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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尖好手
這是一個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我知道他們四個人會來。是我衷心的懇求將他們帶到這兒來。我知道在這個複雜的隊伍中,每個人動機不同,但無論如何,他們來了。
頂尖好手。他們是最棒的好手。
我站在苦麥酒旅店的門旁接待他們;這麼多這麼多日子以來,我的心情頭一次感到輕鬆許多。
他們四個並沒有坐在一起————那是當然的,因為他們彼此之間還不認識,最多只有耳聞過對方的名字。每個人坐在他們的位子上,安靜吃着自己的食物。沒有人表露身份,也沒有這個必要。他們是最棒的好手。雖然大家都不出聲(因為他們正嘗着本地最有名的苦麥酒),他們的眼睛卻沒閑着:互相打量,猜測身份。我很高興他們彼此似乎都還看得順眼。我不希望這個隊伍互相懷有敵意。
坐在旅店最前頭,個子矮小,卻十分勇敢的是歐林。這位矮人以他使用斧頭的戰技而名聞遐邇,不過大部分的矮人也是這樣。他的武器"裂發"躺在他面前的桌上,讓他能一面看着,一面愛撫着它。歐林真正的才幹鮮為人知。他探過的龍穴比所有其它還活着的矮人都多。他從未曾迷路,更要緊的,他每次都安然歸來。許多尋寶人都欠他一命,而有三分之一的寶藏....是他找到的。黑暗先知,歐林。
坐在矮人隔壁,苦麥酒旅店中最好一張桌子邊的,是位美麗非常的女人。她的長髮飄逸,如同沒有月光的夜晚一樣黝黑;她的眼眸引動男人的渴望,就像矮人對麥酒的渴望。那些酒館的常客,一群沒什麼用的可悲傢伙,一定曾經想圍上去搭訕。但他們卻不敢作聲,這都是因為她衣服上的紋飾。
她的穿著很不錯;不要誤會,我指的不是她服飾的美麗。她衣服的料子是世界上最好、最上等的天鵝絨,在火光下微微泛着蔚藍。長袍袖口和裙擺下方有着銀色的刺繡,警告着那些想一親芳澤的登徒子:五芒星交互環繞成圈,那是神秘教的徽印。她與我眼神交會,我向美麗的女法師烏蘭達深深一揖;她遠從藍霧森林裡傳說中隱匿的古堡而來。
坐在最靠門邊的————他的位子很靠外頭,僅能勉強還算在旅店裏面————是這四人當中我最熟悉的一個成員。我認識他,是因為打開他囚牢,放他自由的人就是我。他很瘦,動作很敏捷,他的紅髮、他憂鬱的臉龐,還有壞男人的綠色雙眸讓他可以騙得寡婦們獻上一切。他修長的手指讓他可以靈巧地進出人們口袋,就如同他的小刀割下人們皮帶上錢包一樣迅速。他技巧高超,几乎從未被逮到。巧手雷納德隻犯過一個小錯:他想偷我的錢包。
正對着雷納德,房間的另一頭————就如同天秤上黑暗與光明的相對————是一位舉止高雅,表情嚴肅的男人。那些酒客們同樣不敢接近他,因為對他閃耀長劍的敬畏,以及他穿的騎士長衣;長衣上頭綉着一朵銀色玫瑰。真理之石的艾瑞克,玫瑰騎士團中的聖騎士。見到他,我的驚訝跟欣喜一樣多。我曾派了許多使者到大法王塔乞求騎士援助。我知道他們會響應:他們以榮譽為天命。而他們派給我的,正是他們之中最棒的一員。
這四個人都是好手,最棒的好手。望着他們,我自慚形穢,心中充滿感激。
"夜深了,該關門了吧,瑪莉安。"我對打理吧台的美麗女郎說。
那四個獵龍者望着我,沒有人有動作。另一方面,其它酒客則了解了我的意思。他們停止說話,大口吞下麥酒。我來這兒的時間不長————主要還是因為我的新工作————當時他們理所當然地給了我一點小小測試。我被逼得要教他們尊敬我一點。然後據我所知,他們有將近一個多禮拜躺在床上起不來。這些傢伙經過我的時候縮着頭痛欲裂的腦袋,一個個禮貌地向我道晚安。
"我會鎖門的,"我對瑪莉安說。
