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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tharuth.co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13064
獵捕
蓋倫從他冰冷的泥堆牀上爬起來。這趟旅行讓他精疲力盡,睡都睡不安穩。他覺得他的腿站都站不住,幾乎要再倒回溼地上了;經過一番努力,他強迫自己站穩。
在對黑龍"譏嘲"展開獵捕之前,他就知道這片沼澤的生活環境不怎麼舒適。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塊還沒有被髮黴菇林所覆蓋,也還沒有被深黑沼池所淹沒的地方。記不得他睡了多久。
他呻吟一聲,動了動僵直的肌肉,然後拍拍甲冑上的泥濘,小心地把覆在索蘭尼亞玫瑰徽章上的灰土擦去。
雙月的微光從霧間縫隙映像下來,形成詭異的紅銀色陰影在葉間舞動,讓蓋倫十分緊張。透過鎧甲可以感受到吹拂過草地的冷風。他微微顫抖。
想到黑龍,讓蓋倫顫抖地更加厲害,但這次帶着一絲興奮。就是這種興奮讓他走過無數路途,持續着這場獵捕。獵捕期間他見過了世界的轉變,但他並未佇足停留。長槍之役也許已經結束了,但那並不表示邪惡已被逐出克萊恩大陸。身爲一個索蘭尼亞騎士,蓋倫有義務要消滅那些卑劣的生物。他是被那隻龍的暴行所召喚而來的復仇之魂。
他甩了甩頭,咬着牙喃喃說道:"快了,『譏嘲』!就快了。"
蓋倫嗅着午夜的微風:帶着腐臭,還有他熟悉敵人的味道。他追逐"譏嘲"的原因有很多,跟蹤、追捕,最後將牠逼入絕境。他老了,他要在歲月破壞他身體之前,成爲沼澤中最後的勝利者。
"就快了,『譏嘲』!"他沙啞地喊着,帶着直至靈魂的怨恨;他知道這股怨恨將會永遠支撐他追尋他的獵物。他嗅到龍黑色酸敗的腐臭氣息。他揮舞龍槍,劃出一道銀色光芒,單手抓着、雙手握着、擋架、刺擊。"就快了,『譏嘲』,我會送你下地獄。"
蓋倫查看了一下地圖;他並沒有迷路,他只是想知道該死的"譏嘲"正確所在。諾德馬角在凱克斯特山脈北邊遠處。根據地圖(它已經慢慢腐爛,快要化爲沼澤一部份了),瓦基那德城就在諾德馬角西方。
目標的氣味引領着騎士前進。蓋倫緊咬嘴脣,從泥濘中舉起穿著鐵靴的腳,把那些見到肉就吸的水蛭甩開。淒冷的霧從鎧甲縫隙中鑽入,他想他是幹不了了。
騎士瞥了腳下一眼,他發現黑色沼水中有點不尋常。他停下來繼續觀察,好奇爲什麼水中會規律地冒出詭異的氣泡。沒聽說過有哪種生物會在污泥中攪這種渾水。
蓋論彎下腰,用手往下摸。沼澤的惡臭讓他作嘔,但他還是強迫自己在黑暗的水中摸索。他感受到一個物體,上頭凹處都塞滿了泥濘。在每個凹處的盡頭,都分別接着一個粗糙的三角形。
騎士在水中站直身子。他的嘴角浮出一個粗野的微笑。這是路標,標記上是一支龍的爪子,直指向蓋倫追尋的方向。他吐着口水,抹了抹臉。那隻龍的死期不遠了。
蓋倫站着、聽着,揮動手上的龍槍;槍尖映像出血紅的銀光。
不知名的東西尖叫起來。沼澤深處傳來可怕的迴音。蓋倫的心猛烈跳着,蓋去所有其它的聲響。靠着嚴格的自制訓練,他讓自己冷靜下來。
