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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魂志》第一期
《龙魂志》第二期

Tips:鳞的天,鳞的地,我们的世界~

#1 2011-12-21 13:51:06  |  显示全部楼层

shiningdracon
寻道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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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第一龍人軍團舟橋連》——《巨龍文集三步曲》中《克萊恩巨龍》之第十一篇

原載于龍騎士城堡

The First Dragonarmy Bridging Company
by Don Perrin

《第一龍人軍團舟橋連》
翻譯:Arthurwy
大雨初霽,泥漿中飛濺的雨水聲緩緩平息,化做坡前輕柔的點滴。隱約的身影紛紛從剛纔所能找到的一切遮蔽物中冒了出來,一面詛咒着雨天,一面徒勞地尋找着能燒火的干木頭,有個人正在宿營地中搜尋着。
“康?橋樑師康?快帶著你的鱗片屁股滾出來,可別讓我像抓死狗一樣逮到你!康!康!”
彷彿不相信真的會有什麼人在找他似的,一個高大的波扎克龍人緩慢地從兵帳中蹩了出來。他穿著皮甲的身軀微微顯得有些駝背,在大多數龍人士兵通常佩戴曲刃劍的腰帶上只懸掛着一柄短匕首和一卷繩索。
“我就是康,”他沒好氣地說。“你要幹什麼,人類?”
“我叫瑞嘉克,橋樑師。我是龍騎將艾瑞阿卡司大人的第二侍從官。跟我一起去司令部,在那裡你將接受新任務。”
康驚訝地盯着侍從官,還沒等他發問,那軍官已經轉身沿著泥濘的小路開步走了,飛濺的營火在他的鋼板胸甲上泛着微光。聳聳肩,康也恭敬地跟着他一起艱難前行。龍人至少比那人類重兩倍,而且還高出六英呎多,可龍人的血脈注定它除了服從之外就沒有別的想法。從被孵化出來那天起,他生命的全部意義就是獻身于侍奉龍騎將的偉大事業,並且服從他的命令。
命令…
長長的蜥蜴狀舌頭習慣性地從康的嘴裡輕彈出來,過了這麼久,命令終於來了。
作為橋樑師,康的職責是訓練、維持和領導一支龍人橋樑建築中隊。經過為期三個月的訓練,他們已經練習建造了所能想象到的各種橋樑,但卻從來沒有機會在實戰中檢驗過他們的技藝,也沒有得到任何應得的尊敬和榮譽,因為他的中隊還沒有經歷戰火的洗禮呢!
造橋絶不是無用武之地的技能,畢竟安塞隆大陸上的河流多如羅帶、湖泊密似繁星。對於一支好戰的軍隊來說,橋樑不但是地面部隊前行無礙的得力助手,而且是運輸給養及攻城器材的重中之重。直到一年前,招募龍人戰鬥工程部隊還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但是,當黑袍高姆泰克及他那一小隊法師和德魯伊贏得龍騎將艾瑞阿卡司的歡心之後,一切都變得不同了。高姆泰克說——讓德魯伊平靜水面、凝固道路,或者讓魔法師利用魔法材料修造建築物——會更加有效率,而同為操法者的艾瑞阿卡司顯然被高姆泰克浮華的邏輯打動了。於是,龍人工程部隊被降級去守備後方、站崗放哨,甚至負責打掃廚房和清理廁所。
清理廁所!
康用鼻子哼哼着,一想起該死的廁所,他就覺得又煩又噁心。
在整個紅龍軍團裡,他的中隊是碩果僅存的橋樑建築部隊了。他,一個波扎克龍人,親自指揮着附近最大的西瓦克龍人隊伍,他的部隊早在幾個月前就做好準備了,他們足以勝任比挖掘散兵坑更重要的工作!
康很高興被召集來參加這個指揮會議,但是他又禁不住去想為什麼會被叫來,因為根本沒有道理。在唯一能夠涉水而過的河岸邊,紅龍軍團前進的腳步被對面那道人類和矮人們草草建成的防線擋住了。人類大軍的力量威脅着龍人軍團的右翼,謡傳銀龍也在支持他們。
康暗自猜測着:黑袍高姆泰克要麼會想出一個突破防禦的辦法,要麼會變出一座過河的橋;再或者空軍聯隊指揮官巴特列特會下決心率領龍騎將的紅龍們搞一次突襲,徹底消滅那些討厭的攔路狗。總而言之,上述計劃無非是給龍人工程兵增加了更多挖廁所的工作量而已,根本不需要縱隊指揮官或龍騎將大人來親自吩咐他。
第二侍從官瑞嘉克在司令部的大帳篷前停了下來。“在這兒等着,橋樑師。等到叫你的時候再進去。”
康嘟囔着,表示聽明白了。瑞嘉克走入帳篷。隨着帳門掀開,康聽見裡面傳出激昂的辯論聲。他站在原地困惑地思考着: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呢?
顯然他很快就會知道這答案了,因為瑞嘉克又出現在他面前。
“橋樑師康,你被召見了。當你進去時,你要向左轉,齊步行進到戰鬥地圖前面,敬禮,最後面向龍騎將。有問題嗎?沒有?好的,齊步走!”
儘管橋樑師的正式軍銜是軍官,康卻並從來都不習慣被當作軍官來看待,畢竟清理廁所和打掃廚房的工作都快把他的金屬肩章磨平了。他急忙開始整理着裝,舌頭快速地舔了一下盔甲扣帶,然後遵照命令走進大帳,向龍領主敬禮。
“橋樑師康奉命前來報到,大人!”
艾瑞阿卡司是個身材魁梧的人類,那張毫無表情的冰冷面孔充分證明了這位龍領主是一個殘酷、傲慢而又野心勃勃的傢伙。儘管以前只是遠遠地見過龍領主大人,可還是給康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象。
“橋樑師,”龍領主艾瑞阿卡司隆隆的聲音在帳篷中響起,周圍的竊竊私語立時安靜了下來。“對於舟橋部隊的夜間架橋操作能力,你是怎麼評價的?”
康感到一陣眩暈,黑暗之後在上,他怎麼可能知道呢?他的連隊已經一年多沒有投入實戰了啊!根本沒辦法......
因為沒有得到回答,龍領主艾瑞阿卡司皺起了眉頭。“橋樑師?”
康深吸了一口氣,說出了他唯一能夠想到的答案。
“閣下,我精悍的部隊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服從您的命令將是我們最大的榮......”