她也離開了,並對我————帶着一抹甜美的微笑————道了聲晚安。我知道她可以帶給我一個非常美好的夜晚,但是我有要事在身。
她一踏出門,我就把門給閂上。這顯然讓雷納德很緊張(他開始找尋另一條逃生路徑),所以我很快切入正題。
"不需要問你們為什麼會來這裏。你們每個人都是應我請求而來的。我是岡達,腓特烈國王的宮中執事。我就是寄信給你們的人。我很感激你們能這麼快回應我的要求;我在此誠心誠意地歡迎你們,呃,你們之中的大部份人。"雷納德露齒一笑,我瞪了他一眼。"歡迎你們來到腓特烈城。"
艾瑞克爵士站起身來,很有禮貌地對我鞠了一個躬。烏蘭達用她美麗的雙眸打量着我。歐林咕嚕兩聲。雷納德則玩弄着口袋中的錢幣,發出叮叮噹當的聲響。其它人明天早上大概會找不到自己錢包,我猜。
"你們都知道我為什麼請你們來,"我繼續說道。"至少,你們都知道部份原因。那個我對外宣稱的原因。"
"請坐,執事先生,"烏蘭達說,伴隨着一個優雅的手勢:"跟我們說說你那個不能『對外宣稱』的原因吧。"
騎士靠攏過來,矮人也是。雷納德也想過來,但烏蘭達用眼神警告他。他毫不在意地又笑了笑,把身體靠到吧台上。
他們四個安靜地等着我回答。
"我要告訴你們的事是最高機密,"我降低了音量說道。"就如你們所知道的,我們善良的國王,腓特烈去了北方一趟,拜訪他的內弟,諾漢敦城的公爵。許多大臣都建議陛下不要去。沒有人肯信任那個變態、貪心的公爵。但陛下一向很鐘愛他的兄弟,以及北方的風景。終於,我們擔心的事發生了。公爵以國王為人質,要求七箱金子、九箱銀子,和十二箱的珍奇珠寶當作贖金。" "帕拉丁在上,我們真該鏟平那個公爵的城堡,"玫瑰騎士艾瑞克說道。他的手緊緊握住了劍把。
"那我們就再也看不到陛下了。"我搖搖頭。
"這不是你叫我們來的原因,"歐林叫着:"我們不是要來救你的國王。他也許是個好國王,但是...."矮人聳了聳肩。
"沒錯,但是你才不想管一個人類國王的死活,沒錯吧,歐林?"我微笑地說。"你也沒有理由要管。你們矮人有自己的王。"
"而我們之中,"烏蘭達輕聲地說:"也有些人是沒有國王的。"
我不知道我所聽過關於她的謡言是不是真的:她引誘年青的男人到她城堡裡,把他們軟禁在那兒直到她玩膩為止;然後把那些人變成狼,強迫他們守衛她的住處。到了晚上,到處都可以聽到他們痛苦的嚎叫聲。望着她迷人的眼睛,我發現我居然覺得那非常值得!
我轉過身來繼續正題。
"更糟的事還在後頭,"我說。"我很快地把贖金搜集齊了。這是個富裕的國家。貴族拿出他們的寶物,夫人們則把首飾捐出來。這些寶藏被裝上貨車,准備運往北方….這時...."
我清了清喉嚨,真希望能有杯麥酒可以喝。"一隻巨大的紅龍飛過天空,攻擊送寶藏的隊伍。我試着戰鬥,但是,"————我的臉上泛起一陣慚愧的紅暈————"我從未感受到如此恐懼,恐懼得讓我無法動彈。接下來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臉朝地,害怕地趴着發抖。守衛們則嚇得落荒而逃。"
"巨龍降落在王家大道上,不慌不忙地吞吃了那些馬匹,然後那隻該死的怪物用爪子抓着裝財寶的箱子,遠走高飛。"
"龍威!"歐林說,他好象有深刻的體驗。
"雖然我沒有遇過,不過我聽說龍威是可以破壞的。"艾瑞克爵士憐憫地拍了拍我。"那不過是一種騙人的下流魔法,執事先生。不用覺得丟臉。"
"騙人的下流魔法?"烏蘭達發怒似地瞪了騎士一眼。我看得出來她正在想騎士變成的狼一定是條很棒的看門犬。
"我看過那些寶藏。"雷納德突然嘆了一口氣。"它們很美。一定有更多更多那樣的寶藏藏在龍穴裡。"
"沒錯。"歐林說:"你以為你們是那條龍唯一掠奪過的王國嗎,執事先生?我的人民曾經從南方礦區裡挖出整整一山的金礦,直到那隻紅龍————如果跟你說的不是同一隻,僅管拔光我的鬍子吧————牠從天空中驟然來襲,把它們全搶了去!"
