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灰熊圖騰
校對,潤色:銀月
經歷過在海邊有着充足的魚、牡蠣和龍蝦的日子,奧隆越來越難以忍受饑餓時候的感覺了。
他攀上海灣邊的懸崖後,又花兩天的時間越過那滿地雨窪、雜石叢集又杳無人跡的荒野。他一心想尋找那片熟悉的有着皚皚積雪的山脈。他所能找到能入嘴的東西,不過都是些是些藏在岩石下面的鼻涕蟲或者蝸牛。這些小東西根本不值得花精力時間去找,何況就算抓了一大把,那也不夠塞牙縫的。
“都留給鳥兒吧”,最後他嘟囔着。那是一隻蝸牛,它不緊不慢地爬過岩石上薄薄一層地衣,它的觸鬚在奧隆不懷好意的噴息下胡亂揮舞着。
經過了鮮血與烈焰的洗煉,奧隆終於邁入了了幼龍期。實際上這是他跟那些漁夫幹架之後的第二天晚上才意識到的。如果當時父母在場的話,他們肯定會為他第一次噴出翻湧着滾滾黑煙的火焰而感到無比驕傲——但那標示着他們就要把他趕出他們洞穴和領土了。他的翅膀還要好幾年才能長出來,由於父母的這個想法,他大概得在外歷練幾年。幼龍們就應該靠着腳在外溜躂,尋找新的狩獵目標,學習如何利用力氣,抑或是智慧,戰勝他們的敵人。
奧隆完全不想要這樣的生活。他以他第一道烈焰為豪,但要是碰上了法術高強的巫師,他還是得趕緊躲一躲,縮回老窩。他又開始懷念起母親的氣味了,還有薇絲達拉,還有父親狩獵歸來時鱗片和爪子發出的聲音。
但即便是魔法也不太可能實現一條幼龍的願望。母親和父親已經踏上了許多巨龍走過的路。龍族的致命弱點?
奧隆在南邊和東邊遊蕩。他發現了些人類的蹤跡,辨認出了馬蹄印——還有沿著岸邊南北走向的足跡。有一次他看見了升起的黑煙,還聞到了發霉的碳的燒焦味兒,但猶豫之下還是沒有進一步調查。他猜那是人類留下的,而且與漁船見血的相遇後,母親充滿智慧而謹慎的聲音迴蕩在他腦海裡:最好離得和高空飛翔的老鷹一樣遠。第三天,他眼前出現了一整片略低於岸邊丘陵的大地,一片森林橫貫其中,將坡道染成了黑色。樹林意味着嬉戲,但他到底還能不能像頭鹿一樣扎進去還難說。他現在餓得能吃下一隻病了的刺蝟。
水大大地緩解了他的饑渴。他從雨塘裡汲水,脖子在蹭到石頭的時候發出了清脆的聲響。雖然經歷了好幾場雷暴雨,但都不及他經歷的第一次歷練那樣可怕——但與薇絲達拉離別的孤獨比又喧閙又潮濕的暴風雨更難熬。
在坑坑窪窪的沼澤中行進一天後,他結束了高地之旅,進入了森林中。漫山遍野的松樹相互用枝杈拉著手,好像正在同類間尋找安慰,給這夏日林間悶着不動的空氣帶來了一絲怡人的氣息。一條不知疲倦翻騰而下的河流,毫無保留地投身于一潭白楊和樺樹簇擁着的湖泊,坑窪不平的河岸上有着尖鋭且崎嶇的亂石,那是冰川肆虐後留下的遺物;奧隆游過湖泊,這總比在樹幹間穿梭省時多了。打獵的樂趣並沒有給他帶來多少安慰。他倒是在湖邊找到了用樹枝搭建的都已經發臭的窩,扒開後卻發現它的建造者早已逃之夭夭。鑒於湖裡除了骨瘦如柴的鯰魚和螃蟹之外什麼都沒有,他只好把標準降到了從淺陋洞穴挖出的老鼠和鼷鼠。有天早晨他正蜷在一顆石頭旁睡覺,一隻在他耳邊大嚼特嚼蒲公英把他吵醒了的兔子成了他“埋伏”的獎勵。
明月漸圓,皎月高懸的時候伴隨着的還有狼的嗥叫。這種生物喧嘩起來簡直是永無休止,經常用悲愴嘹喨的聲音在山丘頂和岩石堆之間賽歌。奧隆對狼類不甚熟悉,但他們有時的確挺像人類飼養的狗:有時極為兇猛,有時又不是。狗會領來人類;狼則只會在需要幫助時才呼喚同類。父親曾提起過一群狼很危險之類,所以奧隆開始在樹上睡覺。