艾瑞阿卡司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好的,很好。少來點兒恭維和浮誇吧!我要的是誠實的回答,而且我需要在半小時之後聽到完整的行動方案。你知道,架橋本來是魔法師跟德魯伊的工作。但在昨天,一小隊精靈用超強的魔法伏擊並殺害了我們的兩個德魯伊,而且還重傷了法師高姆泰克。”
康力圖表現出深切的同情,並一直竭力嘗試着不讓自己渾身的鱗片因為發自內心的幸災樂禍而咔塔作響。
艾瑞阿卡司接著說:“我們一定要繞過矮人那該死的防禦工事,軍團必須渡過河去,從側翼包圍並擊垮他們的防線。否則我們就會被右翼衝過來的人類像碾臭蟲那樣擠扁。”
龍領主大步走到一張粗糙的木桌前,一幅巨大的軍事地圖鋪展在桌面上,用各種不同的標記描繪出敵人、友軍、要塞和地形的分佈情況。其中一個標記——在敵軍陣營中的銀龍標記——立刻引起了康的注意,銀龍?難道這是真的嗎?
龍人從來都是冷血動物,但康的血液卻比平時還要冰冷的多。這一瞬間,他几乎無法跟上艾瑞阿卡司的話語,直到一個單詞把他的思緒重新拽了回來。
“橋樑師,”龍領主說,“我需要一座橋。你準備架在哪裡?”
康擺脫了恐懼和敬畏,他多鱗的皮膚由於充滿了期望而逐片顫抖着。艾瑞阿卡司閣下正在請求他接受戰火的洗禮,而這是自他成為連隊長之後的第一次機會。康聚精會神地端詳着地圖,對他來說,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在這裡,大人。我將在這裡架設一座單線步兵浮橋,就在這兒!”
康指向位於敵軍防線下游的一處寬闊的深水地帶。
艾瑞阿卡司嘟囔着表示出自己的厭惡。
“是這裡嗎?橋樑師,即便作為一個龍人,你也是蠢的……”
龍領主的話音突然中止了,他用手摩挲着下巴上蓄了多日的黑鬍鬚,一絲笑容緩緩地浮出他的面龐,然後變成了咯咯的輕笑。“我明白你的計劃了。”
康鬆了一口氣。“請允許我向您詳細解釋一下,大人!我選擇在河面寬闊、水位較深的下游架橋,首先是因為那裡的水流比較平緩,有利於渡河;其次是因為正常人絶不會想到在那裡架橋,確保了安全性和隱蔽性。一旦步兵渡過河去,我們將立刻加寬橋面,以便運送攻城器械和輜重馬隊。”
艾瑞阿卡司點着頭問:“你用什麼材料架橋?”
那龍人背上的鱗片緊縮並抖動了起來,每一片都與相鄰的鱗片緊挨在一起——這是他們自打在龍蛋裡就具有的一種緊張情緒下的自然反應。
“閣下,這片林區既能掩護我們施工,又能給我們提供材料。大樹可以用來做浮筒,小樹可以用來做橋板,細長的樹木將用做連接浮筒的梁架。我的連隊將用三天時間完成浮橋所需材料的全部蒐集準備工作,大人!”
艾瑞阿卡司笑了。“你只有明天一晚上的時間,橋樑師。後天日出之前,浮橋必須造好!”
康渾身的鱗片發出了更響的抖動聲。“那麼我希望能得到更多人手,大人……”
“不可能。我不會提供任何人幫助你施工。從工事中減員將使敵人覺察到我們的……我的計劃。”艾瑞阿卡司轉過臉來。“空軍聯隊指揮官巴特列特,在浮橋造好之前,除了攔截任務以外,你的龍騎聯隊將禁止飛行。我絶對不允許敵人的銀龍騎士有發現橋樑施工的任何機會,明白嗎?”
康剛纔實在是太緊張了,他甚至都沒有發覺旁邊還有其他軍官在場。他環顧四周,認出了三個方面軍指揮官、他們的參謀、幾個龍領主的侍從官、參謀們以及若干衛兵。這地方充斥着高級軍官們散髮出來的體臭。
艾瑞阿卡司繼續發佈着命令。康無聲地、靜止地站立着,彷彿一根銅鱗樁子。
“橋樑師,你可以退下了,立即開始工作吧。哦,橋樑師,從現在開始,你將被允許出席我的參謀會議了。”
“一切榮耀歸於吾後,大人!”康敬禮道。
“歸於吾後。”艾瑞阿卡司心不在焉地揮手回禮。
康几乎是沿著泥濘的小路飛奔回營帳的。他在帳簾口停頓了一下,盡情享受着這一瞬間。即將啟動他首次真正的戰鬥命令的那兩個字眼,他被孵化出來的全部意義似乎就是為了這一刻。
他靜靜地步入營帳,彬彬有禮地對哨兵點頭回禮。伴隨着雙手移動到皮帶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立正……!”
自打出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這麼志得意滿,這就是他被孵化出來的理由。
“都給我從床上爬起來,你們這些沒用的飯桶!快動起來站好,懶惰的雜種們!三分鐘內都給我在路上全副武裝的站好隊列,帶齊建築裝備。我們要開工了,都動起來!”
最後一句命令在龍人中引起了一陣騷動,帶齊建築裝備?只有築橋——真正的橋——才需要那些裝備,而且肯定沒有時間做一次練習了。
全連用了不到二十秒時間就列成了縱隊,他們要參戰了,他們要重返戰場了……
康審視着每一個人,然後說:“很好。都聽著,所有分隊長兩分鐘後上我這兒報到,其他人把造橋工具和圖紙都取出來。偵察分隊長立刻過來報到,其他人,解散!”
科莫斯——偵察分隊的分隊長——走到康的面前。
康把他拉到一旁,“偵察分隊長,我命令你和你的弟兄去河下游,找到那個河面寬闊、水流平緩的合適地點。是的,你知道那個地方。全連將於三小時後抵達。我希望所有能用作橋板、浮筒和梁架的樹木都被標記出來,然後標出一片宿營地,還要生一堆在河對岸看不到的無煙火,當我到那裡時至少要有一隻肥美的老鼠在火上烤着,明白了嗎?很好,出發吧!”
