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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11-07-09 12:35:52  |  只看该作者

银月龙
角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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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軍之龍》第七章

翻譯:熾翼之影,灰熊圖騰         感謝兩位譯者
潤色、校對:熾翼之影,銀月

        清澈的聲音在樹林與廢墟間迴響着,精靈們用這樣的音節彼此傳唱遞送着訊息。母親曾銘印給過他一些語言,但是精靈的歌語對他來說還是難以理解。瞥見父親的身影消失在雲際時,奧隆做下了最後的決定。

        “薇絲達拉,趴下!精靈們就要追過來了。我會跑出去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他們會去追我,這應該能拖延一段時間。你得獨自去北方了。”

        “啥?”

        奧隆已經能聽見他們下方樹林中傳來的馬蹄聲。“沒時間了!”他想道。“去北方。我想父親應該是往火輪族矮人的城市去了。它建在一座山脈的側裡,在一個湖的旁邊。”奧隆拼了命地將從父親那裡接收到的心靈圖像塞給薇絲達拉。“那裡不遠的,父親飛一兩個小時就到了,你可能要走一兩天。別靠近任何洞穴——會有精靈埋伏在裡面。知道了嗎?”

        “同赴刀山,共下火海。再多的困難咱們也要一起走過!”

        “咱們只有一個能到那裡,薇絲達拉。你比我更懂如何狩獵。你在野外存活的機會比我大。”

        “我不認識路!”她想道,絶望籠罩了她的思緒,令她的字句變得難以解讀。

        “沿著山勢向北。你能看見那個湖的——它在山的這一側,而且非常廣闊。”

        奧隆伸長脖子看著向這邊跑來的精靈。有一些正衝著他手持長矛飛奔而來。更多馬蹄聲從森林中傳出,他看到不用馬鞍的精靈正驅策着他們的坐騎穿過草地躍上斜坡。他用自己的鼻子最後一次碰碰薇絲達拉的鼻子,然後用身體把妹妹推擠進岩石的縫隙裡。

        “去找父親。跟着彎龍星座,跟着蘇澤隆星。 父親在那!”

        “奧隆,我不能——”

        “不,你行的。別浪費時間。”他快步離開隱蔽處走到草地上,沿著弧線向松樹林走去。敏捷的精靈奔跑在馬匹中間。一個穿著長披風的留着月牙狀頭髮的騎手從他的馬上深深俯下身子,在几乎貼近馬蹄的高度吹響了一隻銀色號角。松樹林中傳來數聲號角的應答。

        “你那麼勇敢,勇敢,勇敢——而且——好——而且——我——不能——”薇絲達拉模糊的心靈訊息傳遞過來。

        “再會了,妹妹,”奧隆想道。如果精靈都在樹林裡,他最好順着岩石向上走。馬匹不可能像他一樣擅長攀爬。精靈也不能,也許吧。

        奔跑其實不是件容易事。奧隆只會兩種步速:全力衝刺和小步跑。現在兩者都用不上:全力衝刺會令他很快筋疲力竭,而小步跑則會被精靈追上。他用盡全力延長步幅,像貓一樣奔跑,前爪和後腿互換着發力奔跑。

        草地後面是一片亂石堆。奧隆讓最大的岩石擋在自己和追兵之間。精靈在石堆邊緣跳下馬,步伐像落葉般輕盈。

        一隻鷹從空中發起攻擊,然後另一隻。它們俯衝向他,在金屬包裹的利爪劃破背後空氣的那一刻,奧隆放平身體躲過一擊。兩隻鷹再次飛起,在他頭頂上盤旋。

        他緊緊靠着岩石,大口喘着氣。鷹沒有被迷惑,他們縮小了盤旋的範圍,用鳥語挑釁道:

        “嘿呀呀,小崽子!你的皮會被我們主人鋪在座椅上當坐墊的!”

        “哎呀!你的翅膀在哪?你的火焰在哪?你是龍還是發育過度的蜥蜴呀?”

        精靈的聲音越來越近。奧隆猛衝出去,攀登得更遠。他用眼角的餘光瞥見一個奔跑的精靈,頭上覆蓋着厚厚的樹葉。那精靈發出獵鷹般的尖嘯,用他的矛不住揮動來指揮。

        “嘿呀呀,小崽子!你無路可逃啦!騎士們來找你啦。” 奧隆真希望鷹飛的足夠低,讓他能咬到。他繼續攀爬,看著精靈們從一塊岩石的頂端跳到另一塊岩石的頂端,敏捷得就像他曾捕獵過的那種山羊——

        薇絲達拉!他不惜任何代地價拖延時間。她或許正在向山上走,而他把精靈們引得離她太近了。他拖得越久,她逃生的機會就越大。太陽就要落到山下了,在黑暗中他們兩個都比精靈有更好的視覺。他花了點時間調整呼吸,從空氣中捕捉氣味以確定馬匹的位置。

        又一聲頌歌般的呼喝,有什麼東西飛過空中,像個冰塊般砸岩石上碎裂開來。奧隆嗅到一股燒焦的味道——但是沒有火焰。

        他顧不上細看那是什麼。他回身向着有馬匹氣味的方向奔跑。他忽然覺得頭重腳輕,思維被攪成一團漿糊。精靈的魔法擾亂了他的意識。突如其來的睡魔襲擊了他。

        一個精靈竄出陰影,大叫着向他拋出一支長矛。這是件陰毒的雙頭武器,尖刺上還裝有倒鈎。奧隆險險躲開長矛,順勢衝向精靈站立的位置,將這個野蠻的無毛猴子撞下山道。之後,他爬上一塊高高的礫石。