他現在依舊每天抄小路走,那些是人類留下的很少被光顧的小路,那些他越深入就顯得越古舊的小路。他一直向着群山進發,直到饑餓驅使他不得不去覓食。偶爾,他能在林間空地上發現幾座小屋。懸掛在窗上的熊皮和狼皮向他警示着盜獵牲畜的下場,於是他也知趣地不去碰牲口棚和鷄籠。他每一步都慎之又慎,避讓開一切人類的氣味。
原本想繞過一股濃烈的人類氣,他卻碰上了一群狼。
他原本在乾涸的河道上原路折迥然後爬上了一座不比樹苗更高的土包,卻意外跟其中三隻狼鼻對鼻地碰了個正着。他們灰色的皮毛要比他的亮些,他們的眼睛和嘴巴更為緊湊。一隻更年輕的狼,也是有爪子有耳朵的,加入了它三隻長輩的隊伍中。奧隆眼角的餘光瞥到他們的行動;狼退到了土包旁邊,頭和尾巴垂向地面。奧隆蜷了下來,把腹部柔軟的皮膚緊緊的貼在了地面上。
奧隆直視離他最近的一頭狼的眼睛,一種閃爍着晶藍色的瞳孔讓他不禁聯想起父親送給他姐妹們的寶石。那雙眼睛裡透着謹慎和狡猾;從攻擊性的下巴裡淌出來的是饑餓。雙方都伺機而動,等待對方先出招。
他尋找着最近的樹,然而在小山丘上距離他最近的可以承受他重量的一顆樹被四隻狼占着。
奧隆先發制人,張開四隻尖爪子從一躍而上向小山跳去,盤算着以突襲來打散掠食者們的陣形。頭狼向側邊一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利齒送進了奧隆的喉嚨。他剛好咬到奧隆脖子皮最厚的一塊兒,然後其他的狼也加入了戰鬥。
尖牙咬合速度很快,奧隆連疼痛都沒感覺到。奧隆巧妙地利用他靈巧的背脊轉了個身,壓着一隻狼從上面滾了過去,這下把那只狼壓得夠嗆,它咬緊牙關地嗚嚥著。那只年輕的狼用前腿抓住了奧隆。奧隆反身猛地咬下去,那只狼的頭骨在強有力的下顎中應聲而碎。頭狼本來決心要為族群獵只鹿或者麋,但要對抗一條龍,那往往死神的鐮刀早已懸在頭上了。奧隆在地上一滾,用後爪把頭狼從喉嚨到肘部撕開一道大口。一隻從側邊包抄的狼咬住了他的左後腿,接着奧隆染滿血的前爪一爪子拍上它的臉,撕爛了它的耳朵和眼窩。那只狼鬆開了口,鮮紅的血從它的臉上湧出。它死了。
他又再一次遭到襲擊,然而這離他的臉還有一點距離。奧隆把脖子一抬退出了攻擊範圍,然後準備着反咬,不過還是有東西在拽着他。儘管頭狼的內臟散落了一地,但依舊沒鬆口。奧隆用前爪把他扯了下來,並因此在脖根上劃了道長長的口子。一隻狼正站在在他背上,朝他脊柱皮最厚的部分啃咬,奧隆一尾巴就把他掃了下來。它飛向了樹,重重地摔在地上,然後就躺着一動不動了。
奧隆用兩隻前爪把一隻壓在他身下的狼的頭給壓碎了。他感覺到血正從他的脖子裡流出來。他和僅剩下的一隻狼撕咬着;奧隆扯下了他的耳朵,狼也把他一小塊上唇給咬了下來。兩名戰士死死的盯着對方,奧隆站在用死狼鋪成的地毯上,對方則把利爪展開,擺好了姿勢,盤算着該從什麼角度來進攻。
幼龍突然感覺到這是一陣奇特的興奮和狂喜。“你還想繼續嗎?”奧隆用獸語問道,啐了一口從嘴唇滲出來的鮮血。
“我的族群就這樣死了,我會跟隨它同去的!”它答道,弓低了身子準備撲上去。他的口音很標準,但在奧隆聽來他的造句卻怪怪的。
“慢着”!他突然吼道,用上了心靈的力量繼續說道。“你只要活着,族群就沒死光。為什麼我們兩個要戰鬥?”