"金礦!"雷納德舔了舔嘴唇。"說真的,它們值多少啊?"
歐林投給他一個凶惡的眼神:"你想象不到的,蹺毛。"
"我的名字是『巧手』!"雷納德叫道,但是其它人都沒理他。
"我東方的姐妹們帶來一些消息,"烏蘭達說。"同一隻怪物得要為我們幾個女巫分會被偷走的神器負責。我可以描述那些神器的模樣,不過那些是我們的秘密。而且它們非常危險,尤其對外行人來說。"她意有所指地加了最後一句話。
"我們也一樣受到那隻巨蟲侵擾,"艾瑞克冷冷說道:"我們西方的弟兄送了我們一個古物:威那斯.索蘭那斯的指骨。那隻龍攻擊護衛隊,把他們屠殺殆盡,並帶走了我們的禮物。"
烏蘭達笑了起來,她作了一個鬼臉:"我才不信!龍要根發霉的手指骨頭作啥?"
騎士的面孔整個繃緊:"那隻指骨被封在巨大、蘋果型的鑽石中。裝鑽石的容器是純金的聖杯,聖杯上鑲着紅寶石和翡翠。聖杯的底座則是銀制的,上面有着一百顆海藍寶石。"
"我以為你們這些聖騎士都發誓要救助窮人哩。"雷納德語中帶刺地說。"也許我該重新去作禮拜了。"
艾瑞克站了起來,怒目瞪着盜賊;騎士緩緩拔出他的劍。雷納德則溜到我身後。
"等等,騎士大人!"我邊說邊站了起來。"通往龍穴的路上有道陡峭的山壁,那兒放眼望去,看不見能踏腳的地方。"
騎士看了看雷納德纖細的手指和瘦長的四肢。他緩緩將劍收入劍鞘,坐了回去。
"你找到他的巢了!"雷納德叫道。他興奮地顫抖,我很怕他會來抱我。
"真的嗎,執事先生?"烏蘭達傾身過來,我可以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麝香。她的柔指抓着我的手。"你找到龍穴了?"
"帕拉丁保佑!太棒了,只要讓我有機會跟那隻巨蟲打一場,我願將我永恆的生命獻給吾神帕拉丁!"艾瑞克發着誓。他舉起脖子上的聖徽,親吻它立下誓言。
"我弄丟了國王的贖金,"我說:"我發誓不吃不睡直到找到那隻野獸的巢穴。我身心疲憊地追着牠留下的痕跡:那些從箱子中掉到地上的發亮金幣和珠寶。那條痕跡直直通向一個山峰:暗蒙特內格羅嶺。我耐心地等着,監視着,整整三天。皇天不負苦心人,我終於見到那隻龍離開巢穴。我發現了進去的路。"
雷納德開始繞着桌子跳舞,邊唱邊彈着他細長的手指。玫瑰騎士艾瑞克真的笑了。黑暗先知歐林則用大姆指抹着刀刃。烏蘭達吻了我的臉。
"在這件事結束以後,執事先生,"她低聲說道。"找個晚上來找我。"
他們四個與我在酒館狂歡至第二天清晨,我們整裝上路。
暗蒙特內格羅嶺隱隱約約地立在我們前方,它的山峰環繞着終年不散的烏雲和濃煙。它得名的原因是因為上頭髮亮的黑色岩石,它們不斷從地底深處被噴出。山中不時還發出轟隆悶響,提醒我們它是活的,但沒有生物記得它上次爆發是什麼時候。
我們在下午到了山腳邊。午後陽光照在我們爬不上的峭壁上。我伸長脖子張望,看到了那個巨大的凹陷,龍穴的入口。
"放眼望去看不到一個能踏腳的地方。帕拉丁在上,執事先生,你真的不是在誇大其詞。"艾瑞克說,他皺着眉頭,好象不小心把手放到發燙的蒙特內格羅岩上一樣。
雷納德大笑。"哈!我爬過的城牆比這要平滑上一百倍,它們甚至比那些貴族太太的....呃,我們就說它們非常平滑就好了。"
盜賊從肩上的繩圈拉出長長的一條,並開始綁上鎚子和一大包的矛頭,但我阻止他。
"龍可能已經回來了。如果是這樣,那隻野獸也許會聽到你把矛頭丟到岩石上的聲音。"我往上看了看:"這條路不長,但是很難走。你想辦法爬上去,一旦成功,就把繩子垂下來,讓我們爬上去。"
