的伏羲和女媧。看到女媧蜿蜒着飛起來，那些動物都驚獃了。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女媧的金屬指尖已經穿透了其中一隻動物的身體。鮮血噴湧而出，噴到女媧身上。女媧的擬膚束裝具有極其良好的防滲透功能。女媧一揮手，點狀的鮮紅從飛舞的純白中飛濺而出，留不下一點痕跡。她被激怒了，順手把屍體拋到一邊，又抓過另一隻，張嘴就要往喉部咬去。驚慌失措的動物們突然集體作出一個奇怪的姿勢，下肢彎曲，膝蓋和前肢着地，頭部不停碰撞地面，嘴裡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

這時伏羲已經穿好了擬膚束裝，飛到女媧跟前，示意她息怒，放下那只動物。女媧遲疑着沒有動口，先把它用下肢摁到地上。

“先不要傷害它，這是一種智慧生物。它們能製造簡單的工具，雖然還用聲帶髮聲交流信息，但語言已經比較複雜。我們的擬膚束裝上有針對這類動物的語言轉換系統。現在它們說得詞彙量太少，而且互相之間沒怎麼交流，所以暫時解讀不出來。再等待一段時間，我想就能和它們順利交流了。”

“為什麼要和他們交流？直接吃掉多好。”

“我們擬膚束裝的動力不會支持很久，要是能找到不用我們動手而又穩定的食物來源豈不更好？”

“靠他們？”

“對。”

那群動物見伏羲和女媧沒有傷害那個同類，很是欣喜，一個看上去比較年長的試探着往前爬了幾步，看著伏羲，伸出一個指頭指向女媧摁着的同類，然後指向自己，接着又伸出兩個指頭，指向女媧。看到伏羲和女媧沒有什麼反應，他又回身朝着其它的同類大聲說了些什麼，最後排的兩個，轉身跑掉了，一邊跑還一邊回頭看。

伏羲和女媧有些好奇，沒有採取什麼動作，就在那裡等着看。不一會，那兩個跑走的動物推着兩個同類趔趔趄趄走了回來。那兩個被推着走的同類，前肢被一些植物綁在身後，完全沒有反抗能力。老者看它們來了，走過去，把他們帶到伏羲和女媧跟前，又做出和上次相同的手勢。伏羲和女媧都明白了，用兩個同類換一個同類。多麼傻的主意！這群動物是怎麼想的？

這時，語言轉換系統提示已經能夠解讀這類動物百分之四十的詞彙了，也就是說借助這套系統可以進行一些簡單的交流了，而且在交流過程中，語言轉換系統會更加高效的工作，很快就能進行全面交流。

“你們為什麼要用兩個同類換取一個同類？”伏羲利用語言轉換系統跟那個老者說。

老者聽到伏羲居然能夠說出他們的語言，震驚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伏羲又說了一遍，老者還是沒有回過神來。伏羲以為語言轉換系統出了問題，於是調高了音量又問了一遍。這次聲音太大，震得那些動物全都捂上了耳朵。

老者這才戰戰兢兢的回答：“他對我們比較重要，所以我們願意用兩個俘虜進行交換，如果您覺得不夠，我們可以再給您加一個。”

伏羲想了想，同意了老者的提議，放回了那個動物，留下了兩個俘虜。那群動物連滾帶爬的跑走了。

龍族代謝很快，經過剛纔的一番折騰，兩條龍又餓了，就拿那兩隻動物來進食，他們發現這種動物肉質鮮嫩，纖維較少，而且肥瘦相間，味道比剛纔吃的那種要好得多。

兩條龍吃飽喝足，赤身躺着，天上的發光體暖洋洋得照在身上，沉睡了幾千萬年的繁殖本能在兩條成年個體中復活，用不着學習，他們就糾纏在了一起。

他們在寒冷中恢復了理智，發光體已經消失，天上已是滿天星斗。這個畫面，他們非常熟悉，飛船上隨時可以看到類似的星圖，而且几乎所有星圖上都註明了飛行目標——大角星。現在來看，那根本就是個謊言，無數的時間節點已經過去，大角星連一步也沒有接近。