“你不是熊,因此你是獵物。比鹿短,比綿羊大。”
“但是我更能打。我不是獵物。”
看見了地上的屍體,狼的尾巴也垂了下來,一聲不吭。
“我只是要去那邊的山脈,我只是餓了。你對樹林了如爪掌。我們一起打獵。分享。”
“不行。”
“為什麼?成雙的力量比孤軍奮戰大。”
水晶般地眼睛裡充滿了疑惑。“但你不是我的同類”,狼說。
奧隆略為思考。集體狩獵是狼的第二本性,但狗不會這樣幹,雖然基本上跟狼差不多,卻跟人類一起打獵?難道狗認為人類他們族群的成員嗎?
“那就讓我成為你們的一員吧”,奧隆說。
“我不懂。”
奧隆把頭低了下來,跟狼齊高。他忍住了脖子上跳動的疼痛。狼立直了脖子,看起來站得更高了。
“我們組成族群。成員有兩個。你是頭”,奧隆說罷繼續。“我,奧隆。我會聽從你。我保證。”
狼審視着他,聞了聞龍血的味道。它僅剩的一隻耳豎了起來,尾巴也以最輕幅度的搖擺着。作為回應,奧隆發出了輕輕的低吼,因為夾雜了疼痛,那聲音聽起來不怎麼自然。
“故事將從最高山上開始傳唱。乖奧……奧-隆。奧隆。但你殺了頭兒剛。我同類的習俗,意味着你頭兒是。”
“我不稱職頭狼。對這裡一無所知。不,我不是狼……你同類,我的意思是。你頭狼。”
狼的尾巴又搖了一下,尾巴側邊還掃到了奧隆的臉。“定了。我,破曉嚎狼的厲腿黑鬃。必須遠離身後這灘污血。跟着。”
奧隆跟了上去。
奧隆很快就學會了狼語。對奧隆來說,黑厲——狼群中的的熟狼,為他翻譯狼語簡直簡單得跟獸語一樣通俗易懂;每一天他的狼語都有進步。最難的部分還是在狼群成員向頭狼提要求時的措辭。看懂並模仿能傳遞簡單信息的肢體語言一學就會。
“會停在湖邊乖狼,嘗點魚?”
“狼停在湖邊試着抓魚才乖”,黑厲邊糾正道,邊輕咬了下奧隆鼻子前邊的空氣。這癖好讓奧隆好不習慣。
“狼停在湖邊試着抓魚才乖”,奧隆重複了一遍,黑厲微笑地贊成了。狼喜歡微笑,但奧隆卻沒有對應的肌肉能模仿這種禮儀。奧隆小心翼翼地下了湖岸。對岸坐落着一排人類的小屋,屋子邊還有人類打漁的設備。氤氳的晨霧將一切都變得朦朧一片,奧隆快活的溜進了水裡仰泳,眼睛在水下,只有鼻孔露出了水面。他在水底給自己抓了只河鮮,然後順便也給黑厲捎了只。
“魚有股很好的腥味兒。我喜歡在殘骸間打滾。迷惑獵物”,黑厲說。“不知道要什麼才能蓋住你龍的氣味。臭鼬吧,也許。你是唯一一種前邊聞起來比後邊難聞的生物。”
奧隆很清楚什麼是臭鼬,倒也不把在上面打滾當回事。他不禁去想象黑厲被臭鼬膀胱突然噴發出來的氣體嚇着時的情景。
夜晚的嚎歌徹底讓他迷住了。狼之間相互拉家常,劃清領土,商定狩獵的範圍,還齊心向月亮祈禱健壯的後代。
“雪牙冬鼻在~~此~~!願森林裡塞滿鹿,荒野遊俠感謝你,我親愛的月~~亮~~!”
“感謝汝,月~~亮~~!”其他狼也學着雪牙冬鼻齊鳴。
“今天~~,我家的小崽子暗眼絨尾首次捕獵成功,我親愛的同~~胞~~!”一來自遠方的聲音叫道。
“為了榮耀與頌歌~~”!另一個遠方的狼群答道。
黑厲再也忍不住了。他站着,把前爪交叉放在一塊石頭上,昂高了頭。“厲腿黑鬃,僅剩的一隻破曉嚎狼在此~~!我同一隻外族狩獵,他與我以及我的族群共生,而且願意和我一起狩獵~~。這只外族是一條幼龍,叫做奧隆~~”!
“啥~~?”森林裡的群狼得到這個消息後,許多嚎叫從遠處傳來。消息炸開了鍋,驚愕也在不停的傳播。
“你喊出你的名字,奧隆,那才是乖狼”,黑厲鼓勵道。
“要我去嚎?”