雷納德同意了。他仔細地研究了一會兒峭壁:這次是認真的了,一點也不馬虎。然後,在大家驚訝的注視之下,他像隻蜘蛛貼上山壁,開始往上爬。
我早就知道雷納德很高明,但是我得承認,我不知道他有這麼高明。我看着他掛在光滑的壁面上匍匐前進,手指抓進每個小到不能不能再小的隙縫,雙腳交互向上攀,有時甚至懸空,孤單地奮鬥着,給了我很深的印象。他是最棒的好手。再沒有其它人能爬上這個懸崖了。
"神因着我們神聖的目的而保佑我們。"艾瑞克虔誠地說,他看着雷納德像隻壁虎一樣攀上高崖。
烏蘭達不敢置信地用嬌小的手捂着小嘴,歐林則不耐煩地踢着山壁。我繼續望着雷納德,贊許他的工作。他已經到了洞穴入口,身影消失其中。不久又爬了出來,作了個一切安全的手勢。
雷納德把繩索降下來。不幸的是,他帶上去的繩子太短,我們夠不到。歐林開始大聲地詛咒。烏蘭達笑了笑,她彈彈手指,念了句咒語。繩子晃了晃,突然變長到足夠長度。
艾瑞克半信半疑地看着那條施了魔法的繩索,但這是上去的唯一途徑。他抓住繩頭,然後好象想到什麼,他轉向女法師。
"高貴的夫人,我擔心妳柔嫩的雙手沒辦法攀上這條繩索,妳的穿著也不適合爬山。請恕我冒昧,讓我來背妳上去。"
"背我?!"烏蘭達看着他,她又笑了。
艾瑞克挺直了身,他的臉孔嚴肅又冷酷。"對不起,夫人...."
"原諒我,騎士大人。"烏蘭達說道。"我不是柔弱無助的黃花大閨女。你最好記住這點,你們也是。"
話沒說完,烏蘭達從口袋裏抽出一條蕾絲邊的絲質手帕,攤在地上。她站到手帕上面,念了一串鈴當般悅耳的咒文,手帕突然變得像鐵作的一樣。它開始緩緩升起,載着女法師向上飛去。
艾瑞克爵士的眼睛睜得老大。他作了個驅除邪惡的手勢。
烏蘭達安靜地沿着山壁往上飛。雷納德伸手幫她降落在洞穴入口。盜賊的眼珠子几乎都要蹦出來了。他真的流出口水,我們都聽到他講的話。
"妳一定會是個傑出的夜賊!夫人,我給妳我所有寶藏的一半————呃,四分之一,用來交換那塊小毛巾。"
烏蘭達撿起那塊鐵手帕,往空中一彈;手帕再一次變回了絲質的蕾絲。她小心地將它放回鬥蓬上的口袋裏。盜賊的眼睛則片刻也沒離開。
"這是非賣品。"烏蘭達聳了聳肩。"你會發現它值不了多少錢。除了我以外,只要有人敢碰它,它會緊緊蒙住那個倒霉鬼的口鼻,直到他窒息而死。"
她甜甜地頓雷納德笑了笑。他看着她,決定相信她的話,匆匆轉過頭去。
"願帕拉丁保佑我。"艾瑞克冷冷地說。他把手放到繩子上,開始向上爬。
好一個騎士,他十分強壯。穿戴着全身鎧甲和內裡鏈甲,加上掛在腰間的長劍,他仍然輕輕鬆松爬上山壁。矮人很快跟上,敏捷地攀了上去。我則是慢慢地爬。現在已經傍晚了,但陽光仍然照得岩壁暖暖的。爬上去真是個熱死人的工作。我滑了一跤,讓我再次感受到生命可貴。我懸在半空中,只能舉手打手勢告訴他們我很平安,讓艾瑞克把我拉上石台,進到涼爽的洞穴陰影裡。
"矮人呢?"我注意到周圍只有三個伙伴。
"他到前頭去察看了。"艾瑞克說。
我點了點頭,很高興能找到機會休息一下。雷納德脫下鬥蓬,把它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以方便回程使用。我打量四周。這整個地方是一個大洞穴,我可以看到那隻龍沉重身軀經過所留下的巨大痕跡。歐林回來的時候我們正在察看這些痕跡,我們看到他長滿鬍子的臉上露出一張微笑的大嘴。
"你說對了,執事。這條路正通往龍穴。這就是證據!"