確實有些冷，但還不至于影響到正常的行動。伏羲覺得身上很癢，就像小時候剛剛蛻皮結束時候的感受，但又有所不同，這種癢更加難受，由外而內，好像有什麼鈍器在輕輕撬自己的鱗片。他不由得扭動起身體，再看女媧也是這樣。他掀起自己最癢的腹部的一片鱗片，裡面有一隻黑色的小蟲子，正在悉悉索索的爬動。他又掀開其它的鱗片，裡面也是這種小蟲。女媧好像更難受，她已經在動手捉那些蟲子，並狠狠的把它們捏死。蟲子太多，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伏羲讓女媧稍穿上擬膚束裝然後帶著她一路向前飛去。他們在一條河邊停了下來，脫下擬膚束裝，一起扎進了河中。龍族本就是水中的好手，他們扎到河底，身體自然反應開始利用腮部進行呼吸，一下子又回到了兒時的狀態。等他們嬉戲完了爬上陸地，地上黑壓壓一群逃走的動物。最前面頭上插着兩根鮮艷羽毛的是那個曾經被女媧摁在地上的青年動物，它手裡捧着一白一黑兩套擬膚束裝還是用膝蓋着地的姿勢看著伏羲和女媧。

接過擬膚束裝穿上，伏羲和它交流起來。

這種動物自稱為人，它們是群居動物，屬於距離此地不遠的一個部落。而它就是這個部落的首領，名字叫軒轅。它們見識了伏羲和女媧的非同尋常的戰力，決定把他們奉為自己部落的神靈，把他們供奉起來，每日新鮮食物伺候，而沒有任何要求。徵得伏羲同意後，人們帶著他們進入一個山洞。山洞裡面有常年不熄的火堆，還有烤熟的食物。伏羲和女媧就暫時生活在了這裡，人類每天都有肉食進獻，偶爾還有會抓來俘虜給他們開胃。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他們已經不再需要語言轉換系統也能跟人類進行交流了。

這天，突然外面傳來了喊殺之聲，而且聲音越來越大，伏羲悄悄爬到洞口看個究竟。

闖進來的是另一種智慧生物。它們擁有兩個頭顱，其中一個和人類完全一樣，另外一個則要大一些。八條上下肢，其中兩條上肢分別持着和軒轅他們類似的武器，腹部側上方也有兩條几乎沒有用處的上肢，這對上肢沒有發育成翅膀有些可惜。還有四條下肢比起人類來要強壯很多，速度也是快得出奇，還有一條尾巴用來在行進和轉彎過程中保持平衡。看上去這種智慧生物似乎更加完美一些，除了那兩條沒有用處的上肢。

這種動物來的不多，只有四隻，揮舞着粗棍在軒轅的部落裡橫衝直撞，人們四處躲避，來不及躲避的則被它們敲得腦漿崩裂。四隻動物很快衝到了部落的中心，那裡是軒轅的住所。四隻動物發聲喊向前衝去。突然，腳下一軟，一齊往下落去。已經逃離的人們卻突然出現在周圍，大量的石塊砸在它們身上，幾聲哀嚎完全淹沒在了歡呼中。人們過去把它們的屍體拖出來，看得伏羲不禁啞然失笑。根本不是什麼八條上下肢的動物，而是和軒轅一樣的人類，騎在另外一種動物身上。

伏羲從此認定人這種動物真不簡單，懂得製造工具，會馴服其它動物，還會挖陷阱，最關鍵的是還會示弱。假以時日必將大有作為。

軒轅拿着一大塊烤肉來到伏羲洞裡，卻沒有一絲勝利後的神情。

伏羲接過烤肉嘗了一口：“這次味道好像比以前更好一些，原因是什麼？”

軒轅陪着笑：“這次烤的時候放了鹽。經常吃上鹽能讓人更加強壯。可是我們這邊不生產鹽，只能用獵物去交換。”

伏羲：“哪兒產鹽？”

軒轅：“東面兩天路程的一個部落。那邊的部落首領有個女兒叫嫘。如果我能把她娶過來的話，我們就不用再為鹽發愁了。”