“沒錯。你的口音真不錯。嚎得好聽點大聲點就行。”
奧隆把他粗短的前肢搭在一個倒塌了的樹幹上,對著明月伸長了脖子。他深吸了一口氣讓肺部膨脹,直到他的身子張得像一條鼓了起來的河豚。
“奧隆,奧雷爾之子在此! ”他吼道:“我正去往東部山脈尋找同類,但現在我和破曉狼嚎一同狩獵”。這聽起來更像咆哮而不是嚎叫,但那絶對不是狼所能發出來的聲音。
“我們希望能經過你們的領土安全地到達東部荒野~~,就像你們領土上的乖狼一樣~~。廣~~布這條消息吧~~”,黑厲補充到。
透過嚎叫的網絡他們的消息傳遍了四方。奧隆聽見了許多聲淒厲的哭嚎,他的脊椎也一上一下地作痛。他覺得自己太不像狼了。
“死寂長牙的懸舌雪十字疤在此~~!”一聲北方的狼嚎傳來。“現在有有三支族群想在仲夏夜的聚會上聽聽這消息的詳情。我們在三河瀑布的石樹旁見面。如果你希望得以通行,我們必須要好好聽聽這個故事並且好好聞聞聽聽見見這個外族。廣~~布這條消息吧~~!”
“我是一隻乖狼所以我答~~應了”!黑厲回答道。“破曉嚎狼的厲腿黑鬃在此~~!仲夏夜三河瀑布的石樹旁邊將會舉行聚會。廣~~布這條消息吧~~~~”!
“廣~~布這條消息吧~~!廣~~布這條消息吧~~”!群狼的嚎叫在一座又一座山崗上迴蕩。
“我一生中還沒經歷過聚會呢。我只目睹過兩個夏天”,黑厲一邊說著,一邊跨過了在奔湧而下的瀑布上三河中最細的一條河。在河的另一頭,另一個狼群從濕漉漉的爬出來抖了抖他們的毛,喜鵲們淋到了可憎惡魔濺出的水,驚慌地從金雀花叢中飛了出來。
“我們等會兒會看得見瀑布嗎?”奧隆問道。他正琢磨到底什麼東西能發出如此大的聲響;這聽起來就像是全世界的龍都遠在河的下游吵得不可開交。
“為啥?那裡可沒有東西吃啊那裡”,游泳的時候黑厲喘息道。“哦,不過我也覺得看看不會有什麼壞處。在聚會開始前反正那裡也不會有啥大變化。一大群又一大群又一大群的狼聚在一起的時候免不了要出亂子。”
奧隆在腦子裡計算着,通常來講,狼用“一大群”來代指八到十二隻狼。 那就是,一千多隻狼!他們爬上了遠方的岸邊。奧隆連走帶跑地躥到一塊岩石上,讓自己好好曬曬太陽,同時還留着一直眼睛還斜視着湍流裡的魚兒。
“饑腸轆轆的狼群,他們只會追擊和埋伏,都是些遊樂項目。到時可能會有更多的族群,這條消息已經從山脈嚎到了海岸邊。到時候肯定會有爭鬥。散夥之前別想著能吃到哪怕一隻耗子。這將會是瀑布旁的情景。”
互不搭調的拍檔久久的站在岸邊;為了等奧隆,黑厲不得不停了下來,用爪子撓撓土地。
“難怪你們要長翅膀”,奧隆爬過另外一棵倒了的樹的時候,腿長的狼對他說。“你在地上行動遲緩。你什麼時候才能飛呢?”
“那是好幾年後的事了。或許要再等一個半‘群’的夏天。”
“我真希望能活着看到那天”,黑厲邊說,沖刷而下的水聲也隨着步子的臨近而漸大。“那肯定是一件非同尋常的事。足夠把人類嚇得屁滾尿流,甚至。我聽過不少關於飛龍的故事。我們曾經有個族群目睹過一頭龍跟月亮纏鬥,我出生前的事了。我們到了。小心點——石頭很滑。”
迷霧伴隨狼嚎而升起。在夏日烈陽的照射下,看起來他們就像站在一個冒氣的大鍋邊上。奧隆朝懸崖方向望去。另一條蜿蜒曲折的河流從高處傾瀉而下。幾棵樹以很不穩定的姿態攀在懸崖邊上生長,有些樹甚至直接破石而出沒有半點支撐。在下游有三分之一的河消失了,彙集到了別的河流中,于一處懸崖製造了稍小規模的瀑布。在小瀑佈下面,奧隆看見了幾間長條形的人類房屋。飛鳥在上空盤旋,借助着上升氣流在滑翔。
“老鷹在那裡狩獵,狼不是”,黑厲解釋道。“那片人類的領土是新的。能有他們不會去的地方嗎?”