        他和薇絲達拉最初偶然發現的那群馬就在下方,在他的氣味下焦躁不安的跺腳。

        他從岩石上跳下,落在一匹馬的背上。看管馬匹的人放下繮繩去夠刀子。奧隆伸出利爪,對著馬和看馬人又抓又咬。在半暗的光線下好似凶神惡煞的惡魔一般,嚇得群馬不住嘶叫。

        那匹馬又蹦又跳地將他甩了下來,馬蹄踢到了另一匹,整隊馬閙哄哄地轉身飛奔而去。奧隆在空中躍出一道弧線,穩穩的着地,咆哮着跟在馬群後面。

        一場怪異的三方追逐在草地上展開。一個看馬人設法跳到馬背上,試圖阻止受驚的馬匹,但是在黑暗中鮮血和龍的氣味的刺激下,馬群一點也沒有慢下來的意思。奧隆緊隨其後,他的虛張聲勢起了很大作用,哪怕他的體重甚至不到最小的馬駒的一半。精靈們緊追不捨,穿披風的精靈用歌唱般的口哨指揮着他的部下。

        奧隆在樹林邊停下,他看到一片岩石下方有一塊厚重的陰影。或許是個山洞?在地底下他比精靈更占優勢,特別是狹小的山洞。

        他感覺肺中像是充滿了龍火。他箭一般衝到山崖下,但是隻看到山坡上冰冷的岩石。它雖然可以被稱為山洞,但小得几乎不值得一提。

        雖然狹小,不過上下兩片岩石之間的空間剛好夠他轉身。他喘着氣,看著移動的火把。精靈們借助火光搜尋他和他們的馬匹。精靈魔法造成的意識混亂已經消失了。奧隆縮到石縫裡,他試着把身體放平,使勁地把自己塞到縫隙裡,他無鱗的皮膚變成了碳黑色。他夠本了。比這更重要的是,薇絲達拉逃走了,這窩小龍沒有死絶。薇絲達拉肯定能做到,她比他曾經以為的更有技巧、感覺更敏鋭。他在母親和吉扎拉麵對矮人時沒幫上忙,但是他確實幫助薇絲達拉逃脫了精靈的追捕。

        他恐怕還是給追蹤者留下了足跡。精靈們圍攏在山崖周圍,竊竊私語。一個膽大的把火把舉在自己身前,俯下身子查看下方的岩石。奧隆衝向前,精靈嚇得扔掉了火把,還把火把踢的一直轉,奧隆沒有猶豫,猛地咬向那張的面孔。

        精靈們發出咯咯的笑聲。奧隆縮回山洞裡,顫抖着。精靈們並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用矛戳下來,而是向山洞裡丟了許多水晶,水晶砸在地上破裂開來,釋放出有燒焦氣味的煙氣。奧隆這次知道應該閉緊口鼻,箭一樣地衝出山洞。要麼突圍,要麼戰死。

        他衝了出來,沒注意到樹根魔法般的出現在岩石的盡頭。他落到了陷阱裡!。藤蔓裹住了四肢,死死地纏住了他,他越掙扎,藤蔓就纏得越緊!他被抓住了!

        一支雙頭矛刺向他的脖子,封死了左右兩個方向。他前後地扭動着頭部,這時另一支頂在了他的冠後面。精靈們以他們特有的快語速彼此祝賀,魔法煙霧從山洞中流淌出來,像水一樣在地上流動着。煙霧籠罩了他,他使勁屏住呼吸,不住扭動着掙扎着。但他還是吸入了一點煙氣。煙氣發揮了作用,在意識漸漸消失之前,他祈求母親的在天之靈原諒他沒照顧好薇絲達拉。

        他,小龍中的冠軍,死之前一個敵人也沒能消滅!父親會怎麼說?


        他被痛醒了。他努力地睜開朦朧的眼睛,知覺在緩慢地恢復,後肢的感覺很糟糕;他的四肢寒冷如冰。

        這是個霧蒙蒙的黎明。有一點霧氣,還下着細雨,遠處的景物在氤氳瀰漫下看不到色彩,天地間的一切都變成了朦朧的灰色。他居然還活着?

        他去看自己的鼻子。嘴被綁住了,三條皮帶,用金屬棒和鉚釘加強過。靠近他鼻孔的那一條上有一枚黃銅製的徽章。他向左右轉動眼球,望向四周。到處都是堅硬的木質物體,就像矮人們使用的梯子:一個在底部,兩個在他多刺的脊冠上方連接在一起。他在記憶中搜索着合適的詞彙……像是……籠子。他在籠子裡面。

        精靈們大概認為光有籠子還不足以控制住他,因為四肢被緊緊地綁在身側,爪子被皮革包裹,被鎖鏈捆得結結實實。他艱難地挪動着頭,另一條皮帶映入眼帘。它橫跨後背,將他捆作嚴密的粽子。呼吸都費力極了,更不用說移動了。

        他看到籠子外面的有個木質的大傢伙,它兩側各有一個木質的半圓狀物體。琢磨了一下,他才意識到自己在一輛運貨車的旁邊。視線被遮蓋住了,但這阻擋不了嗅覺,他靠鼻子探知着周圍。四周零散地分佈着馬匹,矮人和精靈混雜其中。還有一些生物,身上帶麝香味的濕毛皮,也許是狼或是狗。他聞到了篝火,還有令他渾身發抖的香味:烤熟的肉。他當然知道那是什麼,父親曾不止一次的帶回過烤制的食物。身上唯一自由的部分:食慾,此刻正折磨着他。

        他的聽覺也沒問題。

        “是時候說點事了,嘿?”喉音很重,聲音似乎是從面罩後傳來的。這想必是個矮人,難道矮人從來不露出他們的臉嗎?另一個無毛猴子說的是通用語,一種簡單的貿易和外交用語,連父親都能聽懂。

        “今天晚上會有吃的,”一個精靈說道,令奧隆的心臟停頓了一下。單獨留下了他就是為了這個?“夥計,跟我們一塊吧。依文斯大道上的威脅已經解除了。我們的族群和森林再次安全了。你們在南方的兄弟們聽到這個消息後也會感到欣喜的。”

        “他們幫什麼忙了?那些在瀑布收稅的傢伙,最好數着金幣爛掉。我們火輪族有更遠大的志向。我還以為我們能有什麼光彩的東西可以運回去。巨龍的寶藏啊,你想想!”