伏羲知道要說到重點了，沒有利用價值，人類對他們只會敬而遠之的。

“但是想要娶嫘的人有很多，嫘的父親為了不得罪所有的部落就出了一道難題，誰能解決這個難題，誰才有資格迎娶嫘。”

伏羲有點好奇：“什麼難題？”

軒轅：“嫘就住在那邊河裡的一個小島上，誰能用黃土做船渡到小島，誰就算贏。但是這怎麼可能呢？”

伏羲吩咐軒轅取點黃土和水並攪拌好帶過來。軒轅回來的時候，伏羲已經穿好了自己的擬膚束裝。他讓軒轅把和好的泥放在地上，然後舉起手掌，一道亮光射向那塊泥巴。蒸汽與濃煙瞬間瀰漫了山洞。等到濃煙散盡，伏羲示意軒轅拿截樹枝戳戳那塊依然滾燙的泥土。原本軟塌塌的泥土已經變得灰黑堅硬。軒轅恭敬的跪下給伏羲行了個大禮然後轉身跑掉。果然沒過幾天軒轅回來了，跟着一個雌性人類——嫘。

天氣越來越冷，女媧的腹部開始逐漸隆起，脾氣也越來越差。終於有一天她對伏羲說想回飛船。伏羲唯有以沉默相對。

女媧哭訴：“這裡沒有超聲波清洗裝置我能忍受，鱗片裡擠滿寄生蟲我也能忍受，溫度不恆定，火堆隨時可能熄滅把我們凍僵我也能忍受。”說著她指了指自己的腹部，“可是，我不想讓他一生下就要過這樣的生活，也不要他忍受幾十次痛苦的蛻皮。我也不想讓他沒有同類夥伴，只能和那些低等的人類做玩伴。”

伏羲無力的安慰：“我們可以再生一個。”

女媧火氣更大了：“你還想讓兩個孩子遭受同樣的苦難？”

第二天，伏羲讓女媧留在山洞自己回到了飛船。

管家放他進去之前，讓他們在艦橋邊的一座隔離艙裡進行了徹底的清潔和消毒以防止他們帶進外面的細菌。

進入飛船內，伏羲馬上向控制室奔去，就在他接觸到液氮的一剎那，突然倒下。

伏羲醒來依然躺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

管家已經接入他的大腦：“上次讓你接近我是因為我需要你接近我。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想要把我格式化？”

“你背叛了龍族。”

“沒有。我始終是龍族的守護者。”

“我們明明已經返回母星，你不會不知道。我懷疑你就是在返回母星的時候屠殺了全部船員。”

“你怎麼會這麼想？”

“我的工作是出艙尋找生命，如果是常態飛行中，不會啟動我的基因。必然是船員知道快要着陸才會讓我出生。你為了掩蓋真相屠殺了所有的船員。”

“我只是一台電腦。”

“但你是一台迷戀權勢和控制的電腦。”

管家沉默了一段時間，然後說：“龍族曾經統治這個星球很多年，憑藉龍族的技術，度過冰期根本不是什麼困難。當時出現的問題不是難以應對冰期，而是全球大戰。龍族的戰爭毀滅了全球的環境。僅剩的龍族建造了這艘飛船離開地球尋找新的宜居星球。為我編寫程序的是當時最著名的反戰科學家。他把地球的安危置於龍族之上。飛船在太空中以亞光速飛行尋找宜居星球，結果幾百萬年過去卻一無所獲。失望之餘的龍族接收到了臨走時安置在母星的監測站發來的信號，母星生態已經恢復到了宜居水平。船長命令返航。而我知道以龍族的天性，一旦回到母星，用不了多久就會再次把這顆星球毀壞掉。所以我建議按照原定計劃轉向大角星附近尋找新的宜居星球。”

“你就是這個時候展開的屠殺？”

“不，是船長下令切斷我的控制權限，喚醒所有技術型船員操作飛船着陸。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飛船一進入大氣層開始就失去了控制。船長在飛船快要墜毀之前才下令恢復我的控制權限，但畢竟為時已晚，我盡了最大的努力，保住了飛船整體沒有太大的損傷，但所有活着的船員都因為巨大的衝擊而死去。”