營地裡爆發出一連串慌亂的行動,舟橋連的每一個人都明白努力的重要性,每一個人都盡心竭力地對待這次機遇,以便能在橋樑師康的眼中證明自己。
造橋分隊由一個波扎克龍人和二十個西瓦克龍人組成。西瓦克們是造橋工作的壯勞力,波扎克龍人擔任分隊長的角色,而一名高等西瓦克龍人則充任他的副手,他們的主要任務是製造各種部件並將其裝配成橋樑。
保障分隊由數量大體相當的不同種類龍人混合而成,負責修造工具並且擅長為橋樑挖掘引橋。偵察分隊——也可以叫勘測分隊——負責挑選精確的架橋地點,標記出造橋用的樹木,並且在建造過程中承擔防衛工作。幾個巴茲龍人也被編入了偵察分隊——因為沒有必要把高等龍人浪費在放哨或煮飯上。就像諺語常說的那樣:粗活兒嗎?讓巴茲們干吧。
在造橋期間,偵察分隊還要承擔一項不那麼令人羡慕的任務——佔領河對岸。根據教學捲軸上的說法,這種任務通常無異於自殺。
康在營帳裡召開了分隊長會議。舟橋連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興奮和熱情,沒有人需要康去強調這次行動的重要性。如果取得成功,不僅他們將會榮譽加身,甚至龍領主艾瑞阿卡司還可能會趕走那群卑鄙的黑袍巫師跟只會爬樹的德魯伊們!
命令下達之後,分隊長們回去各自準備了。康把他的副手——一個大西瓦克龍人——拉到一旁。
“斯里思,情況是這樣的,我們只有該死的一天時間去造好那座天殺的橋。現在我需要你——我的副隊長——去做一名嚴厲的紀律維持者,確保那些癩蛤蟆的工作秩序。我們來這麼分工:我要那些士兵們看著我們說‘那個斯立思是個卑鄙的龍蛋雜種,而橋樑師康是個好樣的’。明白我的意思了?當需要進行表揚和鼓勵時,我就出馬;當需要打鞭子或是砍幾顆人頭時,那就該你出手了。你覺得如何?”
斯里思做康的副手雖然只有一個月,卻已經配合地非常出色了。斯里思表現的比大多數西瓦克龍人都要精明,在執行軍規時又格外凶殘。他也許永遠不適合發號施令,但卻很善於輔佐執行。
斯里思張開緊繃的軟骨嘴唇,露出兩排剃刀般鋒利的牙齒說:
“我早盼着這一刻呢,橋樑師。我唯一的要求”——他眯起一雙斜眼打量着長官對他接下來要說的幾個字的反應——“就是由我來全權指揮佔領河對岸。”
康對這個要求很滿意。斯里思急於證明自己,他主動提出要求到最危險的地段去警戒敵占區河岸。
康拍了拍斯里思瘦骨嶙峋的肩膀說:“不用我提醒你吧,你很有可能再也回不到河這邊了!”
斯里思呲牙一笑。
康點了點頭說:“榮譽與你同在!”
當太陽剛剛在環繞峽谷的青山上升起時,舟橋連就已經成建制地到達了目的地。遠離龍人軍團的防禦圈而身處敵占區,他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在草叢中移動潛行。比起精靈或銀龍,康更擔心的是陽光的威脅。雖然樹蔭下陰涼如故,但今天明顯會是個大熱天。
同樣是由龍卵孵化出來的,龍人也繼承了冷血動物可以調節自身溫度以適應氣候的特性。不幸的是,這個春天熱的反常,就連樹蔭底下也格外的燥熱,很多龍人根本沒有辦法適應。你總是可以輕易分辨出那些因酷熱而精疲力竭的傢伙——他們下意識地呲牙咧嘴,張開背後的鱗片幫助空氣流通,臉上皮膚緊繃,嘴巴大開如同風箱般散熱。
康擔心他的弟兄們根本沒有辦法在這種酷熱的天氣下完成如此艱苦的工作,而時間表卻根本不允許他有半點兒延誤。儘管如此,一想到舟橋連的每個龍人戰士都跟他一樣為了即將到來的大戰而鬥志昂揚時,他又覺得自己的擔心也許有點兒杞人憂天。
午時剛過,木樁上傳來此起彼伏的斧砍錘砸聲對於康來說彷彿甜蜜的交響樂般,他几乎跟着一塊哼哼起來,但馬上又剋制住自己的衝動。如果龍領主艾瑞阿卡司大人正巧經過,發現他的橋樑師在唱歌,他會怎麼看?想到這個,康渾身的鱗片禁不住顫抖起來。
召來斯里思後,康決定去視察一下工作進度。
第一分隊負責在樹林深處砍伐那些又高又直的松樹,而先行抵達的偵察兵則會在被選中的樹幹上刻出兩道明顯的標記。砍倒的樹木去皮後只留下樹幹,用做連接浮筒的橋板。
康注視着手下們忙碌地工作着……
“錚!”
康立刻一個滾翻掩護好自己,他右邊的那棵樹被結結實實地擊中了,那是,那是什麼?
所有工作立刻停了下來,身穿皮甲的龍人戰士們紛紛隱蔽在鄰近茂密的灌木叢中,一聲不響。
康滾到旁邊細細查看那棵樹,離地六尺高的樹幹位置被從中劈開了。康從上至下檢查着這棵樹,最後在樹根附近找到了答案:一小段雕着銀樹葉圖案的箭桿碎片,几乎還能聞到那箭桿上加持的魔法。一支精靈箭!這也就是說……
“斯里思,看這個!”康噝噝地說:“這附近有個該死的娘們胎精靈,你看見他了嗎?”
斯里思像蛇一樣慢慢朝着箭射來的方向無聲無息地移動,沒有回答康的問話,卻讓康明白了答案。
滾向左側後,康半蹲起身子,輕輕撥開樹叢上一段微彎的枝條。
“向黑暗深淵起誓,我可絶不會允許那些尖耳朵的混蛋破壞我的第一次任務!”他輕聲嘟囔着。
在一株高大的落葉樹附近,他發現了些許動靜。先抽出匕首,然後低聲咒罵著,康又將匕首插回鞘中,一把匕首怎麼能夠對付那名裝備精良的精靈箭手呢?
