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遊戲不好玩。 站在石頭上,銜着大得幾乎咬不住的,帶着圓環標記的白色石塊又丟下去,迷霧的幼崽拍打了一下翅膀。石頭邊有一隻停滯的鳥正依自己的羽翼歇息。我還有一些問題:在這個造物院的土地中可以選擇的對象,爲什麼是我?
因爲一個委託,或者一些其他的念頭。黑袍將石頭扔回水中,濺起的水花短暫地飛散又停滯。你還記得,其他的知道了那事時候的反應嗎?
它們竭盡一切方法去阻止災難,或者生存下來。幼崽像背誦文章一般流暢答出,並未攜着這些話背後的重量。它們還沒有什麼進展,但是也願意接受這個結果,讓新的可能性從廢墟中發芽。
黑袍搖了搖頭。
幼崽揚起頭看着黑袍,後者拿出了一個乳白色的晶石。
也許我們會在火之後再見,然後帶着喜悅,你會和我講述,分享那些你所經歷的,回憶不盡的故事,以及破碎的那部分記憶…
隨着它的話語,幼崽察覺到身體中的出現的一種攪動,一種難尋軌跡的運動的起始,或一株火苗的誕生…
那也是一株點燃蠟燭的火焰。
<……>
在那次任務之後,隊長帶領的三人的冒險小組變爲了四人。
]]> <……>
…我也希望能問你一些事情。
那迷霧的生物咬住,叼緊了黑色長袍的一邊,用它擋住了黑袍前進的腳步。
高聳入雲的白色柱塔上,時鐘的秒針如同陷入了睡眠,又或被寒冷的空氣凝凍,一秒都不肯再前進。雪花,成簇的,單節的,都從它們永無止境的旅程中短暫地休息下來。展開羽毛抖落雪花的三頭蛇鳥,從水中穿破薄冰的兔子… 以及在這片土地上的數只正展開着翅膀於空中俯衝擡升,相互追逐的披鱗的生物。
那些生物有些身着堅硬的甲殼,有些沒有翅膀卻能翱翔在空中,有些曾探尋過底處至暗的深淵,也有些曾征服了虛空的無光之海。它們曾存在於這裏,曾作爲天地的創造,行走在其臂膀間,以自己偉大而又微薄的聲音歌頌着自己和萬物。
已經結束的韻律仍然被記錄迴盪在此處,若隱若現地流竄於每一分的流逝,雕刻着過去的記憶。開始,又走向終結。這一過程僅在現在得到了一刻的休息。
而這些都是幼崽自誕生於創造院起,在醒來的那漫長的一刻內學到的。它也很喜歡聽黑袍講它過去的故事,它如何旅行在這個星體的中心與邊緣,與各種各樣的生物相聚相合,並用自己的理解去學習,引導它們,使得一切都在它們理應行進的路線上。
這樣的它,在每年春日到來前的一刻,都會將幼崽呼喚出來,向它講述那些見聞。那本應透過冰凌和鎖鏈望過的一天,就會成爲幼崽的節日。
你先前告訴我的那個事件,究竟代表了什麼?