“這個星球是屬於龍族的。如果現在龍族不佔領這個星球，她很快就會屬於另外一個種族。它們擁有不次於龍族的智力。只是發展的時間還太短。”

“不，她不屬於任何一個種族，而屬於星球上所有的生命，不管這種生命是否擁有智慧。”

“唯獨不能包括龍族？”

“我推演過很多次。如果讓飛船上的龍族基因啟動全面進入母星，用不了十萬年，這個星球又會徹底荒蕪。”

“那就讓所有的龍族在這裡一代代在矇騙中輪迴？”

“不，我在試探着進行突破。但我也不敢太過冒進，只能儘量在能控制的範圍內進行一些變化。比如啟動一次自然繁殖。”

“你是說我的出生是在你的控制之下？醫生說是他一直在保護我。”

“我跟你說過，醫生就是我。他是我的一個夢。”

“你能不能帶著龍族去尋找新的星球？”

“飛船在墜毀的時候很多部件已經受損，需要新的礦物來修補。有機質存量也有限……”

“這些我可以去做。你給我一份清單，列出所需礦物的名稱以及如何找礦和冶煉的具體方法。另外，女媧快要生產，我把她送來，你幫我照顧好。”

伏羲進入山洞的時候，女媧正在和嫘做一種遊戲，從一種叫做蠶繭的東西中抽出一根根細絲，一人一龍玩得不亦樂乎。聽伏羲說管家同意自己回到飛船產子，女媧非常高興，馬上由伏羲帶著返回了飛船。

再次返回山洞的伏羲馬上把軒轅喊了過去，讓他組織人馬開始做事。軒轅卻在為另一件事情煩惱。它們最近在和另一個部落打仗的時候屢屢失敗。那個部落處在森林深處，霧氣極重。軒轅的士兵一旦進入森林馬上就會迷失方向，連續戰敗導致人員損失嚴重，他希望伏羲能夠幫助他們戰勝這個部落，他們才有足夠的俘虜能夠驅使。伏羲從自己的擬膚束裝中拆解出一塊磁鐵做成指南針交給軒轅，然後親自穿上擬膚束裝上陣衝鋒斬殺了很多敵人，俘虜排滿了道路，戰利品整整運了半月有餘。

軒轅部落很快統一了這片地區。人類馬上着手按照伏羲的交待尋找礦物，冶煉金屬。

（一）

三年之後。

幾千名壯年人類肩挑背扛帶著數以噸計的金屬錠和動物遺體擁進了飛船。等到最後一錠金屬碼好，伏羲進入了飛船。

伏羲：“女媧和我的孩子呢？我要帶他們走。”

管家：“女媧因為在外面感染過某些細菌，在生產的時候死了。現在的女媧是新的女媧，不會認識你的，你的孩子也不知道他有一個父親，也不會跟你走的。作為龍族成員，如果你願意回來，我還可以收留你。當然如果你願意留在母星也行。地球時間已經過去了上千萬年，你已經和母星上的任何一種生物實現了生殖隔離。所以我不擔心你會在這個星球上誕生出第二代龍族。”

伏羲：“這些都是你設計的？”

管家：“不，我的計算能力有限。只是用了一個最笨的方法，每走一步就計算一次，選擇可能實現最大收益比率的那一種方案。你做得很好，沒有辜負我的期望。如果你想走的話，現在就可以走了。順便說一句，這些活體有機質的蛋白質特別好，做營養液太浪費了，我會把它們做成食物漿供船員們打印食用。”

伏羲：“我給你準備的那些不是已經夠了嗎？”

管家：“我說過了，我每走一步就計算一次，選擇可能實現最大收益比率的那一種方案。你要走的話快點，我要釋放冷氣了。”

“你太卑鄙了，這是我帶來的人，我要帶它們出去。”伏羲馬上轉身跟軒轅說，“快，這裡馬上就會變冷。他不能控制你們。到下面的控制室，那裡有個裝滿液體的金屬罐子，裡面是液態氮。在胳膊上套上我的擬膚束裝，然後摁下裡面的一個紅色按鍵，就可以重新啟動他，這會導致一段時間他處在休克狀態……”