值得欣慰的是,康意識到剛纔是斯里思在移動。跟康交換了眼神之後,副官慢慢移動到一座土丘後面的灌木叢中,這該死的精靈一定藏在那兒。斯里思無聲地示意康把精靈引出來,好讓他從背後進行伏擊。
康點了點頭,儘管他是一個施法者,但在被召去參加指揮會議之前他只學會了一道咒語,現在正是用在刀刃上的時候了。
康直起身體,迅速衝過樹叢,精靈很容易就發現了他。隨着一道重擊將康打倒在地,一支利箭牢牢地釘在了他旁邊那棵樹的粗樹幹上。
繞過一塊小圓石,康看到了那個精靈。他穿著綠色的短上衣、長褲和皮靴,身上覆蓋着鎖子甲。身體的一側掛着一柄短劍,手中握著一把精心雕刻的精靈長弓。這精靈正張弓搭箭在瞄準,動作流暢而靈活。
康釋放了咒語,像死神奇魔須放出的節日焰火一樣點燃了叢林。一瞬間,精靈似乎感到有些困惑,但他很快恢復了鎮靜,準備送這龍人去見黑暗之後。
斯里思從精靈背後站起身來,給了他致命一擊。
精靈扭曲的臉上帶著震驚的表情,喉頭發出哼聲,然後坐倒在地。
康剛準備過去祝賀斯里思,卻突然發現斯里思已經不見了。那具屍體後面站着另外一個精靈,長的同第一個精靈一模一樣,手中握著一柄鮮血淋漓的龍人匕首。
“我早就想這麼幹了!”那精靈——也就是斯里思——喊道。
也許是這場戰爭拖得太久了,康几乎都忘了西瓦克龍人的天賦就是變形成為被他們殺死的生物。黑暗之後恩賜給每種龍人一項特殊的技能,就算瀕臨死亡,龍人也可以給他們的敵人造成傷害。讓康感到特別驕傲的是,當他必須回歸黑暗之後的國度時,他的骨頭會劇烈爆炸進而使殺人者受重傷;西瓦克龍人的屍體會變成殺人者的樣子,而勝利的西瓦克龍人則可以變身成被殺者——瞬間會讓敵人覺得他們殺死了戰友而犯錯誤。就算低等的巴茲龍人死的時候也能夠石化,卡住敵人的武器從而妨礙他繼續戰鬥。
康如釋重負地喘了一口粗氣,他走向斯里思,抓住他的肩膀說:
“好樣的斯里思,剛纔我差點就以為我要去黑暗深淵了(註:黑暗之後的居住地,也是所有龍人相信自己死後的靈魂歸所)。他娘的,你這幅該詛咒的精靈嘴臉可真把我嚇了個半死!”
斯里思咧嘴笑着說:“長官,這個區域也許還有其他精靈,我想去把他們都找出來。畢竟我現在看起來跟那些呆鳥一模一樣,不是嗎?”
康也笑了——是那種發自內心的笑。“對極了,去幹掉他們吧。當你享受完了之後,我希望在營地看到你原來的那張老臉。如果日落之前你還沒有回來,我就會派科莫斯帶著偵察分隊去佔領對岸。”
斯里思——也就是那個“精靈”——在屍體背部擦乾了匕首上的血跡,然後踮着腳尖優雅地潛入密林。
當康匆忙返回施工現場時,雖然大家已經恢復了工作,但康注意到龍人們都有點兒心神不定,這些混蛋還會時不時地停下手裡的工作向四周緊張地窺探。照這副樣子,建好這該死的橋得花上半年!
故意裝出面無表情的樣子,康大步走到分隊長跟前說:
“格洛思,你把哨兵都他媽派到黑暗深淵裡去了嗎?”
負責當值的格洛思緊張的跳了起來,他的眼睛迅速地來回掃視着橋樑師凝重的表情,目光僅與康的肩膀平齊,渾身鱗片顫抖着發出輕響,這也正是康希望聽到的。
“別告訴我你們害怕那只尖耳朵!你們這群愛哭鬼,都不許偷懶了!看在黑暗之後的份上,給我拿出勇氣來!你們最好快點冷靜下來,要不然我就打發你們回營地守一輩子牢房!你那見鬼的哨兵到底在哪兒?”
格洛思睜大眼睛,向四周轉了轉說:“報告長官,您命令我在14個小時內完成三天的工作量,我沒法兒把工程師派出去執行警戒任務!”
本來康是準備將分隊長大卸八塊的,現在卻不得不幫助格洛思重建信心了。他把格洛思拉到一旁,聲音柔和下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說:
“聽著,格洛思,我知道這次的任務很艱巨——比我們以往任何一次任務都困難,但這次是屬於我們的戰役,我們的橋!你必須完成一個奇蹟,士兵們也都指望你帶領他們完成這個奇蹟。讓他們看到你的信心和鬥志,奇蹟就會出現!我知道你能行,還記得咱們那次劈刺訓練嗎?”
格洛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彷彿從剛纔那只箭射中樹幹之後他就再沒有喘過氣一樣。在上次的劈刺對練中,格洛思兇猛地向康發起進攻,讓康覺得這小子遲早能成為一名合格的指揮官。這龍人心裡有勇氣,而現在該是他表現出來的時候了。
“是,長官!”格洛思立正回答道:“我保證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了!長官,我們今晚就會完成橋樑裝配前的所有準備,也會幹掉任何膽敢在這片森林露出醜臉的精靈!”他也許不那麼聰明,但卻擁有雙倍的勇氣。
敬禮之後,格洛思回到了他的士兵中。
康強迫自己在剛纔的衝突中同時扮演紅臉和黑臉的角色,但這是他必須做的。現在他應該去巡視其他分隊的工作了,格洛思剛纔的話提醒了他,那該死的最後期限就快到了。
康開始有點擔心了。
* * * * *

叢林中,斯里思輕快地移動着,他故意暴露在外好讓別人能輕易看到,希望能夠發現他的精靈“同志”們。當他繞過一條小路的彎道時,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拖離小路按倒在地。
他向上看去,兩隻精靈站在他面前,穿的都跟他一樣。
“嘿,小心點兒,兄弟們!我可是個脆弱的精靈,你們可能會傷着我的,溫柔點兒!”斯里思用通用語說道,拿腔拿調的儘量模仿精靈的口氣。他伸出一隻手,“快點把我拉起來,我可能崴到腳脖子了!”
"Glthgbhe bheee thghdedd bllah?"