        “這又不是我們的錯,”另一個精靈說道,聲綫比第一個要高。是個女性?她的臉埋在斗篷兜帽的陰影中。“他們給我們的價格是按照活生生的小龍崽來算的,要是我們能帶著不止一條——”

        “一切都糟透了。即使這個——它更像個發育過度的蜥蜴而不是龍。你確定它是龍?”

        “它是條小龍,出殻不到一年,”那精靈說道。

        “那他有什麼毛病嗎?難道他們被抓後都會變成這種爛樹枝的顏色嗎?”

        “我聽說過無鱗的龍,但是沒見過,讚美赫蘿,所以不確定。但不管怎麼說,他還在長個子呢。”那女性精靈說道。

        “留着去碼頭討價還價吧,赫澤蕾。你和奧卡魯那幫人會中意他的,但他對我們火輪族來說只值四百。”

        “四百金幣一條活——?”

        “四百銀幣,精靈。”

        “你開玩笑?”那男性精靈插嘴道。

        “你看我笑了嗎?”

        “我只看見一把混着酒渣肉湯的爛鬍子。”

        “夠了,夠了,好人們,”赫澤蕾打斷道。“留給商人們去爭論吧。我們這些可憐的戰士肯定分到我們應得的那一份,就讓我們就相信他們吧。”

        “矮人們殺了母龍身邊的小龍崽,”然而另一個精靈爭辯道,奧隆難過地閉上了眼睛。他最後看到吉扎拉,正攀爬在母親腿上,那鮮活的影像仍然活躍在他腦中。他的眼淚滾落在濕漉的草地上。“搬寶藏的時候,我看到屍體了。照理來說他們該賠償我們的損失才對。”

        那矮人一躍而起,發出金屬碰撞的嘩啦聲。“呸!是哪些自詡屠龍專家的人讓那青銅龍跑掉的?沒得商量。”

        “商人,留給商人去解決。他們很快就來了,”赫澤蕾充滿磁性的聲音平息了精靈和矮人的抱怨。

        奧隆並不清楚精靈們覺得乘馬車旅行是怎麼樣的,但對於一隻被關在籠子裡而且被捆得結結實實的小龍來說,這無疑是一種折磨。無比令龍厭惡的矮人們給精靈丟下了一堆狠話離開了,這聽得他是膽顫心驚。精靈們對他可不面善,又把他挪到了曾經呆過的馬車的後方。隔籠相望,他可以看見隔壁一輛由眼睛大大的聞起來美味可口的牛拉著的車,但那些牛隻能無所事事地睜着眼睛看著這趟無聊的旅行。現在唯一能讓他對自己處境感到舒服點兒的就是稍稍扭動下身子讓血液循環下了。

        奧隆有的是時間去研究掛在他嘴套上的紋章。他用他卵牙把連着嘴套的皮帶撩了起來,掛在上面的圓形青銅紋章卻透過他鵝卵石樣的鼻子像個敵人一樣看著他。

        紋章上面刻了個小人兒。小人的手和腳都向外伸展着,剛好觸碰到紋章的邊界。紋章看起來有點粗糙;上面完全沒有加工過的痕跡,據此奧隆認定那肯定是用模子做出來的。小人兒頑強地停留在他的視野裡,不停地揮手,嘲笑他。狀況一直延續到睡夢裡,那小人兒一直在糾纏着奧隆,無法擺脫。小人兒跳出了了金色的紋章框框,在奧隆那不愉快的夢境裡又是跳又是跺腳又是做手勢的,還向其他四散逃開的小龍們扔火球。

        好像這趟旅途還不夠他受似的,每次早晚喂食的時候,精靈們都將食物穿過硬邦邦的皮革然後死命灌進他的鼻孔裡。出於方便輸送的需要,那些硬邦邦食物還事先被縫在一起然後塞進了一根長管裡。這種粗暴的喂食在精靈們將食物用鮮血和水的混合物替換掉之後總算結束了,但這也夠噁心的,而且除此之外他別無選擇,只得屏住呼吸然後強嚥下那些混合物。奧隆常常會嗆着,有一次他甚至失去了知覺,然後又被兩個強壯的精靈抓住了尾巴,不停地上下搖啊搖給搖醒了,似乎這樣能讓他嘴裡的水會從他緊閉的牙齒之間流出來,就好像他是一個水泵那樣。

        “你非要一次把食物全塞進去嗎,傑弗萊?”一天傍晚,那個叫赫澤蕾的精靈問到。她跪在籠子旁,看著奧隆一邊喘粗氣一邊掙扎。“你們就不能停會兒,給他個機會好讓他喘口氣嗎?”她望着可憐奧隆,一顆淚珠從她僅有的一顆明亮的眼中滑了出來;一隻眼罩剛好遮在了一道從上至下橫貫了她臉和鼻子的傷疤的中間。