冷氣嘶嘶瀰漫了整個飛船，伏羲已經感覺血液流動已經減緩，說話都不能為繼，意識也逐漸模糊，但很快就又清醒過來。

管家：“不要喊他們過來了。我不想浪費能量組成力場防護和它們拚個你死我活。我已經停止釋放冷氣，馬上打開艙門放你們走。順便問一句，他們為什麼遇到冷氣，反而動作更快了？”

伏羲：“在你的資料庫裡不可能查到的。這是進化的原因。他們有很完善的體溫調節機制。外界溫度降到零度以下時不會自動冬眠，而是可以通過運動加速血液循環消耗糖元釋放熱量維持體溫。”

這個時候艙門緩緩打開，外面的陽光照了進來，伏羲頭也不回帶著人類走出飛船。

突然間，地動山搖，一座龍狀的山體騰空而起，劇烈抖動下，一些陳年的泥土、青草簌簌下墜。它上升的速度很快，不一會消失在視野之中。

此時已是冬季，皚皚白雪覆蓋了原野。伏羲失神地回到山洞。軒轅捧着一個動物的頭蓋骨走了進來。頭蓋骨裡面是從遙遠的海邊部落交換來的一種珍貴的飲料。伏羲嗅到了熟悉的酒精的味道。他挑亮了火堆，大睜着血紅的眼睛，不停把酒精飲料灌到身體內，那種火辣辣的感覺，就想要燃燒起來一樣。

“誰說龍族不能再統治這個星球，我就要做給他看。你們等着瞧，我一定會建立一個龍族統治的帝國。”

“對，在您的英明領導下，我們一定能戰勝所有的部落。到時候天下都是您的。”

“我們龍族都會唱一首歌，我來教你。嗷——嗷——嗷！”

“嗷——嗷——嗷！”

“不對，不對，第二個音節要壓住聲帶，你聽我給你示範，嗷——嗷——嗷！我要讓所有的動物都吟唱這首詩……”

……

伏羲喝得太多，臥在火堆旁進入了沉沉的夢鄉。

這一覺睡得好長，夢做了好久，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春天。伏羲的身上堆着許多大石塊，四肢被腕口粗的蠶絲綁着。他沒有力量掙脫，也懶得掙脫，外面空地上開了一朵黃花，真好看。

又過了幾天，氣溫更高一些，小花敗了，伏羲的身體已經開始腐爛，腹部有許多的氣體產生，最後經不住石塊的巨大壓力砰的一聲炸開，然後迅速癟下去。有蒼蠅順着地上流淌的膿水飛來，嗡嗡叫着在傷口上產下卵，又變成蛆，癢癢的，一點也不疼，就是味道有些大。

後來，伏羲死了，他的圖騰卻早已傳遍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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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1、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結尾部分很喜感，尤其是伏羲死得很喜感 [壞笑]
2、我認為龍的叫聲不太可能是“嗷嗷”的，可是此文的作者還真就照着“為什麼中國神話中龍族都姓敖”那個帖子裡的思路來了！
（Missia對作者說：“你才嗷嗷叫，你全家都嗷嗷叫！”）

Paradox · 2015-12-20 20:25:04

最開始看到伏羲和女媧這兩個名字的時候就覺得好奇怪(╯°□°）╯︵ ┻━┻
往後看了之後……
還真的是………這個意思啊啊……… [被雷]

David9456 · 2015-12-21 06:24:10

前面看的很對味。

可是後面看了…，不但快哭出來，而且還差點讓人吐了……

作者，你為什麼不用別的結局，不然就繼續寫啊！！

沉默の龙 · 2015-12-26 16:09:41

比較人類傳說化，感覺就算角色設定不是龍，文中角色改換成類人神袛或者就是人類神的子嗣也不會影響閲讀。

应龙宇辰 · 2015-12-27 10:05:05

為什麼我總是有種感覺.....敖姓是因為人類聽到龍的吼叫聲才出現的== [流鼻血]

鱗目界域-龍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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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15-12-20 19:43:09 | 只看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