那兩個精靈站着不動,盯着他看,其中一個急促地對他說了一串“鳥語”。
這兩個自大的蠢貨,為什麼他們就不能講點兒這世上其他人都能聽懂的語言呢?斯里思根本就不明白這兩隻尖耳朵傻鳥到底在說什麼。
“哦,對啊,是的,當然了!”他回答着,依然用的是通用語。
儘管精靈依然小心地打量着斯里思,但還是伸出手去準備拉他起來。
剛一站起來,斯里思的匕首就捅進了那精靈的小腹,然後順着肋骨向上一划,鮮血頓時噴湧而出,另一隻精靈似乎都有點看傻了。
几乎是同時,斯里思變身成了剛死掉的精靈,轉身面向那還活着的傢伙。
扔下長弓,那精靈拔出了短劍。
斯里思重重一拳打在精靈臉上,同時又變回龍人的模樣。
精靈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起來有點滑稽,斯里思一邊笑着,一邊出拳打折了他的頸骨,那失去生命的身體跌倒在地。
斯里思再次變形了,這次變成了第二隻精靈——一隻雌性精靈的樣子。斯里思感到有些得意,因為形勢真的一片大好。如果照這樣發展下去,日落之前他也許可以幹掉河這邊的所有精靈。
一個點子突然浮現在他腦中,他為什麼不能游到河對岸去把那邊的精靈也清除掉呢?太完美了,如果他真能成功,那就是在最合適的時機重新奪回了防禦控制權,真棒!
* * * * *

那晚的日落是康一生所見過的最詭異同時也最美麗的景色,地平綫的盡頭,天空被染成了一片血紅。所有的龍人都停下繁重的工作,陶醉在這一刻的美景中,這是大戰來臨的前兆。
就在康感覺良好的時候,他忽然看到一個影子飛掠過地平綫。雖然遠的几乎無法分辨,血液裡瞬間湧出的顫慄——那種讓他的五臟六腑都緊縮起來的顫慄——讓他知道,那是一頭銀龍。
龍人是用金龍、銀龍和其他龍的蛋中“孵化”出來的,那些龍都信奉懦弱的主神帕拉丁和他無用的善良和正義。黑袍法師用黑暗魔法改變了這些龍蛋,將他們從軟弱的龍孵化成像康這樣堅強有力的戰士。
康對銀龍有種天然的憎惡和恐懼,這是龍人與生俱來的共同天性。
他咆哮着發出命令,打破了這令人敬畏的沉默:“各分隊長注意,15分鐘以後向我報到!”
工作又開始繼續,造橋點的河面寬度超過了100呎,怎麼使偵察分隊順利擺渡到河對岸是個難題。巴茲龍人根本無法飛越這麼遠的距離,湍急的水流又讓泅渡變得無能為力,康可不想讓他的一半士兵被衝到河下游去。
十五分鐘截止期限內,分隊長們陸續來到了指揮帳。康在一刻大樹上固定了一幅巨大的地圖,分隊長們將他們的工作進展在圖上一一標出。這是舟橋連的慣例,比命令時間提早一會兒到達,先標註完地圖,喝一大杯宿營地新鮮出爐的熱氣騰騰的燕麥粥,然後等待着按次序參加會議。
分隊長們相互交談着,討論彼此的工作進展和細節。康清了清喉嚨,站到帳篷前部的位置上,大家馬上立正站好。通常情況下,副官會負責喊口令叫大家立正,但斯里思還沒有回來。
“稍息,開個短會。我視察了所有分隊,我對大家取得的進展很滿意。我要求所有造橋單位午夜後兩小時內在林間空地集合,偵察分隊在午夜渡河。科莫斯,你認為用什麼方法渡河最好?”
科莫斯考慮了片刻說:“長官,我們為什麼不用投石車向河對岸發射弩箭呢?箭頭上可以綁一小卷繩子,如果在對岸固定住,我們就能用這繩子引導我們游過河去。如果無法固定,那我們就聽天由命地直接游過去。”
“很好,我喜歡這個主意。二十分鐘後架好投石車,然後通知我。我要休息一會兒,順便再熟悉一下咒語。你們最好都能按時達成目標,否則黑暗之後的怒火將懲罰那些延誤進程的傢伙!”
帳篷空了,只剩下康一個人和一支點燃的火把。康從腰包中取出一個破舊的皮條,開始有節奏地在手上不停纏繞和解開着。他讓自己陷入一種精神恍惚的狀態中,嘴裡用古老的語言嘟囔着,祈禱黑暗之後保佑他能夠順利的施法。
“默誦”咒語也許是個不恰當的說法,因為它形容的是人類依靠閲讀魔法書來記憶咒語的那種習慣。實際上,龍人使用魔法時更類似那些上古時期的牧師,通過求得所信仰之神的恩准來使用咒語。在外人看來,波扎克龍人的施法能力彷彿是天生的,而波扎克自己知道他們的魔法來自黑暗之後的恩賜。
一陣敲擊帳篷立柱的聲音驚醒了康,“什麼事?”
他的哨兵回答道:“長官,馬上到午夜時分了,您剛纔命令我們在這個時候叫醒你!”
“午夜了嗎?這麼快?”
康顯然比他自己意識到的更疲憊,不管怎樣,他已經補充完了一整套咒語。黑暗之後感應到了他的祈禱,也恩准了他的請求。
走出帳篷,他面對哨兵問道:“有斯里思副隊長的任何消息嗎?“
“沒有,長官。今天下午之後就沒有人再見過他了!”
康走到林間空地上,適應黑暗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所有的龍人,憑藉他們特殊的熱感視力,即使在黑夜裡也可以看的相當清楚。一看到康,三名軍官立刻向他走來。其中兩名是舟橋連的龍人分隊長,另一名則是個人類。
“晚安,第二侍從官瑞嘉克閣下,龍領主大人一切安好?”
“一切順利,橋樑師康,艾瑞阿卡司大人需要你的報告!”
“遵照他的指示,橋會在黎明的第一道光線降臨之前搭好,我們還幹掉了一個精靈哨兵,我派我的副官去清除那些餘黨了。按照我的估計,任何敵人都不可能活着回去。偵察分隊將在幾分鐘內在河對岸展開部署,橋的裝配也將在兩小時內開始。在裝配過程中,我請求領主大人在這個區域增派一些閃擊步兵,因為我無法在工作開始後派工程師去擔任警衛,而噪音無疑將會使這裡變成一個熱點!”
瑞扎克點着頭說:“我將向龍領主大人彙報這裡的情況,大約一個小時後你將看到大部隊在林間空地後面集結。當橋路打通時,我將帶領他們向河對岸進軍。”
第二侍從官離開後,康轉向另外兩名軍官,格洛思和科莫斯。
“科莫斯,投石機架好了嗎?”