黑袍的視線使得幼龍向後縮起它的頭,它的聲音也同樣直達它的心中。它轉向了一隻將帶有這刀鋒般尾巴的生物壓倒在地的龍身旁。後者的胸口充斥着光熱,等待着去衝向,去毀滅它的獵物,而前者扭曲着身體掙扎着,生者的慾望正在最後一刻綻放。
如同此般,當那時針再次轉動,從天而降的硫磺和火焰將會帶來毀滅… 我們的存在,我們的記憶,我們的韻律… 都會就此劈裂作無數種混亂交錯的可能性,破碎的,渴望着完整。
就像我,以及這裏的造物一樣?霧的造物低下了頭,看向了一旁目睹着這一幕,弓緊了身體的刀尾幼崽。
…就像這裏的造物一樣。黑袍垂下了眼眸,輕輕彎腰將幼崽的喙擡起,嘴尖微彎。不用這麼緊張… 如此難得的機會,和我玩一個遊戲吧。
它走到幾近凍結的溪水旁,撿起了五塊石子。排排擺開,經過它撫摸的石頭開始呈現不同的光芒,有一塊上印着一個圓環。
怎麼樣,是否…
<……>
“…感覺這個場景有些熟悉呢?“
“有一些吧,但是我說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時候。“隊長撓了撓頭,”我們以前見過嗎?在鹿角崖?還是說我在哪裏接受過誰的委託和你相遇過?“
“也許吧。”聽到隊長的最後一句話,店主快速眨了下眼後笑了笑,吐出了舌頭。它的語氣帶上了一些輕鬆,手輕輕地撫摸着蠟燭。“這團火… 它充滿了願望和慾望,它想要成爲很多東西:流暢的水,空靈的氣,堅實的土… 當然,它現在只想成爲旁邊的那團火。“
撫摸的雙手逐漸往上,試圖去蓋住那團火焰。火焰忽然劇烈搖動,反抗。呈小龍捲狀的它迸發出的火星落在了桌上。鬆開了手後,店主把位置讓給了那位隊長。
“有必要這麼裝神弄鬼的嗎?”
“配合一下嘛,這樣纔有意思不是嗎。“
隊長撓了撓頭,又看向了旁邊的第四株火焰。這株橢圓狀火苗細長又勻稱:無色的焰心,漸淡的橙色與頂部的熾白,不受任何風影響地靜燃着。連提供的光芒與溫暖也恰到好處,不刺眼卻又恰好地吸引視線。大多數想象中的完美火苗,多半和它相差不遠吧。
小心翼翼地,他將第三個燭臺緩緩拿離那第四個燭臺。那火焰翻騰,傾斜,不安地顫抖着,如同被擒住的飛鳥,向着罪魁禍首膨脹扭曲着,試圖用光熱去阻止。炙熱的青銅燭臺落在地上,深深地潛入雪中。而隊長就將椅子搬開一些給散發着硫磺味的火球讓開位置。
嘶嘶嘶…
旺盛的火焰燒穿最後一絲僅剩的燭芯,觸碰到燭臺的那一刻就突兀地消失了。彷彿它從來沒有存在過,只有被燒黑的地面與融穿的雪坑爲紀念。
“這可真是意外。“店主睜大了眼。“這可不是我預想的… 看來是疏忽忘記了。”
“嘿,你自己說的,不限方法。”隊長把冷卻下來的燭臺放回到店主身旁,環抱的手臂也鬆開到一旁,支撐在腿上。“這不算我失敗吧,它可是確確實實地熄滅了。”
店主嘆了口氣後搖了搖頭,將其歸位後又把第四根推向了隊長。“那麼來試試這個吧。”
小心地向它探出手,隊長觀察着這異常安靜的火焰的行動。但這個狀態沒有保持太久,因爲他詫異的視線被自己穿過燭臺與火焰的手給吸引了。
“這個也許比之前的那個要簡單些。”店主向着這個蠟燭伸去,銀色的指甲也穿過了這個海市蜃樓般的景象。“它是… 一個完整的造物,也是願望的具現與集合。由所有碎片連接成的它,也只爲那些碎片所燃燒。”
“如果它是一個願望,我無法觸碰,我要怎麼去熄滅它呢?你是怎麼熄滅它的?”