        “你可不是我們部族的,阿赫。你甚至不怎麼會講我們的部族的語言。你可知道我們在紅龍山谷裡受了這幫龍族多少苦頭嗎?先看好你的牛啊羊的再說,給我成熟點,然後再來告訴我什麼叫‘給他個機會’”。

        她伸手碰了碰奧隆的脖子。她柔嫩的肌膚跟奧隆乾燥的龍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奧隆卻覺得自己被她的手弄髒了。“一隻嗆死的幼龍賣不了啥價錢。這小傢伙的皮甚至還賣不出一袋銀幣的價格。而且他太小了,就算做成春藥也不會有什麼市場。雖然有些巫師可能想買他的骨頭,但這也彌補不了你被偷走的那頭羊的損失。”

        她對著奧隆耳語,語氣是那麼溫柔,奧隆卻一個字也沒聽明白。他似乎聽到了“大海”,但還是不太確定。她把頭抬了起來,又回到了跟同類的交談中。“在我眼皮底下我不允許任何生物受到如此折磨,即便是龍。”

        其他人都只是笑着搖了搖頭。



        大海,奧隆聽說過它,父母留給他的記憶裡,有這樣一個畫面,他們為了完成交配飛行而翱翔在海岸線上空。但他第一次親眼目睹洶湧的海灣時卻相隔了一個擺歪了的籠子。

        在一堆木製品的遮掩下,一條成年巨龍體型樣的東西飄在水面上,它的“爪子”指着天空,身子中間還豎了兩棵被扒去了枝杈、葉子,只剩軀幹的樹——那一定是船了:那是無毛猴子用來渡水的翅膀。這附近到處都是打着赤膊穿這寬鬆褲子的人類,他們要不等着用繩子把船拉靠岸,要不就在跟矮人一起把貨物運上船。周圍儘是人工鑿過的石頭,人工切過的木頭,和人工平整過的土地。似乎只有小鳥還保留了它們自然地形態,儘管奧隆懷疑人類為了讓小鳥更襯藍天,把它們都漆成了白色。

        他聞到了大海,他卻不喜歡那股味道。大海聞起來像腐爛的魚和惡臭蘑菇的混合物,上面還撒了一層厚厚的鹽。

        四個矮人抬起了他的籠子,一個矮人搬一個角,經過一個斜坡然後把他搬上了船。奧隆的發現四肢能活動得更開了;經過了一路馬車旅行顛簸,他瘦了不少,但現在血液流動暢通多了。這讓他感覺比剛被俘的時候要略微舒服了一點。他被抬過甲板時,奧隆第一次看見了一望無際的海平綫,那是涇渭分明地把世界分割成了兩塊的線條。矮人們把奧隆放下來的時候,他感覺到港口的水平面動了。那是個挺愉快的感受,還不自覺地帶出了他飛翔在空中的夢。

        “把這只龍放到下面去”,奧隆聽到了赫澤蕾熟悉的聲音在發號施令。

        “啥?搬到貨倉裡去?他得跟馬一起呆在甲板上——何況我們的清潔工作本來就忙不過來。”

        “如果暴露在太陽底下,他會渴死的。給我搬下去,或者算幫個忙,然後我會去找船長商量商量,要不我就找一艘新的船。”她爬上了位於船後方高處的甲板,一手遮住太陽,向碼頭方向眺去。

        “醜陋的精靈巫婆,”兩個水手抬起奧隆的籠子時,其中一個向另一個喃喃咒罵道。他們兩人排成一條直線,把籠子搬到了一間漆黑的貨艙裡。透滿霉味的網子隨處可見:用來打包貨物箱的,一層層疊在地上的,還有有氣無力地掛在天花板上的。他們檢查了奧隆的籠子,確保他跟其他貨物一樣都安穩靠在邊上,好像皮帶跟籠子沒有鎖住一條小龍的能耐似的。奧隆還聞到了老鼠的尿味。

        他在貨倉呆了一日一夜,然後又熬過了悶不透風的一天。老鼠啃食着他那被皮帶磨爛的皮膚。是赫澤蕾負責喂他,還往籠子裡灑海水來清潔,然後海水又從船邊上類似排水漕一樣的東西里流走。

        “要是我敢解開你的鎖拷的話,我早就喂吃你鷄肉了,”她邊說邊把某種血液混合物灌進他鼻管裡。奧隆還是一如既往討厭那些管子。他覺得還是很餓,就像以前每天穿過皮革塞進鼻子的兩頓進食一樣饑餓。但不管他如何掙扎和怒視,她還是自顧自地喂食。

        又有兩隻幼龍被運了下來,籠子跟關奧隆的一個樣。其中一隻還是剛破殻而出的銀色雛龍,一道勉強算是癒合了的傷疤取代了原本應該長在那裡的卵齒。小銀龍虛弱無力,可憐巴巴地望着他。另外一只是雌性小綠龍。

        奧隆試圖與另外一隻雄性幼龍建立心靈連接,但一陣莫名的痛苦突然湧上他心頭,以至於他不得不在連接建起來之前就中斷了它。剎那間,奧隆看到了那條幼龍所有的記憶。那幼龍在牢籠中孵化,根本不知道他母親散髮怎樣的氣味,或者他父親眼神有多驕傲。他擁有的只是一個愚笨粗魯的,把他照顧得很糟糕的看護者。要知曉母龍的想法要困難些;她跟奧隆的心靈連接要少得多。要是他們能張嘴說話就好了!

        奧隆又嘗試了一遍,試着把信息簡化然後傳達過去,而且儘量不帶感情色彩、圖像式的回憶或者自己的觀點——總之只要保留純粹的字句。

        “你——名字?”

        “那——太——小氣。”

        那太小氣?這是什麼意思?奧隆心裡很是納悶。

        “我,奧隆,我,灰色。爸爸,奧雷爾。爸爸,青銅色。你的名字?”