“是的長官,但我們在黑暗中無法精確瞄準。”即便是龍人的視力也無法穿透這寬闊的河面。
“盡最大努力吧。”
康示意分隊長們跟着他走到投石機旁邊,用緩慢而清晰的語調,橋樑師一邊吟詠着一段“無聲飛行咒”,一邊將手放在投石機的弓弦上。做完之後,他又拾起一端已經綁好繩子的弩箭重複了剛纔的施法過程,然後把箭遞給了格洛思。
“快發射吧,無聲飛行咒語持續不了多久。”
在不自然的死寂之中,箭矢飛過河面落在對岸某處的樹叢裡,只有投石機的木架發出了一點細微的嘎吱聲,康的咒語生效了。
他望向黑暗深處,似乎看到了河對岸有什麼東西在移動。讓他大吃一驚的是,那繩子在箭矢完全停止之後又出人意料地被向前拖動了十呎。
斯里思,一定是斯里思!
他向黑暗之後祈禱這就是斯里思....
偵察分隊長科莫斯扯動他這一端的繩子,發現對岸固定的很結識,他給偵察兵們下達了過河的命令。十分鐘之後,當最後一個士兵跳入水中,他自己也跳了進去。
渡河的過程很輕鬆,每個龍人都弔在繩子上,左手倒右手的把自己拉過河去。抵達河對岸之後,科莫斯爬出水面,卻突然停在了原地。
他拔出自己的匕首,對面站着一個身穿金胸鏈甲的精靈軍官,科莫斯的弟兄們將他包圍起來,一個西瓦克龍人正用一柄匕首頂在那精靈的喉嚨上。
“以神後的名義,看看我們捉到了什麼?”科莫斯笑出聲來,“落入龍人網中的一名傲慢的囚犯,啊哈?”
那精靈用龍人語咒罵道:“科莫斯,你這笨蛋。給我閉嘴,然後叫你這群白痴都散開!”
拿着匕首的那個西瓦克龍人嚇得把武器都掉到了地上。“如果這聲音不是斯里思副隊長,那我就是仙女公主,這下可全白高興一場了!”
科莫斯眯着眼睛說:“長官,是你嗎?”
“當然是我,你這青蛙腦袋!你以為是誰在河這邊兒幫你固定好了繩子?難道是神後她老人家自己?現在給我聽著,這幅精靈模樣還可以維持一到兩個小時,我會在附近偵察。如果有什麼情況,你會聽見我發出的戰鬥嚎叫。如果你看到帶著頭盔或帽子的精靈跑過來,你就殺了它!我會脫掉頭盔並且揮動它,這樣你就會知道是我!”
話音剛落。斯里思就消失在叢林之中,其他龍人士兵則分散成一個半圓開始工作。龍人們用巨大的木槌將大木樁釘進地面,構成固定橋身的基柱。
這噪音肯定會引起位於有效傳播範圍內的敵人注意,科莫斯也做好了應對麻煩的準備。
當最後一根木樁倍砸進地裡後,他聽見河對岸——康所在的那邊——發出了一道巨大的濺水聲,這意味着橋樑正式開始裝配,現在是比賽的關鍵時刻了。
“黑暗深淵絶不會拋棄我們,”科莫斯呲牙對自己大喊着,“讓敵人試着來阻止我們吧!”
軍官們大聲吼出一道道命令,不斷搬運鐵樁和敲打浮桶的刺耳聲響此起彼伏,劃破了寂靜的夜空。每隔大約二十分鐘就會有一道重物落水聲傳來,意味着又一個浮筒被推到水中了,然後又跟着重複一陣敲擊和吼叫聲。
科莫斯感到更緊張了,因為斯里思到現在也沒有回來,而且哨兵們都很安靜——有點太安靜了。這時他聽到樹林裡傳來一陣沙沙聲,科莫斯準備去親自查看一下。
一個精靈揮動着頭盔從樹蔭中潛行而出,進入河岸的開闊地後,他立刻變成了西瓦克龍人的樣子,那是斯里思。
副隊長看上去很不高興,他大步走向科莫斯,一把抓住他皮甲的領子,然後像狗搖耗子那樣來回晃動着。
“你這白痴,永遠永遠永遠也不要讓巴茲龍人擔任哨兵!你可真夠蠢的,科莫斯,炒蛋都比你有腦子!告訴我,如果巴茲哨兵被勒死了會發生什麼?他只會站在原地靜靜地石化,石化!喘氣的蜥蜴,你那些該死的哨兵已經全被幹掉了,都石化了,而你竟然連半點兒該死的動靜都沒有察覺!”
“但是,長官—,”科莫斯試圖辯解。
斯里思怒視着他說:“你至少應該派一名波扎克龍人擔任警戒,它關鍵時刻會自爆,而我們也可以得到警示,幸運的是我就在附近!那個殺人的精靈偵察兵已經被埋在離這兒五十呎的地下變成花肥了。現在開始由我擔任指揮,你做我的副手,明白嗎?”
“遵命,長、長官”,從科莫斯打顫的牙縫理擠出了磕磕磕巴巴的、不高興的回答。
斯里思向四周看去,發現剩餘的偵察兵都呆立在原地,什麼也沒做,只是傻看著兩個軍官。
“你們以為自己都在黑暗深淵裡看戲嗎?”斯里思對它們咆哮着,“沒人叫你們停下來,都去構築一條防衛綫,快!”
朝着樹林邊緣的方向,偵察分隊開始行動起來。突然,一名龍人士兵呻吟倒在地上,接着又倒下一個,手扶肚子上插着的箭矢。更多的箭矢哀號着穿出樹林,聲音好彷彿魔鬼的嘶喊。
“出擊,你們這些蛆蟲!”斯里思大喊着,“前方敵襲!”
河另一邊,康正站在水邊的一顆樹墩上觀察工作進程。全部浮筒都搭好了,大家正在釘橫樑。每個部分完成後就立刻被推入水中,整個浮橋一點點的向對岸延伸着。在浮橋末端偵察兵剛纔發射到對岸的繩子旁有人在執行警戒任務,以確保橋體不會被衝到河下游去。
西瓦克龍人們一邊保持着橫樑的平穩,一邊把半圓木釘在上面,鋪設一條工作通道。其中幾個手持短弓,警惕地注視着空中和陸地。
現在康比任何時候都顯得焦慮,浮橋就快建好了,沒有出一點問題。似乎有點順利過頭了,他這麼想著。
他是對的,一聲像是斯里思的喊叫從河對岸傳來,他聽到那個很像斯里思的隆隆的嗓音在叫着:“前方敵襲!”