風颼颼吹着,草沙沙作響,水中不斷冒着氣泡。沒有動靜。蓋倫放開呼吸,將龍槍立在水中,槍尖直插入深濘。
一股大力從後面重重撞向他,擊中他的背,打凹了他的鎧甲。他向前倒向水中,試着掙脫束縛,但沒辦法把攻擊者從背上甩下來。他聽到沼澤氣泡破裂的聲音,氣體燒灼着他的雙眼。他痛苦地在水中打滾,幾乎不能呼吸。
蓋倫舉起雙腳,翻過身用攻擊者的身體作墊背。他將頭伸出有毒的沼水,大口貪婪地吞着空氣。他背上的東西溜了開去。蓋倫雙手抓起長長的龍槍,往四周使勁揮舞。他什麼都沒看見。
一片寂靜。蓋倫試着看穿濃霧,但月光卻再也沒有穿透進來。沼水從龍槍上滴落,水滴的聲音異常清晰。
蓋倫的步法混和着本能和所受的訓練。他穩穩地向前踏出右腳,將長槍往左大幅揮去。槍柄敲到硬物,騎士轉身,退後兩步,向前猛刺。
那個東西大叫一聲,濃霧像是因着牠的慘叫而分開。蓋倫讓戰鬥的快感引導他,用力推動長槍,讓槍柄殘酷地穿過那東西的身體。那東西再度尖叫,蓋倫見到牠的臉孔,慘白,帶着一頭散亂的柔軟長髮。透過閃亮的綠色圓球(那是那東西的雙眼),騎士見到了痛苦與憎恨、殺戮的慾望、以及被詛咒的命運。他從那對瀕死的眼珠中,見到了自己的倒影。
靈體怪物在龍槍的槍尖,英雄的武器下痛苦掙扎。騎士吼着,嘴角的涎沫隨着呼吸噴出。他舉起長槍,敵人附在上頭緊抓不放;騎士直衝向前,把長槍刺入一根枯樹樹幹,將對手釘在上面。
"死吧!"他叫道:"死吧,別再詛咒這個地方了!"
靈體想要把長槍拔出來,骷髏頭不停痙攣搖動。蓋倫再一次推動長槍,力量強到將樹幹擊斷。他殘忍地轉着武器。
騎士靈巧地抽回長槍,再一次朝靈體的喉頭刺去。那東西仰頭,發出牠這一生最後一次恐怖的慘叫。
騎士的鎧甲跌到水中,蓋倫生氣地踢了它一腳。在它永遠沉入泥濘之前,他瞥見雕在上頭的玫瑰徽章。
蓋倫的臉因着無法剋制的狂怒而扭曲。他剛剛解決了一個他打從心底厭惡的卑劣生物。騎士從樹上拔出武器,慢慢地試着控制自己。
蓋倫將長槍插入軟泥裏。跟靈體的戰鬥讓他四肢重新感受到戰鬥的快感,但他刻意忽略。他再次查看地圖,發現再往北六十哩就是沼澤的盡頭了。他的復仇即將在六十哩內結束。
蓋倫不認爲陽光曾經照進過這片沼澤。在遇到靈體之後,他已經走了好幾個鐘頭。唯一讓他還記得之前作戰過的證明,只有腳上沾滿的污泥,和四肢發出的嘎嘎響。
沼氣不停流動,讓旅程更加困難。他模糊的方向感幫不上什麼大忙。在獵捕龍的這段期間,他知道他只能信任本能反應,即使在大漠也一樣。
騎士感到自己心力交瘁。穿越沼澤的旅程變成與它之間無止盡的搏鬥。泥濘像是在落井下石,每一步都緊緊將他往下拉;空氣中依然浮着龍腐臭的氣味,但濃得讓他感覺噁心。
地圖上顯示沼澤最遠的邊緣就在六十哩外。蓋倫知道這六十哩也許要走上一輩子。
霧氣很重,蓋倫直到被枯樹根絆倒,才發現樹的存在。水深及腰,他渡水時被迫將長槍舉在頭上。最後,索林那瑞和努林塔瑞的月光終於破開迷霧,照亮了整個區域,讓騎士看得比較清楚。
蘑菇生長得到處都是,上頭爬滿了有毒的生命和腐爛的樹木。騎士感到更多水蛭鑽進他鎧甲縫隙,附在他的皮膚上。雖然空中照下紅色和銀色的光芒,水卻又稠又黑。四周無聲無息,只有他獨自涉過沼澤的聲響。他的呼吸沉重,一如他的腳步,擾動着其它生長在此的頑強生命。
