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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的錯身而過,你們都不記得。
同時存在的生命,那時你們的呼吸同步、心跳同步,思想無分,在那個開始的開始,頭靠著頭,你們交流最古老的願望。
你們是不是曾約定好了,想同時呼吸第一口空氣,想同時感覺空氣的拂動?
隻是,當被冰冷包圍之時,你們身邊都沒有彼此,碰觸不到熟悉的什麼,你們的哭泣,來自恐懼,還是要呼喚彼此的信號?
繼續...
第二次的錯身而過,你們也沒印象,隻是許久以後,聽各自的父母提起,才恍然……
你們很快被分開,一個留在出生的大陸,呼吸亞熱帶溼潤微熱的空氣,另一個飛向遙遠的異國,留在寒冷乾燥的大地上,於雪中奔馳。
雪,是你的兒時回憶,記憶裡的季節,隻有雪季與非雪季,天空若無下雪,就隻剩朦朧的金烏在刮風的藍白中高唱,搖晃輕微刺痛的風。
狗興奮的吠叫,錐形的帳篷矗立。
模糊不清的冰,大鹿的踏蹄是森林的節奏,而雪豹的優雅力量是高峰的旋律。
青色鮮苔歌著溫暖,又很快死去。
而雨,是你舊時的記憶,印象中的天候,僅有雨季和非雨季,天空如不雨,也有陰森的雲覆蓋,或是燦爛豔陽在藍天裡驅逐了白雲,風都是溼熱的。
牛沉穩的吽聲,金黃的稻穗搖晃豐收。
清新淡雅的蟬,雞群的挖掘是草原的音符,那奔狼的強勁韌性如天空的樂譜。
蚨蝣輕唱朝陽,又見不到月落。
分離,你們身邊再沒有彼此,緊緊交纏的結被拉開,相連的細絲緩緩,滴著相思的血……
總是在遊戲時忽然回頭,在睡夢中突然笑出,你們看到什麼呢?偶爾在眼底一閃而過的畫面,那個意義你們不到理解的邊緣,也不懂你們的不同與相同。
第三次的擦肩而過,是你們心裡一個小小記憶。
那時,是你來到你的國度?是那個冰天雪地的北方小國,還是那個雨比人多的南方大家?
甚至那並不重要?
火車站的繁榮,到哪裡也都不變,人來人往之間,悲歡離合交錯照映,一人的哀淒的淚呼應另一人燦爛笑容,隻是又與外界何幹?他們的世界是他們的,誰會停下忙碌的腳步,多看那一眼?
沒有誰的。
你們的眼神卻交會,一聲輕響,是細膩的磁鐵相互吸引碰撞的高音,尾音渴望的顫抖著。
你們在對方的瞳孔中,看見一模一樣的自己,一模一樣的鳳眼,一模一樣的黑髮黑瞳,一模一樣,天花版照明的反光,火車亮麗的車身,身旁的人,來來往往。
小小的圓形,如何填進如此多的事物?那些細節,是真正看到的,還是,默默的交流補滿缺損?
瞬間,是不是圓滿了?
你們在察覺前,已衝向對方,你卻被扯住臂膀,而你被拉往另一個方向,消失在許多的人海之中。
清脆的撕裂破裂聲,如剔透的玻璃墜毀在黑耀岩的光彩耀眼上,散成具有殺傷力的刀刃,紮入胸口裡為了另一個自己而留下的,特別柔軟的那一塊……
金色的鮮血,悄悄滲入,在空氣中氧化成粗暴固執的痂,而那是痛惜的深褐。
你們不禁,搖晃。
視野因痛楚扭曲瞬間。
於是又分開了,纏綿的細絲依然淌血,也仍然被時間慢慢抹開圖像,久了,什麼都模糊,於是你們眼裡的美麗漸漸,被對方遺忘,生活又嵌回正軌,隻是那個缺損搖晃著哭泣的想念,拉長了夜晚的牙月,割開寂寞的夜晚,夜鶯唱著屬於夜的輝煌。
第四次的擦肩而過,在你們心中都沒有那個畫面,記憶被隱去,濃成化不開的溫暖填充心底小小的搖籃。
那是一次怪罪上天如惡作劇的偶然。
是你們十二歲的生日,正於似大非小的無奈時光,在俗業的浮沉裡還沒有訣竅,隻是茫然憑藉本能,偶也滅頂,吞下的水,酸苦而澀,卻是無法忘懷的甘甜。
你們仍記得出生的故鄉嗎?那時呼吸了三週的美好空氣是不是讓柔軟的肺記住了,同時渴望著,再次回到?