        “那太小氣。”

        奧隆不滿地把尾巴摔在地板上。她難道沒有在聽嗎?“什麼?”

        “那太小氣。”

        奧隆中斷了對話,把脖子眼睛扭向了牆壁。不管怎麼樣,他反而覺得好受了些。只要聞到別的龍然後跟他們心靈溝通就能讓他舒服些。從某種角度來說,雖然他遭遇了許多不幸,但跟他們相比,他還是幸福得多。很顯然,小母龍還沒能掌握心靈溝通的訣竅,至于那頭可憐的小公龍,剛破卵而出,就完全迷失自我了。至少奧隆還知道他的父母是誰,還認識有他的姐妹。他還看見過別的龍,還知道他自己是何種生物。

        赫澤蕾和另外一個精靈下到了貨倉,身後尾隨了兩個船員。其中一個男性人類撬開了一個盒子。他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在了地板上,打開了它。木屑撒在了地板上,奧隆嗅到了一種很特別的乾燥氣味。一個龍蛋漏出了它象牙般的尖刺。

        兩個精靈稍作了交談;赫澤蕾蹲了下來,把耳朵貼在了蛋上,又敲了敲它,最後再次把蛋裝好,鎖了起來。精靈們一邊繼續交談,水手們一邊又把裝龍蛋的盒子填滿半盒木屑。男性精靈用通用語高聲地對另一個男性水手說了些話。

        “你給我悠着點,這木桶裡裝的可不是豬肉,人類!你從來就沒肯花時間好好辦事而吧,嗯?”

        聽見尖酸的評論,水手們卻無動于衷。或許他們早已對精靈的冷嘲熱諷習以為常。另一個水手提下來兩盞油燈,放在了盒子旁。奧隆聞到油燈似乎燒的是龍的脂肪。兩個精靈又略作交談,然後赫澤蕾指了指貨倉角落的網。

        晚些時候,船開動了。奧隆感知到船的方向在變,而且左右搖晃得也更厲害了。他的水上之旅開始了嗎?

        奧隆不再反抗赫澤蕾給他喂食了,還看著赫澤蕾以同樣的方式喂其他兩條小龍。看著其他龍受罪其實也一樣難熬。他已經儘量不去想其他兩條龍所承受的煎熬了。

        短暫的折磨結束了,奧隆看見赫澤蕾把燃油加進了那盞一直燃燒的油燈裡,然後又爬上了掛在支撐貨艙的兩根立柱間的吊床。那些立柱就像被雕成方形的那些樹幹,或者說像山洞裡的石筍。奧隆若有所思地直視着她,看著她在上面一晃一晃。她也回望奧隆,用她僅有一直眼睛。






        第二天早上,一個穿著光鮮的人類下到了貨倉,奧隆覺得那衣服是用龍皮做的。“大姐頭啊,這趟航行怎麼樣啊?”那人類用了個奧隆聽不懂的稱謂。

        “還不錯,船長。況且這不是我第一次下海了。”

        “真要去冰封島?你確定?”

        “這會是一趟漫長的旅行,我很清楚。”

        “那應該不用提醒你最好去再去僱艘船吧。”

        “你的夥計能搞定這趟旅行。”

        “這是我這三年裡第三次航行了。每次都還載着龍。”他向籠子看去。“這只龍活不了多久的,”他說道,眼睛盯着那只雛龍。“那頭小母龍看起來倒還精神點——她會賣個好價錢的。但這算啥?”他繼續說著,又繞奧隆的籠子走了一圈。

        “一隻公龍。”

        “沒顏色的?聰明點的人會寧願買只蜥蜴也不買他。我們着陸的那天,不到日落他就會成為魚兒們的盤中餐。”

        “再說吧。”

        “如果你想把這種有先天缺陷的龍賣出去,刺頭也會笑話你的。”

        “那是因為他還不懂龍的特性。一隻灰色的龍,他後代的膚色完全不受限制,你看這種謡言能不能讓買家趨之若鶩呢?”

        船長只是搖了搖頭。“不怎麼樣。”

        “船長,籠子敞在這,龍們可不怎麼舒服。你能不能叫些人手幫幫忙,把籠子都拴在船壁上嗎?”

        “如果你願意為此多付一筆船體損失費的話?”

        奧隆看見赫澤蕾把她的下巴閉得跟自己的一樣緊。“好吧。”她最後還是同意了。人類可以不時的把自己的想法寫在臉上,還能若無其事地擦掉,這太有意思了,簡直像龍一樣。

        “呆會兒我會安排這事的,我的甜心。還有,我儲物箱裡或許還有個鵝毛枕頭,如果你喜歡的話可以拿來枕那些寶貴的龍頭。”他“咚咚咚”地退回到了貨艙入口。精靈用她自己的語言問候了下那個愉快離去的背影。

        她走到奧隆籠子的另一旁。“你有在聽嗎?嗯?”她一邊無意地拍他的後背,一邊看著船長出去的艙口問到。奧隆聽不懂她的話,但透過肢體上的接觸,她的一番心意已經傳達給過去了。那是像慈母般的溫暖和呵護,儘管這又提起了一些傷心事。她突然停止了安撫然後把手抽了回去,好像被他燙着了似的。她的眉毛像兩隻正在嬉戲的幼龍撞到了一起。“你在聽我說話”,說完,她又操上跟船長對話時的通用語。“我注意過你的眼睛。你剛纔看著我,還看著船長。你是屬於那種能聽明白我們語言的龍嗎?是的話點下頭。”