“聚會上都有什麼活動呢?”水流從石尖爬上他的背脊,奧隆確實能感受到它的衝擊。奧隆想象着狼群裁定他對狼族有危害的情景— —然後把他撕成了碎塊。
“我們偶爾會舉行聚會。年輕的母狼離開族群,有時一些新的族群會被勢單力薄的公狼組建起來。對狼群來說時不時混交是有好處的;固守領土的狼群會因此削弱他們的血脈。你的到來被當成了相聚的信號。當中也有好奇的成分。我敢說當今只有少數狼知道龍聞起來是什麼味道的了。”
“為什麼會這樣?”
“跟我們不再涉足海岸一個道理。人類。這種無毛猴子同樣也向你們宣戰了,我敢說:人類會為了獵殺你族而踏上遙遠的征程。他們盜取龍蛋。他們的走狗老向我們吹噓道。”
“人類。首先會是龍族,然後就輪到你們族了,黑厲。”
“我們族”,黑厲碰了捏了下奧隆的頭頂糾正道。“讓一個饑餓的狼群在冬天逝去前抓到哪怕一隻病羊吧……好消息是他們會互相殘殺,要不他們會像樹上的苔蘚一樣長滿整個世界。”
在奧隆眼裡石樹看起來更像石蘑菇。石樹實際上是由一層層逐漸變窄的暗褐色的石頭疊起來的,有些稍微顯得更暗,有些又顯得更亮。頂部伸展出一塊石台;石台逐漸收縮的往上長,一顆樹在上面發了芽,看起來就像是精靈帽子上的羽毛。
很久以前,一小塊石頭從石蘑菇的頂端掉到了地上,成為一方石台。月亮升起,一隻雪白色耳朵的白嘴黑狼跳上石台。群狼聚集在這裡,在黑暗中或坐或臥,甚至擠到了石樹附近的懸崖邊上。奧隆在石台和陰影下的石樹間的空地上靜心等待着。其他狼都避開了他。
“凶咬白毛在此~~!”他長嚎道;在此~~地狼們開始有些許騷動,似乎是響應了他的呼喚。
“這是我的第二次聚會,你們當中有些狼會認識我”,白耳狼開始了演講。“或許還有一兩位甚至認識我的父親,風歌族群的首領,垂耳月息。”
前排幾隻垂暮的老狼聽聞後,把尾巴使勁地在乾涸的河床上來回捶打。
“過去的今天這裡少不了爭鬥,訣別以及相聚。聚會是狼的天性。即便是風歌也曾輸走了幾位女兒,但族群裡多了個兒子。闊背寸須曾就聚會上闊論石的歸屬向我挑戰,最後我取得了勝利。他是隻乖狼,回到應有的位子上去了。”
讚賞聲的鼻息在底下狼群中響起。
“我們第一件要關心的事是關於厲腿黑鬃,破曉嚎狼的最後一位成員的。他把一隻外族納入了他現在所帶領的族群。目前我們對這種事情還毫無經驗。你們都應該聽過我類秉承憐憫去撫養精靈,或者甚至人類孤兒的故事,教會他們為狼之道以便與他們歸群的後能繼承我們的智慧與理念。但厲腿黑鬃收養的不是嬰孩兒,而是另一種成熟的存在。顯而易見,是一條龍。 ”
“聽!聽聽~~”!底下的聽眾不約而同地開始喧嘩。“我們要聽聽。”
“破曉嚎狼的頭狼願意講述這個故事嗎?”白耳狼問黑厲。
“我願意。”
“那來到我的闊論石上吧。”
黑厲躍上那塊岩石,但奧隆注意到他始終把頭小心翼翼地放得比凶咬的低。他講述了他們之間的相遇、戰鬥,然後寥寥幾字帶過了戰果,承認了他如果死鬥到底,破曉嚎狼將不復存在。
“族群的存活比戰斗的結果更加重要”,白耳狼評論道,靠得最近的長者也點頭贊成。
“讓我們來好好瞧瞧這條年輕的龍”,一個聽眾叫道,其他狼紛紛表示贊成。
“奧隆,站到闊論石前來吧”,黑厲說。
奧隆低身走向前,注意把他的頭貼近地面。群狼饒有興緻地看著,但實際上要把狼繁殖的衝動跟感興趣區分開挺難。間中有幾聲低吼和嗚嗚聲——大多來自處于下風位的狼——還有幾聲嘲笑。
“難怪他還是個孩子。”
“他太小了。几乎比我族的成員大不了多少。脖子跟尾巴還占了很大比重。”
“翅膀呢?龍不是有翅膀的嗎?這真的是一頭龍?”