一股奇怪的氣味突然瀰漫整個天空。他凝神望着暗處。蓋倫突然有一種想喝水的衝動,想要找點什麼來清潔他的身體;但他記起,他很久以前就把最後一點存水喝光了。
地面向前漸成上坡。蓋倫的膝蓋已經露出水面。他逐漸進入一個古老、死寂的森林。騎士很快了解到那股奇特的神祕氣味是什麼;那是歲月和腐朽的氣味,靈魂腐朽的氣味。那是一股他在另外一個戰場非常熟悉的味道。
蓋倫努力在泥濘和腐爛的樹叢中掙扎前進。他用龍槍的前端作支撐;有一次不小心刺斷一根大樹,飛出的無數小蟲讓他差點摔倒。他發現自己幾乎要因着那股強烈氣味窒息而死。
蓋倫在高地的頂端停了下來。底下泥沼圓圈中央躺着一個他憎惡的物體。"譏嘲"巨大的身軀蜷成一團,黑色的龍麟隱匿在死亡的枯木間。
蓋倫的行動永遠不曾遲疑。他將抓住那隻巨龍,用龍槍貫穿牠的身體,將邪惡從世上永遠驅逐。克萊恩將被解放,過去的仇恨將獲得報復。但歲月的氣息,混着復發的舊疾,讓他不得不停步。
騎士的手顫抖着,等着突來的虛弱過去。他的嘴角後揚,阠阠作吼;雙腿的肌肉緊繃,等待行動。蓋倫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狂喊,從高地直奔沼潭。他長久以來控制隱忍的憤怒和憎恨,在這一刻全部爆發,主宰着他的行動。他將武器高舉過頭。
蓋倫衝入沼澤,水花帶着泥濘飛濺開來。"譏嘲"慢慢地睜開牠的左眼。騎士不讓惡龍有施詛咒術的機會,曾奪去無數年輕生命的酸氣也來不及噴出。他瞬間跳到怪物背上,長槍血紅和銀色的光芒映亮了沼潭。
"譏嘲"閉上眼睛,將頭深埋入腐池中。
雖然他的靈魂盼望復仇,嘴角咬出鮮血,但蓋倫忽然停了下來。他壓抑下血液中對仇敵深切的報復之意。"譏嘲"應該要擺出反擊之姿,而不是畏縮地躲在爛泥裏。這不是蓋倫渴求的生死對決。他在猜這是不是一個詭計,一陣恐慌讓他舉起龍槍,準備給牠致命的打擊。
"譏嘲"沒有移動。"殺了我吧,蓋倫。現在就殺了我,結束這場爭鬥。"
騎士放下龍槍,但仍保持警戒。
"譏嘲"再度睜開左眼,擡起頭看着蓋倫。"你在等什麼,騎士?結束你的獵捕。你逮到我了。『譏嘲』。掠奪之王『譏嘲』。破壞之王『譏嘲』。"話沒說完,龍的頭再度倒向水中。
蓋倫沉默不語,看着他獵捕已久的野獸,不能理解他爲什麼下不了手。他看着牠,好奇牠爲什麼也不殺他。歲月的氣味幾乎要將他淹沒,但騎士努力思考着這兩個問題。
"這裏倒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對着上天大吼。他放鬆警戒。
"那有關係嗎,騎士?""譏嘲"回答,牠的聲音疲憊不堪。龍的口中長滿牙齒,但大部份都斷了;它們發出的聲音如同老人牙齒一樣刺耳。"宰了我,結束你的獵捕。"
蓋倫的頭垂着。這世界似乎只剩下他和那隻龍。獵捕似乎從未存在,他的憎恨也是。
"我絕對會殺了你。"騎士喃喃道。
"那應該很容易。""譏嘲"響應,動了動牠的身體。"看着我,蓋倫。我活了八百四十三歲。我的翅膀已經破損,我的一隻眼瞎了。那些曾經保護我不受傷害的鱗片紛紛腐朽,剩下的也都感染病變。現在宰了我,結束我的痛苦吧。"
蓋倫突然地擡起頭,他眼中的光芒再次閃起。"你的痛苦?你的痛苦!那我的痛苦又算什麼?"