幾年來你們唯一的懇求,不約而同,想回到那名為故土的遙遠的所在,那裡,有著名為家人的影子。
那個地方,沒有大城市的繁華,也沒有小鄉村的樸實,那隻是一個已經沒落中的曾經榮辱,都在歷史的沙塵中漸漸覆蓋消散,寶石失去光澤後,價值也隨之下降。
這裡就是個觀光剩地,一日外來者的流量最少是一雙手記得下,好像就被世界這樣遺忘,如足跡在沙上的瞬息萬變,吐息之間,已成過往積灰的燈臺,也再不發光。
你們的父母都疑惑,那樣的地方?
但你們堅持,似乎已有某種預感,不去,不行。
於是一南一北,或東還西,你們循著相似而相反的路徑來到,卻在最料想不到的情況下相會。
十字路口的模糊,就是最痛的巧合。
一黑一白的無法遏止,尖厲的剎車聲終被撞擊之悶聲取代,你們的意識隻補捉到天上異像般的血色雲彩,然後被無瑕疵的純黑取代。
不,那黑也是班雜的隱隱蓋滿思念與痛苦的紅班,點點鮮艷如曼珠沙華的清冽……
倏白的跳躍,是你們感覺到對方出現的餘韻嗎?滑過眼底,如最柔美的浪,高音拉出的弧線長而婉轉平滑,翻了幾個花圈後,落回平靜的湖裡,搖蕩已然消失,彷彿有一種確信,到哪裡,都找得到對方……
隻是那就這樣結束,你們都來不及睜眼接觸對方的存在,你便被送回那遙遠雪國……
記不起來了嗎?也許模糊是好的。
那次相遇,為你們帶來幾天的昏迷,幾週的休養,還有在對稱的位置上,留下了一模一樣的傷疤……
彎曲,細小,如月牙。
第五次錯身,在你們生命最燦爛的時刻,你們用對方無比的美麗,鏤刻最深刻的浮雕,在屬於過往的岩壁之上,留下初始的工筆。
你們碰面,在機場大廳婉轉的燈光照射之下……不用任何語言也無需確認,畢竟,誰會認不出自己?
那時你們擁抱對方,聽著對方與自己毫無差錯的心跳,體溫傳遞所有難言的情感,忽然間,世界靜了,隻剩你們激動的呼吸,一個字也,吐不出。
這不是刻意經營的巧合,也不是事先說好的默契,而是用那纏綿的思念與緣分所盤出的機運,格外不凡,也更充滿力量。
那時你們在機場裡撞上對方,看著對方一臉迷茫,這個人,跟自己太像太像,熟悉的呼吸,彷彿能聽見心跳在胸口裡契合,用一模一樣的頻率,交換著思念的千言萬語。
一下子你們都沒有說話,像是震懾住了,稍後,才遲疑的伸出手,想確認對方真的存在……
纖細的指尖,輕輕碰在了一起,傳遞深邃的溫度,你們看見對方眼角水光,又透過反射察覺自己眼眶的溼潤。
你們這次,抱頭痛哭。
分不清誰先動了,你們就這樣用力投入彼此懷抱,瘋了一樣的撫摸與親吻,應該擁有的靈魂在強烈的顫抖中高亢的鳴叫,相互共鳴所有累積的想念與絕望,還以為、還以為會就這樣失去啊!
最後你們面對面跪坐在光可見人的大理石地闆上,又哭又笑,滿面是縱橫的淚和再也掩藏不了的笑容,你們揉亂了對方頭髮,放聲大笑,引來路人奇怪眼神也毫不在意,因你們的世界,擁有對方就是恰恰好的圓滿。
當晚你們躺在彼此臂彎中,用沉默交換十幾年的煎熬,慢慢慢慢,抹去了對方心底凹凸的痕跡,撫去寂寞留下的足跡,重新畫上燦爛的笑顏。
可能,隻是可能,你們會甘願在那晚就死去,有了陪伴而無所畏懼的你們啊,怎麼會忘記了,這個世界,沒有那麼簡單?