“破曉嚎狼太弱了,要不一隻這樣的蜥蜴怎能把他們弄這麼慘。”
奧隆聽見黑厲在上面低吼,然後碰了碰他脖子上那道破曉嚎狼的頭狼以死換來的,現在還在隱隱作痛,象徵著榮耀的疤痕。他抬起了頭,張大了頭上的溝冠,朝闊論石底部吐出了火焰。
“一隻蜥蜴能有這種能耐? ”奧隆向聚集在聚會上的群狼質問道。群狼唯恐避之不及,夾着尾巴紛紛躲避。
“冷靜點”,白耳狼吠道。他嗅了嗅火焰。“這團火光中沒有木柴的煙味。我們可以把這作為他是頭幼龍的證據。但現在讓我們着手更重要的問題吧:他能像隻乖狼一樣在我們的土地上受到歡迎嗎? ”
狼群炸開了鍋,嘰嘰喳喳的——有些狼認為既然他已經加入了狼群,那麼就可以;其他狼則堅持是死亡的威脅迫使黑厲認可了奧隆,因此不能苟同。
“你們管我叫懦夫? ”黑厲質問那些提出了第二種觀點的狼。
“以及那些死在了獵物旁邊的狼?我就這麼叫的! ”
黑厲躍下闊論石直奔狼群,就在狼群中和另外一隻扭打起來。奧隆看見狼群的兩派忽然以疾雷般的身手就地相互撕咬,就像一場狂熱的舞會。當黑厲以勝利者的姿態站在他畏縮的對手前面時,扭打與它的開始一樣突然間就結束了。
“我會像頭乖狼一樣接受你的觀點”,輸家哀求道。
黑厲的嘴角淌着血,皮毛粘上了不少唾液。“還有狼敢質疑我的勇猛嗎? ”
回答他的只有山谷裡的蟋蟀,還有河流永無止境如雷鳴般的奔湧咆哮。
“那就聽我說幾句,眾狼親。日昇之時破曉嚎狼將向東進發。我們是乖狼,只求安全通過你們的領土。旅程中我們既不會請求幫助更不會帶來麻煩。我請求聚會表決,這條幼龍是否可以像一隻乖狼一樣,冠以我們狼族的名字?”
“大夥們怎麼看?好還是不好?”白耳狼問。
“好~~~~!”聚會上的狼們高聲答應道。
“那我們稱他為長尾焰心”,黑厲說道。“至于那些有意加入破曉狼嚎的,你們要對待長焰如兄弟那樣。”
“我祝願破曉狼嚎在返回自己領土前能一路順風,同時也希望在他們離開的期間裡領土不會被其他狼群侵佔太多”,白耳狼說道,眼睛朝黑厲所在森林的幾個狼群望去。
奧隆和黑厲離開了聚會向河邊踱步而去。黑厲大口大口地吞着冰冷的河水,還示意讓奧隆幫忙把嘴角上的傷舔乾淨。
“長焰,你真是隻乖狼”,黑厲誇道。“臭臭的,卻是隻乖狼。”
長焰-奧隆什麼都沒說。他向林子望去,那裡站着兩頭狼,個頭稍微比黑厲小點,不停地嗅着他們之間的空氣。
“我想破曉嚎狼光有兩位不夠,還需要幾個小崽子吧?”,其中一隻開口道,同時慢慢地踱向河岸,也不忘遵循禮儀把頭側向了一邊。“我是明眸奇吼,這位是我的朋友,豪鼻遠星。我們想加入您所帶領的族群,並且願意當您的乖狼。 ”
另一隻母狼走到她們身旁,然後三隻狼一起搖着尾巴。黑厲接近了她們,然後雙方開始相互嗅對方的尾巴根。奧隆憋着沒有對此景噴出鼻息。或許他是一隻被收養的狼,但至于一些習俗……
幾隻狼相互追逐繞圈追逐,開始的時候黑厲老繞着一隻雌性打轉,然後又轉向另一隻。“很好,明奇和豪遠。既然你們是乖狼,而且破曉嚎狼也需要幼崽,黎明前你們將隨我們動身前往山脈之東”。他踱回河邊又喝了口水。他充滿愛意地望着蜷在他腳邊的母狼。