歐林把他找到的東西舉到亮光下。那是塊金塊。雷納德貪婪地看着它,我知道早晚會出麻煩。
"這就是證據!"歐林重覆了一次,他的眼睛如金塊一樣發亮。"這裏就是那隻野獸的洞。我們逮到牠了!我們現在逮到牠了!"
玫瑰騎士艾瑞克臉上露出了冷酷的表情,他拔起他的劍,開始走向通往龍穴的巨大隧道。矮人嚇了一跳,他把騎士抓住,把他拉回來。
"你是白痴啊?"矮人駡道。"你要直接從龍穴前門走進去?你要不要乾脆敲鑼打鼓,告訴牠我們來了?" "有別條路嗎?"艾瑞克被矮人的語氣惹得有點發怒。
"後門!"矮人老練地說。"秘密通道。為了預防萬一,每條龍都會預留後路。我們可以拿來利用。"
"你是說,我們要爬到這座血腥山頭的另一邊?"雷納德抗議。"就隻為了進去?"
"不,蹺毛。"歐林嘲弄地說:"我們可以直接穿過這座山。又快,又安全。跟我來。"
他帶頭走向看上去不過是條牆壁裂縫的地方。可是當我們擠進去後,才發現裏頭有條通道,通往山的深處。
"這裏比黑暗之後的心還要黑。"艾瑞克喃喃說道,我們往前只能看到幾步遠的地方。雖然他說的很小聲,但回音傳得老遠。
"噓!"矮人怒道。"你說黑是什麼意思?我可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我們是人類,不是矮人!我們可以冒險弄點光出來嗎?"我輕聲地說。
"沒有光我們走不了多遠。"艾瑞克抱怨。他差點撞上一塊比較低的岩石。"點支火把如何?"
"火把會有煙。而且據說龍穴旁邊還住着其它生物!"雷納德不吉利地說。
"這樣如何?"烏蘭達問。
她從腰間取下一把珠光寶氣的令牌,高高舉起。她沒有念咒語,但是令牌好像被黑暗所冒犯一樣,開始亮起一團柔和的光。
矮人感嘆人類的脆弱而搖了搖頭,開始朝通道裡走去。我們跟在他身後。
通道先往下一段路,繞了一圈,然後又繞一圈,然後再往下,迴轉後往外走,再往內,往外,往上,轉左,又往下....真是名符其實的迷宮。我滿腦子都在想歐林倒底是怎樣保持不迷路的。每個人都很懷疑(雷納德還大聲地講出來),但歐林一點遲疑都沒有。 在黑暗山脈下繞了半天,我們很快失去了時間感,我猜我們大概已經走了一整個晚上。如果不是曾經發現那塊金塊,我們甚至可能要懷疑起龍的存在了。我們聞到一種氣味。不很濃也不很臭,不會讓我們噁心或呼吸困難。一種微熏,一種充滿血腥和硫磺味、金子和鐵的味道。它並不是瀰漫在整個空中,而是在狹窄的通道裡緩緩飄着,困擾着,嘲弄着我們。
烏蘭達厭惡地皺起鼻子。歐林剛帶我們休息時,她才抱怨過她再也無法待在這個通風不良"悶死人的洞"裡。歐林露齒笑了開來,他看着我們。
"就是這兒了。"他說。
"就是哪兒了?"艾瑞克看着牆上的裂縫半信半疑地問。(我們已經看過無數次同樣的裂縫了!)
"龍穴的第二個入口。"矮人說。
擠過那條裂縫,我們發現了另一條通道,比我們看過的任一條都大。我們看不到外頭的光,但我們可以嗅到新鮮空氣,這條通道一定可以通往外頭。烏蘭達將令牌舉向牆壁,那兒同樣有巨龍移動的痕跡。幾片落在地上,閃閃發光的紅鱗更證實了這一點。
黑暗先知歐林完成了一個不可能的任務。他帶我們穿越了這座山。矮人似乎十分自豪,但是他的快樂並沒有持續多久。
我們停下來休息,喝口水、吃點東西以恢復一點元氣。烏蘭達坐在我旁邊,輕聲對我述說她城堡的壯觀。這時矮人突然跳了起來。
"小偷!"他撲向雷納德:"還來。"
我正站着,雷納德也是,並且忙着把我推向他和發怒的矮人中間。
"我的金塊!"矮人吼着。
"好東西,要與好朋友分享。"雷納德側身躲過矮人。"誰撿到就是誰的。"
撲空跪到我腳邊的歐林開始拔起他那把要命的斧頭。
"叫他們閉嘴,執事先生!"艾瑞克命令着我,好象我是個小兵一樣。"他們會把龍引來!"