“見鬼!”康向河對岸望去,絶望地試圖看清到底出了什麼事。他能聽見拔劍出鞘的刺耳聲響,接着是更多的叫喊。接着,一團巨大的陰影突然浮現在黑暗之上,比漆黑還要黑,籠罩着河面。除了一頭龍,這絶不可能是別的什麼生物!
康急忙跳下樹墩跑向那個站在河邊的人類,“第二侍從官大人,那是我方派出的龍嗎?”
瑞扎克搖了搖頭說:“不,橋樑師,那不是我們的龍。我們的龍都被圈起來了,除非是攔截敵人,否則不會出動...”那人類的聲音突然減弱下來,“塔克西斯在上(註:黑暗之後的名字)!”康大聲賭咒着。
瑞扎克向後轉身,朝着艾瑞阿卡斯領主指揮帳的方向頭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康跳上那部份已經完成的浮橋跑向河中間,沉重的腳步咚咚作響,催促着工程師們向前。
“快點兒,都動起來,敵人在我們的...黑暗深淵啊!它來了!”
黑暗突然散盡,浮現出一頭銀龍巨大的身影。
這就是它隱藏自己的方法,魔法黑暗咒!康頓時明白了。
那頭龍銀光閃閃,直掠向前。它伸出的後爪掃過浮橋,造成的損害雖然不大,但卻抓住了兩名波扎克龍人。康看到巨大的龍爪穿透科莫斯的鱗片刺入身體裡,而科莫斯哀嚎着發出咒罵。
康敢打賭,這頭龍是想要活捉俘虜。嚴刑拷打未必會讓龍人開口,但如果給那個無賴科莫斯幾杯精靈酒的話...
一道閃光將康晃的無法睜眼,然後一聲爆炸讓他頭暈耳聾,緊接着又是一聲巨響。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那兩個龍人在半空中自爆了!強烈的爆炸撕裂了銀龍的腹部,它哀鳴着、翻滾着,然後一頭倒栽入河中。
“準頭不錯,啊,橋樑師?”
副官斯里思手持精靈弓,衝著康咧嘴笑着說。
橋樑師一言不發地瞪着斯里思,似乎還沒有從剛纔的震驚中清醒過來。
斯里思聳聳肩說:“那個蜥蜴腦袋科莫斯和另一個傢伙會泄露浮橋的秘密的,不是嗎,長官?所以我才朝他們放箭的。箭是從一個精靈軍官那裡得來的,我賭它們一定能百發百中。我記得你們波扎克龍人死的時候骨頭會自爆——請原諒,長官——不是針對您。只是我認為即使他們還能活着回來,也一定會把敵人的龍都帶來的”。
康似乎又找回了說話的能力:“斯里思,看在黑暗之後的份上,你是從哪條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的?”
“橋已經通到對岸了,偵察分隊正在執行警戒任務。我們被精靈襲擊了,所以我派科莫斯過來通知您!”
康沒有意識到造橋工作已經取得了如此快速的進展,他向河對面望去,看到他的士兵已經佈滿了對岸。他還能看見金屬的閃光,聽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精靈戰詠聲。他又向身後看去,第一工程分隊剛剛鋪好了橋板。好樣的格洛思,即便是在遭到銀龍襲擊的時候,他也沒讓手下停止工作。
康突然深深地、理所當然地發起脾氣來。
疾奔上橋,集合部隊。“第一分隊繼續工作!”他向格洛思咆哮道:“其餘都跟我來!我們絶不讓那些該死的尖耳朵爛嗓子瘸腿精靈佔領我們的橋!對不對?”
龍人們異口同聲地響亮回答道:“是的,長官!”
造橋的工程師們本來手無寸鐵,佩劍只會讓他們礙手礙腳。現在,他們紛紛拿起任何能夠殺敵的武器:鐵鎚、木槌、斧頭、長矛等等。揮舞着令人恐懼的武器,龍人們從他們的浮橋上蜂擁而過,精靈的箭雨也無法阻擋他們洶湧的氣勢。
以所有黑暗神祇的名義起誓,人在橋在,人亡橋毀!
龍人們向精靈的防線發起了猛烈的衝鋒,河對岸很快就被精靈和龍人的鮮血染紅了。
康砍下一個精靈戰士的頭顱,突然聽見精靈的軍號發出撤退的訊號,所剩無幾的還活着的精靈飛奔向樹林中的安全地帶,康不得不阻止他那些打瘋了的手下追上去。
他們的職責是橋樑的安全,讓瑞扎克和他的部隊幹掉剩下的精靈吧。
拖着疲憊的身軀和喜悅的心情,康和斯里思步履艱難地走過橋,那傢伙邊走邊舔着匕首上的精靈血。
“你知道嗎?在我切開他的喉嚨之前,我聽到那個娘娘腔精靈對另一個傢伙說,‘這些見鬼的龍蛋今天是怎麼了?以往他們很容易就會被打敗的!’”
“很顯然,他們以前從來沒有同工程師交過手,”康咧嘴笑着回答道。走到岸邊時,他回望那座橋,滿意地搓着雙爪。“很好,隨時可以渡河了!”
“說到渡河,長官,我們的大部隊在哪兒?難道他們現在不是早就應該到這裡了嗎?”
“你說的很對,”康低聲嘟囔着。“我希望別再出什麼差錯了,哦,瑞扎克來了!他負責指揮渡河。”
“是嗎?好吧,長官,可他看起來一點也不着急,對嗎?”斯里思一邊觀察一邊說。
透過黑暗,龍人可以看到一個散髮着微熱的身體——一個人類——正用悠閒的步伐沿著河岸慢慢地踱過來。
“難道他沒聽見我們被攻擊了嗎?”康咒罵著,“他竟然還有心思在這兒浪費時間?”
康朝着瑞扎克跑過去,不是因為大多數偵察分隊的戰士為了這座橋獻出了生命——而是因為另一個原因——康邀功請賞的時刻到了。
“第二侍從官閣下,”——康用力地敬禮說——“你可以向龍領主艾瑞阿卡斯大人報告了,作為橋樑師,我僅此宣佈浮橋正式開通,你的部隊可以立刻渡河!”
瑞扎克几乎都沒有向那浮橋瞥一眼,“幹得好,橋樑師。”他心不在焉地說著,目光轉向康,“可我們已經不需要這座橋了。”
康的嘴巴大張,蜥蜴舌頭滾落出來,几乎快垂到了腰間。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樣子有失體面,他趕忙將舌頭吸入口中。“請原諒我提問,長官,您是說大部隊不渡河了嗎?”