“做個頭狼真好”,黑厲對長焰-奧隆說,他和鳥兒翅膀一樣毛絨的尾巴在耀武揚威地立了起來。
向東已經走了好一段距離,山脈在他們的眼前也隨之變得更加高大。他們到達了牧羊山丘。狼是天生的遠行者,憑藉著無盡的精力和長腿,他們追上那慢騰騰的夥伴可是輕而易舉。三隻年輕氣壯的狼和一隻幼龍要學着一起狩獵。儘管奧隆在追趕獵物時毫無用武之地,但如果風颳得夠強的話,他還是能躲在樹後面伏擊到一頓美餐的。
直到牧羊山丘前,他們都沒有與人類發生任何瓜葛。這片牧場很平整,一棵樹都沒有。其中的山羊似乎沒人看管,於是狼們幹掉了一隻慢吞吞的母羊,正是一頓唾手可得的美餐。奧隆的眼睛比狼尖多了,他看見一個牧童從藏身的石頭後面逃進了森林。
“我們該截住他然後幹掉他的”,奧隆說。另外的幾隻狼都豎起了耳朵。
“這邊的森林人類還是不多的”,豪遠說道。“至少現在我們還是很安全,況且我們只是路過的。 ”
“他把整個羊群都丟下了”,明奇補充道。“狼再殺一隻才乖?這只山羊口感不錯,對於我們四個來說也不算很足量,何況長焰確實很能吃。”
“乖狼們,咱們回去時候你們得學習學習提防人類了”,黑厲說道。“那裡也有人類,除了走失的牲畜之外不要隨便捕獵。”
“他居然跑了,奇怪”,明奇說道。“我上個族群遇到的僅剩的小孩可朝我們扔石頭呢。”
“這小孩還嫩呢”,豪遠回答道。
“你們把長焰給忘了”,黑厲說。“一條幼龍在這兒可不是常見的風景。”
“說的也是,還有磨刀霍霍的龍劍勇士呢”,明奇表示贊成。
“那是什麼?”奧隆不解的問。
“龍劍勇士?”明奇說著,靜靜地閉着眼睛站了會兒。她的耳朵轉動着,好像聆聽著只有她才能捕捉到的聲音。“好吧,他的狗群是這麼稱呼他的。一個強壯的人樣戰士。長焰,他殺了你六隻同類。其中一些還是成年巨龍呢。他擁有一支恐怖的長矛,和一把威力巨大的寶劍。那些武器都有着駭狼的名稱,但我忘掉了;只有一次他們互相嚎叫時我聽到的這故事。走狗們聲稱他有着人類、精靈、矮人和獸人的血統,然後分別繼承了他們最優秀的部分。不過走狗們總是喜歡喋喋不休地談論他們的主人。對了,他們還說他把山脈西邊北至嚴冬之地南至溫暖地帶的龍都清掉了。我猜這全是狗屁。 ”
“他不會跟一群自稱火輪族的矮人合作的吧? ”奧隆問。
“狗倒沒提到這些。但有別的人看見過他們。彪悍的大矮個,鬍子一束束的還穿著熊皮背心。不過那個龍劍勇士穿可是閃亮的龍鱗盔甲呢。這些也是狗們告訴我的。”
“欠咬的狗,我們最好動身吧”,黑厲吼道,朝小男孩消失的方向望去。
當晚,嚎叫聲一環接一環地呼喚他們,在深山老林的那些狼聽來他們山麓那邊的的口音頗為奇怪。
“黑鼻巡山者在此~~!打着火把,人類在石像山集合啦~~。他們騎了好多馬~~。獵人去山崗上走着~~”
“僅僅因為一隻山羊? ”豪遠不解道。
“不是”,奧隆說。“我懷疑是因為我。他們想追蹤我。正如你所說,龍在這兒可是個稀罕東西。但我希望龍不要變得越來越稀罕。”
“我們離山脈很近了。那裡沒有人類的道路”,明奇說。“你覺得呢?”