"一群笨蛋!讓我來!"烏蘭達把手伸進她腰間的一個小包包裡。
我以為我們就要同時失去盜賊和嚮導了,突然間,更大的麻煩找上我們。
"歐林,你後面!"我大叫。
歐林從我臉上的恐懼看出我說的是真的,他迅速轉過身去。
一個騎士————或說曾經是個騎士的東西————朝我們筆直走來。他的鎧甲覆蓋的是骨頭,而不是血肉。他的頭盔下露出了一顆血跡斑斑的骷髏頭。骷髏手上舉着長劍。在他身後,我似乎看到一整群的軍隊,帶着恐怖慢慢逼近我們,雖然事實上它們只有六到七個。
"我聽說過這種事!"艾瑞克威風凜凜地說。"他們曾經是活人,膽敢向龍挑戰的人類。那隻巨蟲宰了他們,將他們腐爛的屍體變成他的仆人。"
"我來解除他們的痛苦吧。"歐林大叫。他沖向前去,用他的大斧對一個不死戰士揮出重擊。斧刃砍斷騎士的膝蓋,骷髏倒了下來。矮人大笑。
"不用麻煩你們了。"他對我們說:"退後。"
矮人朝第二個目標走去。但是這時,第一具骷髏撿起了它的骨頭,開始把它接回去!不一會兒又變成一具完整的了。他從後面朝歐林的頭砍下去。幸運的是,歐林戴了一頂厚實的鐵盔。骷髏沒傷到他,但矮人被敲得暈頭轉向。
烏蘭達本來就把手放在包包裡了。她取出一把毒粉,灑向離她最近的一個骷髏戰士。那具骷髏嘶嘶地化成一團火焰,差點連盜賊也一起燒死;因為他想要去拔骷髏戰士腰上的珠寶匕首。之後,雷納德明智地躲到一邊,在角落觀看戰鬥。
玫瑰騎士艾瑞克拔出劍來,但是並沒有上前攻擊。他緊握劍柄,指向一具正在走動的骷髏:"我呼喚帕拉丁之魂,以騎士之神之名,解放這些高貴的騎士,讓他們擺脫悲慘的血咒束縛吧!"
骷髏繼續走着,手中握着一把黝黑的銹劍。艾瑞克一步也不退,他很快站起來,宏亮地重覆着索蘭尼亞禱文。骷髏戰士舉劍要作出致命一擊。艾瑞克堅定地望着它,豪不猶豫。
我不由自主,害怕地看着他。
"帕拉丁!"艾瑞克大喊,將劍舉向天空。
骷髏戰士瞬間化成騎士腳下的飛灰。
歐林,在造成兩具死屍的四分五裂後,開始處於下風,他作了戰略性的撤退。烏蘭達的魔法和艾瑞克的信仰則料理了剩下的傢伙。
我拔出劍來,發現似乎已經不需要我多手了,我敬佩地看着他們。當骷髏們都化為塵土或燒成焦炭後,他們兩個才回來。烏蘭達連頭髮都沒亂。艾瑞克甚至是一滴汗也沒流。
"沒有其它人比你們更強了。"我對他們說,而且是由衷地說。
"只要我學過的,我就擅長。"烏蘭達說。她拍了拍手上的灰。"非常擅長。"她帶着甜甜的微笑補充,並拋給我一個曖昧的眼神。
"感謝我的神帕拉丁與我同在。"艾瑞克則謙虛地說。
狼狽的矮人咆哮道:"這意思是我的神李奧克斯就不與我同在囉?"