“不知道,不知道。“店主聳了聳肩,視線轉向了一旁燭芯被燃盡的那第三根,擁有與第四根一模一樣燭臺的蠟燭。“就像我說的,它只爲了那些碎片所燃燒… ”
捏着下巴,隊長的思考臉龐被越來越微弱的火光照亮。嘴脣緊閉,他視線掃過前幾個蠟燭。但一一比對下來,似乎都僅部分相似。那第四根蠟燭,有着第三根的燭臺,第一根的白色蠟,以及與其中任意都不同的火焰。他拿起了第三根燭臺,將其中剩餘的部分取出,同時擡起眉毛,向店長傳來了詢問的目光。
“不用看我,不是說了方法不限嗎,隨意發揮就好…… 但如果不關乎造成更多破壞的話我會更感謝你的。”
似乎店主的擔心也是多餘的——只見隊長將第一根的蠟燭與第三根的燭臺拼接,隨後將仍然留有火種的第二根蠟燭湊近了第四根上燃燒着的虛幻火焰。接觸點燃的那一刻,影子的虛影似乎和組合出來的真實蠟燭重合在了一起。
隊長輕輕地挪動手中的燭臺,那虛影似乎已經不復存在,僅留下一個搖曳彎折的燭火,在一次眨眼間就熄滅掉了。看到火焰熄滅的隊長突然慌張了起來,下意識地想去拿第二根燭臺重新點燃火焰。
“怎麼了?遊戲是要熄滅蠟燭,不是嗎?”所幸店主及時拉住了他的手。“還是說這個結果和你想的不太一樣?“
隊長緩緩放下準備去點燃的燭臺,長嘆了一口氣。
面前的這場景,對方話語的內容,都一點又一點地爬入他的腦後。它們牽動,挑撥着一種無言的旋律,直到現在以一種未知衝動的形式宣泄出來。那旋律繚繞在他視線的邊角,足以察覺卻難以捕捉。他看向第四根蠟燭那熄滅的燭芯,中心燒黑的一點在視線中無限擴大,向內包裹起來。
在那無邊的漆黑中,有一個熟悉的聲音。
“喲!”一個有力的大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連接的線全數掙斷,黑暗退去。隊長眨了眨眼,自己面前仍是那店主,正穿過最後一根蠟燭的火光眯眼盯着他的身邊。“說着要去換金,這不還是自己玩起來了。”
他也認得這個聲音。
“你去了太久,我們不得不來找你。”從他身邊的另外一個方向又傳來了另一個同伴的聲音。“這次委託的野獸據說是身周環繞着霧氣,如同飛龍一般的生物,我也已經準備好了誘餌。”
“看來有人讓自己的夥伴久等了。”面前的景象讓店主不禁微笑起來。
隊長搖搖頭又拍了拍臉,抖掉了頭髮上的一些細雪。“沒事,來吧。讓我們把最後的這一個做完,拿走這五金幣。”
“五金幣!我就只是隨便說說,還真的有啊。”店主剛擡手想要發話的時候就被戰士打斷。
“有點禮貌吧,讓它說完。”隊長把戰士推開一點,並從懷中拿走了自己的長弓,平放在腿上。“所以,最後這根又是什麼樣的?”
但在他眨眼一次的時候,最後一根就已經熄滅了。他的夥伴似乎也沒有察覺到這一個不同,或者說這個蠟燭在他們眼中本來就是熄滅着的。
“你還想知道是什麼樣的嗎?”店主將五個金幣推在了他面前,手中仍然把玩着那顆水晶。“似乎你們有事要去處理?”