“翻過去吧。我看到過山脈的東邊。那邊看起來是一塊平原,沒什麼庇蔭處。那裡有的是動物可狩獵。水沒這裡的充足,但我能應付。”
“你過得去嗎?”黑厲問道。
奧隆嗅了嗅地面,這是從狼那裡學到的象徵著決心的動作。“比起奔跑我更擅長攀爬。山底下也不是沒路,不過生活在地表世界的你們是不會注意到的。一條不行就換一條,反正我會找到翻過去的路。”
黑厲架出嚎叫的姿勢,應答着來自山麓狼群的通信。他望向前方灑滿了月光的陡峭山路。“我們將多陪你一天。我想確保你繞過了這些人類。然後破曉狼嚎將啟程回家。”
“謝謝你,黑厲”,奧隆感謝道。
“只是在做頭狼該為手下乖狼做的事而已。那些就是所謂的高山啊,看起來不像是狼能適應的地方。”
“狼沒長翅膀。但龍有。”
黑厲搖了搖他的尾巴。“龍的確長了。當你的長出來了之後,有空你就飛回森林來瞧瞧。我的曾孫會歡迎你的,長焰。”
“作為一頭乖狼,我會的。”
次日他們開始爬上一座無盡的斜坡,因為雪崩的緣故,樹木都把位子讓給了綠綠的苔蘚。當奧隆看見黑厲在他們身後向西邊的森林眺望的時候,兩隻氣喘吁吁的母狼一起掉頭走到了他後面,他知道該說再見了。
“你在想家嗎?”奧隆問。
黑厲聞了聞奧隆,然後調皮地輕咬了下奧隆的鼻子。“沒。我在擔心你。風捎來了碎蹄子的響聲。他們在找你。”
除了風之外,奧隆聽不到別的東西,但他還是相信了狼的知覺。“他們太慢了,除非他們打算用山羊來找我的氣味。”
“但是我們留下了蹤跡。那些我們殺掉的那些羊——”
“那些羊肯定是野生的”,奧隆說。“爬了這麼長時間,一個牲口棚都沒看見。”
“那是時候說祝你狩獵順利了。豪遠、明奇,向你們族群的夥伴道別吧。”
母狼們聞了聞奧隆然後舔了他一口。“祝你狩獵順利,長焰。祝願你的族群能長存”,明奇說道,她用這種傳統的道別祝辭,願他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雄性開創一番新的天地。
“這段故事將被世代嚎頌”,豪遠說道。“從我們的小崽子開始。”
“明奇,龍不組成族群。破曉嚎狼將會是我呆過的唯一的族群。我會想念你們的。”
“命運的安排真是奇怪啊,我們的相遇”,黑厲感慨。“從今以後,你的大名將從我們這代開始流傳,而我將作為一隻狼,會將你的傳說嚎遍多個夏天。多虧了你,我成了族群的頭狼也見識了不少。 ”
“多虧了你,我才能活着來到山上”,奧隆感激道。“我們一起組成族群的日子將被載入我的歌聲中,如果我有幸能找到個伴侶,歌謡還將傳授給我的後代們。我會把我的記憶傳承下去。你作為一隻狼,會在群狼和群龍間都能名聲遠揚的,厲腿黑鬃,破曉嚎狼的頭狼。”
母狼們相互交換了自豪的眼神。“我們的族群出現在龍嚎中。想想看吶!”豪遠興奮地說。
黑厲微笑着搖了搖尾巴。“未來在等着我們。當心點,離他們遠一點,奧隆。我可不想看到人類抓到你。”
“這反而會給我更多的理由去歷練一番的。祝你狩獵順利,黑厲。”
“狩獵順利,長焰。”
奧隆沒有看著狼群離開。他早就開始想念每晚群狼在山丘間的呼喚了。一條流浪的幼龍回歸了孤獨。他面朝山脈,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厲腿黑鬃,破曉狼嚎的頭狼在此~~”!奧隆聽見一陣哀嗥從背後傳來。“山裡的人類啊,你們可要當心啦,一頭披着龍皮的乖狼會吃了你們的。讓所有企圖獵殺他的人懼怕破曉嚎狼吧,我,頭狼,在此宣告!”
狼的遣詞造句可真夠奇怪的,差點沒把我給繞暈乎了
不過狼也是相當重感情的生物呀,奧隆的此行可是夠幸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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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語果然還是,很難用中文表現啊,你們真的把狼語的翻譯解決了 :supr:
狼的命名方式,還有帶著嚎的尾音,一度令我覺得毫無辦法
G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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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小奧隆現在會說幾種語言,野獸語、鳥語、通用語、從母親那裡應該還習得過一些矮人語,現在又學會了狼語
和《戰龍無畏》的主角一樣,是語言天才
有語言才有交流,有交流才有故事
乖龍會說好多種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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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嗷~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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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小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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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很神奇的翻譯,我學習到很多東西~
笑臉常駐T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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