"善良的騎士不是那個意思。"我很快地結束爭端。"沒有你,黑暗先知歐林,我們現在可能已經成為龍的早餐。你以為這些骷髏為什麼要攻擊我們?因為我們已經非常接近龍穴,這都要歸功於你。我們都非常清楚,再沒有其它人能如此平安地帶我們到這裏了。"
我望了艾瑞克一眼,他對我恭敬地鞠了一個躬,再彎身(有點僵硬地)對矮人也鞠了一個躬。烏蘭達眨了眨她可愛的眼睛,講了幾句好話。
我重重踢了雷納德一腳,他心不甘情不願地交出金塊;那看起來比我們任何一個人的話都有用。歐林對我們每個人都道謝了一番,但是他的注意力一直擺在金塊上。他小心翼翼地檢查它,深怕雷納德會偷換一塊假的還他。他咬了咬,再用上衣把它擦拭乾淨。在確定它是真的以後,歐林把它塞到皮甲裡。
太過專注於金塊的歐林沒注意到雷納德從後頭悄悄地扒走他的錢包。我注意到了,但是我懶得再管。
就跟我說的一樣,我們已經非常接近龍穴了。
我們朝前頭走去,提高警戒,注意着每個風吹草動。我們現在已經非常、非常深入山的中心了。四周很安靜。太過安靜了。
"你會不會覺得我們應該要聽到一些聲音。"艾瑞克低聲對我說:"龍的呼吸。那麼大的一隻野獸呼吸聲不會小到哪去,尤其在這兒。"
"也許這代表了牠不在家。"雷納德說。
"也許這代表了我們走進死路了。"烏蘭達冷淡地說。
轉過一個角落後,我們都停了下來。女法師說的沒錯。在我們前頭,一道堅固的石牆擋着我們去路。
四周的黑暗這時顯得更暗了。能讓我們感覺到外界空氣的地方已經離我們很遠。血腥和硫磺味因着潮濕的空氣而變濃了,而金塊的味道也是。我聞得出來,我知道,我的伙伴也可以。我們的錯覺,我猜,搞不好是我們在幻想。但也許不是。金塊的味道:它獨特的金屬味,加上那些碰過它、握着它、失去它的人手上的汗臭味。就是那種味道,對在此的每一個人來說都是一種甜美的香味。甜美的挫折————我們似乎到不了那兒了。
歐林滿面紅光,他拉着鬍鬚,側臉看着我們。"一定是這條路。"他喃喃道,郁卒地踢着岩塊。
"我們得調頭。"艾瑞克冷冷地說。"帕拉丁給我上了一課。我早該堂堂正正地面對那隻巨蟲。這種偷偷摸摸的行動簡直就像是...."
"盜賊?"雷納德開心地說。"很好,騎士大人,你可以回去走你的前門。我可要從這扇窗子偷偷溜進去。"
話沒說完,雷納德閉上眼睛,把身子平貼上石牆。他看上去————表面上看來————就像要與墻作愛一樣。他的手滑過墻面,手指敲打着,嘴裏還念念有詞。突然間,他流露出一種得意的眼神,雙腳踩進墻底兩個凹處,雙手放進牆上的兩個 裂縫,用力一推。
石牆晃了起來,開始向一邊滑去!一條泛着紅光的通道顯露出來。盜賊跳了過去,在他打開的地方揮着雙手。
"一道暗門。"歐林說:"我早就知道了。"
"你現在要回前門去了嗎?"雷納德對騎士露出狡猾的微笑。
艾瑞克瞪了盜賊一眼,不過現在他心中似乎除了跟龍面對面對決之外,沒有其它雜念。他拔出劍,等着門完全敞開到能讓我們看到裏面。
從門口流瀉出的光特別明亮。在長時間待在黑暗通道之後,這光讓我們感到十分刺眼,不停揉着眼睛試着適應突來的強光。我們等着、聽着龍的聲響。每個人都相信我們已經發現那隻野獸的巢穴了。
我們什麼都沒聽到。四周一片死寂。
"龍不在家!"雷納德摩擦着他的手。"盜神希都凱今日與我同在!"他興奮地沖向入口;但艾瑞克卻搭上他的肩,露出一個彷佛要進行天命之戰的表情。
"讓我帶頭。"他說:"這是我的權利。"
提着劍,念着禱文,聖騎士進入了龍穴。
雷納德緊跟在後。歐林則更加小心地跟在盜賊後面。烏蘭達從腰間取出一卷詭異的捲軸,緊握在手,跟上矮人。我拔出匕首,觀望前後,最後一個進去。 石門轆轆地關起來。
我停下來。"我們被困在裏面了!"我放膽大聲叫道。
其它人都沒理我。他們發現了龍的藏寶庫。
光亮的來源是來自這間巨大地下寶坑角落的一潭熔池,裏頭流滿了熔鑄中的金屬。地板被龍的巨大身體磨得十分平滑。到處堆滿了物品,疊得比陛下的城堡還要高。
這裏堆着的是每一件王國裡最值錢、最美麗、最珍貴的寶物。金子被火光照得泛紅,如彩虹般炫爛奪目的各色寶石閃閃發光。銀器上映出了獵龍者們臉上的笑意。更棒的是,這間洞穴沒有其它生物在。
艾瑞克爵士跪下來禱告。
烏蘭達睜大眼睛望着,嘴也張得老大。
歐林開心地淚流胡腮。
但是同時,門也砰然關上。
他們沒有一個人注意到。
"龍不在家!"雷納德尖叫,他沖向寶藏堆。
我的寶藏堆。
盜賊開始抓起金子。
我的金子。
我走向他身後。
"不要太早下結論。"我說。
我用我的匕首,給了他一個盜賊應得的結局。
我背刺他。
"我想,你至少看過一眼了。"我指了指我的寶庫,和藹地對他說。"你真的是頂尖好手。"
雷納德很快斷了氣,臉上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我想他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
但烏蘭達懂了。那個女法師,她很聰明。她很快地猜到真相,只是有點晚了————就算在我拿下變形戒指之前也太晚了。