再如何不願如何拖延,你們都終究要分開,也許你們原本可以一路相隨,卻因為人造的意外,這個成了永遠無法實現的,奢望。
你們在關口道別,你要離開到別的地方,而你留下在這個存滿你寂寞吐息的城市,小雨也像是呼應你內心的黑暗,緩緩的順著輕柔帶著冷冽的風,飄灑在太廣闊的高樓與黑色馬路的縱橫之間,淡淡的,抹上一層水氣太重的深灰……
深色淺色的淡然在你眼裡飄泊,跟隨著流浪的眼神這個城市再也裝不下,而是滿溢出,四處逃竄。
而你靜靜坐在飛機之上,看著閃爍的地面被拉遠,蓋上了模糊的遮罩,空氣中的溼氣,正濃,而輕雨沖刷機身,溫柔得令人心碎的聲響這樣在你耳邊盤旋不去,你習慣的為雨數著節拍,卻逐步,亂了序,一聲重一聲輕的沉痛取代心跳的堅定節奏。
機窗玻璃一片冰冷,你用呼吸模糊了雲彩,夕日的餘輝被暈成塊狀,留下的心神誰也帶不走,更廣闊的天空無法吸引你的眼神,隻是讓所有,投向那塊小小的溫柔。
那是你最後的歸處,再如何坎坷,也要用盡力氣,回到那個有著等待的奇蹟之地。
怎麼說太辛苦呢?
第六次錯過,離最後那次見面,又匆匆,閃過了七八個年頭,膨脹的潮水喧囂著渴望,如亂撲的飛蛾,無懼的渴望火光。
隻是夢裡的那分牽絆依舊,你們依然觀察著對方眼中所映,依然在夢裡相見,交換說不完的情話,不再對未來退縮,你們知道該堅強。
一切都會沒問題的,是嗎?
你卻怎麼也想不到,你再次出現,會是如此滄桑脆弱。
你隻請求,留你一晚,然後會離開。
於是那晚你們再次躺進彼此懷抱,卻都微瞇著眼,誰也睡意全無,誰也都嗅聞對方身上氣味,一股淡淡的柔香,一股濃濃的屬於雨屬於風屬於天空來自於飄泊的野性氣味,像是擁抱了一片原野,吞吐著最後那一點,暴風雨前掩藏不了的沉默,還有難言的寧靜。
飽含恐懼。
隻是你什麼也都沒問沒說,像是一種默契,安靜包容那些脆弱,是熟悉的臉龐熟悉的溫暖,卻有些,不認得那眼神。
是什麼被蓋住,還是什麼被揭開?
你們真的,完全是鏡像嗎……你們撫摸對方頰上月牙似的細疤──那已然褪去,幾乎無法被察覺,唯有你們,能夠準確找到它的位置──不約而同,思索著一個問題,困在同一個泥淖,可誰也拉誰不出去。
那分差異,是早注定好的嗎?從你們出生的時間差了些許開始,該平行的兩條線,是不是出現了難以察覺的角度?
漸行、漸遠、漸飛散……傳遞的畫圖難受的模糊了,思緒出現雜訊。
破曉時,你們在微寒的春日早晨道別,互相擁抱,互相呢喃,隻想留下一點痕跡。
然而當你轉身離開,你們的連結就散成了片斷的鐵鍊,發出鏗然巨響落地,你們卻沒有發現。
從此失連。
你在世界的殘酷裡徘徊,父母親人全都不再,你孓然一身,原本還有的慰藉如今被北風吹散,你能做的於是隻剩在風中撿拾記憶的殘片,費力拚湊生命中最美麗的片段,每個,都與你,脫不了任何關係。
你們所有的歡笑、所有的幸福都是對方給的,扣除那些,除卻心底空蕩冷風,再無他物,你們就是捆綁了自己生命在對方身上,誰讓,該是一的,竟成了二呢……
這也許便是,你們再脫不了的命定,是緣分開的玩笑,先是緊緊捆綁,然後又鬆開,徒留你們滿室唏噓──
而你,待在了原地,從一開始就是這樣,待著待著如燈塔,讓飄流的另一個靈魂,可以一回頭,就看見你堅定不移的守護,沉靜,更強而有力。
然而這次,你如何尋覓,還是失去了他有些寂寞卻勇敢著的背影,聚光燈掃過的地方空無一物,更遠處,卻是最濃鬱的黑暗,黏稠如泥水。
你像是不經意陷入了巨大的流沙,一邊掙紮一邊沉淪,終於陷入無邊際的黑暗虛裏。
也不再去感受,失去的痛。
時間空虛的流動,一分一秒都失去意義,你們細數心上新傷舊疤,在情緒中迷走,沒有方向。少了牽手引導的堅定,你們的步履無奈的虛浮著,那些片段的迷惘與散落的回憶遮蓋了你們的視野,隻知身處那空無一人的黑暗凍原,朔風襲捲而過。
直到陽光突然又有了溫度,是冬日難得的無雲晴空,燦爛落了滿地,便是金衣讓大地換上,炫耀著一回二回的精彩。
你撫摸著落地窗上的光之影,詫異的,感覺指尖那似乎能將人燙傷的能量,熾烈的、高昂著一股難以比擬的線條,尖銳卻柔和、平穩還在微微顫抖……
是什麼呢?那種騷動?難以平息的情緒無法理解,是一種不言的直覺,你就是知道,有事情會發生、將發生、很快、很快、很快……
你們又在風中嗅到了彼此的氣味,如此熟悉,如此溫柔,如此充滿生命的煙塵,具有深刻的重量……
輕鴻毛,重,如山!