        奧隆正在思忖他是不是能利用下她的同情心。經過充分的觀察,他知道人類在表達否定時會把頭左右搖,在表達肯定時會把頭上下搖。而龍類只會輕微開合他們的鼻孔。他點了點頭。

        她眼睛睜得老大,然後忍不住笑了。那是一陣愉快的聲音;他無法說服自己不喜歡那笑聲。“其實我還想知道,你能說話嗎?”她開始了沉思。“但我覺得這個問題是不要給你回答的機會比較好。雖然我很天真,但是我並不傻。”

        “我對龍還是有點瞭解的,小傢伙。我曾經像你一樣年幼,那是個我喜歡在春天把鮮花別到頭髮裡的時代。我們——用通用語怎麼說來着——對了,長者。我們有着灰白頭髮的長者說我會有個光明的前途,所以我也有幸成為一個偉大——自然大學生,哦不對,是大自然的學生。她叫伊瑟蓓茲。她知道一切有關生物的知識。她光是通過觀察松鼠怎麼儲藏橡果就能預知接下來的冬天會怎麼樣,或者聞聞樹汁就能知道一顆松樹健康與否。她還向巨熊跟貓頭鷹打聽他們的狩獵。”

        提到狩獵的時候,奧隆稍稍抬了抬頭。他回憶起跟薇絲達拉一起狩獵的日子,以及與她不得不分離時的心痛。

        “蒼白爬滿了她的頭髮,同時我也長大了,不過在她的心目中一直有一個神秘的領域:龍。在她去世之前有一個心願,一直想找到只古代巨龍。她想找到一條經歷過你們龍族統治一切的那個時代的龍。對,我清楚,早在帕蘭人、獸人、或者他們的後裔,納蘭人——會說話的人類——出現之前,龍就已經存在了。

        奧隆真希望自己能在帕蘭人出現之前就誕生。為什麼偉大之靈們非要用他們來詛咒這片大地?那些不得消停的笨蛋。

        “龍創造了藝術,龍會講故事,這一切都不用文字。你們一族的歷史遠遠超過了任何文字能記載範圍,能一直追溯到神秘的時間起源。這裡面的奧秘你們肯定一清二楚!“

        奧隆很輕易地聽明白了她的話;她有時要停頓下來組織語言,好像她習慣將那些古老的傳說保存在記憶裡,但從未有機會付諸言語。而且她還不是在用不熟練的通用語。故事中也沒能傳遞出圖像般的描述,不過也不會期待過精靈能講出那樣的生動畫面。即使這樣——奧隆不爽地使勁磨着他的乳牙,他也得承認——赫澤蕾是個善良的精靈。

        精靈盤起她修長的雙腿,在他身旁坐了下來。她的動作又讓奧隆覺得她像隻龍。

        “她決定要去追獵黑龍努穆克。獵,不是為了殺戮,而是為了追尋。那真是一趟漫長的追獵行動,而且我們從中學到的龍的知識都夠寫成一書櫃的書了。長途跋涉後,我們碰上個曾經用黑龍鱗來跟一位勇士換取過盾牌和盔甲的商隊。經過一番討價還價,他們答應帶我們去那只龍的老巢。為此我們不得不穿越了沙漠,那絶對是我一生中經歷過的最艱難的旅程。雖然伊瑟蓓茲在那穿越沙漠的旅途中不幸患病去世,但在我的堅持下,我們還是完成了這趟旅行;我不願看到她的夢想隨她一起就這樣死去。”

        “最後我們找到了那條龍,那些商人卻背叛了我們。他們想利用我,把我獻給巨龍然後換取更多的龍鱗。我跟那些混蛋商人惡戰一場,然後跑掉了,還留下了這道紀念品,”她說著,嘴角翹到了一個令人害怕的程度,頭髮的顏色也隨之變成了像秋天森林般熾烈。她的頭髮有股干樹葉的味道,就像樺樹正在脫皮一樣。

        “後來我找到了努穆克,這簡單得像切菜。你能相信我跟一條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黑龍面對面嗎?一個單薄弱小的身軀站在一股黑色颶風的前面?他本來會吃掉我的,我確信,但是我在記錄伊瑟蓓茲語錄的時候得知了這麼一個趣聞:我知道你們龍類喜歡音樂。跟其他精靈相比我歌喉不怎麼樣,但我還是為他唱了一首關於大海的歌:

        滄海桑田,彼洋之岸;
        征途如夢,窮盡吾生;
        暘兮暘兮,與子同息。

        “這只是其中一小節。一首唱起來像波浪般起起伏伏的小歌,挺傻的。但他卻挺喜歡。他豎了起頭,就像一隻聽到了哨聲的狗——”

        如果父親聽到這歌會多麼不屑一顧,奧隆想道。

        “——然後他對我說了兩個字。用我們的語言,大海的語言,很平靜地說:“繼續”。我當然照做了。他年事已高,與世隔絶,非常孤獨。我想他實在想找個談話的對象,即使那不是另外一隻龍也沒關係了。接着,他給我講了一些很棒的故事。那些被遺忘的連硬幣上的頭像都模糊了的國王,還有那些早已化灰的王國,以及那些無法忘記的殘酷戰爭——儘管已經沒人記得為何打仗,和誰打仗了。”
奧隆把他的爪子收進了皮革手套裡。精靈都是這樣說話的嗎?相比起他姐妹的絮叨,赫澤蕾的毛病似乎更嚴重。

        “在給他念我們所掌握的龍的知識時候,我真覺得他老了。他糾正了伊瑟蓓茲研究中的一些錯誤,還填補了一些空白。他曾夢想龍類和人類之間能相互理解。他說以前曾經嘗試過。但他也在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把龍類的致命弱點透露給了人類。

        哼——奧隆心想。龍類有不少弱點,但沒有一個是致命的。要是有,媽媽豈不是早該提醒過他,好讓他能做好準備?