騎士猛烈地揮起龍槍。他繞着龍巨大的身體走動。"我爲什麼要讓你快樂的解脫?"
"譏嘲"大笑。"我作了哪些傷你的事,蓋倫?我殺害了你的族人?我可不記得有害到你的族人過。我只記得這次獵捕。"
蓋倫的手臂憤怒地顫抖着。這隻野獸要的是死亡,而騎士不想好心幫牠得到永恆的安息。他要見到光榮的征服,而不是毫無抵抗的薄暮殘年。
蓋倫將龍槍高高舉起,瞄準龍的喉嚨。那兒的龍鱗幾乎都剝落凋零了,這把武器可以輕易刺穿這隻巨獸。
他放下長槍,他的手臂失去了力量。
"譏嘲"用牠唯一的一隻眼睛望着騎士。"你是誰,蓋倫?你什麼時候開始這場獵捕的?你還記得多少事情?你的妻子?你的孩子?還有你的家鄉?"
巨龍微微地擡起頭來繼續說著:"告訴我一點你的事吧,蓋倫。"
蓋倫呆站着。他試着想起他來這兒的原因,試着想起過去,他的妻子、孩子、夥伴、同胞……什麼都沒有。除了龍之外,他什麼都記不起來。他能記起的只有憎恨。
"你是個生靈,蓋倫。一個靈體。你從沼澤中復生來纏着我。你死去的日子跟我的年紀一樣長。很快的,我將獲得安息。你呢?"
"譏嘲"的頭又趴了下去,眼睛再度閉了起來;牠低聲地說:"讓我去吧,騎士。也許我的死可以解放你。"
"不。"蓋倫喃喃道:"不!不可能的!我還活着!我是活生生的人類。"
"你已經死了,蓋倫。你甚至記不得你什麼時候死的了。"
蓋倫跪了下來。他看着他的手套。銀色和紅色的月光就像照過薄霧一般,穿過了他的身體。
龍說對了。他並沒有殺死那個靈體怪物。他就是那個靈體。他殺死的騎士纔是真的,是活着的,它纏着他。他水底下的鎧甲變得笨重堅實。
蓋倫用雙手捂着臉。他身旁的沼澤開始佈滿生氣。
"我記得的只有復仇。"蓋倫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語。"『譏嘲』還活着。只有仇恨。"
蓋倫咕咚一聲倒在龍背上,吃力地抓住龍槍。他望了望它鋒利的槍尖。英雄的武器。帶着他詛咒的武器。
"這裏將是我安息之地,蠢騎士。你的族人又將你埋在哪兒呢?""譏嘲"問着。
蓋倫深吸一口氣;不確定自己倒底需不需要呼吸。空氣中歲月的氣味再度濃了起來,不過這次並不屬於他。他還有歲數嗎?他死了多久?他回答不出龍的問題。
黑龍巨大的身體顫了一下,蓋倫好象聽見牠口中發出大笑。他原地站起,將龍槍高舉在月光下。他的敵人死了,他就像是牠生命留下的最後遺書。
他將長槍刺入"譏嘲"的身體,一次又一次,無用地刺着。他的憤怒燃燒着,照亮了他的身體和生命。他舉起長槍,攻擊!
最后修改: shiningdracon (2021-11-24 16: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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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龍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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