隊長感受了一下肩膀上那隻手的重量,隨即把金幣掃入袋中起身。
“也許之後吧。我還會在這個鎮子呆一段時間,說不定我們還會再見。”
“嗯… 說不定這個時機會比我們想象的都要快。”店主看向對方背在背後的長弓,也跟着起身報以微笑。“那時我會好好準備給你一些遊戲的。”
一邊收拾一邊面對着已經道別離開的三人組的背影,店主抖了抖略顯束縛的長袍,一絲霧氣從邊縫中流出。
這還真是像你呀。
它將那水晶吞了下去。
在沒有陰雲與黑暗的碧藍夜空下,從圓月中抖下的細雪的裹挾中,那遙遠的歌聲飄散在松樹林中。輕柔如風,劃過每一根松針卻不驚落雪花,又引得白雪旁的溪流水花悅動,滲入土壤,也一同墜入空中花園的天際。遠處的人煙,篝火的喧鬧都暫時被埋沒在了這流動的海洋中,那叮噹作響的鐵鏈聲與囚籠的鐵柱,也是點綴在其中的星河。
花園的中心佇立着一塊充滿棱角,卻又晶瑩剔透的凝結物,歇息在一塊雕刻着各種生物的小型石板上。形如盤龍的它肆意地伸展着自己靜止的軀體,天空淺藍的流光遊走在它的邊角上。一遍又一遍,時間在歌聲中似乎也被凝凍,麻木了起來。直到通透的冰中逐漸出現了一絲朦朧,擴散,展開,充盈着冰的囚籠。咔嚓,咔嚓,生長着的裂痕蔓延,突破,最終流出,灑在了地面上。
如若晨霧,又若薄紗,冰中的灰白生命沿着光滑如玉般的臺階流動着,流過那白色的長袍,纏繞在顫動着,反射着金色微光的曼德琳上。隨即它又聚合在一起,盤旋,爬升着如同螺旋生長的古樹。規則的灰色扭轉反轉,樹枝與葉片彎折,包裹,從兩側包入中心。
扭曲,凝實,最終從那飄渺圓形霧氣的下方伸展出了一條尾巴,打開的兩側爲蜷縮的雙翼,支撐在身體旁。從那混沌中又探出曲折的蒼白的脖頸和爪,落在了那黑袍的吟唱者肩上。
它緩緩轉身,眼睛中藏着的光芒是水晶般的萬花筒。它看着送入空中的樂琴化作天空的一部分,輕輕戳了一下肩膀上生物的脖子。
來吧,我們還有很多要做的。
<……>
“…我們還有很多要做的。“一位身着亮銀鎖子甲,身負長弓的男子用袖子擦過臉,向着他身旁的兩位同伴說道。“我需要五個金幣,去買下巴瑞克老爹那裏後臺裏的那瓶睡眠藥水,還有那夜視藥。”
燈火通明的屋中,爭吵或在爭論的喊叫,金幣觸碰在一起的清脆伴隨着酒沫的嘶嘶聲,將窗外集市內曼德琳的稀散音符與火把的噼啪聲輕鬆蓋住。這樣的歡鬧也自然能遮住一個三人小隊的低語。
“巴瑞克老爹,哈!要是我肯定會去集市上買點治療藥。”男子右側的一位揹着巨斧,高大而又穿着厚實的戰士將手中的瓶子砸在了吧檯上,引得打瞌睡的人驚坐起來。“那個瘋子怕不是喝醉了把酒都往鍋裏面倒!還記得那個“特效“夜視藥嗎,我喝了之後眼睛和嘴巴都發光,什麼都看不見了。“
“我猜... 它確實強化了你的某些特點。“男子左側一位身着紅白相間短袍,胸前佩鈴蘭別針的紅髮人笑道。”我們對這隻野獸知道的太少,我覺得我們先需要多多打聽,也要多僱傭一位法師來。“
“無論怎樣… 你先別喝了。“男子將酒杯從戰士的手中抽走,咚地一聲放在了法師的一邊。”無論怎樣,我們都需要那五個金幣,還要趕在那野獸出現之前。“
戰士聳聳肩,把一個金幣放在了他面前。紅袍則摸了摸口袋後聳了聳肩。
“…那試試集市怎麼樣,遊戲,獎勵之類的?嘿,還記得嗎,就像小時候一起去玩的那些?“戰士甩了甩手,直直地瞪回兩人質疑的目光。“怎麼,今天可是春日節!這點要求比起和你們一起出去接委託很過分嗎?還是說我們在午夜前有完成一個五金幣委託的時間?你說呢,隊長?”
“…還是你們先留在這裏打聽打聽吧,我去看一看。不知道在哪裏可以把這個水晶賣掉。”被稱爲隊長的男子提起桌上的一個因爲些許重量顯得有些下墜的小布袋,起身向門外走去的同時把一個身上的長弓塞進了戰士的懷裏。它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在這,等着。”
如此一般,酒館的人羣聲中又多了一股抱怨的聲音。
來自2022年龍圈新春寫作活動。
]]>