委屈在這個難過小身體裡這麼多星期之後,我終於能伸展伸展筋骨。我的身體開始長大,慢慢恢復原來的巨大形態,塞滿了整個洞穴。我把戒指舉到她眼前。
"妳說的沒錯。"我對她說,那隻戒指現在在爪子中閃耀。"妳們的巫會的確擁有幾個十分有威力的神器。這剛好是其中之一。"
烏蘭達恐懼地望着我。她試着念她的捲軸,但龍威讓她動彈不得,干透、蒼白的嘴唇吐不出一個字眼。
她實在很可愛,甜美地邀過我到她的城堡去,所以我要給她一點好處。在她死前,我讓她看我擁有的一個魔法物品。剛好,我曾經得到過一個神器:一個用狼牙編成的魔法項鏈,現在正勒着她嬌嫩的脖子,撕裂她的喉嚨。
這時歐林用他的斧頭砍我後腿。我讓他搔幾下。這個矮人實在很不賴,他幫了我一個大忙,讓我得知我防禦工事的漏洞。當他似乎砍到我快流血時,我給他一個獎賞。我把他提起來,丟到熔鑄池裡。他終於成為山的一部份,對一個矮人來說,這真是最完美的結局。我相信他一定很感激我。
現在隻剩艾瑞克爵士了;一度渴望面對我,跟我來場光榮戰鬥的高貴騎士。我為他達成這個願望。
他勇敢地面對我,呼喚帕拉丁與他同在。
帕拉丁一定有其它的事要忙,他並沒有出現。
艾瑞剋死在耀眼的火光中。
呃,光榮的火光。
我相信他的靈魂一定直飛往神之鄉去了,他的神一定會給他一個完美的解釋。
他們現在都死了。四個人都死了。
我把火撲滅,掃了掃騎士的殘骸,把其它兩具屍體推到暗門外。女法師和盜賊可以取代骷髏戰士的位置。
我爬回我的寶藏堆旁,整理一下我的金子;它們被那個盜賊弄得有點亂。然後爬上寶藏堆,伸了伸身子,懶洋洋地趴下來。我張開翅膀蓋着寶藏保護它們,對火光照在我鱗片發出的美麗紅光感到自豪。我長長的尾巴環繞着矮人的金塊,身子舒服地趴在騎士的珠寶上,頭則靠着女法師巫會的神器。
我很疲倦,但是很滿意。我的計划進行得很完美。我擺脫了這些傢伙。
頂尖好手。他們是最棒的好手。
他們總有一天會找上我,也許是單獨,也許是合作;也許很可能剛好抓到我在午睡的時候。
我換個更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睛。我該好好休息一番了。
而且可以睡得十分安穩。
以龍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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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瑪這龍好腹黑-好想養-
【頭像 BY Hatik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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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挖起來一篇很棒很棒的文章呢~
不過我在前面聽到這頭龍教訓~雷納德~的時候
還有他在旅館想要制止衝突時
的幾個動作跟行為就猜到這是一頭龍的致命邀請
其後對於味道的分析更式表現出龍特有的敏感能力
以後收到這種邀請的時候~ 可務必先看看自己的委託人到底是不是心存邪念
話說好像沒有~ 驗證龍類的魔導道具
PS..那頭紅龍的幻想很直接的連接到影子的頭像說 0W0""
我不屬於天空;也不屬於大地,我是她最忠實的信徒
深海中的罪惡女王,你的獠牙是我的劍、妳的堅鱗是我的盾
黑暗中的聖騎士;以忌妒之名達成來自原罪中的理想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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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埋藏了很多好文等待被發現 OwO
PS..那頭紅龍的幻想很直接的連接到影子的頭像說 0W0""
其實,我的頭像挺厚道的
有 1 位朋友喜欢这篇文章:Ened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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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文我記得有個版本的標題是《高手,高高手》
英文貌似是behind an able man, there's always another able man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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