你們雖然都在等待,也在期待,更是開始尋找,這一座城市雖然充滿喧鬧,許多生命在這裡交錯,編織成空間中最唯美的歷史,城市看盡人世的苦、人世的愁,更收納了人們無法遏止的悲愴,卻依然能讓,那燦爛輝煌的笑話歡樂,在一片深白之中,綻放光華!
於是城市牽引了相離的線,也拉扯相會的線,如同一個媒介,讓人們在其中迷惘卻也找到自我,還用緣分,譜寫最美的歌……
隻要還在這座城市,沒有見不到的理由。
每一個步伐裡都開始慢慢填上希望,每個眼神都在不經意時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滿懷期待。
城市的空氣也隨之輕快,冬日也如春回大地之溫暖,你們更加確信不失約的約定,堅定等待,直到終於又等到,你出現……
在那最繁華的街頭,那時空錯落走過的十字路口,車流來去不曾止息,燈號的交替長短不一卻一樣冷漠,輕微閃爍,像是不知所措,而你停在了那個路口,靜靜佇立,在小綠人奔跑的號誌旁,讓眼神搖遠的跨越,跨越那些平直的長路,來到相對的那個方向。
你站在那裡,用一種鏡般清透冰般冷冽的目光,照映閃爍的繁華。
然後你們的視線輕輕的撞上了,沒有任何聲音,也沒有情緒的傳遞,更看不見,你眼中任何色彩……
就隻是互相注視,僅止,於此!
你移開視線,線條被扯開時發出的破碎撕裂聲你沒有聽見,而你,卻是清清楚楚聽見了那足以讓人崩潰的微小聲響。
你不顧一切地衝上了馬路當號誌轉換的瞬間,驚恐與慌張還有失落的情緒猛然炸開,你眼前是一片昏暗,還有震耳的車輛喇叭聲狂暴填塞了所有空氣,刺耳的光線交錯劃過視野,割出一道道懸浮的闇影,鬼魅般。
剎時結束的不隻是時空的流動,還有什麼?你聽見了什麼?你的呼喊,傳遞到了什麼方向?
又更拉開了角度。
肩併肩至背貼背的差異,你們感覺不出,隻是緊握的雙手漸漸鬆了,視野寬了,代價呢?有沒有想過或是否真的感覺過,那一得一失的悵然?
隻是,你們仍然堅信那似乎淡不去的長線,在一片冷漠的虛裏之中,還自有那淡雅光華,如風笛的鳴響……
你們這次擁有截然的體會,仍用斷斷續續的連線,傳遞一波波無以宣瀉,難言更難明的灰色片段,幾抹無彩的淡筆畫不出那些太深刻的感觸,所有的皂白,隻直指那個方向。
思念你的,深邃彼岸之花,還要隨風,清唱……
陷困於黑暗中的你,仍然感覺對方輕柔撫摸的指尖,仍然聽見低和私語,微微看見,搖曳的陰影,隻是你無法掙脫這個囚籠,斑駁的暗色塊佔據你的世界,倔強排擠其他一切,除了數著細沙般的回憶在陰影的悵惘,你的感情,也漸漸飛散如旋舞之合歡,跳躍著太高昂的彩霞。
你留下而你不得不向前,那由緣分盤繞牽繫的長線,繞了幾個圈,還是回到那最初最初的原點,你們之間的相同與相異早已注定,注定一人要在過往的夢境徘徊不去,一人要在時間的長河裡順流前行,走完那,兩人的生命。
這就是你們第七次擦身,你的時間和共有的記憶卻停留在了原地,狠狠凍結該走的時間,你們的步履僵硬在失去色彩的默片之中──
──不再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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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之圓,也許有分開的可能,就算擁有一樣的開頭,心繫的兩人也可能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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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不見啦!
离线
我看了
但真的沒看明白
同源但不同緣,相遇但不相交,好像是這麼個意思
以龍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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