        且慢,奧隆心裡的另一個角落飄來了不同的感覺。那個角落叫做“耐性”,專門負責記憶媽媽的故事,以便他能從隻言片語中搜刮到有用的信息。爸爸曾說過龍的數量在不斷減少。難道偉大之靈的造物也會有瑕疵?一個致命的缺點?

        她靠得更近了些。“你想瞭解那致命的缺點嗎,小傢伙?盔甲接縫處的所在?我把它寫進了書,但幾年前卻被些野蠻的笨蛋給燒了。”

        貨倉門打開了,一個肩上纏着鏈子和工具的工匠走了下來。赫澤連忙蕾站了起來,好像被看見坐在一隻龍身邊是一種恥辱。

        “你想把這些野獸栓起來?”工匠問。奧隆覺得自己被降級了——從一個說話對象到一頭野獸。

        “栓牢點,”赫澤蕾答道。“如果他們能動彈些許的話,健康狀況會好很多。我可想要我的投資能得到回報。”



        被栓起來的感覺比被禁錮在籠子裡要好受些。他的嘴套被取下來了,那紋章上的小人兒再也不能在他鼻子跟前晃來晃去了。他的脖子和四肢被重物都被重物弔著。但起碼他能動彈了。

        一開始挺疼。當守衛解開他前肢的鐐銬後,他試着動了動,但被皮帶和鏈子栓過的手腳卻帶來一陣劇烈的疼痛,以至於他閉着的嘴差點叫出聲來。他試着扭了扭背部,依舊是疼痛來歡迎他。疼痛像瞎了眼的閃電般在他體內亂竄,擊打着他的骨頭。慢慢地,疼痛消失了,他試着伸展着手腳,還試了下最遠能伸到哪裡:離船壁一腿距離。

        “應該沒問題了,”守衛說。“小心他的爪子——雖然我不覺得他能用爪子割開那兒鎖鏈,但時間一長可不好說。你最好還是把他宰瞭然後給別的小龍加餐吧。不過是一隻不值錢的灰龍。”

        赫澤蕾一聲不吭。

        奧隆看著他把另外兩隻小龍也栓了起來。最小的龍費力地扇了扇翅膀;扭了扭身子把四肢收了起來。那只綠龍肯定沒被關這麼久。在跌到之前,她還使勁用後腳蹬地試圖站起來。

        守衛又走到奧隆跟前,用拽了拽牆上的兩個連着奧隆脖套鎖扣。他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收起工具離開了。

        這裡又只剩下赫澤蕾了,奧隆盯着她,挪動着被拴住的手腳。他拽了拽,感覺舒服多了。他用他另外一隻眼睛向鎖扣望去,回憶着那個守衛是如何用一把跟爪子一般大的鈍刀把螺絲弄進木頭船壁裡的。人類和他們精巧的工具!他的堅硬得足夠匹敵金屬的鋒利爪子能毫不費力地刺進木頭裡,這不比一隻龍母在巢穴裡撥弄自己的龍蛋費事。

        那鎖扣的固定方式的確值得研究。




        船艙裡只有勉強夠亮的燈光透進來,但奧隆很肯定現在是晚上。赫澤蕾在貨艙裡睡了,油燈散髮着煙味兒和讓蛋盒保持溫暖的熱量。她的頭發現在變成了一坨幹掉了的海草。幾盞燈懸掛在她的長髮之上。

        奧隆的鼻子有點疼,但這次不是因為喂食引起的。經歷過兩次失敗的嘗試後,他終於學會了如何用他卵牙去扭那嵌在木頭裡固定鎖扣的螺絲釘。他扭掉了其中一個,但動作太快了,螺絲釘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還在睡夢中的精靈動了動,但沒有睜開眼睛。

        他把另外一顆螺絲也差不多擰下來了。只要輕輕一拉,他就自由了!

        小母龍看著她。她使勁想掙脫她的鐐銬,卻把鎖鏈弄得咔嗒作響。他惡狠狠地盯着她,盡他所能地用心靈溝通叫她“安靜!”

        “你真聰明,小傢伙。”精靈在她的吊床上說。

        奧隆立馬轉過了身子,準備隨時衝撞向她。他不要再次被關起來了;他寧願自己釘在她扔過來的任何一把武器上,也不願再次被送入籠子。但她卻沒有絲毫要起身的意思。她躺在那兒,用拇指和食指轉不停地向上彈一枚硬幣。奧隆看見那枚硬幣上的無面的小人兒在空中飛來飛去。

        她把硬幣扔到了一個裝着些碟子和剩菜的籃子裡。“你繼續,我不會阻止你。但千萬記住一件事,當你跳出這艘船之後,千萬要向東逃。那邊的海岸在我們視線之外。你知道哪邊是東邊嗎?”