瑞扎克惱怒地拍死一隻蚊子,然後回答道:“是的,橋樑師。我們不需要這座橋了!”
“嗯,請原諒,長官,我能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我們不會渡河了,至少不在這裡渡河。該死的黃金將軍(註:即精靈公主羅拉娜,在史東戰死後領導索蘭尼亞騎士團,詳見龍槍編年史)和她的銀甲騎士團就駐紮在離這兒向北100里的地方,正前來準備偷襲我們。”
“這座橋”——瑞扎克揮手指向河對岸說——“只是分散敵人注意力的一個幌子,情報部門喜歡這主意,情報部門!”他輕蔑地噴着鼻息,“現在閙笑話了,除非帕拉丁(註:主善良的大神,其化身為白金龍,是黑暗之後塔克西斯的死敵,詳見龍槍編年史)自己願意突然從天上掉下來嚇他們個半死,這些該死的間諜根本找不到他!”
“我...我想龍領主艾瑞阿卡斯大人是不是可能屈尊前來看一眼我們造好的這座橋呢?”康充滿渴望地問道。
“龍領主大人以前見過橋,你知道的”,瑞扎克用諷刺地語氣說道。然後他嘆了口氣,“另外,我也不認為你現在想呆在大人身邊,康。龍領主大人,怎麼說呢?現在並不是處在他脾氣最好的狀態下。”
那人類按摩着自己的下巴,康注意到那裡有一大塊淤青正在瑞扎克的左臉上蔓延。很明顯,當有壞消息的時候靠近艾瑞阿卡斯是不合時宜的。
“好吧,橋樑師,我要回營地去了,當然我並不趕時間。”
第二侍從官點點頭,似乎有了個新想法,“你將會得到新的命令。”
“我們會需要更多的廁所,嗯,長官?”康嘟噥着說。
瑞扎克讚賞地笑了起來,拍了拍龍人佈滿鱗片的肩膀,然後離開了。康鬱悶地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斯里思悄悄走過來,剛纔他一直守在聽力範圍之外觀察他們。
“他怎麼說?大部隊都到哪兒去了?”
“他們不會來了,”康回答說。“他們不渡河了。”
“不渡河了?”斯里思目瞪口呆。“到底——好吧,我他媽就是一隻瘦屁股精靈!”他憎惡地把匕首插進泥地裡。
康沒有回應,他看著那座橋——他的橋,在水面上隨着波浪微微起伏,一直向漆黑的河對岸延伸開去,宛如架在黑暗之後酥胸之間的一道綢緞彩虹,然後他做出了決定。
“以眾神的名義,總有什麼人要過這座橋的”,他鄭重地宣佈。
斯里思盯着他的長官,好像康剛從蛋殼裡孵化出來一般。
“列隊,”康命令道,“集合部隊,我們出發!”
第一龍人軍團舟橋連的全體士兵放下了工具,他們在指揮官身後排成兩列縱隊,康站在最前面。
“齊步…走!”
邁着精準的步伐,龍人士兵陣列穿過了浮橋。
到達對岸後,他們再次列隊集結。
“第一分隊,解散,”康命令着。“掩埋死者,按照我們的習俗,”他補充說道,並試圖讓自己的聲音不再顫抖。
他們把偵察分隊戰士的遺骸埋葬在橋頭附近,他們的橋。其餘龍人則莊嚴注目,隊列堅毅肅穆宛如岩石。除了挖坑的聲音,再沒有任何其他響動。當一切結束時,康下令集結隊伍。他正步向前,將一柄大鐵鎚插入墳頭,任何看到的人都會明白這裡埋葬的是一群工程師。
康向烈士們敬禮,然後返回隊列。
一片沉默之中,第一龍軍團舟橋連又渡橋返回了河對岸。
“帶隊返回營地,”康對格洛思下命令說,“確保每個人都帶著他們的鐵鍬!”
格洛思一向有點愚鈍,因此他沒聽明白命令中包含的諷刺。眨了眨眼,啜了下舌頭,他還是執行了康的命令。
橋樑師康和副官斯里思離開隊列停了下來,站在河岸邊。浮橋在水面微微起伏,整連龍人士兵往返穿過了橋面,一塊橋板也沒有垮掉,一根木樁也沒有歪斜。這浮橋是項傑作,也是個奇蹟。
“現在我們怎麼辦?”斯里思嚴肅地問道,而這似乎也是個莊嚴的時刻。
康拔出匕首說:“砍斷它!”

初稿翻譯完畢並校對於
2011年11月24日

後記
第一次翻譯《巨龍文集三步曲》中《克萊恩巨龍》的一個短篇是在2006年的11月,名叫《流星之夜》,作為獻給兒子七歲生日的禮物。那時打算每年翻譯一篇,適當時候整合一本小書,並在當時就開始着手翻譯這篇《第一龍人軍團舟橋連》。慚愧的是,計劃永遠比不上惰性,而惰性總是能找到藉口,一萬五千字的短文竟然花了五年時間還沒有完成,兒子也從剛入小學變成了一名初中生。其實人生中很多事情大抵如此,有激情有理想的時候不做,以後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所謂“錯過”,這是讓我一直深感到恐懼的,也是我現在竭力想戰勝的,因此才有了本文的完結。
這是一篇很少見的故事,龍槍編年史系列的各位作者大多將心力傾注于描寫正面的英雄人物,連黑暗勢力中的諸神和大頭目們都注定是要被打敗的,而充當邪惡軍團炮灰角色的底層龍人士兵們則更是“匪兵甲”、“強盜乙”的代名詞,素來乏人問津。但請不要忘記,這世界永遠是光明和黑暗相依相存的,正如我們每個人也都有善良和陰暗面一樣,缺少了任何一面,作為主體的世界或人類也都將不復存在。這是虛幻的克萊恩大陸的法則,但也同樣適用於我們這個現實世界。即便是本書中卑鄙貪婪偶爾狡黠的小反派,這些鮮活的龍人士兵們也有對袍澤的情誼、對信仰的堅定、對榮譽的渴望和對事業的忠誠。只有當你正視而不是逃避自己的陰暗面時,你才有可能戰勝它,你才可能具備一顆寬容的心,我想我在這個短篇中找到了類似的印證。
還是選擇在龍騎士城堡首發,還是提醒大家自由轉載的時候別忘記引用翻譯者Arthurwy的“大名”,再次向當年帶給我這麼多歡樂的龍堡翻譯室的同儕和前輩們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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