        奧隆聞着她的氣味,試着尋找出哪怕一丁點恐懼的氣味,但他只能聞到精靈和船艙的味道。接着他用人類的方式,上下點了點頭。

        “記住,小灰龍。我放你走了,而且告訴你往哪兒逃。如果你還有點信用的話,希望你以後會報答這份恩情。”

        她用她最緩慢的方式起來了。

        “信賴”,她用龍語說道。儘管發音很糟糕,但他還是明白了一切。

        “信賴”,她重複了一遍,開始向他走去。她放低了膝蓋和手,把頭放在了龍頭下面。

        “信賴”,她說著,伸手用她最溫柔的方式撓他的下巴。他快喘不過氣來了,還不由自主地發出了呼嚕嚕的聲音。她的手在他前頜下轉了轉,然後取出了一隻金屬飾針。他不再無動于衷,他張開了他那還在作痛的嘴巴。

        “我想知道,你會永遠記得今晚嗎?“她問到,從他的尖牙前往後退。他終於嗅到了她的恐懼——不對,只是不安罷了。

        “信賴”,他用通用語回答到,不過說得跟她的龍語一樣糟糕。他一定要找出她所提到過的龍的弱點。但在這之前,還有件同等重要的事要辦——

        他猛的向前一沖,掙開了禁錮過他的鐐銬,沒有朝向她,而是朝向了那只小綠龍。他掙脫了船壁的束縛,但鏈子還掛在他手腳上。他一把把鎖鏈壓在了前爪下,然後用另一爪子抓起鏈子,用嘴一把把栓着他的重物扯掉了,厚重的皮革讓他損失了一顆乳牙。他嘗到了自己血的味道。

        “快跑!你時間不多了”,赫澤蕾低聲催促,她豎起了耳朵,仔細聽著上方可能傳來的警報聲。

        奧隆一步一響地邁到了小綠龍跟前,他一隻自由的爪子跟其他三隻還栓着重物的腿讓他走路搖搖擺擺的。奧隆用鼻子輕觸了她,她猛然一驚睜開了眼睛。她有着一雙明亮的閃金般的眼睛,甚至比他媽媽、姐妹的眼睛還要明亮。

        “你叫什麼名字?”奧隆在心裡問。

        “我叫娜塔沙淇,你這小氣的笨蛋!”她在心裡回應到。

        奧隆中斷了心靈溝通,快步爬上了木質樓梯到了貨倉出口。他“砰”的一聲用頭撞開了門。在他衝到外面的同時,她聽到赫澤蕾大喊“小心!有龍逃跑了!”

        奧隆爬上了傾斜着的甲板,看見值夜班的水手們正在匆忙抓起帆布袋和繩子。奧隆咧開大嘴,做出凶神惡煞的樣子威脅他們,但清潔的海風卻從船側輕飄過來歡迎他的到來。海風充滿了自由的氣息——他迎着風跑了過去。

        一個瘦弱的水手,或許是沒什麼經驗,居然在奧隆就要離開船舷時莽撞地抓住了還拖在他腳上的鐵鏈。奧隆掄了他一尾巴,一把抓住他的太陽穴,轉過頭來一口狠狠地咬掉了水手的臉。那年輕的水手鬆開了鏈子,直直的癱坐在甲板上,然後一咕咚向後倒了下去;水手這一倒給奧隆帶來了他自被俘以來最大的欣慰。在黑暗中,他聽到下方的海水拍擊着船,泛起白茫茫的浮泡。奧隆一腳蹬離船舷,從船邊扎進大海。

        他把腿收在身體兩側,像隻離弦的箭一樣往水裡潛。他甚至來不及抬頭看一眼星星;他只是覺得船在向北走,所以他知道他跳向了錯誤的方向。他合上了眼睛的防水眼瞼,好在海裡睜開眼睛,然後在船身底下掉了個頭。

        鏈子還拽着他呢。他不得費好大勁才轉過身來,他不能就這樣逃走,身上的束縛會給他們追蹤自己的機會的。他在船的尾部把頭露了出來,然後把栓他另外一隻前爪的重物給咬掉了。往東方海平面看去,他看不到任何東西。

        船就是他的監獄,一艘浮動的監獄。他又潛下了船底,後腿瞪向兩側,臀部、肩部和尾巴也配合著節奏左右擺動。如果不是後腿和脖子被重物拖着,他肯定能游得輕鬆些。他把爪子扎進船體裡,咬斷了綁着他後腳的皮帶,解放了他的後腳。在為此又損失了幾顆牙——還好只是乳牙。

        吐了口血,他看了看套在脖子上的項圈。那卑鄙的人類在上鎖的時候居然沒讓他看清該如何解開它。但起碼他應該還是能弄開連着脖套的重物的。他一嘴咬住船舵,把脊椎弓了起來,用強而有力的後腳使勁蹬連着脖套的鏈子。他擺好了姿勢,用爪子抓起鏈子,然後用盡所有剩下的力氣,想象着腳下還有個待宰的矮人。

        奧隆的腳被捆太久了,几乎沒有抓握的力氣了,但依靠背部的肌肉,他還是把項圈上的鏈子掙脫了,那些該死的鎖鏈也只能毫無怨言的沉下了海底。上邊飄來人類的聲音,似乎在海裡面尋找他,船卻沒有因此停下。他再次抓緊了船部,然後把項圈上剩餘的鎖鏈都拽了下來。他還嘗試着把那金屬做的項圈從頭上脫下來,但那根本行不通,除非他把自己的也頭割下來。

        經過一番折騰後,他累得氣喘吁吁,腳也不由自主地顫抖。龍蛋在上,多虧這笨蛋船遮住了我,不過它可幫不上我游泳的忙了。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了船舷;遲早會有人想起來要檢查下船尾的。他再次合上了眼睛的防水眼瞼,從船尾潛了下去,游進了沒有一條分明道路的水下。他或許已經筋疲力盡了,他或許會沉下海底,但此時此刻,他已經是自由身了。


第七章格外的長,小奧隆的處境可謂從天堂到地獄,希望大家喜歡
“那太小氣”
“我叫娜塔沙淇,你個小氣的笨蛋!”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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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2011-07-09 12:53:35  |  只看该作者

shiningdracon
寻道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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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应: 《冠軍之龍》第七章

這是幼年篇最長的一章,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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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2011-07-09 19:59:08  |  只看该作者

幻靈
蛟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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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
繼續努力~
(等待新一章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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